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只因我擅自动了他最心爱的卷轴。

那幅画卷上，才子佳人琴瑟和鸣。

那时的他不过二十岁，对比如今双目浑浊的他的确意气风发。

画上女子我认得，沈清清，是他的第一任夫人。

人人都说她是萧容的白月光。

可那时被困在火海里活活烧死的灼热，我撕心裂肺的呼喊。

仍不能忘。

我又回来了，看着他深情追忆我。

多可笑啊。

怎么人死了，就成了白月光呢？

1

萧容年轻时领兵打仗是把好手。

十五岁随军出征，十八岁单骑闯入敌军阵营孤身取下将领首级，二十岁便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二十五岁被皇上破例封为异姓王爷。

萧家一时无上尊荣。

地位尊崇，容貌俊朗，如此青年俊才全城女子无不爱慕他。

唯有沈国公家的二小姐沈清清对他避之不及。

男人就是这样，越是看不上他的他越喜欢，他对沈清清爱得深沉。

我是在沈清清死后的第二年作为续弦入府，至今已有十年。

“你若再敢碰这幅画，本王便休了你，你娘家无人，届时只得去街上做个老叫花子！”

他声音洪亮，传入我的耳朵只觉刺痛。

满京城的人都说他情深义重，对先夫人念念不忘。

真好。

“听说先夫人住的揽月阁建在水上，您为了金屋藏娇派了重兵把守保护她，可她怎么就在生产之日被烧死了呢？那么多人，又在水边，什么样的大火硬是扑不灭呢？”

他不说话，手上紧紧握住画卷，魂儿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了。

浑浊老眼里满是懊悔。

良久，他开口。

“宋知愿，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太可笑了。

我低声笑着摇头。

我是他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女，没什么学识，大字不认识几个。

是个实打实的乡野村妇。

他执意娶我为妻，我感恩他，多年来努力学习，辛苦操持府上，还给他生儿育女。

到头来换了一句这样的话。

我亲生的儿女竟然也瞧不上我。

“母亲若是先夫人那般显赫家世，哥哥也不至于仕途辛苦，女儿也早就入宫为妃了。”

想到这些，我觉得身上发冷。

眼下正是春日，满园桃花开，这是我又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我是攻略世界里最低级的系统，我这种级别还到不了和宿主绑定系统的地步。

我们采用积分制。

每次有宿主穿越去其他世界完成攻略任务时，我就会被分配到订单，去宿主原有的世界，在她的身体里暂时代替她。

按规定不能随便改变宿主的性格和命运轨迹。

如果宿主回来了我的订单就结束了，也会获得相应积分。

如果宿主没回来，等身体寿终正寝我的订单也就完成了，不过这样耗时间的订单积分会多一些。

我们管这个叫：填缝儿机制。

等积分够了就可以到达下一个等级，等级高的才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系统，自主绑定宿主去做攻略任务获得更多高级积分。

我从诞生到现在去过无数的世界，有仙侠世界，有古代封建社会，有民国时期，还有现代，我在各种各样的人身体里呆过，遇见各种各样的人。

上一次，我是沈清清。

原本积分已经快满了，再完成这次订单就可以成为高级系统。

可是我遇到了萧容。

更改了宿主的命运轨迹，积分被清零。

时过境迁，这里竟然已经过去十来年了。

我从没想过我还会回到这里，还会见到萧容。

2

我第一次来景国时，我很高兴。

我最好的朋友朵拉在时空门送我，它冲我笑朝我挥手。

我积分快满了，这次一定好好干，回来就可以升级了。

它准备好我最爱吃的榴莲蛋糕，到时候还在这里接我，一起庆祝。

那次我的订单是进入沈清清的身体。

我大致了解过她，沈国公的二女儿，才情样貌都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

她有一个追求者，年轻有为的异姓王萧容。

可她自有傲骨看不上萧容，她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她喜欢温文尔雅的书生。

沈清清去另一个世界做攻略任务了，我就按照她的脾气和生活轨迹继续生活。

沈清清性子静，本来也不喜欢出门，总爱在自己的院子里弹琴吟诗。我心想这个任务真简单啊，我只需要混吃等死就行了。

我对萧容避而不见，甚至足不出户。

萧容常给府里递帖子，邀我的兄弟们去骑马狩猎以此打听我的动向。

上至父母兄弟下至街坊邻居都觉得我不识好歹。

周围人都想撮合，母亲还劝了好多次，说萧容是京城里最好的儿郎了。

我看过萧容的信息，他确实很优秀，也配得上母亲这样说。

可沈清清不喜欢他，我也不行。

中秋宫宴他当着所有高门贵女的面对我念情诗。

清清我心。

只愿君心似我心。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我自然也被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全城爱慕他的女子都视我为头号敌人。

在这个年代，一个女子被男子如此公开示爱，是辱人清誉的，闲话传多了倒成了我与他无媒而合。

我很讨厌他这样，就像班上的小混混，喜欢谁就恨不得天天欺负谁。

历来九九重阳都是大吉之日，要登高祈福烧香祭祖。

沈府全家人一同去静安寺烧香求平安。

路上我的马车惊了，甩开了所有人一路往林子深处去，摔进了猎人的陷阱，可里面居然有只狼！

萧容从天而降，藏青色袍衫便服，玄色涤带束腰。

他挡在我身前，仪容端正气势逼人。

手中长剑染上鲜红血色，滴答滴答没入土里。

我眼睁睁瞧见那狼张开獠牙狠狠扯下他一块肉来。

他将我护在怀里安慰我。

“清清，别怕，我在这儿。”

我穿越各种世界，我代替过很多人活着，他的这句话根本不能打动我。

我待他客气礼貌，绝对不肯有半点逾矩。

我偶尔会想，他真的这么喜欢沈清清，以他的地位去求皇上下旨赐婚，皇上不会不答应，圣旨到了，沈家也不敢违抗圣旨。

小姐妹说，这便是他更好的地方，不以权势压人，待我全是真心。

真心？

我摇头，没有什么能比我升级更重要。

我一直在等沈清清的命定之人。

他叫温时。

是明年的新科状元，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很符合沈清清的喜好。

温时是个穷苦书生，我故意在街头制造意外与他相识。

我借他银两度过困境，只待来年他金榜题名携圣旨来迎娶我。

可我没等到第二年的科举，就等来了温时的尸首。

他因为窃取军机死在了萧容府里。

人人都说他是细作，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萧容出于嫉妒的私心报复罢了。

命定之人死了，往后的一切都会改变。

这个订单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我慌了。

3

温时死了。

因我和温时私交甚密，朝堂上开始有人弹劾沈家。

民间也纷纷传言沈家通敌叛国。

而这一切都是萧容的手笔。

他用沈家的上下百条人命逼我嫁给他。

全家人跪在我面前求我嫁给萧容。

我只能答应。

填缝儿系统改变宿主的原有人生轨迹，下场会是什么？

不知道，我从没经历过。

可我的惩罚很快便来了。

成婚当夜他强行与我同房，没多久我便有了身孕。

渐渐的我发现，萧容待我逐渐冷淡。

他带回来一个女子。

听说是玉春楼的清倌，萧容与朋友喝酒玩乐时见了她，她不如寻常花娘那般对他殷勤献媚。

待他礼数周到，避而不及，正如当初的我一般。

后来我才明白，萧容喜欢的从来不是我，他喜欢的是求而不得。

月栀只是开始，后来还有揽月、秦娘、海兰、露珠……

王府里的美娇娘都快装不下了。

他再也没来看过我，哪怕肚子里的孩子闹腾，我派人去请他，他也不来。

渐渐的，我发现他厌倦我了，正如那些姑娘一样。

她们每一个都是收进府里没多久便不在乎了，有些受不了冷落直接投湖自尽，草席子一卷也就没人在乎了。

我心疼这些姑娘被骗，她们没有名分留在府里又不得萧容喜欢，除了病死老死别无出路。

我趁萧容不在府里偷偷安排人送她们走，还给了不少银子于她们也算有个保障。

可我没想到，萧容会生气至此。

他扯着我的发髻将我扔在地上，命令人军法处置我，彼时我已即将临盆。

我被按在地上打，他端坐在主位喝茶，看我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冰冷。

“沈清清，你僭越了。”

“我不后悔，我救了她们，总不至于像我一样，被你害到如今的下场！”

我被打得血肉模糊，突然肚子里撕裂般的疼痛，我只听耳边有人说。

“王妃要生了。”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疼痛侵蚀了大脑。

我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没多久我听见往外走的脚步声，睁开眼见萧容正大步迈出房间。

有人往我屋子里泼火油，还有人将火油点燃，扔下火把匆匆出去，铁链上锁。

我在生产之日被活活烧死了。

宿主原有的轨迹被改变，我的下场是销毁。

我被收回去时虚弱极了，我被关在一片黑暗里，没有声音，静得可怕。

我眼前还是那一晚的大火，刺痛的灼热感侵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撕心裂肺的叫喊也换不回萧容的一丝动容。

他早就厌倦了我，而我擅自放走那些女子，更是惹怒了他。

索性让我死了，眼不见为净。

幸好我没有被销毁。

朵拉用它全部积分保下了我，我的积分也全部清零。

我被关了三十天，这三十天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做噩梦，梦里就是那场大火。

朵拉来接我出去，带了我最喜欢的榴莲蛋糕。

“我保下你不是看你一直这么消沉下去的，你振作起来，不就是积分清零了吗？没关系，咱们接着挣，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成为高级系统的！”

我不敢再消沉，拼命挣积分，这些年我所有积分都给了朵拉，加上它自己的，它很快就升级成高级系统了。

那天我很高兴，总算是减少一些对朵拉的愧疚。

朵拉自主绑定宿主完成更高级的任务，挣的积分更多了，还会分我一些，不知不觉我又攒了很多，还差一单我也可以升级了！

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了一条新的任务订单。

景国，萧王府，新王妃。

4

这几个熟悉的字眼勾起我千头万绪。

当时我失败了，宿主沈清清也任务失败了，她被留在了攻略世界，沈清清就真的死了。

后来我也再没关注过那个世界。

萧容现在的王妃是捡来的孤女，宋知愿。

是在沈清清死后的第二年娶进府的。

我搜索了宋知愿脑海里的记忆。

她孤苦无依被萧容捡回府里，世人盛赞他。

起初萧容也是对她百般好。

娶进来不到一年又厌倦了。

他拿出与沈清清的画卷挂在屋里，整日里视若珍宝，假意看上几回，表现出对原配夫人的一往情深。

他发现情种人设还很受百姓赞颂，纷纷称：铁血战神情深义重。

我刚穿过来时还不太适应宋知愿这副身体。

此时已经是十年后了，宋知愿也年过三十。

朵拉绑定了她，她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体验另一种人生，她很愿意。

而我又刚好在即将升级的时间点匹配到和萧容有关的订单。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上一次萧容会打破轨迹杀了温时，也让我的任务彻底失败。

深夜。

丫鬟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声音颤抖明显慌了神。

“王妃，王爷又去揽月阁喝酒了，方才奴婢去送酒，见王爷倒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您快去看看吧。”

叫不醒……死了才好呢。

我这么想着，穿好衣衫去了揽月阁。

沈清清死后，他又重建了揽月阁，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四十年里他总是假装情深夜里跑来喝酒，我去时他已经被下人抬到床上去了，喂了醒酒汤现下已经能动了。

他没死，我很失落。

他怀里还抱着酒瓶子不撒手，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我当然认得，那是沈清清死后，他一步一跪求来的平安符。

我俯身去抢，动静惊动了他，他脸上泛着酒后红晕，说话间朝我脸上喷洒酒气。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宝贝，你不许抢走。”

喝醉了说起话来倒像个老顽童，我使劲去扯，他连酒瓶都顾不得了，连忙双手护着。

“你不许抢，这是我……一步一跪给清清求来的，你知道什么是一步一跪吗？走一步跪一步磕一个头……我希望她平平安安的……”他浑浊的老眼开始涣散，也许他想起来四十年前那个明媚的少女。

我不理他，使劲扯过平安符握在掌心把玩，四十年恍如昨日。

“谎话说了四十年，连自己都骗过了，倒不如我提醒你，你的清清早在四十年前就被你活活烧死了，就在这间屋子里，这么多年你夜夜醉酒，可是想起那晚彻夜难眠，沈清清的魂会向你索命的。”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清清……”

他抓着我的手，渐渐醉去。

我踢了他一脚走出屋子立于长廊。

皎皎月光洒在湖面上，温柔而清冽，仿佛能抚平人心所有的悲伤。

我抬手用力掷出一个抛物线，平安符咕咚入水，沉入满塘淤泥中。

他亲手烧死我，如今又祈求我平安。

怎么人死了，就成白月光了呢？

萧容，你不配。

5

翌日一大早便听见萧容在府中怒吼。

平安符不见了，全府上下把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派人冲进我的屋子，把我拖去了书房。

他是个武夫力气很大，掐着我脖子的手青筋凸起。

“是不是你？你偷了我的平安符。”

“沈清清不稀罕你的平安。”

我只是冷笑，我的笑容更是让他发火。

“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是你烧死了她，如今又在这里假装情深，假话说多了连自己也信了。”

“你懂什么！”

萧容突然暴怒，他一脚踹在我身上，生疼。

他神情懊悔，双眼空洞无神，像一个提线木偶，嘴里念念有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烧死她……”

我想他应当是疯了。

萧容找不到平安符，又在屋里大闹了一场，没过多久又急匆匆让人备马车出门去了。

第二日我才听说，他去了静安寺。

又从山下一步一跪向住持求了平安符。

那上面写着沈清清的名字。

从山上回来他大病了一场。

早年因为打仗本就负了伤，现在又终日饮酒，身体早就大不如从前。

一双儿女得知此事也急忙回来了。

他们生怕萧容出事，要是家里唯一的靠山倒了，剩我这个无权无势的空壳老夫人，他们也不好过。

“母亲，是不是你拿了平安符？你这是何苦呢？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这下好了，父亲病了，若真有三长两短你能管好王府吗！”

女儿萧琴回来便对我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你们是不是都很想从沈清清的肚子里出来？我没有母家支持，孤家寡人一个，于你们也无助力，若你们是沈清清的孩子，就不一样了，对不对？”

我这么一问他们倒不自在了。

“母亲，你闹什么？你平日里在府里做清闲王妃还有什么不知足？若不是父亲你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儿子萧逸被戳中心事，故意起了怒火。

“是啊，那今日我宋知愿便休了他。”

我轻声冷笑，命人拿来早就写好的休夫书。

“今日休夫，我即刻离府。”

7

我又命人拿来了族谱。

“另外，你们不是很想做沈清清的孩子吗？我成全你们。”

我把族谱扔在他们面前，上面早就请族老改写好了。

“义母！”

外面有人急匆匆跑进来，白衣青年人衣袂飘飘，眉眼间很像温时。

他是温时的弟弟，温初。

“义母？”

萧逸更愤怒了，他指着我破口大骂：“你给自己找好退路了！难怪这么急着抛夫弃子！”

“我义母如今是一品夫人，休要放肆！”

温初高举圣旨，这是他今日刚为我求来的封赏。

萧逸和萧琴的脸色很难看，他们没想到，一个乡野村妇的母亲，如今成一品夫人了，可他们已经不是她的孩子了。

萧琴急忙过来拉我，语气里还撒娇：“母亲母亲，你别走，咱们是一家人呀，父亲醒了不见你会难过的。”

“等他死了，就不会难过了。”

我抽出手转身一步一步离开王府。

他们还想上来拉我，温初让人拦着。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度偏离的宿主原有的轨迹，我即将被回收。

从接到任务穿到宋知愿身体里开始，我一直在计划。

我凭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我私下建立了自己的产业，找到温初帮助他走上科举路一举夺魁，后又牵线他迎娶沈家侄女。

我告诉他温时的死因，帮助他收集弹劾萧容的证据。

今日他为我求得一品夫人的诰命，同时也呈上了萧容的种种罪行。

我走的每一步都偏离了主线。

我断定不管我怎么做，最终都完不成任务。

既然如此，不如把仇报了。

我走得很慢，耐心等待系统宣判。

“阿蓁——”

没等来系统音，萧容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突然顿住脚步，这个名字没由来的刺痛心脏，不由自主回头看他。

脑海里有无数声音。

阿蓁，阿蓁，阿蓁……

谁是阿蓁？

8

时空仿佛静止了。

周围人一动不动，只有萧容跌跌撞撞朝我扑过来一把抱住我。

这一瞬间我脑海里涌入千丝万缕的破碎记忆。

记忆最开始。

我叫秦蓁。

我是21世纪的现代人。

被朵拉绑定接受任务穿越到景国。

这里是个书中世界，我的主要任务是攻略反派萧容。

那时候的萧容还是少年将军，战功赫赫，偏爱女主角沈清清。

而沈清清已有心上人，新科状元温时。

我需要攻略萧容，让他爱上我，促使沈清清和温时在一起。

按照书中剧情，萧容是个嫉妒心强且有占有欲的人，他会杀了温时，然后强迫沈清清嫁给他。

我必须要趁他还没黑化动手前成功。

可我的身份只是他府里的小丫鬟。

我绞尽脑汁，使尽招数，连他面都见不到。

书里说，萧容喜欢沈清清是因为，幼时他露宿街头快死了，是沈清清给了他枣泥糕填肚子。

近来听说萧容胃口不好，我建议厨房大师傅做枣泥糕。

我央求他让我去送，还赔了支银簪子。

用饭时我呈上枣泥糕，声音甜美极了。

“枣泥糕香甜味美，你会喜欢的。”

幼年的沈清清就是这么说的。

熟悉的话术。

他看我的眼神果然不一样了。

“你叫什么名字？”

“阿蓁。”

“赏，往后就在我房里伺候。”

后来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

冬夜里我在屋外替他守夜，刺骨的寒风刮得脸生疼。

我裹着被子忍不住打喷嚏。

突然，木门由内打开。

他披着雪白狐裘，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一把拎起我，他身材高大，拎我就像抓起一只小鸡仔。

“进来睡。”

他把我扔在床边，顺手还把狐裘扔我身上。

所谓睡，不过是从外面的硬地板坐到里面的硬地板。

他睡颜好看，被窝里暖和脸颊也微微泛红。

切。

等我完成任务回去了，我也有香香软软的床睡。

如今想来，我注定回不去的。

9

我比府里的人都要了解他，他用我也颇为顺手。

没多久我就成了他的贴身侍女。

府里的下人都要尊称我：阿蓁姑姑。

很快就到了他即将黑化的时候。

上元佳节，他给沈清清准备的漫天烟火下，沈清清当着众人面呵斥他，和温时牵手离开。

没多久，他就杀了温时。

我拟了几个方案。

方案a。

拖着他不让他出门，或者一棒子把他敲晕。

方案b。

一棒子把沈清清敲晕。

方案c……

“发什么呆？”

他从我身后过，一巴掌拍我后脑勺上。

要不是任务，这种男人我是绝对不会沾边的。

我笑的谄媚，故意靠近他，“将军，今日不如去城郊温泉汤池松快松快？”

“不去，今晚有要事。”

他的要事，就是去放烟花，对沈清清第……说不清多少次的告白。

不过今晚，沈清清和温时都没有出现。

我跟在萧容身后竖起耳朵听。

侍卫来报，“将军，听说沈小姐偶感风寒，今日不出门。”

我心里暗笑，白日我装成算命的劝他们今夜不要出门，他们还真信了。

听了禀报萧容神色黯淡。

“将军，你看。”

随着我手指向的方向，烟火炸开，千盏灯笼渐次放飞。

黑暗笼罩的夜空上悬浮星星点点的荧光。

忽然，腰上一紧。

我整个人悬空。

萧容抱着我飞上楼顶，烟花的影子映在他眼里，眸光深邃，他紧盯着我。

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他没有伤心，也许不会黑化了。

“你蓄意接近我，什么目的？”

他嗓音冰冷一把推开我，手掌反转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很大我快喘不过气了。

“将军……我…没有恶意……我…喜欢你……”

10

萧容瞳孔微缩。

他自小是个孤儿，这么多年积攒的功勋全是靠自己杀出来的。

外人敬他少年风华，也有人怕他铁血无情。

就连幼时给他温暖的沈清清也待他疏离。

从没人对他说过……喜欢。

那夜之后他看我的眼神总有些不同。

嘴上也不常提起沈小姐。

我缠着他教我骑马，肢体接触感情能迅速升温。

日子太平静了，静得让我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突有一日，皇上命他出城剿匪。

原定的五日之期他没有按时回来。

我急得团团转。

他要是死了就全完了！我的任务就完不成了呀！

我顾不得劝阻骑马出城。

朵拉告诉我萧容的具体位置。

我赶到时他伤痕累累倒在大树下，有只恶犬闻着血腥过来想趁机撕咬。

我捡起树枝打狗，拼命护着他。

为了给他找草药止血，我摔断了腿。

他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

我浑身脏兮兮的拖着断腿给他喂水。

“阿蓁！”

他顾不得伤紧紧抱着我，急促喘息间我听出他内心的不安。

萧容亲自抱我回府，我听见吓人小声议论。

府里怕是要有一位新夫人了。

好在腿伤能治，我还成不了瘸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就陪我养了百天。

他没再提起过沈清清，整日陪我看书听戏，偶尔也背我去院子晒太阳。

我很大胆，每日都对他说喜欢，他脸上有笑意，可他从没对我说过喜欢。

也许攻略一个人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

养伤三个多月时连下了小半月的雨。

雷雨交加的夜。

萧容喝得醉醺醺的床进我房间，他带着满身酒气压在我身上。

“阿蓁……我也心悦你……”

那一夜他几乎要将我吞了。

萧容说，他会娶我，给我一个满城风光的盛大婚礼。

到了这一步，我想攻略已经成功了，萧容喜欢上我了，他不会再去阻碍沈清清和温时了。

可惜。

我没等来婚礼。

却等到了温时的尸首。

11

萧容看见沈清清和温时在月老庙前私定终身。

他嫉妒的发狂。

把温时抓进府里栽赃他是细作，偷盗府里军机。

温时不认，他便将人活活打死。

我冒雨跑去正院时，温时已经断气了。

鲜血混着雨水流了一地。

“为什么……”

萧容满脸阴郁，他高坐主位一言不发。

“为什么啊！”

我愤怒极了。

天边惊雷炸响，雷声轰鸣。

这场雨似乎在为我这注定的烂尾结局哀悼。

“宿主你好，系统检测温时已死，主线任务失败，惩罚即将开启。”

“十，九，八……”

倒计时开始。

我最后抬头看了萧容一眼，他看见我了，神情缓和了不少。

他唤我，“阿蓁，过来。”

平日里，只要他一喊我就会过去。可今天，我累了。

“阿蓁？”

他察觉不对劲，在他眼里我已经是忽闪忽闪的一团光，近乎透明。他快步朝我跑来。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我彻底消失。

他奋力跑来扑了空，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

他环顾四周，到处找我，他喊我的名字，可惜，再也不会有回应了。

我被系统带走，这是我第一次穿越攻略世界。

失败的后果，我也不知道。

消失后我没有立刻离开，我能看见萧容。

没想到失去我的萧容，会这么难过。

他终日酗酒，郁郁寡欢，他在我的屋子里痛哭流涕。

这算什么？得不到的在骚动？既然他那么喜欢沈清清，杀了温时，我也不在了，他该如愿了吧。

我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他强迫用沈家全族的命强迫沈清清嫁给他。

婚后一年，他把沈清清烧死在屋里。

我只记得躺在黑暗里，当我迷迷糊糊醒来时我看见眼前有一团白光。

光团在跟我说话。

“你醒啦，我叫朵拉，我们是低级系统，多做任务赚积分就能当高级系统啦。”

我是谁？

哦，我是个系统，最低级的填缝系统。

12

一切都想起来了。

任务失败，我被收走记忆成为万千系统中的一个。而朵拉作为我的系统，我失败了，它也和我一起失败。

意识回到现实，如今略显苍老的萧容紧紧抱着我，一声声喊着我的名字。

“阿蓁……我终于找到你了……”

“找我？”

按理说他只是攻略世界的人物，他怎么会记得？

突然，耳边响起朵拉的声音。

“他有了自我意识，他执念很重一定要找到你，这个故事就一直循环，不管谁穿来他都杀了。”

“那他这次怎么知道我是阿蓁了？”

“这个……”朵拉有些迟疑，“其实我们已经在景国卡了很多次了。”

从朵拉口中我才得知。

我不是第一次被清空积分了。

因为萧容在，每一个来完成任务的系统都会失败，渐渐的就没系统敢来，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我。

于是每一次我即将升级的时候就把我安排到景国。

我失败了，又清零，又开始。

这样循环往复我已经数不清重开了多少次了。

这一次朵拉不想我再次清零，它告诉萧容，这一次的宋知愿就是阿蓁。

我叹息，“朵拉，辛苦你了。”

原来我的判断没有错，无论如何我都完不成景国的任务。

结合种种记忆再看萧容，他双眼通红。

我心里很复杂，曾经我为了任务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喜欢。

我们也曾亲密无间，过往那些恩爱时刻，难道我就没有一丝真心吗？

可再有真心，也死在他杀温时的那天。

“萧容，你那么喜欢沈清清，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

“我不喜欢她！”萧容站定身体，对上我的视线他红了眼眶，“我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它告诉我，我喜欢沈清清，我应该爱沈清清。可是阿蓁，你不在了我才知道，我什么都不在乎的，我只要你！”

他越说越激动，回想起这么多年他和系统的抗争，眼眸里的杀伐气难以掩盖。

每一个人物都要按照设定好的走，难逃命运，攻略的难度不光在于攻略者，也在于被攻略者，他要突破框架才行。

可天命难逃啊。

萧容放声大笑，肆意张狂。

“什么天命！什么系统！我统统不在乎！阿蓁，我想见你，谁挡我，我就杀谁！”

我冷着脸，“见到了，然后呢？”

13

听我这么一问，他也愣住了。

是啊，见到了，然后呢？

这么多年他只想着要见我，却从没想过要做什么。

我们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处境，我不是阿蓁了，不用为了任务附和他。

他捏着我的手，身子僵硬了一下，眼眸里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柔软：“你不想见我吗？”

“不想。”我顿了顿，“准确来说，我早就把你忘了。”

我沉默着，这些话说出来我并不开心。

“阿蓁，为了找你，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我懊悔了很多年，如果不是我被杂念困扰，也许……”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任务不会重启，我也回不去了。”

我心里是有怨气的，因为任务失败，我没办法回到现实世界，我在那边已经死了，我的父母、朋友，他们又该多伤心？

可这些，也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

算了，得知我会永远卡在这里，心里反而踏实了。

“就这样吧，反正我们会在这里循环还会再见，也不必多说什么。”

“阿蓁。”

他用力把我拉进怀里，他身上一直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很好闻。

这个香料还是当年我替他选的。

我感觉他身体越来越重。

这是……

我赶紧低头看，他握着一把匕首正插在他的心口上。

我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你这是做什么？你死了我也完不成任务，我已经偏离宋知愿的命运轨迹了！”

朵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穿越来的时候，真正的宋知愿已经在她的世界放弃任务了，这具身体属于你，萧容死了，你就不用一直卡在景国了！”

“那他呢？他会怎么样？”

“他只是npc罢了，可能就消散了吧。”

萧容奄奄一息倒在我怀里，我低头看他，眼眸中忍不住泛起泪光。

看我哭，他竟然咧开嘴笑了，“哭什么，我这种人早该死了，阿蓁，我只是想见你，我不会阻碍你的，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是啊，你死了我就是高级系统了，以后我会忘了你，我会遇见更多很好的人。”

他脸色不好看，沉默了一会，仍然笑着，“这样也挺好的，阿蓁，对不起……”

他声音越来越弱，想要抚摸我脸颊的手吹落在地上，他变成一堆碎片渐渐消散。

我呆愣在原地。

他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如果不是我，他就做他的大反派又怎么了？

我轻声冷笑。

“这些攻略有什么意义？”

14

我又被带回系统世界。

“叮——”

“恭喜69号系统完成任务，积分已满可升级高级系统，已为您分配宿主任务，请尽快绑定宿主完成更多任务，期待你的表现！”

我眼前显示出宿主的个人信息。

21世纪人

男

姓名……

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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