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老爷子带着他们去了祠堂。

这个祠堂从不随意让外人进出，只有历代家主才可以进去。

里面摆满了长明灯。

为首的是一个纯金打造的狐狸。

三人傻眼。

就连顾家列祖列宗的排位都要居于它之后？

老爷子点了三支香跪在金狐面前。

顾斯年走上前。

“爷爷，沈婉晴就是个贪图富贵的小人，什么庇佑顾家！什么为了救我，都是想要嫁给我做顾家主母，你被骗了！”

“她若真是半仙，又怎么可能一点法力没有，任由我们宰割？”

老爷子拿拐杖重重锤在顾斯年的背上。

“我儿时她就在顾家了，已经庇佑顾家百余年。”

“她若真是机关算尽，又怎么可能舍命救你，为了你，她毁了八尾，最后一尾又被你生生斩断。”

“剜心扒皮，毁她肉身，这些年她对你的情谊天地可鉴，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老爷子说得老泪纵横，他替我不值得，又觉得自己养出这么一个畜生孙子愧对列祖列宗。

顾斯年心中一颤，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经常生病，每次生病时都会有一只白狐陪在身边。

想起了曾经的一个雷雨天，我让他躲在屋子里不要乱跑。

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它。

“这怎么可能？难道沈婉晴真是庇护顾家的仙人？”

他火速跑回火化我的地方，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团灰烬。

“不是说自己是半仙吗？人间的火也能伤你？”

顾斯年极力地摇头。

“不对，你一定是骗我的，瑶瑶和道长都说了，你在撒谎，我一定要找他们问清楚。”

他火速去找方瑶瑶，刚到她家门口，就听见她和道士的对话。

“顾斯年可真蠢啊，我就在他面前卖卖惨，随便编几句胡话，他就真的亲手杀了庇佑他们顾家的半仙。”

“还是你有办法，勾勾手指，就让顾家那三个公子哥像条狗一样追在你身后。”

“要不是我们进不了沈婉晴的身，必须得顾斯年亲手杀了她，这顾斯年我是见一眼也嫌脏。”

方瑶瑶拿起我的狐狸皮。

“上千年养出来的狐狸皮，当真丝滑，就是有一股狐骚味，可惜了。”

说完，她抬手就把狐狸皮扔进来火里。

“方瑶瑶！都是你！”

顾斯年冲进屋子，把狐狸皮从火里捡出来。

他的手瞬间被烫了好多泡，他将烧的焦黄的狐狸皮紧护在怀里。

“婉晴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顾斯年恶狠狠地盯着方瑶瑶，像是恨毒了她。

见到顾斯年，方瑶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但听完他的话后却笑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忘了吗？这狐狸皮可是你亲手剥下来送给我的。”

“是你挖了她的心，是你辜负了她，怎么能是我呢？”

顾斯年不愿承认事实。

他崩溃的盯着面前两人。

“是你骗我，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伤害婉晴。”

方瑶瑶有必杀我的理由，但顾斯年没有。

是他亲手杀死了我。

“你真心爱她，护她，又怎么可能会听我的，明明是你意志不坚定，我三言两语你就什么都信。”

“你闭嘴！”

顾斯年狠狠掐住方瑶瑶的脖子，可方瑶瑶却根本不害怕。

她得意地看着顾斯年。

“现在沈婉晴的心在我身体里，我要是死了，她的心就也死了，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顾斯年害怕地收回手。

显然，他舍不得。

方瑶瑶一掌将顾斯年击飞，顾斯年吐了一口血。

她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狐心果然是圣物，不仅修复我的灵根，还让我修为大涨。”

道士说：“那是自然，不然我们也不会费尽心机杀他。”

他指着顾斯年说：“这个蠢货怎么处置？”

“他还有雷劫，没了沈婉晴的庇佑，死路一条，杀他，我嫌脏了我的手。”

说完两人化作一股黑烟消失。

顾斯年在地上痛不欲生。

现在才发觉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悔之晚矣。

5

我未真死，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头很晕，刚要倒下，身体被人接住。

一道声音盘旋在我头顶。

“我刚刚为你重塑了肉身，现在心魂不稳，你快躺下。”

我迷迷糊糊地躺下，强行睁开眼睛。

“顾斯年？”

不，他不是顾斯年，虽然面孔相同，却少可顾斯年的戾气，多了份儒雅气。

他放下药碗，轻笑着看我。

“整天喊着报恩，现如今竟然把自己的恩人给忘了。”

顾逢恩？

我心中像在敲鼓，咚咚作响。

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一百多年了，我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当时我身受重伤，他救了我之后，还来不及跟他报恩，就陷入了沉睡。

我醒过来再去找他时，却只能为他扶棺。

所以我才选择庇佑他们顾家。

让他们顾家享受了我百年恩泽。

直到顾斯年出生。

他简直和顾逢恩生的一模一样，我便把对顾逢恩的思念寄托在顾斯年身上。

所以当老爷子提出让我选一个人嫁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顾思念。

他生来不详，多灾多难，为了让他平安长大，我耗尽心血。

到头来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是他，剖心扒皮的也是他。

顾逢恩抬手擦掉我的眼泪。

“活了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哭鼻子？”

我抓住他的手哭的更凶了。

“我真的好想你。”

“有我在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再睡一会儿吧。”

我又沉沉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身体已经大好，我观察四周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地府，而是我青丘的家。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时顾逢恩走了进来。

“这是我死后的梦境吗？我明明记得当时我已经魂飞魄散了，可现在看来我不仅肉身完好，就连法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顾逢恩摇了摇头，他耐心跟我解释。

他本是历劫的星君，救了我之后，功德圆满，所以飞升回了天族。

但是回到天族后神魂不稳，所以一直在闭关。

他感觉到在人间的我有危险，所以强行冲破禁制来救我。

等他赶到时，我已经死了。

他就只能带着我的灵魂回青丘，帮我重塑了肉身，给我渡了半世修行。

“那两个魔族妖物竟然敢伤你，我迟早要向他们讨回来。”

原来他们两个是魔。

我就说当时我感受到一丝魔气。

“那他们留在顾斯年身边，顾斯年岂不是很危险？”

我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顾逢恩，“从我死到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

“三天。”

“那今天岂不是顾斯年雷劫的日子？不行，我要去救他。”

顾逢恩拦住我一脸不悦。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还要去送命，难不成你对他……”

我看着顾逢恩满脸吃味的样子有些想笑。

“当然是报恩了，还你当年救我的恩情，你是神君，不需要我报恩，所以我把恩情还给你的后世。”

顾逢恩叹了口气。

“确实要回一趟人间，你的心还在那两个魔物手里，必须让他们还回来。”

6

凡间的天已经阴了。

天雷滚滚却始终不下雨。

顾斯年这三天都把自己关在我的房间里。

房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我曾经喜欢的东西。

“婉晴，我把你喜欢的东西都买回来了，你别再生气了，回来好不好？”

“你不是半仙吗？仙怎么会死？你一定是在和我赌气，对不对？”

以前只要他喊我，我就一定会出现在他身边。

现如今他就只能对着空气说话，得不到半点回应。

顾斯年拿着我的一只发钗痛苦地哭起来。

居然有人破窗而入。

顾斯年一看，是方瑶瑶和那个道士。

方瑶瑶看着屋内的陈设轻蔑一笑。

“沈婉晴的房间可真寒酸啊！活着的时候没见你对她多好，死了倒是想起来爱她了。”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快滚。”

方瑶瑶隔空掐住顾斯年的脖子。

“开始为了讨好你，伏低做小，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耀武扬威。”

“说起来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把长生牌送给我，我们还真进不了你的身。”

说完她将顾斯年狠狠甩出窗外。

顾斯年这才意识到他当初看不上觉得那玉牌不符合自己的身价，竟是为了保护自己。

那玉牌已经被方瑶瑶摔碎了。

我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也没了。

顾斯年想跑，却被方瑶瑶困在阵法里。

“顾家的气运，我还没有拿到手，你跑什么？”

他们想等雷劫到的时候夺走我留在顾斯年身上的福泽。

雷劫很快就到了，一道天雷下来，劈到顾斯年的后背，他痛得起不来。

方瑶瑶见时机已到，便开启阵法。

顾斯年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

我和顾逢恩赶到时，看到顾斯年痛苦地躺在地上。

我上去替他挡住天雷。

顾逢恩走到我身后抬手一挥，本还乌云密布的天空立刻放了晴。

降下天罚之人，看到顾逢恩，在天上盈盈一拜便离开。

我转身看向方瑶瑶。

“欠我的也该还回来了吧。”

他们二人想逃，可他们根本不是顾逢恩的对手。

很快败下阵来。

方瑶瑶吓得连连后退。

“伤害你的是顾家三兄弟，剖你心的是顾斯年，你要报仇去找他们，找我做什么？”

她见我不为所动，立刻跪下给我磕。

“仙家，求求您放过我吧，我也是被这道士骗了，求你饶了我。”

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道士身上，可他也不是吃素的。

他拿起刀就捅死了方瑶瑶，剖出她的心捧到我面前。

“仙家，我帮您报仇了，方瑶瑶该死，所有的主意都是方瑶瑶一个人出的，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条狗放了。”

心脏自动飞回我的身体归位。

道士想趁我不注意逃跑，顾逢恩则干净利落，让他魂飞魄散。

“这两个魔族在凡间为非作歹，杀了不少人，今天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顾斯年跌跌撞撞朝我爬过来。

“婉晴，是你吗？你真的还活着？”

“婉晴我错了，是我听信小人谗言才酿下大错，你原谅我好不好？直到你消失，我才发现我真正爱的人是你，我们成亲，好不好？”

顾逢恩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斯年。

“她是我的！”

顾斯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逢恩。

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7

“你根本不爱我，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把我当成他的替身！”

最后他的声音都颤抖了，带着隐忍和不甘。

顾逢恩冷冷看着他。

“和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是你的荣幸，要不然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这时顾斯安和顾斯若扶着老爷子赶了过来。

他跪到顾逢恩脚边。

“我就知道是您回来，求您继续庇佑顾家。”

“人死债消，我早已踏出红尘，顾家因果与我无关。”

可是老爷子不死心，继续说道。

“可后世都是您的子孙后代，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凋敝吗？”

“不忍心看他们凋敝，所以就携恩图报？”

顾逢恩真的生气了，因为老爷子虽然敬重我，但也对我满是算计。

他想借着我的福泽让顾家永久昌盛。

若不是他道德绑架，我也不会经历这些磨难。

“后世子孙如何皆看造化，既然婉晴已经帮顾斯年躲过雷劫，这恩便算报了，从此以后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打扰她。”

说完他就想带我离开。

可是顾斯年却死死抓着我的腿。

“婉晴，你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之前是我做错了，我会改，你忘了我们一生一世的承诺吗？”

顾斯若和顾斯安跪到我面前。

“婉晴，我们只是听见了小人的谗言才会伤害你，现在我们已经醒悟了，求你留下来吧。”

“是啊，你就留下来吧，你曾经对我们那样好，怎么舍得离开我们？”

虽然我对他们没有感情，可相处了这么久，心还是会随之抽动。

“因果已报，我在这凡间已没有牵挂，也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我就离开了。

任凭他们三个怎么呼喊，我也没有回头。

经此事后，老爷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过半年便撒手人寰。

他们三兄弟也就此收起吃喝玩乐的心思，奋发图强。

顾思安有经商头脑，带着顾家产业发扬光大。

顾思若则参加了科举，成为新科状元。

顾斯年则剃度出家，钻研佛法，为世人传经。

他们在世间为我大修庙宇，塑金身，为我绵延香火。

用自己的权利和财力以我的名义为世间造福，做善事。

最后他们三人都没有娶妻生子，顾逢恩在凡间的一脉就此终结。

而我已经在青丘生了两个狐狸崽子。

顾逢恩每天把我们娘三个当宝贝似得照顾。

这天地府派人来请我过去一趟。

他说顾家三人死活不肯过忘川，要求见我一面。

我本想拒绝，可又觉得这是我留下的因果，所以还是打算去见他们一面。

几十年不见，他们三个一看到我便红了眼眶，齐齐朝我跪下。

“婉晴，我们用几十年来向你赎罪。现在你可以原谅我们了吗？”

“我早就原谅你们了，去投胎吧，前尘往事该忘了。”

顾思安和顾思若朝我磕了个头便离开了。

唯有顾斯年不甘心。

“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从未！”

他轻笑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你果真只是爱我这张脸，从此我们便不复相见了。”

说完他朝我盈盈一拜。

决绝走向忘川，喝了孟婆汤，再次踏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