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惊碎雨夜的刹那，苏娇娇攥着玉扳指的手背暴起青筋。

那半片被腐蚀的狼皮在风中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像极了昨夜暗河石壁上剥落的图腾。

伽蓝寺三个字硌着掌心，她突然想起三日前裴明轩替她簪花时，指尖也沾着这种孔雀蓝染料。

"郡主！"花无咎撞开雕花门时，琉璃灯正映亮她藏在妆奁底层的檀木匣，"您看这青瓷瓶......"

苏娇娇用银簪拨开缠枝莲纹瓶口的蜡封，血腥味混着西凉苦艾草的酸腐扑面而来。

瓶底沉着几片带倒刺的鳞甲，与沈寒砚袖中青铜残片的纹路如出一辙。

"别碰。"她按住丫鬟要去收拾妆台的手，玛瑙镯子撞在掐丝珐琅香炉上发出脆响，"去请程捕头，就说我新得了几味安神香。"

檐角巡夜的火把倏地暗了三分。

沈寒砚踏着子时更漏声推门而入时，正撞见苏娇娇将青瓷瓶浸入滚烫的参汤。

孔雀蓝的雾气蒸腾而起，在她锁骨处凝成半截狼尾形状的胎记。

"王爷来得巧。"她舀起一勺泛着蓝光的汤水，鎏金勺柄映得眼尾朱砂痣艳如泣血，"尝尝这蜕皮粉熬的安神汤？"

玄色大氅挟着夜露卷过来，沈寒砚的扳指叩在汤碗边缘发出清响："郡主房里倒是热闹。"他靴尖碾过地砖缝隙里半片孔雀羽，那是林晚晴昨日戴过的攒珠步摇上掉落的。

程远破窗而入的瞬间，苏娇娇突然掀翻矮几。

青瓷瓶在沈寒砚脚边炸开，蓝雾中窜出三条赤链蛇，獠牙正对着他虎口的新月疤。

"得罪了。"程远的铁尺绞住蛇尾时，苏娇娇已经扯开沈寒砚的护腕——那道疤在毒雾中泛着幽蓝，与青铜残片上的梵文严丝合缝。

雨砸在茜纱窗上像千万只敲鼓的鬼手。

沈寒砚反手扣住她腕间红痕，那里还留着暗河石壁刮擦的伤："郡主查案的手，不该碰蛇血。"

"王爷藏谜的袖，倒惯会引毒蛇。"她抽回手时，玛瑙镯子卡住他腰间鎏金蹀躞带，扯落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正是林晚晴今晨"不慎"遗落在回廊的。

五更梆子响过三遍，程远拎着蛇尸退出厢房。

沈寒砚忽然按住苏娇娇要剪烛芯的银剪："伽蓝寺供的是药师佛。"

"佛也渡蜕皮之人？"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纹路，在命宫处重重一点，"腊月十七，王爷的生辰礼怕是要换地方取了。"

寅时三刻，花无咎蹲在庑房后盯着排水沟。

泛着蓝沫的污水里浮着半片蛇蜕，顺着暗渠蜿蜒至西跨院——裴明轩暂居的听雪阁正亮着盏猩红的灯笼。

"程大哥！"她攥着浸透药汁的帕子追到月洞门，却见巡夜侍卫的铜锣滚进草丛。

程远捂住她嘴的瞬间，墙头掠过道黑影，腰间蹀躞玉环撞出熟悉的声响。

正是裴明轩贴身戴了十年的双鱼佩。

卯时的晨雾漫过回廊时，苏娇娇倚着阑干看沈寒砚练剑。

剑风扫落的海棠花沾在他肩头，像极了昨夜挂着的狼皮腐蚀出的血洞。

"王爷的剑缺了道口子。"她抛出个锦囊，里头装着浸过蛇血的青铜残片，"伽蓝寺的香火钱，该换个新炉鼎了。"

沈寒砚的剑尖挑开她腰间丝绦，露出昨夜顺走的玉扳指："郡主的戏，还差个敲锣的。"他突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新结痂的咬痕，"比如......子时蜕皮的人？"

花厅传来瓷器碎裂声打断未尽的话。

林晚晴攥着半幅撕裂的帐幔跌进来，腕间红痕与苏娇娇如出一辙："砚哥哥！

西跨院闹鬼......"

苏娇娇嗅到她袖口若有若无的苦艾草味，突然想起三日前那盏被裴明轩换过的安神茶。

沈寒砚的剑鞘横在她颈前半寸："表妹受惊了。"

"是蜕皮！"林晚晴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赫然是半枚狼头烙印，"那东西在找......"她瞳孔骤缩，直挺挺栽向燃着犀角香的铜炉。

程远冲进来时，正看见苏娇娇用玉扳指接住滴落的蓝血。

沈寒砚割破的掌心按在她腕间胎记上，两种血色交融的刹那，窗外传来裴明轩撕心裂肺的惨叫。

"开始了。"苏娇娇舔掉唇畔沾的血，望着沈寒砚瞬间晦暗的眼眸，"王爷的药师佛，怕是镇不住九次蜕皮的东西。"

晨光刺破云层时，程远在暗渠尽头捡到枚双鱼佩。

玉环内侧沾着西凉孔雀蓝染料，刻着极小的一行梵文——正是青铜残片缺失的那半句谒语。

晨雾未散时谣言已如附骨之疽。

苏娇娇跨过垂花门，恰见十几个婆子围着铜雀炉指指点点，火星子溅在她们袖口绣的并蒂莲上，烧出焦黑的窟窿。

"郡主可算来了！"林晚晴攥着半幅烧焦的帐幔跌过来，孔雀蓝裙裾扫过青砖缝里的蛇蜕，"昨夜西跨院闹鬼，今晨就在您庑房后头挖出这个——"她扬起的手腕上红痕未消，袖中滑落的琉璃瓶里泡着半截婴孩指骨。

沈寒砚的剑鞘横在两人之间，震得琉璃瓶在青砖上碎成齑粉。

指骨滚到苏娇娇绣鞋边，沾着的孔雀蓝染料正与昨夜暗渠污水如出一辙。

"裴某亲眼所见！"裴明轩自月洞门转出，双鱼佩撞在蹀躞带上的声响格外清脆，"郡主私藏巫蛊之物，分明是要咒杀皇室血脉！"他靴尖碾过指骨，碾出几星蓝沫——正是西凉蛊虫蜕壳时分泌的毒液。

花无咎突然从抄手游廊窜出来，怀里抱着浸透药汁的铜匣："程捕头在东角门逮着个货郎，他担子里有二十三个这样的琉璃瓶！"她掀开匣盖的刹那，三条赤链蛇突然窜出，獠牙正对着林晚晴颈侧未愈的狼头烙印。

"表妹当心。"苏娇娇的银簪精准刺入蛇七寸，蛇血喷在琉璃碎片上竟显出梵文，"这蛇倒认得旧主。"她踢开碎瓷，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当票——正是裴明轩典当御赐玉如意的凭证。

程远押着个蒙面人跨进庭院，扯落的黑布下赫然是裴家暗卫独有的黥面。

那人腰间蹀躞玉环内侧，还沾着昨夜双鱼佩上刮落的孔雀蓝染料。

"腊月初七，裴公子用这玉如意换了三百斤西凉艾草。"苏娇娇用染血的银簪挑起当票，"巧得很，林姑娘锁骨上的狼头印，正要用艾草灰混着婴胎血来描画呢。"

沈寒砚突然挥剑斩断铜雀炉的锁链，炉膛里滚出几十枚带血的青铜残片。

程远用铁尺撬开残片，内壁刻着的梵文与蛇血显形的一模一样——正是伽蓝寺失传的《药师渡厄经》。

"裴世子可知供奉邪神该当何罪？"沈寒砚剑尖挑起块残片，上面粘着林晚晴妆奁里的金箔，"用御赐之物熔铸邪器，这局棋下得妙啊。"

裴明轩踉跄着撞上紫藤架，惊起满架乌鸦。

林晚晴突然尖叫着撕开衣襟，锁骨处的狼头烙印竟开始渗血："是郡主逼我的！

她昨夜用蛇毒......"

"表妹这狼头印该换药了。"苏娇娇突然将参汤泼在她伤口上，蒸腾的蓝雾中浮现半幅地图，"诸位可见过用鲛人血绘制的北境布防图？"她碾碎掌心的犀角香，香灰落在蓝雾里显出听雪阁的轮廓。

程远从暗卫怀里掏出个鎏金筒，倒出的羊皮卷与雾中图案严丝合缝。

沈寒砚用剑锋划开裴明轩的蹀躞带，双鱼佩坠地时裂成两半，露出中空处藏着的半枚虎符。

"好个移花接木。"沈寒砚碾碎虎符表面的蜡封，露出底下西凉王庭的狼头徽记，"裴世子这出贼喊捉贼，倒是把九门提督的搜查令都省了。"

日头爬上飞檐时，林晚晴腕间的玛瑙串突然崩裂。

她俯身去捡的刹那，苏娇娇的绣鞋踩住颗滚落的珠子："表妹这串珊瑚珠怎么掺了颗舍利子？"她对着阳光转动珠子，内里金粉竟拼出个"懿"字——正是先帝陪葬的七宝佛珠。

裴明轩暴起夺珠的瞬间，程远的铁尺已敲在他膝窝。

花无咎突然指着西墙惊呼："那黑影抓着个蓝包袱！"众人抬头时，只瞥见半幅绣着药锄的袖角——与昨夜暗渠边的蛇蜕痕迹分毫不差。

"追！"沈寒砚的暗卫翻墙而去，苏娇娇却弯腰拾起片银杏叶。

叶脉上沾着花无咎常用的茉莉头油，边缘还凝着未干的西凉艾草汁。

暮色初临时，花无咎蹲在井边淘洗证物。

铜盆里泡着的玛瑙镯突然泛起蓝光，映得井壁上的苔藓都显出梵文形状。

她伸手去捞的刹那，井底忽然传来三声鹧鸪叫——这是她与货郎约定的暗号。

"姑娘莫动。"阴影里伸出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指间捏着片带血的蛇蜕，"你要的蜕皮粉到了。"那人腕间的药锄刺青在暮色中一闪，正是西凉巫医特有的标记。

花无咎攥紧袖中的毒蒺藜，却见铜盆里的水突然沸腾。

蓝雾升腾间，她瞥见井底闪过半幅猩红裙角——与林晚晴今晨撕破的衣裳同色同料。

戌时的更鼓压过蝉鸣时，苏娇娇对着烛火擦拭玉扳指。

鎏金镜中突然映出窗外晃动的灯笼，光影交错间组成了个"咎"字。

她捏碎犀角香的瞬间，听见庑房传来花无咎的绣鞋踢翻铜盆的声响。

沈寒砚推门而入时，正见苏娇娇将浸血的帕子按在八卦盘上。

磁针疯狂转动着指向西南，盘底渐渐凝出个水写的"咎"字。

"程远在听雪阁发现了这个。"他抛来半截断裂的银链子，正是花无咎束发用的，"缠在紫藤架上的，还沾着西凉孔雀蓝。"

苏娇娇突然掀翻案几，罗盘坠地时溅起的香灰在空中凝成幅星图。

东北角的贪狼星正被黑雾缠绕，雾里隐约现出药锄的形状——与井边那人腕间刺青一模一样。

子时的梆子声撕破夜空时，花无咎常戴的茉莉绢花漂在暗渠入口。

染着蓝沫的花瓣上，歪歪扭扭刻着半句梵文，正是青铜残片缺失的最后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