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远带头签了个十万块的大单。

十万！

这在2017年的南京直营团队，绝对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要知道，那时候团队的主力单子还徘徊在三千、五千，偶尔有个一两万的都得开香槟庆祝。

戴明得知消息，二话不说，直接在公司大群里甩了个两百块的大红包，还特意@柯远，“销冠，名不虚传！”

我笑了笑，放下手机，看着眼前的羽毛球馆。

馆里回荡着砰砰的击球声和鞋底摩擦地板的吱呀声。

灯光明亮，空气中弥漫着运动后的热度和淡淡的汗水味。

放眼望去，当初和我一起参加培训的8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三个：我，强子，还有林小雨。

其他五个，早就在这高强度、高压力的环境下被淘汰出局了。现实残酷，却也真实。

林小雨今天换下了平日里的通勤装，穿了件简洁的白色速干运动背心，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下身是条黑色运动短裤，更显得双腿修长。

高高扎起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跑动左右摇摆，充满了青春活力。

她皮肤本就白皙，稍微一运动，脸颊就泛起自然的红晕，额头和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有种洗尽铅华的清爽美感。

“李想，这边！”她清脆地喊了一声，手腕轻盈一抖，羽毛球带着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朝我的反手位飞来。

我早有预判，迅速后撤一步，侧身，挥拍！用尽全力一个跳杀，啪一声脆响，球像一颗白色子弹，重重砸在对方界内，得分！

“卧槽！牛逼啊李想！”强子在旁边大呼小叫，他今天基本就是来凑数的，球技烂得一塌糊涂，跑动基本靠走，挥拍全凭感觉，纯属娱乐大众。

柯远也换上了一身灰色速干t恤和运动短裤，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结实，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

他今天和林小雨搭档，对战我和强子。

结果毫无悬念——我和强子这对临时凑成的菜鸟组合，被他和林小雨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

林小雨打得很投入，眼神专注，步伐灵活。

每赢一分，她都会抿着嘴偷偷笑一下，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柯远则显得游刃有余，控球精准，偶尔还会故意放几个高球或者吊个网前，逗得林小雨一边快速跑动救球，一边嗔怪：“远哥！说了不准放水的！”

柯远嘿嘿一笑，也不反驳，下手却更刁钻了。

场边，谢小花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冰镇可乐，一边和组里另外几个同事嘻嘻哈哈地看着我们受虐，时不时还点评几句，嗓门大得整个场馆都能听见。

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落在挥洒汗水的年轻人身上，落在场边肆无忌惮的笑脸上。

那一刻，我恍惚间觉得，2017年的今日头条，虽然简陋，虽然压力巨大，但真的有一种久违的，像大学社团一样的，热血又纯粹的大家庭的感觉。

每个人目标明确，为了共同的目标（业绩和钱）并肩作战，少了很多后来大厂里的勾心斗角和层级壁垒。

晚上柯远点了一大桌子烤串，啤酒成箱地搬过来。

“远哥牛逼！十万大单！历史性突破！我敬远哥一杯！”强子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舌头都有些大了，举着啤酒杯，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喊道，“以后远哥可得带着我们飞啊！”

谢小花叼着一根烤鱿鱼须，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强子，就你那点业绩，远哥想带也带不动啊，别把远哥的火箭给拽下来了！”

“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

强子也不生气，挠着头嘿嘿傻乐，又灌了一大口啤酒。

林小雨就坐在我旁边，她没怎么喝酒，小口小口地喝着冰镇可乐，脸颊依然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忽然侧过头，轻声问我：“李想，你觉得咱们公司，跟别的公司比，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愣了一下，看着周围吵吵闹闹、推杯换盏的同事们，想了想说：“挺好的啊，氛围不错，大家都挺拼的。”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轻轻笑了笑：“嗯，我也觉得。这里的人好像更真一点。”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的，真。

这就是2017年，还处在野蛮生长期、草莽阶段的字节跳动（今日头条）最独特的气质。

没有那么多精致的ppt和虚头巴脑的汇报，戴明虽然暴躁，但他真的看数据、给机会；柯远虽然精明世故，但他讲义气，愿意提携真心做事的人；谢小花虽然彪悍粗糙，但关键时刻绝不含糊，有什么说什么；就连强子这种看似混日子的，也没有坏心眼，只是能力和韧性差了点。

大家的目标都很纯粹——签单，赚钱，跟着公司一起成长，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种所有人拧成一股绳，朝着一个方向猛冲的质朴的职场情感，以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在我后来（或者说上一世）经历的2025年所谓成熟的大厂里，几乎已经绝迹了。

那时的职场，更多的是部门墙、kpi博弈和小心翼翼的向上管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柯远抽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眼神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深邃。

他忽然开口：“其实，苏宁那十万的单子，签下来没那么容易。”

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苏宁那边，预算早就批了，本来是要跟百度签框架的。”柯远弹了弹烟灰，“我找了他们市场部一个关键负责人，私下里请他喝了三顿大酒，才搭上线。光喝酒没用，还得拿出真东西。”

他顿了顿，看向我和林小雨这边：“最后起作用的，还是数据。我把咱们头条最新的ocpm投放模型和用户画像数据，跟百度的传统竞价排名做了个详细的对比分析报告，用数据告诉他们，我们的转化成本更低，用户更精准。他们内部评估了两次，才最终拍板改和我们签。”

我心头猛地一震。这不就是戴明开会时强调的，也是我之前培训分享时提到的“降维打击”吗？用更先进的理念、更精准的数据、更有效的工具去碾压竞争对手。

林小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带着一丝兴奋和期待问道：“远哥，那份对比报告里，是不是用了我之前整理的那个‘教育行业低成本获客’的ocpm案例数据？”

柯远赞许地点点头，笑了：“没错，小林你那个案例总结得非常好，逻辑清晰，数据翔实。我稍微改了改，套用到家电行业的场景里，说服力很强。这次能签下来，有你一份功劳。”

得到销冠并销售经理的亲口认可，林小雨显得特别开心，脸颊更红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主要还是远哥你厉害！”那模样，既有被肯定的喜悦，也带着恰到好处的腼腆。

烧烤局接近尾声，大家都有了些醉意。

强子勾着我的肩膀，脚步虚浮，说话带着浓重的酒气：“李李想，跟你说个事儿我我可能干不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皱眉问：“什么意思？不是刚庆祝完吗？”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迷茫：“太累了，真的每天打电话打到嗓子冒烟，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业绩压力大得睡不着觉…你看咱们那一批，八个人，现在就剩仨了…我感觉，我也快顶不住了…”

我沉默了。强子的感受，我能理解。不是每个人都有重生的金手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和柯远这样，找到快速突破的方法。对于大多数普通销售来说，这确实是一份极其消耗心力的工作。

“你想好下一步去哪了吗？”我问。

他摇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点点头：“还没完全定不过，花姐说她有个朋友在一家本地的广告代理公司，说那边主要是维护老客户，压力比咱们直营小点我我可能会去那边试试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劝留的话，只是道：“行，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不管去哪，保持联系。”

强子不是不想赚钱，但他确实缺少了点像谢小花那样的泼辣，或者像我这样破釜沉舟的狠劲，也缺少林小雨那种科班出身的专业底子。离开，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更轻松的选择。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一看，是一条来自戴明的微信消息，简洁明了：

“李想，下周一早点到办公室，来我这一趟，我们聊一下你的晋升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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