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晚第一次发现丈夫陈哲的秘密，是在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傍晚。她提前从设计院下班，手里攥着为陈哲定制的袖扣礼盒，推开家门时正撞见他慌慌张张地关上衣柜。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见他无名指上那枚她从未见过的铂金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字母"lw"。

"回来啦？"陈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顺手将衣柜暗格的锁扣掩上，"我刚在找明天出差的西装。"他扯出领带的动作过于用力，丝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晚没有接话，只是将礼盒放在玄关柜上。那枚戒指像一根冰锥扎进她的视网膜，让她想起三个月前陈哲钱包里掉出的酒店发票，想起他手机里被刻意删除的通话记录，想起他总以"项目应酬"为由的彻夜不归。这些碎片此刻突然拼出完整的轮廓——原来她精心维系的婚姻，早已是一座被蛀空的琉璃塔。

晚餐时，陈哲的手机每隔十分钟就亮起一次。他瞥到屏幕时嘴角会不自觉上扬，手指在桌下快速敲打，却在苏晚看过去时立刻锁屏。奶油蘑菇汤在瓷盘里凉成苍白的色块，她数着他重复了七次"这个项目很关键"，终于在他又一次起身去阳台接电话时，推开椅子走向卧室。

衣柜暗格的锁扣上还留着陈哲的指纹。苏晚用发夹撬开锁扣，丝绒盒子里躺着的不仅是那枚刻着"lw"的戒指，还有一张孕检单——姓名栏写着"林薇"，孕周显示八周。纸张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仿佛主人曾无数次在深夜里对着它出神。

阳台传来陈哲压低的声音："……知道了，下周就跟她摊牌……嗯，你放心，财产我会想办法多拿些……"

苏晚将孕检单和戒指放回原处，指尖在暗格里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体。掏出来看时，竟是一本房产中介的看房笔记，标注着"林薇喜欢的江景房"，预算栏写着"苏晚父母资助的创业资金"。她扶着衣柜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婚纱的裙摆散落在灰尘里，像一朵被揉皱的白玫瑰。

2.

陈哲出差的第四天，苏晚接到了林薇的电话。彼时她正对着镜中自己试穿婚纱的旧照发呆，照片上的陈哲笑得眉眼弯弯，左手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苏小姐吗？"电话那头的女声甜腻得像化不开的糖浆，"我是林薇，陈哲没跟你提过我？也是，毕竟你们这种商业联姻，谈感情太奢侈了。"

苏晚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镜面倒映出她煞白的脸。窗外突然下起暴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她心脏碎裂的声音。"你想干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不想干什么呀，"林薇轻笑起来，背景音里传来陈哲熟悉的咳嗽声，"就是想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五个月了，陈哲说等你签了离婚协议，就带我去挑婚纱。哦对了，"她故意拖长语调，"他说你家那套市中心的学区房，写我的名字刚刚好呢。"

电话被挂断的瞬间，苏晚抓起桌上的相框砸向墙壁。玻璃碎片溅落在地毯上，映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她想起上周陈哲哄她在一份"投资协议"上签字，想起他说"老婆的名字写在房产证上才好看"，想起父母将毕生积蓄交给她时说的"好好过日子"。原来从求婚那一刻起，这场婚姻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她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提线木偶。

离婚协议摆在茶几上，陈哲的签名龙飞凤舞，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玷污他的笔尖。"苏晚，"他靠在沙发上点燃香烟，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冷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这套房子我就不要了，但你爸妈给的那三百万创业资金，得算夫妻共同财产。"

"共同财产？"苏晚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绝望的哭腔，"那笔钱你拿去给林薇付了首付吧？陈哲，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敢？"他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又熄灭，"当初要不是你家有钱，你以为我会娶你这种木头美人？苏晚，认清现实吧，你除了钱，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苏晚最后一道防线。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荒谬。三年的朝夕相处，两千多个日夜的温柔缱绻，原来全是他演技的一部分。当她还在为他煲汤暖胃时，他早已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规划着如何掏空她的一切。

陈哲离开的那天，带走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包括客厅里那盆她亲手栽种的白玫瑰。苏晚蜷缩在空荡荡的沙发上，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雨，突然觉得活着失去了所有意义。她想起林薇电话里的嚣张，想起陈哲临走时的鄙夷，想起父母得知婚变时强装镇定的眼神。玻璃碎片在地板上折射出冷光，她一步步走向阳台，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睡裙，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如果能重来……"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3.

消毒水的气味唤醒了苏晚的意识。她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医院的白墙，而是卧室里那盏熟悉的郁金香吊灯。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床头柜上，台历显示着三年前的日期——那天是她和陈哲的结婚纪念日，他捧着99朵白玫瑰单膝跪地，说"以后每年今天都让你做最幸福的女人"。

"晚晚？发什么呆呢，快起来，上班要迟到了！"陈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新婚时特有的宠溺。苏晚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看到自己手腕上没有自杀时的疤痕，镜中的自己眼角尚未生出细纹，眼底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她冲到客厅，陈哲正系着领带，白衬衫的领口露出性感的锁骨。看到她时，他笑着递过早餐袋："刚买的豆浆油条，你最爱吃的那家。"阳光落在他睫毛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和记忆里那个冷漠的男人判若两人。

"老公……"苏晚的声音哽咽了，她几乎要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但下一秒，她想起了那枚刻着"lw"的戒指，想起了孕检单上的八周孕期，想起了自己坠楼时失重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接过早餐袋时指尖微微颤抖。

上班的地铁上，陈哲像往常一样揽着她的肩，抱怨着部门经理的任人唯亲。"晚晚，"他突然凑近她耳边，"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我爸妈说想让我们把婚房加上我的名字，这样他们才放心我们过日子。"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上一世，她就是在结婚三个月时被他以"安全感"为由哄骗着加上了他的名字，最终在离婚时吃了大亏。此刻她看着陈哲期待的眼神，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老公，"她轻轻推开他的手，"房产证是我爸妈全款买的，加上你的名字不太合适吧？"

陈哲的笑容僵在脸上："我们都是夫妻了，分这么清干什么？再说，我也是为了我们以后考虑……"

"正是因为是夫妻，才要明算账。"苏晚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问过律师了，婚前财产加名需要公证，手续很麻烦的。我们刚结婚，还是先好好过日子吧。"

陈哲不再说话，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尴尬。苏晚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心因为紧张而冒汗。她知道，改变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而她必须步步为营，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4.

回到设计院，苏晚立刻投入到"旧城改造"项目中。上一世，这个项目是她职业生涯的转折点，却被陈哲窃取了核心创意，最终他凭借这个项目获得晋升，而她只能在原地踏步。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项目启动会开到一半，陈哲突然举手发言："关于核心区的景观设计，我有个想法……"他拿出的设计稿，赫然是苏晚昨晚在书房画的草图，连细节处的修改标记都一模一样。

"陈哲同事，"苏晚不等他说完就站起身，将自己的设计稿投影在屏幕上，"你提出的方案和我昨晚发给团队的初稿基本一致，但我在凌晨三点更新了一版，优化了绿植配置和动线规划。"她指着屏幕上的对比图，"比如这里的下沉式广场，我增加了雨水收集系统，既美观又实用。"

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陈哲的脸由红转白，攥着设计稿的手指关节泛白："苏晚，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有类似的想法吗？"

"当然可以，"苏晚微笑着看向部门经理，"但我的设计稿有邮件发送记录，时间戳是凌晨三点十五分。不知道陈哲同事的方案是什么时候完成的？"

经理推了推眼镜，看向陈哲："小陈，你来说说你的设计思路。"

陈哲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在经理的注视下灰溜溜地坐下。散会后，他在楼梯间堵住苏晚，语气凶狠："你故意的是不是？苏晚，我们是夫妻，你就这么想踩着我往上爬？"

"夫妻？"苏晚冷笑一声，"夫妻会偷对方的劳动成果吗？陈哲，想往上爬没错，但请你用自己的本事。"她推开他的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格外响亮，"还有，以后在公司，请叫我苏设计师。"

不久后，陈哲又开始在苏晚面前抱怨工资太低，暗示她向娘家借钱给他创业。"晚晚，"他搂着她的腰，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表哥说有个建材生意很赚钱，只要投五十万，半年就能回本。你跟爸妈商量一下，就当是我们共同的投资。"

苏晚正在厨房切菜，闻言手一顿，刀刃差点划破手指。上一世，就是这笔"共同投资"让她父母赔光了养老钱，而陈哲拿着钱给林薇买了豪车。"老公，"她放下菜刀，擦了擦手，"我爸妈最近在装修老房子，手头也不宽裕。再说，五十万不是小数目，我们还是再考察考察吧。"

"考察什么？"陈哲的语气立刻变得不耐烦，"机会不等人！苏晚，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帮我？"

"我不是不想帮你，"苏晚看着他，眼神平静，"而是觉得风险太大。这样吧，你先把项目计划书做详细点，我们再慢慢商量。"

陈哲摔门而去，留下苏晚一个人在厨房里。窗外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水槽里倒映出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她必须变得更加坚强。

5.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晚和陈哲的关系越来越冷淡。他不再主动拥抱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偶尔会沾染陌生的香水味。苏晚知道，他和林薇的联系从未中断。

果然，在一个陈哲"加班"的夜晚，苏晚在他的西装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电影票根，时间是晚上八点，座位是情侣座。她还在他的手机备忘录里看到了一条未删除的记录："林薇喜欢的项链：xx品牌xx款，价格52000。"

苏晚将票根和备忘录截图保存，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她知道，摊牌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与此同时，苏晚并没有停下提升自己的脚步。她利用业余时间考取了注册建筑师资格证，还报名参加了国际设计大赛。她的设计作品《琉璃之光》入围了决赛，评审团对她的作品评价很高，认为她"在破碎中寻找重生的力量"。

父母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有一次母亲拉着她的手说："晚晚，妈看你最近精神好多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苏晚笑着摇摇头："就是工作顺利了些。妈，我跟陈哲……可能要分开了。"

母亲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分开就分开吧，妈知道你委屈。只要你过得好，爸妈就放心了。"

有了家人的支持，苏晚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开始悄悄整理财产，将婚前财产和婚后个人所得进行公证，防止陈哲在离婚时转移财产。

一天，公司宣布要选拔一位项目经理负责海外分公司的设计项目。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苏晚和陈哲都报名参加了。选拔考核分为专业笔试、方案汇报和英文面试三部分。

苏晚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和流利的英语，在笔试和面试中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方案汇报时，她提出的"文化融合"设计理念赢得了评委们的一致认可。而陈哲的方案则照搬了国外的案例，缺乏创新，甚至在回答评委提问时频频卡壳。

然而，就在结果即将公布之际，陈哲却找到了苏晚，语气威胁："苏晚，这个项目经理的位置，你让给我。否则，我就把你以前暗恋上司的事情捅出去，让你在公司抬不起头。"

苏晚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陈哲，你就只有这些手段吗？随你怎么做，这个职位，我志在必得。"

陈哲没想到苏晚会如此强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苏晚自信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6.

项目经理的人选最终公布，苏晚毫无悬念地当选。陈哲得知结果后，在办公室大吵大闹，甚至动手推了苏晚一把。

"苏晚，你这个贱人！肯定是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他状若疯狂，引来不少同事围观。

苏晚站稳脚跟，冷冷地看着他："陈哲，你输了就是输了，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就在这时，经理走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沉了下来："陈哲，你在干什么？马上跟苏经理道歉！"

"经理，她……"陈哲还想辩解。

"够了！"经理打断他，"鉴于你最近的工作表现和今天的行为，公司决定将你调往后勤部门，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陈哲彻底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他恨恨地看了苏晚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下班后，苏晚刚走出公司大楼，就被林薇拦住了。林薇穿着一身名牌，妆容精致，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戾气："苏晚，你得意什么？陈哲爱的是我，你不过是个替代品！"

苏晚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悲："林薇，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不过是陈哲用来满足虚荣心的工具而已。等他失去了利用价值，你觉得他还会对你好吗？"

"你胡说！"林薇尖叫道，"陈哲说了，他很快就会跟你离婚，然后娶我！"

"是吗？"苏晚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那你看看这个吧。"

视频里，是陈哲和一个陌生女人在酒吧里的亲密画面，陈哲的手正放在那个女人的腰上，嘴里还说着："林薇那个蠢货，还以为我真的爱她，其实我就是看上她家里的钱了……"

林薇看着视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颤抖："这……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我托朋友帮我拍的，"苏晚平静地说，"陈哲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付出。早点离开他，对你有好处。"

说完，苏晚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林薇，转身离开了。她知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7.

偶尔，苏晚也会听到一些关于陈哲和林薇的消息。据说陈哲被开除后，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计，曾经意气风发的项目经理成了装修队的小工，双手磨出的茧子比图纸上的线条还要粗糙。而林薇在发现陈哲不仅出轨还欠下赌债后，卷走了他仅剩的一点积蓄，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说在廉价出租屋见过陈哲，他抱着酒瓶坐在床上，墙上还贴着苏晚的婚纱照，只是照片上的人脸被烟头烫出了密密麻麻的洞。

苏晚听到这些时，正在工作室和团队讨论新的设计方案。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的绘图板上，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助理端来热可可，杯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苏姐，听说陈哲在劳务市场跟人打架，把人家鼻梁骨打断了，现在蹲局子呢。"

她握着马克笔的手顿了顿，随即在图纸上画下一道流畅的弧线："哦，知道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旁边的实习生好奇地探头："苏姐，你真的一点都不恨他吗？"

苏晚放下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窗外的白玉兰开得正盛，花瓣落在草坪上像碎掉的琉璃。"恨过，"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显得温柔，"但恨就像握在手里的玻璃碴，攥得越紧，伤得越重。"她想起重生那天清晨，陈哲递来的豆浆还冒着热气，而现在，那些滚烫的过往早已冷却成可以平静言说的故事。

8.

离婚后的第三个秋天，苏晚在城郊租下了一间废弃的玻璃厂。厂房里布满灰尘的窑炉让她想起上一世跳楼前看到的琉璃塔——那是她童年时父亲带她去过的工艺品店，塔尖的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如今想来，竟像极了破碎后依然璀璨的勇气。

她找来了老匠人王师傅，看着他将石英砂、纯碱和石灰石按比例混合，倒入1400度的窑炉。"苏小姐，"王师傅用长钳翻动着炉内的玻璃液，橙红色的火光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琉璃这东西，得经得住烈火烤，受得住急冷淬，不然成不了器。"

苏晚伸手触碰窑炉外壁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她想起陈哲背叛时的锥心之痛，想起重生后每一次硬着头皮的反抗，那些灼烧般的记忆此刻竟化作了窑炉里翻滚的热浪。"王师傅，"她看着玻璃液在钳端凝成琥珀色的珠，"我想做一组《重生》系列，用碎玻璃拼出蝴蝶的形状。"

三个月后，琉璃展在市中心美术馆开幕。最显眼的展位上，一只翼展两米的琉璃蝴蝶悬在空中，翅膀由无数片碎玻璃拼贴而成，每一块都刻着不同的纹路——有的像泪痕，有的像裂痕，有的像愈合的疤痕。当观众走过时，光影在碎片间流转，仿佛蝴蝶随时会振翅飞起。

开幕酒会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展位前驻足良久。江辰穿着深灰色西装，手里端着香槟杯，目光落在蝴蝶翅膀上一块刻着螺旋纹的碎片上——那是苏晚用陈哲送她的第一份礼物改的，一只被她亲手砸碎的琉璃手镯。

"苏设计师，"他转身时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这组作品让我想起一句话：’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更强大。’"

苏晚拿起旁边展台上的琉璃书签，上面刻着细小的"向阳而生"。她想起上一世坠楼前看到的最后一抹夕阳，想起重生后第一次在设计院反驳陈哲时掌心的汗，突然觉得眼前的江辰像极了穿透乌云的阳光。"江先生也懂琉璃？"

"略懂，"他指着蝴蝶翅膀边缘一块泛着蓝光的碎片，"这块是用旧窗户玻璃熔的吧？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玻璃窗碎了，母亲就把碎片磨圆了做花瓶。"

两人相视而笑，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苏晚忽然明白，原来破碎并不意味着终结，那些棱角分明的碎片，经过烈火的淬炼和匠心的打磨，也能成为照亮前路的光。

9.

琉璃展闭幕后，苏晚收到了一封来自监狱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拆开后掉出一张用烟盒纸画的画——粗糙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背影，旁边写着："苏晚，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真的后悔了。"落款是陈哲。

她将信折好放进抽屉，和那些离婚协议、出轨证据放在一起。这些年她收到过不少道歉，有的来自曾经疏远的朋友，有的来自工作中误解她的同事，但唯有这封道歉，让她想起某个深夜，陈哲抱着她喃喃说"以后换我保护你"。那时她以为爱情就是这样，直到后来才明白，有些人的承诺，就像琉璃表面的釉彩，美丽却脆弱。

周末，苏晚带着父母去看新房子。江辰推荐的楼盘在大学附近，小区里种满了合欢树。母亲牵着她的手走过喷泉，突然停下脚步："晚晚，你看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像不像你爸年轻时候？"

父亲尴尬地咳了一声，母亲却笑出了眼泪："你爸当年追我时，就是在学校门口卖糖葫芦，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阳光穿过合欢花的缝隙落在母亲发间的银丝上，苏晚忽然想起上一世父母得知她离婚时强装镇定的样子，眼眶一热。

"阿姨叔叔，房子在这边。"江辰远远招手，手里提着给老人买的糕点。他带他们看的户型南北通透，阳台正对着一片小树林。苏晚走到阳台上，看见楼下有个小女孩蹲在地上玩玻璃弹珠，每颗弹珠都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喜欢吗？"江辰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柔，"我查过了，这片地以前是个玻璃厂，后来改造成了公园。"

苏晚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像极了琉璃工坊里那面打磨了二十年的铜镜。"江辰，"她忽然开口，"你说人为什么会重生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大概是为了让我们明白，碎掉的琉璃也能重新烧制，只是这一次，要把温度和火候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一枚琉璃胸针，形状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我去琉璃工坊看过，"他帮她别在衣襟上，指尖触到她锁骨时微微发烫，"王师傅说这朵花烧制了三次才成功，第一次温度不够，第二次淬火太急，第三次......"

"第三次在窑炉里多放了一夜，"苏晚接过话，看着胸针在阳光下泛出温润的光泽，"就像我等了你这么久。"

楼下传来小女孩的笑声，玻璃弹珠滚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苏晚靠在江辰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无法逾越的伤痛，都已在时光的窑炉里淬炼成了此刻的温暖。

10.

一年后，苏晚和江辰在琉璃工坊举办了婚礼。没有奢华的排场，只有亲友和工作室的伙伴们。王师傅亲自烧制了琉璃烛台，上面刻着两只交缠的蝴蝶。当江辰为她戴上戒指时，苏晚看见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像极了窑炉里跃动的火光。

婚后不久，他们在工作室旁边开了一家"琉璃之心"公益课堂，专门教单亲妈妈和留守儿童制作琉璃饰品。苏晚常常带着孩子们去窑炉前看玻璃液的变化，看着他们用碎玻璃拼出各种形状——有的拼成小船，有的拼成星星，还有个叫念念的小女孩，用蓝色碎玻璃拼了一只眼睛，她说那是"妈妈看我的眼神"。

某个雨天，苏晚在课堂上遇到了来旁听的张梅。张梅曾是陈哲的同事，上一世总在背后议论苏晚"靠娘家上位"，此刻却红着脸递来自己做的琉璃手链："苏姐，以前是我不对，听信了陈哲的谣言......"

苏晚接过手链，蓝色的琉璃珠上刻着细小的波浪纹。"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她帮张梅戴上工作围裙，"想学做什么？今天教大家做琉璃风铃。"雨水敲打着工坊的铁皮屋顶，窑炉里的火光映着两人的侧脸，张梅忽然低声说："苏姐，我听说陈哲出狱后去学了玻璃修复，现在在一家古董店打工。"

苏晚握着钳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夹起一块透明的玻璃放入窑炉："挺好的，碎了的东西，总有人想把它修好。"她想起自己设计的那只琉璃蝴蝶，翅膀上有一块特别透亮的碎片，那是用她重生那天打碎的相框玻璃做的，如今在风里轻轻摇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夕阳西下时，苏晚和江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当年的家属院时，看见一群孩子在玩跳房子，用粉笔画的格子里，有人写着"苏晚姐姐"，有人画着琉璃蝴蝶。江辰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玻璃弹珠："你看，这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胸针上的白玫瑰？"

苏晚接过弹珠，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手背上，暖得像春天的风。她想起上一世坠楼前看到的最后景象——楼下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而现在，同样的风吹动着她的发梢，带来了合欢花的香气。

"江辰，"她忽然转身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谢谢你，让我相信碎掉的琉璃也能遇见阳光。"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傻瓜，阳光一直都在，只是你以前站在阴影里。"

远处传来"琉璃之心"课堂的下课铃声，孩子们的笑声像玻璃珠一样散落在暮色里。苏晚抬起头，看见天边的晚霞像极了窑炉里流动的玻璃液，而她和江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着，走向那片永恒的、温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