破产后上门女婿竟是我金主最新章节列表_破产后上门女婿竟是我金主全文免费阅读(金主)
序章
顾寒川从m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抢了我的标书,不顾身份娶我进门。众人都纳闷。他既不爱我,也不善待我。结婚五年连我公司名字都记不全。有人问他:「如此又何必死活不离婚?」恰逢白月光苏浅语和她未婚夫经过,顾寒川望着那对璧人,捏碎了高脚杯,淡笑。「成全而已。」我心头一酸,垂眸轻轻摸了摸刚签的离婚协议。转身找幼时熟识的律师拿了一份合同。
1谎言之殇
律师事务所里,安安静静。「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林景深手里拎着刚打印的文件,回头拧眉望向我。他还跟小时候一样,秉性严肃老成,冷眼一扫就让人不敢撒谎。但我不是小时候了。我已结婚五年,学会了撒谎。公婆问我日子过得好不好时,我答:「好」。舅舅来海城看到我后,跌足长叹,说当初不该贪图权贵拆散我和竹马江时年,把我轻易许给顾寒川。我摇摇头,笑道:「不怪舅舅」。就连面对我那高傲挑剔的婆婆陈雅时,我也能装得低眉顺眼,说自己对老公的冷待毫无怨言,嫁入顾家是我的福气……看,撒谎多容易。我摘下墨镜,面色平静对林景深说谎:「我公司有个员工,年少不知事,哭跪求到我面前,怕丢了工作,这不,我只好找到你这儿来了。」林景深定定地望着我,放下打印机,磕碰一声,冷冷一句:「不办。」办公室里屏退了助理,静悄悄的。这个人,连详情都不用听,就看穿了我的谎言。我心里叹气,坐到办公桌边,垂眸扯林景深的袖子,轻声开口:「景深哥哥,我没有办法了。」林景深僵着身子。半晌,窗外落起淅沥沥的雨。他转过身,眉眼好似也被淋湿了,满是隐忍的痛楚。「早知如此,我当初……」当初什么。我迷茫望向他,他倏然住声,掩饰般低了低头,再抬起,已恢复神色。他给我详细分析了合同条款,让我先回去。离婚财产分割非儿戏,决不能胡乱签字。如果我要瞒着谁,最好找机会出国避一段时日。三言两语,他已为我想好一切。虽非血缘,却胜兄长。我深谢他,戴好墨镜出去,推开门,雨水斜飘,正要抬脚走进雨里,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林景深追上来。一把伞,撑开。两双眼,相望。半晌,他才憋出一句:「雨大,我送你。」我望着毛毛细雨,笑了笑,接过伞,婉拒了。从律师楼不过转一条街就到了顾氏大厦,雨很快停了。我收好伞,抖抖雨水,从旋转门走进大厦时,正好撞见从高尔夫球场回来的顾寒川。他没撑伞,眼尾被酒意熏红,身躯被手工西装衬得愈发修长挺拔。看见我,他罕见地没有直接就走,而是踱步走近,弯腰对着我注目道:「怎么提前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去哪儿玩儿了?」他沾了雨,发丝湿漉漉的,连语气也被雨淋柔和。这种时候,一定要仔细辨认,不然定会生出一种被他好好珍惜的错觉。我望着他眼睛,里面水光潋滟,有酒意,有人影。我笑:「老公在跟我说话?」顾寒川先是下意识蹙眉,他不喜欢我这般亲密叫他老公,直起身,语气淡了些:「不然呢,跟空气吗?」我第一次没回话,越过他往前走。傍晚天光渐暗,大厦内有员工将灯光次第点亮。顾寒川身边秘书吃惊把我呆望着。顾寒川有些喝醉了,没反应过来,疑惑偏了偏头,在身后唤我的名字:「林诗雨?」连名字都叫不对。我侧眸望了眼大厦里满墙的白玫瑰,心里浮现一丝荒唐。顾寒川不喜侍弄文墨花草,唯有一首关于白玫瑰的诗常临摹于字画。从前我不知道缘由,直到今日在高尔夫球场偶然听到他与友人的谈话。原来苏浅语最喜白玫瑰,更喜那句「雨后初晴白如雪,清香阵阵醉人心」。而我的名字恰巧在下句:「诗韵悠悠如梦境,晚风轻抚花满庭」。林诗晚。顾寒川从未夸过我别的,唯有这个名字,他说取得好。可是这么好的名字,他却经常叫不对呢。我从前以为他只是商人粗心,现在才明白,我的名字好,只是因为在他心上人喜欢的那首诗里。却又不够好,因为不在他心上人最喜欢的那一句里。稀薄晚霞与灯光交错,把我和顾寒川的影子一前一后交错拉长。真像鬼影。没有灵魂,没有真心。
2雨中决裂
回了家,我早早洗过,坐在梳妆台前擦拭头发。顾寒川后脚进来,一身酒气,也不说话,像在跟谁赌气,把浴室的玻璃门推得哗啦作响。半晌,我稳坐着,也不进去服侍。佣人们讪讪望着我,也不敢靠近浴室。只因顾寒川脾气怪,很少让人近身,特别是洗澡的时候。我能靠近他,还是因为半年前我们意外有了夫妻之实。不一会,顾寒川披着乌黑湿润的长发,眉眼郁色浓重,挥手把服侍的人都赶走。静了须臾,他见我还在那里慢条斯理擦头发。走过来一把抢过毛巾,胡乱往他头发上擦。「你到底在跟我闹什么?」他酒意散了去,熟悉的威压睥睨而来,「从白天高尔夫球场就给我摆脸子,招呼不打一声就走,问你去了哪儿也不说,你是觉得我最近太惯着你了?」一连串指责。看来他清醒了。我将手平放于膝,仰视他,认真道:「顾总,我从未有过恃宠而骄的想法,我离开只是因为有些事没有想明白,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什么?」顾寒川拧眉。我想把事情光明正大摊开,不愿和他之间再有什么误会,以免日后生出不该有的奢望。于是我以一种平静轻柔的声音告诉他,白日他在高尔夫球场和友人闲谈时,不小心被我听到他曾经不顾身份娶我的真相。「当初苏浅语心仪江时年,奈何我和江家自小定了亲,顾总为了成全苏浅语,脑子一热抢了江时年手里的标书,这才娶了我。」顾寒川脸上有一瞬间的凝滞,继而,转变为一种古怪的神情:「你说这些,想要我愧疚?」「不。」我轻轻摇头,膝上的手指屈动,目光恳切,「我只想问,若我愿意和顾总离婚,并且保证远离海城,永远不和江时年有联系,免去苏浅语后顾之忧。「顾总从前喝醉酒时答应我,为我的父亲翻案的事,能不能作数?」烛火光影下,顾寒川俯视着我,面沉如水:「你拿浅语和我谈条件?」他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忽然抬手掐住我的脸颊,狠道:「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哪怕没有你,姓江的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让浅语伤心的事,娶你不过顺手为之,帮浅语少个麻烦而已。」脸很疼,我忍着,努力不使声音颤抖:「既如此,让麻烦索性彻底消失岂不是更好。我在海城一日,苏浅语心里就有一日芥蒂,总是想着曾经江时年对我的那点情分。「而顾总也不必委屈自己,让我这样一个无才无貌的女子霸占正妻的位置,惹海城人耻笑。两全其美,顾总何乐不为?」顾寒川眼神瘆人,粗糙指腹慢慢向下,扣住我的脖颈:「我说了,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若我想让你消失,有的是办法,你没资格拿离婚这种可笑的东西来和我谈条件。」他压低嗓音时,特有一种残忍的缠倦,好像一边在哄人,一边轻描淡写地把人的脖颈拧断。我应该害怕的。因为面前这个人,我名义上的丈夫,宁愿杀了我,也不愿拿出一点点好心帮帮我。可我不知怎么了,在他把手掐在我脖子上那一刻,我只觉得无尽委屈涌了上来。明明是他非要娶我,冷落我那么久,忽然又和我同房,对我稍微好了一点,还把我抱在膝上,给我擦眼泪,哄了我那么些好话。他说过,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靠山。他会给我父亲翻案,还林家清白。会给我撑腰,回娘家时让我在舅舅他们面前耀武扬威。多好听的话。可是醒酒后清醒了,他便忘得一干二净。而如今,我不奢望什么靠山,什么恃宠而骄。我只想在那无数哄人的话里,他能够允诺一件,仅仅一件。大抵是我心里有了他的承诺,心绪控制不住难平,险些没忍住眼红哽咽。所幸半途憋住了,狠狠咬住舌尖,没说出「你答应过我的」这种委屈抱怨的话,否则岂不是又惹他讥笑吗。既然春秋大梦破碎,就不要再迟疑了。「顾总说的是,我痴心妄想拿苏浅语相比,实在可笑,日后不会了。」我的低眉顺眼没让顾寒川消气,他冷笑两声,丢开我,摔门而走。后头顾寒川好几日没回家。我想了想,着笔给林景深去信,让他备好离婚的文件。另一边,我恭谨向婆婆陈雅请安。「我亡父祭日在即,我数年未回金陵,请妈妈允我回去一祭,聊表我身为女儿的心意。」陈雅一向看不起我小门小户出身,听我说起那个死得不清不白的小公司老板父亲,更是懒得甩眼神。何况我走后,她便有理由把自己外甥女接来,找机会说于顾寒川为情人。于是还是略微给了我点反应,颔首嘱咐了几句:「去吧,也不必急着回来,寒川那里也不用知会了,后头我告诉他就是。」我自然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俯身行礼。离开顾家那日,天高日清。我拿着林景深给的文件,没有带一个顾家的佣人,孤身坐了去广州的飞机。没有回家乡金陵。
3真相初现
三日后,下了飞机,远远地,我看到姐姐撑伞的身影。她仰首翘盼,发髻上的红丝巾随风飘扬,猛地,她瞧见我了,笑起来挥手:「诗晚!」自姐姐嫁到广州,我们两姊妹已有数年未见。她不似闺中孱弱的模样了。丰腴了些,说话做事利落爽朗,几下就招呼来出租车,挽着我上了车。「你姐夫听说你要来,早早准备了海鲜,非要弄什么大餐,我瞧还不如我下厨。」姐姐话里嫌弃,眸中却有熠熠光彩。当年她不顾妈和舅舅给她定的亲,一意孤行与姐夫私奔到广州。从小破点油皮就哭的姐姐,宁愿在外吃苦,也不妥协。如今看来日子是好起来了。这一点,我不如她。「还有你外甥,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讨嫌的时候,等会儿你见了可别吓到。」姐姐笑得无奈,轻轻拉住我的手,一句句说着日常琐事,没问我怎么一个人来,也没问我怎么非要住到外面。她骨子里还是少时那个善解人意的姐姐,不愿深挖他人的沉默。她明白,该知道时,我自会与她相告。可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找她拿了爸的遗物。当初爸蒙冤破产后,舅舅几乎搜刮了林家所有的产业,以换妈和我们姊妹在金陵的一隅安生地。唯有那一个保险箱的文件资料,爸临别前特意交给了我们姊妹。妈耳根软,秉性怯弱,爸担心放在妈那里迟早会被舅舅发现。爸曾在林氏集团任总经理一职,主管采购供应链调度。大元六年,海外订单激增,原料供应不力,且大批次产品质量问题,以致公司大亏,股价暴跌,在同行竞争中被迫「贱卖资产」,几百万的设备仅仅只能换几十万现金。董事会为此纠察管理层,开除了供应链一批又一批的高管,爸便在其中。他被开除时一言不吭,受尽刁难也没有反击。被赶出公司那日,我挤在人群里拉住爸的袖子,他踉跄了几步,慌忙对我小声嘱咐:「藏好那个保险箱,诗晚,你要好好长大。」我那时还小,不明白。如今想来,那保险箱里说不定就藏着当年的真相。姐姐有些不安,问我:「你要这些做什么?」我包好保险箱,低眸不语。姐姐上前一步,握紧我手腕,语气加重:「诗晚,你我已成家,妈在舅舅那里也已安稳,从前的事不是你能撼动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往事已随风,白骨已埋土。何必纠着往事不放呢。可我忘不了。爸倚窗教我念诗的模样,开车带我看海景的模样,还有……他被赶出公司时没有闭眼的愤怒。以前我和江时年好的时候,他答应我日后创业成功做了老板,定会调查清楚商场冤屈,还我爸清白。后来江时年真的创立了公司,当了总裁,娶了苏浅语,风光无限。可他的话没有作数。顾寒川更是有权有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为我丈夫,而我也不能把他的话当真。世上能依靠的还有谁呢。「姐姐,你好好过日子。」我轻轻挣开她的手,「就当我从未来过。」姐姐怔愣垂手。傍晚,我回到在外面租的公寓,找了位私家侦探,拿出那个保险箱交给他。私家侦探多见不怪,接过保险箱开始默默查资料。文件一份份摊开。采购合同、供应商信息……内部邮件。咕噜噜煮开咖啡,苦涩冲鼻。私家侦探端过咖啡放在桌边,拿来一个文件夹,整理好关键证据。一切备好。我望着那些文件,字迹晃荡。有些出神。忽然,门外接连响起敲门声,闷重,暴躁。「林诗雨!」诗雨。我沉默一笑,闭上眼,两行泪滚落,抱起文件夹一把抓紧。
4暴雨如注
轰然一声。泼天的急雨,连带着被撞开的房门。「不能进!不能进!」顾寒川背着光,高大悍然,穿着风衣,手里握着雨伞,森冷推开门前企图阻拦的私家侦探。后面跟着踉踉跄跄的姐姐,还有背着公文包的林景深。姐姐慌张绕过茶几和沙发进来,尖叫一声:「诗晚!」不一会,浓重紧张感从客厅后传出来,与雨水的土腥气混在一起。刺鼻,惘然。我虚弱侧过头,依稀看到外面的人影。顾寒川僵立着,被林景深拖住,没能进来。外头的天空好似裂开一道缝,狂风吹开窗扉,花树乱舞,落英摧残,是斑斑汩汩的血的颜色。姐姐转身关上窗户,哭得泣不成声,走过来小心握住我冰凉的手心,哽咽:「你……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这样大的事都不知会于我,累不累啊,诗晚,你是不是好累啊?」我想,我脸色一定苍白得吓人,不然姐姐怎么一副怕死了的样子。累,很累。我亲手揭开了自己的伤疤。从五脏六腑到发丝指尖都是累的。但我太爱撒谎。声音都颤抖了,却说:「不累。」与其累一世,还是累一时吧。
5心痛如绞
后头,我因情绪过度昏迷过去。醒来听姐姐说,顾寒川是开坏了两辆车连夜赶来的。他得知我走后,查到林景深那里,威逼强令他告诉我的下落。姐姐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我是和顾寒川闹了误会,赌气要离婚。「妹夫也是被你吓住了,昨儿一晚上都愣在外头淋雨。」姐姐俯身给我掖了掖被子,叹道,「夫妻俩,什么事不能说开,何必白白受这些苦呢。」我无言垂眸。我该如何告诉姐姐,顾寒川只是把我当一颗随便利用的棋子,囚在身边不放手也只是为了宽解苏浅语的疑心。他不辞辛苦千里奔来,则是因为我手里有他的顾家的秘密。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我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只是摇头,说我与顾寒川不是良配。姐姐不信,说道:「瞧他昨儿紧张你的那样子,急得连你名字都叫错了。」我藏在袖间的指尖狠狠一抖。「诗雨,诗雨。雨后初晴白如雪,清香阵阵醉人心。」姐姐抬头回忆,「曾经爸总教你念这首诗呢,你说这句听着惆怅,不如下一句诗韵悠悠如梦境,晚风轻抚花满庭。爸便给你改名,在晚字前面加了一个诗。」想起爸,姐姐落寞笑了笑。继而提起精神,宽慰我:「若不是你们夫妻互道过真心,他如何知道你儿时往事,唤你诗雨,这事儿,你对江时年都没说过呢。」四周寂静,半晌,我忽然开口:「不是。」姐姐疑惑望向我:「什么?」「他是真的记不住我的名字。」我以为自己神情很平静,「姐姐,他心里有别人。」我抬眼,从姐姐怔愣的眸光里,看到自己眼眶漫红,泪如雨下。为什么。这一时的痛,还不消散呢。
6旧情难续
得知真相,姐姐不再对顾寒川有好脸色,连带着看林景深都不顺眼。她埋怨林景深:「景深哥儿,你也是的,怎的就这般容易松了口,害得那厮阴魂不散找来。」林景深起初紧紧闭着嘴巴,不为自己辩白,其后听到姐姐气急了胡乱说他是收了顾寒川的好处,这才忍不住开口。「我没说!」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坚定,重复,「我没说。」姐姐翻白眼:「那顾寒川怎么知道诗晚在这里?」被逼无奈,林景深抿唇,道:「我……我实在放心不下诗晚妹妹,晚上准备搭飞机来广州,半路被他截住了,这才……」气氛有些尴尬,姐姐摸了摸鼻尖,林景深低头望着地,耳根泛红。我们三人,还有江时年,从小都是这样。姐姐看着弱风扶柳,脾气却大,林景深是一棒子打不出半句话的闷葫芦,而江时年则是我们之中最出众的。江时年有玉山将倾的风貌,亦有字字珠玑的文采,进可长袖善舞,退能稳守底线。他和那些清高文雅似的君子不一样,他好商道,认为只有爬到高位才能实现理想抱负。所以当苏浅语看上他时,他只是犹豫了一晚上。翌日顾寒川抢到本该丢到他手里的标书时,他从善如流,风度翩翩退出。「哪怕我不娶你,也会对你好的。」他这样告诉我。殊不知,婚后相遇的宴席上,他每一次越过苏浅语向我敬酒,每一次投我以温柔注目,不顾顾寒川冷眼唤我「诗晚妹妹」,都在把我往深渊里推。这出男女情爱交织不清的闹剧,我不想再搅进去了。我要清醒抽身,做更重要的事。当晚,我婉拒了姐姐和林景深的相陪,借口想安静休息。他们走后,我撑着虚弱身体坐到窗边桌前,点亮台灯,打开了爸给的保险箱。还未看几页,我的手便已控制不住颤抖。竟然是这样……我难以置信凑近灯光,想看得更清,不料窗户猛地被人用钥匙卡撬开。抬头,我迎上一双冷冰冰的眼。
7夜雨难眠
是顾寒川。从海城追至广州,一路狂风乱雨糟践,他眼底血丝明显,从精致额尖往下淌雨珠,有一丝无法掩藏的疲惫。他翻窗而进,立在桌前,鹰隼般的目光瞟了眼我手里飞快合上的保险箱。「我知道那是什么。」忽然,他冷不丁说道。我微微瞪大眼。顾寒川扯唇:「无非是给你爸翻案的证据。」他嘲笑我的不自量力,以为我是因为生气他不会帮我,才使性子跑到广州,撕毁合同,以此让他后悔,要挟他为我出头。「我小看你了,一个小小女人,心还挺狠。」他寒着脸,盯着我的背包。若真如此,我何必瞒着他撕毁合同,带着证据岂不更好要挟。我拨下保险箱锁扣,咔嗒一声,面色平淡:「顾总误会了,我身心疲惫,这些证据本就用不上,我恐公婆与顾总知晓后心烦,遂到姐姐这里来借住。」屋檐雨声敲打如豆,噼里啪啦烈火浇油。「你还跟我撒谎!」顾寒川逼近,低吼。我不想看他,垂下眼,却被他一把掐住下颌强硬着与他对视。「说话。」他命令。四目相对,台灯的影子在眼睛里滚烫跳跃。良久,我叹息,冰凉指尖按住他手背:「我没有说谎,证据没了我也很伤心。我自知力微,拿父亲的遗物只是想烧给他而已,如顾总所言,我一小小女人,能做什么呢?」顾寒川似是被我指尖的温度冷到,顿了一下,迅疾撤回手,直起身沉默半晌。「你明白就好,从前事错综复杂,牵扯极多。」他果然知道内情。不是不能帮,而是没必要。没必要为了我涉险。我不语。默了少时,顾寒川自顾自打了盆凉水擦洗了一番,坐在床边直勾勾望着我。我蹙眉:「我不方便服侍。」「你当我禽兽?又不做什么。」顾寒川不自在地撇了撇嘴。见我待在原地不动,他不耐烦走过来,把我拎在臂间,裹进被褥,自己也进来,火热的身躯贴紧,长手长脚从身后抱住我。「你是冰做的吗?冷成这样。」他闷声嘀咕。我僵着后背,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疯。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沙沙的雨声如蚕啃食桑叶,我实在累了,渐渐忽视了身后的人,眼皮慢慢合上。「日后莫要瞒我了,也别说那些让我生气的话。」沉寂了半天,顾寒川的声音从耳后低沉传来。「忘了从前,我保你在顾家顺遂一生。」夜色里,我漠然地睁开眼,盯着墙壁上他拥抱我的影子,一声不吭。
8海城迷局
休养了半个月,顾寒川实在受不了林景深在他眼皮子底下对我的百般照顾:「待回了海城,我自给你请私人医生,这一愣头青小律师懂什么心理治疗。」而且姐姐一家人对他不冷不热,颇为客气疏离,反倒与林景深亲近。这让顾寒川很不高兴。有一次,他黑着脸对我说:「再不走,外头邻居都快把姓林的认成你老公了。」语气莫名,像埋怨。谁是我老公,重要吗?何况他不是不喜我唤他「老公」吗?我不解。不过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有些事还得回海城谋划,便辞别了姐姐一家。在飞机上晃晃荡荡数小时,若不是我刚情绪崩溃,顾寒川恨不能把我拎私人飞机上飞奔过去。如此总算在周末到了海城。一进门,便听佣人说婆婆已接了深圳的表妹住下。顾寒川随意摆摆手,觉得不过小事。我亦平静,微笑着让管家好生礼待表妹。此行去广州,顾寒川瞒着家里人,只说路上碰巧遇见我,顺便接回来。婆婆无疑有他,从客厅后招呼出来一位玉软花柔的美人。美人羞羞怯怯看了眼顾寒川,轻唤:「表哥。」顾寒川淡淡点头。婆婆笑着谈了几句二人儿时的过往,扯东扯西,终于扯到正头上,对表妹唏嘘道:「唉!韶华易逝啊,眼见你表哥结婚五年,至今无所出,你也是,花一样的年纪,也还没有托付……」侈侈不休一大串,我听得神游天外,直到婆婆叫我名字,我才回神,看到婆婆虚假慈笑着,问我:「你觉得如何?」不管什么,乖顺应下就是了。于是我道:「我一切都听妈妈和顾总的。」话一落,顾寒川在旁剜了我一眼,他正色拒绝了婆婆:「表妹若缺对象,我帮着留意就是了,我有妻,正年轻,日后还会有孩子,无意多娶。」一席话,弄得婆婆和表妹脸上都讪讪的。出去后在车库,顾寒川长腿迈得快,仿佛在生气,不一会就把我落在后面很远,转角就开车看不见人影了。阴晴不定。我心里暗暗腹诽。看着顾寒川开车出门,我想了想,后脚也让司机开车跟出去。车子一路到了华庭路,我掀开车窗看去,顾寒川的车停在那里,再仰头,辉煌的门牌上刻着「苏氏集团」。一回海城就着急慌忙奔这儿来。爸的冤屈果然和苏氏集团有关。
9海滨对峙
「太太?」外面司机望着我,小心问道:「可要进去?」我摇摇头,注意到他目光有些不忍,他大概认为我一正妻,看着丈夫对前女友情深义重,却只能悄悄跟来看一看,很可怜。我便顺水推舟装出黯然的样子,请他不要告诉顾寒川。司机用力点头:「太太放心,我不说。」我朝他感激一笑,摇上车窗,收起表情,靠在座椅拿出包里的文件,细细看起来。爸留下来的文件资料很杂乱,其中来往最多的是曾经一同共事的同事,两人信里都提到苏氏集团总裁苏振华。此人正是苏浅语的生父,早年苏浅语母亲与商界沾亲带故,讨得了投资人欢喜,收养苏浅语为养女,资助她出国留学。苏家由此水涨船高,跻身海城名门,苏振华更是与最有钱的投资人李董事长交往密切。大元六年那一战,林氏集团大败,董事长引咎向股东谢罪,于是苏振华便顶了上去,李董事长那边从此有了林氏的控制权。爸的文件里提到,苏振华曾企图贿赂他,让他修改采购合同的条款,延迟向生产线输送原料的时间。爸没有答应,于是便被后面来的一个高管架空了职权,迁到闲职远离了正务。后来公司败落事闹大,为平股东怒火,上面的人便拿爸这种没有靠山不讨喜的硬骨头抵灾。理顺了前因后果,我悲哀冷笑。怪不得顾寒川不肯为我翻案,李董事长曾经提拔过他,苏振华在商界更是对他多有照顾。原来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收好文件,心里犹豫不定。起先未得知爸遗物的内容时,我是打算豁出去,哪怕丢了性命也要去媒体举报,届时我顶着顾家妇的身份,定能把事情闹大。哪怕只是为那些无辜丢命的人叫一声冤呢。但现在,正如顾寒川所说,其间牵连的人几乎遍及整个海城名门的关系网,怕是我连举报的机会都没有。正迷茫之际,车子忽然停下,有人开车过来,隔着车窗,轻问:「诗晚妹妹?」摇下窗,江时年修长身影在阳光里,他在车上俯下身,眼眸清俊澄明,神情略微严肃,淡声道:「出来,和我聊聊。」
10椰风追影
海滨,椰风阵阵。风闷热。江时年走在前面,洁白衬衫翻飞,一截精瘦腕骨上戴着红绳手链。我看着那红绳,眼睛像被刺到,移开目光。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现两个孩子的身影。女孩在庙里求到上签,得了截红绳,高兴得在石阶上蹦蹦跳跳,男孩端着眉眼,轻声制止:「这是佛前,不尊重。」话虽如此,当女孩转头过来调皮地将红绳拴在他手腕时,他没有躲,敛眸注视,很温柔地笑。……江时年在一丛椰树边顿步,他抬眼,深望着我:「你的事,我从景深那里已得知。」我不语。「我知道,你虽不说,心里却怪我,这些年一直疏远我,什么事都不愿依靠我。」江时年苦笑。我偏过头:「你有你的前程,何况你我已各自嫁娶,疏远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可你筹谋为你父亲翻案这样的大事,至少也得让我知道。」江时年说。他执起身边一枝椰叶捻在指间,声音如雾雨般怅惘。「须信繁华易催折,不如柔弱拂海潮。「诗晚妹妹,不在商场,不知其险,你一弱女子如何去与那些魑魅魍魉抗争?此事需要时机。」我看向他,眸光轻闪:「我何尝不恨自己为女儿身,若我像你能创业经商,像天下所有男儿一样自由,我也能有千百种法子去谋划,有无数耐心去等待时机!」几缕阴云,遮过太阳。「可我不是。」我立在阴影里,前路模糊:「你说我不在商场,不知其险。可你知道在深宅,四壁围困,步步受限的滋味吗?」江时年愣在原地。「哪怕赔上这条命,我也不足惜。」我转身离开。「诗晚妹妹!」江时年回过神,追着我,「我答应会帮你,这话一直作数,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信。「诗晚妹妹!」一直往前走。「林诗晚!」江时年追出椰林,几步并作一步,从后面拉住我,有些失态,皱起眉正要开口,余光在我身后一瞟,忽然顿住。我跟着扭头,车子旁,顾寒川坐在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眼神淡漠,居高临下。
11镜前交锋
顾寒川带我回家,一路无话。夜间,我坐在梳妆台前拆头发上的发夹,顾寒川沉默走过来,接替佣人,帮我拆发。屋里的人都散去。只剩两道轻重不同的呼吸,静寂起伏。顾寒川道:「你跟着我去了苏氏集团。」回来后的第一句话,他笃定。我眼睫一颤。「不问问我去干什么吗?」顾寒川拿起梳子,指腹擦过我头发,慢条斯理替我回答:「你不问,因为你不在乎。」他笑:「你不在乎我们的合同,不在乎我娶几个女人,也不在乎我心里究竟放的是谁。只要有人能帮你父亲翻案,你就认定那个人,是不是?」镜子里,两人的眼相望,这般近,却都看不清彼此的真心。深夜凉薄的风吹进窗隙,发丝晃动,遮住眼眸。「是,我不在乎。」我一字一顿说。「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都会不择手段找苏家报仇,让你的苏浅语失去靠山。」头皮猛地一痛,顾寒川扯住我长发,眸光阴沉。他能很轻易地拧断我的脖子,但他没有。他的手都在颤抖,但他就那么忍着。我仰头,嘲弄勾唇:「怎么不动手?不会舍不得吧?」顾寒川眼瞳一缩,显得仓皇。我愣了愣,荒唐笑起来:「你喜欢上我了?利用我,冷待我,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对,这样瞧不上我的大总裁,忽然发现对我动了心?」梳妆台「呲啦」一声,化妆品落地,顾寒川恼羞成怒把我按在镜前:「你不要得寸进尺!」而我在镜中瞪着他,眼里全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不认命。顾寒川呼吸粗重,气结半晌。倏然,他放开手,撑着桌角,头颅低垂:「你猜对了。」风触窗而转响,风铃叮当。「尽管我不愿承认,但得知你离开,撕毁我们的合同,我心里第一时间竟然没有生气,而是害怕。」「我怕你啊,林诗晚,」他自嘲低笑,「我一遍遍故意叫错你的名字,我不信,自己的心竟会被你所扰。「我怕你一对我服软说好话,我就什么都不顾地替你去涉险。那晚我差点就被你迷昏了头,要豁出去帮你对付苏家和李董事长。「可是,你凭什么……」他迷茫低语,不知该问谁。是爱吗?是恨耶?惊疑不定间,我这一根刺早已深入血肉,他想拔出来,已是无能为力了。「你赢了,林诗晚。留在我身边,你要的我都给,再也不食言。」顾寒川笑着,目光萧索,手掌抚上我的脸,一下一下摩挲,似要拭去我漠然的神情,换回曾经那个因他靠近而含羞红脸的林诗晚。那个对他还有一丝期盼的人。「什么都给……」我喃喃轻声,「我要苏家覆灭,李董事长认罪,偿还大元六年上百条人命的冤屈,你给吗?」你给得起吗。顾寒川久久不语。
12昭雪之路
是日,朝霞初升,有云光自高楼顶端浮出,照耀整座巍峨商务区粲然跃金。总部大楼前,人声沸腾。一群,一群。「市民林氏,前林氏集团总经理林建国之女,有冤请述!」我一身黑衣,高举横幅用力呐喊。「民女状告苏氏集团总裁苏振华结党营私,勾连权贵,贿赂高管,以企业之权柄为私器,视员工性命为儿戏!」下班的白领鱼贯而出,目光惊异望过来。「一企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小人之手,以致尸填工厂之间,血满生产之线!然则竞争未止,良企破产,此等小人却能忝居高位,将我商界磨牙吮血,拆骨吞肉,重铸垄断之祸!」西装革履中,或许便有顾寒川和江时年。他们看见了,在想什么,是什么神情,我已无暇顾及。豁出去。豁出命。谁都不敢。那便我来。「苍苍蒸民,谁无父母?谁无兄弟,如手如足?」那些扎根企业底层,坚守操守,却被颠倒黑白的良员。那些不明不白累死加班,以血汗抵挡恶性竞争的工人。我哽咽了一瞬,狠狠咽下酸涩,大声道:「乞望媒体洞察其奸,重启旧案,昭明冤屈,如此民女纵九死黄泉,亦无悔矣!」横幅最后一次脱力举起,寥寥余音惊飞大厦鸟雀。许久之后,日影下沉,终于,惊动了那写字楼上的记者。安保们小步跑来,领着我步入大厅。大楼前,顾寒川穿黑色西装,江时年穿深蓝西装,一左一右,深深凝视着我。我抬眼,提包坚定踏上电梯。大理石地面,走过多少商界精英,拖下过多少失意之人,如今,我的脚步也印在上面了。
13白玫瑰梦
我不知道自己平安走到记者面前,其中是运气使然,还是有顾寒川和江时年的暗中相助。待我从大楼出来,日已西沉。身上的枷锁重担忽然一下卸去,未来等我的是法院传票,还是冤屈大白。我都能接受。能做的已豁出一切去做,无愧于心。我仰头,天青澹澹,流云舒缓。爸,女儿尽力了,您可以闭眼了吧。……所幸媒体客观,得知前朝冤案后,当即令监管部门重审。然而李董事长与苏家势力滔天,想要彻底拔除非一日之功。此案拖拖拉拉,互相推诿,一直审到年后,又是一年白玫瑰盛放的季节时,终于等来了江时年所说的时机。那一日,李董事长病逝。钟声鸣,七日哀。苏振华失去李董事长的庇护,监管部门重提当年的林氏集团案,苏氏失势,海城派系被重新打乱。顾寒川想要隔岸观火,自是不能,整日忙得头脚倒悬,却还要分出心来让人看紧我。他阴鸷的本性不改,有一次甚至气急了吐血,死死抓住我,咬牙切齿:「就算你恨我,也得在我眼皮子底下恨。」我只沉默以对。姐姐问我日子过得好不好时,我答:「好」。春天的某个午后,我独自来到顾家的花园,阳光透过白玫瑰花瓣洒在地上,斑驳陆离。我注目已久,轻声低喃:「错的,从来都不是白玫瑰。」那日,我没有回屋,只将一封离婚协议书留在花藤下的石桌上。江时年为我安排好了去外地的身份文件,他如今在商界上如鱼得水,重申旧案一事也让他名声大振。他没有抛弃苏浅语,而是好好养在家里。不过,听说他即将又要娶一位名门贵女,使他平步青云。悄无声息离开海城那日,我短暂回到曾经被查封的林家别墅,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竟有满院攀高的白玫瑰,灼灼艳光,野蛮生长,如同一片经久不散的雪花云。耳畔似乎有女孩清脆的读书声,无忧无虑坐在秋千上轻晃,儒雅的父亲在她身后微笑。父亲温声念:「雨后初晴白如雪,清香阵阵醉人心。」女孩笑着接道:「诗韵悠悠如梦境,晚风轻抚花满庭!」微风簌簌,松林沙沙吹响。我望着这一院荒芜峥嵘,听着那旧时穿越而来的恍惚声音。无声启唇,默念下最后的尾句,那是——红尘滚滚终有尽,此生无悔为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