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白月光是我亲手送进教坊司的(陈靖)最新推荐_最新推荐侯爷白月光是我亲手送进教坊司的(陈靖)
第一章:霓裳血
醉仙楼的大厅里,红烛摇曳的光将每个人的脸都镀上一层血色。我赤足踏在波斯进贡的猩红地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月白色的纱裙随旋转飘起,露出脚踝上那圈淡粉色的疤痕——五年前镣铐留下的印记。
"明月姑娘今日这舞,比上月更精进了!"台下传来油腻的赞叹声。
我充耳不闻,一个回身折腰,金步摇垂下的珠串扫过脸颊。透过晃动的珠帘,我看见二楼雅座新来了几位穿戎装的军官。其中背对着我的那个挺拔身影,让我的手指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
不会是他。五年了,他应该还在北疆。
面纱随着最后一个旋转飘落,我听见满堂倒抽冷气的声音。鸨母柳三娘扭着腰肢上前:"各位爷瞧仔细了,咱们明月姑娘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罪臣之女罢了。"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她,"装什么清高。"
我弯腰拾起面纱,指尖触到地毯上不知哪个姑娘留下的胭脂渍,黏腻得像血。起身时,余光瞥见那个戎装男子突然转向舞台,手中的白玉酒杯"啪"地碎在地上。
即使隔着整个喧嚣的大厅,我也能认出那双眼睛——陈靖,我的前未婚夫,如今的镇北侯。
五年不见,他眉骨上多了一道疤,衬得那张脸更加凌厉。甲胄下的肩膀比记忆中更宽厚,想必是边关风沙磨砺出来的。他就这么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沈瑜..."他的唇形分明在唤这个名字。
我转身就走,却被柳三娘一把拽住:"明月!侯爷点了你单独献艺,十两金子呢!"
雅间里熏着昂贵的龙涎香,我抱着琵琶坐在窗边,刻意避开他的视线。陈靖挥手让所有人退下,门关上的瞬间,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沈瑜,"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手上的疤..."
我腕间有一道蜿蜒如蜈蚣的伤疤,是当年在刑部大牢里自己咬的。我用力抽回手,琵琶弦发出刺耳的铮鸣。
"侯爷认错人了。"我垂眸调整琴弦,"明月出身教坊,怎配与侯爷的未婚妻相提并论?"
"你恨我退婚?"他喉结滚动,"那时我奉皇命出征,退婚诏书是父亲代接的..."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得他铠甲上的血渍无所遁形。我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那时他捧着我的脸说:"阿瑜,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就向皇上求个恩典,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三个月后,沈家满门抄斩。
"侯爷想听什么曲子?"我拨动琴弦,"《霓裳》还是《六幺》?"
陈靖突然单膝跪在我面前,这个动作让他腰间的佩剑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伸手想碰我脸上的胭脂,又在半空停住:"是谁把你送进来的?我去查过教坊司的名册,根本没有..."
"侯爷好大的官威。"我轻笑一声,"教坊司每旬都有姑娘病死,名字自然就销了。若不是我这张脸还能看,现在也该在乱葬岗喂野狗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我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沈家女眷本该全部流放,是我那好姨父花了五百两银子,把我单独买出来送进了教坊司。这些事,官署的名册上当然不会写。
"我找了你五年。"陈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次回京我都去刑部查案卷,去教坊司翻名册..."
琵琶的第三根弦突然崩断,在我指尖划出一道血痕。我舔掉那滴血,咸腥味在舌尖漫开:"侯爷现在找到了,满意了?"
他盯着我染血的唇瓣,眼神变得可怕。突然伸手扯开我的衣领,锁骨下方露出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沈瑜,"他咬牙切齿,"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任由他抓着,笑得花枝乱颤:"侯爷既然认出我了,怎么不行使职权把我赎出去?"我凑近他耳边,呵气如兰,"还是说...侯爷就喜欢在教坊司找乐子?"
陈靖像被烫到般松开手。我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听见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会查清楚。"他站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了我,"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我低头拨弄断弦,唱起一首自己编的小调:"...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唱到"萧郎"二字时,陈靖猛地踹翻了茶几。瓷器碎裂的声音中,他摔门而去。
我保持着微笑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然后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旧伤叠新伤,疼得我眼泪终于掉下来。
陈靖不知道,当年那封退婚书,是他亲笔所写。我亲眼见过,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刻在我心里:
"沈氏女品行不端,不堪为妇。从此婚约作废,各不相干。"
第二章:旧伤痕
寅时三刻,更鼓声刚过,我便醒了。
这是五年来养成的习惯——教坊司的姑娘们白日里陪酒卖笑,只有清晨这几个时辰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我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从枕下摸出那把贴身藏着的银簪。簪尖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像极了我第一次用它抵住客人喉咙时的模样。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小桃揉着眼睛从外间进来,手里捧着铜盆。
水面上浮着几片干花瓣,倒映出我支离破碎的脸。我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激得我一哆嗦。
"陈靖昨晚派人来了?"我盯着铜盆里晃动的倒影。
小桃的手抖了一下:"侯爷差人送了伤药来,说是...说是给小姐的手指。"
我看向自己的右手,琵琶弦划出的那道口子已经结痂,像一条丑陋的虫子趴在那里。陈靖居然注意到了这么细小的伤口。
"扔了。"我用帕子擦干脸,"他今日必会再来,你去告诉柳三娘,就说我染了风寒,不见客。"
小桃咬着嘴唇没动。这丫头跟了我三年,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小姐..."她突然跪下来,"侯爷他...他在查五年前的事。"
我的指甲陷进掌心,那里有一道月牙形的疤,是五年前在刑部大牢里自己掐出来的。
"他能查出什么?"我轻笑一声,"沈家通敌叛国的案子是先皇钦定的,他一个武将..."
"可侯爷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小桃急急地说,"昨日他去找了刑部的周大人,把当年沈家的案卷都调出来了!"
我猛地站起来,铜盆被打翻,水泼了一地。小桃慌忙去擦,衣领下滑,露出肩胛骨上那个烫伤的"奴"字。
那是我被卖进教坊司的第一天,柳三娘亲手烙上去的。小桃身上也有一个,在更隐秘的位置。
"他看了案卷又如何?"我帮小桃拉好衣领,声音平静得自己都陌生,"沈家已经没了,活着的只剩我这个...妓子。"
这个词像刀子一样割过喉咙。小桃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
"小姐不是!"她哭得发抖,"您是为了夫人才...才..."
我捂住她的嘴。有些事,连回忆都是痛的。
五年前那个雨夜,我被官差从牢里拖出来,像牲口一样拴在马后走了三十里路。母亲悬梁自尽前塞给我的玉佩,在路上被抢走了,只留下系玉佩的绳子勒出的血痕。
"去把药拿来。"我松开小桃,"不是陈靖送的,是我们自己的金疮药。"
小桃抹着眼泪出去了。我推开窗,晨雾中的醉仙楼安静得像座坟墓。三楼最东边那间屋子窗棂上系着红绸——那是二皇子的人留下的暗号。
我摩挲着腕上的疤痕,想起昨晚陈靖认出我时眼中的震惊。五年了,他居然还记得沈瑜长什么样。可惜他记忆里那个天真烂漫的沈家大小姐,早就在刑具加身的那一刻死去了。
现在的我,是明月。
"小姐!"小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侯爷...侯爷他..."
我转头看向门口,呼吸一窒。
陈靖就站在那里,玄色锦袍被晨露打湿了一片。他手里拿着一个褪色的香囊,那是我十五岁那年绣给他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平安"二字。
"阿瑜。"他声音沙哑,"我去了沈家旧宅。"
我死死抓住窗棂,木刺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沈家旧宅早就被查封了,那里除了野草和蜘蛛网,什么都不会有。
"后院的梅树还活着。"陈靖向前一步,"你及笄那天,我们在树下埋了一坛酒。"
我的指甲断了。那年冬天特别冷,陈靖翻墙来找我,我们在梅树下偷偷接吻,他的嘴唇沾着雪花的味道。后来我们埋下一坛女儿红,约定成亲时挖出来喝。
"侯爷记性真好。"我强迫自己微笑,"可惜明月不懂这些风雅事。"
陈靖突然抓住我的右手,他的掌心滚烫,结茧的指腹摩挲着我指间的伤痕:"当年你学琴时,最怕疼。现在手上全是茧子,倒不怕了?"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拇指按在我腕间那道最深的疤上,眼神变得可怕:"这是怎么弄的?"
"自己咬的。"我轻笑,"刑部大牢的老鼠太多,我怕睡着了被啃掉鼻子。"
陈靖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松开我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纸:"我查了教坊司的名册。五年前四月十八,你被沈明远卖进来,作价五百两。"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沈明远,我那好姨父,母亲的亲弟弟。抄家那日,他主动请缨"处置"沈家女眷。
"侯爷既然都知道了,还来做什么?"我转身面对窗户,"叙旧?赎人?还是..."
"我要知道真相。"陈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伯父不可能通敌,那封告密信是伪造的。"
我猛地转身,眼前一阵发黑。陈靖连忙扶住我,他身上有松木和铁锈的味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你知道?"我揪住他的衣领,"你一直知道沈家是冤枉的?"
陈靖的瞳孔剧烈收缩:"我只是怀疑...当年那案子结得太快..."
我松开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镇北侯果然厉害,随便一查就看出冤情。可惜啊,我父亲、我母亲、我沈家上下七十三口,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陈靖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我会查清楚。是谁伪造证据,是谁..."
"然后呢?"我打断他,"平反昭雪?加官进爵?"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个烙印,"这个能去掉吗?教坊司的贱籍能销吗?我父母能活过来吗?"
陈靖盯着那个"妓"字,眼中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他突然伸手将我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勒断我的肋骨。
"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我该早点找到你..."
我僵在他怀里,鼻尖抵着他肩甲上的云纹。这个拥抱来得太迟了,迟到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侯爷不必自责。"我慢慢推开他,"您当年退婚退得很对。沈家女儿,确实不堪为妇。"
陈靖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退婚?我从未..."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小桃惊慌地探头进来:"小姐,二殿下派人来请,说是有急事!"
陈靖的眼神瞬间变冷:"李琰?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拢好衣襟,拿起梳子慢慢通发:"明月是醉仙楼的花魁,来寻欢的客人多了去了。二殿下嘛...出手比较大方而已。"
陈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离他远点。当年沈家的案子,很可能与他有关。"
梳子掉在地上,断成两截。我抬头看进陈靖眼底:"侯爷这是要替我报仇?"我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凭什么?凭我们五年前那点旧情?"
陈靖的呼吸粗重起来。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那块!
"凭这个。"他将玉佩放在我掌心,"我花了三年时间,从黑市上一个胡商手里赎回来的。"
玉佩上那道裂痕还在,是我被押解途中挣扎时摔的。我握紧玉佩,尖锐的边缘刺进皮肉。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沈家已经没了,我如今这副样子..."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陈靖一字一顿,"从来都是。"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小桃又在门外催促,说二皇子的人等急了。
"今晚子时。"陈靖转身前低声道,"我会在沈家旧宅等你。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
他走后,我瘫坐在妆台前,手中的玉佩已经被血染红。小桃手忙脚乱地给我包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姐,侯爷他...他是不是还..."
"去告诉二殿下的人,我马上去。"我打断她,"备轿,走侧门。"
小桃愣住了:"您真要去见二殿下?侯爷不是说..."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上只有嘴唇是红的,像刚饮过血。
"我要知道,"我轻声说,"当年到底是谁想要沈家死。"
第三章:琴中意
醉仙楼的大厅比往日更热闹。
我坐在二楼的珠帘后,指尖拨过琴弦,弹的是一首江南小调。陈靖就坐在台下最显眼的位置,一连七日,他每日都来,每次都点最贵的酒,却只安静听曲,从不唤我陪酒。
"明月姑娘今日这曲子,听着耳生。"柳三娘凑过来,身上浓郁的脂粉味熏得我头疼。
我垂眼调整琴弦:"随手谱的,不成调子。"
"侯爷可是连着来了七天。"柳三娘压低声音,"他每次来都只点你,却又不单独见你,这是什么道理?"
琴弦"铮"地一声断了,我若无其事地换了一根:"侯爷高义,照顾咱们生意罢了。"
柳三娘还想说什么,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锦衣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里举着酒杯,正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赵衍。
"明月姑娘!"赵衍醉醺醺地喊道,"本公子出五十两,请姑娘下来喝一杯!"
满堂宾客都看向我。教坊司的规矩,花魁可以卖艺不卖身,但陪酒是免不了的。我缓缓起身,理了理裙摆,缓步下楼。
赵衍见我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伸手要来搂我的腰,我侧身避开,端起酒杯:"明月敬赵公子。"
"这算什么?"赵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本公子要喝交杯酒!"
他的力道很大,我腕上的旧伤被捏得生疼。酒液洒出来,浸湿了我的袖口。我正想挣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横插进来,扣住了赵衍的手腕。
"赵公子。"陈靖的声音冷得像冰,"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
赵衍脸色一变:"陈侯爷?您这是..."
陈靖稍稍用力,赵衍就疼得松了手。满堂宾客都屏住了呼吸,谁不知道镇北侯陈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手上沾的血能染红半条护城河。
"明月姑娘身子不适。"陈靖淡淡道,"赵公子若要人陪酒,本侯作陪如何?"
赵衍额头冒出冷汗:"不敢劳烦侯爷...是在下唐突了..."
陈靖松开他,转头看我:"姑娘受惊了。"
我低头行礼:"多谢侯爷。"
转身时,我的袖角拂过他的手背,很轻的一下,像蝴蝶掠过水面。陈靖的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挽留。
回到楼上,小桃急匆匆地迎上来:"小姐,您的手..."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小桃连忙取来药膏,一边涂一边嘟囔:"侯爷来得真及时..."
"他一直在看着。"我轻声道,"从赵衍站起来的那一刻。"
小桃眼睛一亮:"那侯爷他..."
"去把那张’寒山调’的琴谱找来。"我打断她,"今晚我要练。"
小桃愣了一下:"那不是小姐和陈侯爷小时候..."
我冷冷地扫她一眼,小桃立刻噤声,乖乖去找琴谱了。
窗外暮色渐沉,醉仙楼挂起了红灯笼。我翻开琴谱,指尖抚过那些已经泛黄的音符。这是十二岁那年,我和陈靖一起谱的曲子。那时我们躲在沈家后院的琴房里,他吹笛,我抚琴,谱到一半被先生发现,挨了好一顿训斥。
琴声响起时,我听见楼下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透过珠帘的缝隙,我看见陈靖猛地站起来,酒水洒了他一身。
他听出来了。
我故意弹错了一个音,正是当年他总是吹错的那个地方。陈靖的手按在桌沿,指节发白。一曲终了,他抛下一锭金子,大步离开了醉仙楼。
"小姐..."小桃怯生生地探头进来,"二殿下派人送信来了。"
我收起琴谱,接过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上只有一行字:"陈老侯爷书房,东墙第三块砖。"
我把信纸凑到烛火上烧了。火苗蹿起来的一瞬间,我想起五年前那个夜晚,父亲的书房也是这样被火吞噬的。锦衣卫闯进来时,父亲把我推进密室,塞给我一封信:"交给陈靖,只有他能..."
话没说完,密室的门就被撞开了。那封信,最终没能送到陈靖手上。
"备轿。"我对小桃说,"去镇北侯府。"
小桃瞪大眼睛:"小姐要去找侯爷?"
"不。"我取出二皇子上次给我的令牌,"我要去查陈老侯爷的书房。"
镇北侯府比我想象中更安静。凭着二皇子的令牌,我顺利进入了府中。老管家见了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带我去了陈老侯爷生前的书房。
"侯爷吩咐过,老爷的东西一律不许动。"老管家低声道,"姑娘若要取什么,还请快些。"
我点点头,等老管家退下后,立刻走到东墙边。第三块砖看起来和周围的没什么不同,我试着推了推,竟然真的动了!
砖后是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我翻开第一页,手就开始发抖。这是陈老侯爷的私密日记,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五年前那场阴谋。
"...今日奉二殿下命,伪造沈相与北狄往来书信。沈相刚正,恐难就范,然事关太子..."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果然是他!陈靖的父亲,我曾经的未来公公,亲手伪造了沈家通敌的证据!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慌忙把册子塞回暗格。转身的瞬间,我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陈靖。
"你在找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我浑身发冷。
我强自镇定:"侯爷不是说,要告诉我真相吗?"
陈靖的目光扫过东墙,又落回我脸上:"所以你来搜我父亲的书房?"
"我..."
"是李琰告诉你这里有线索的?"陈靖突然问。
我心头一跳。他居然知道我和二皇子有联系!
陈靖向前一步,我不得不后退,后背抵上了书架。他的气息笼罩着我,带着淡淡的酒香:"你知不知道李琰是什么人?五年前他为了扳倒太子,不惜构陷忠良。如今他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对付我。"
"利用我?"我冷笑,"陈侯爷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你父亲亲手伪造沈家通敌的证据,如今你来告诉我二殿下包藏祸心?"
陈靖的脸色变了:"你看了我父亲的日记?"
"怎么,侯爷也想学令尊,给我安个窃取军机的罪名?"我仰头看他,"然后把我送进刑部大牢,还是直接推到菜市口斩首?"
陈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抬手想碰我的脸,却在半空停住了:"我父亲...是迫不得已。李琰以我母亲性命相胁..."
"所以沈家七十三条人命就活该去死?"我的声音发抖,"我父亲把你当亲儿子一样栽培,你就这样报答他?"
陈靖突然一把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将我揉碎:"不是我!我当时在北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等我知道的时候,沈家已经..."
"已经家破人亡了。"我推开他,"而你现在才来查真相,不觉得太晚了吗?"
陈靖的拳头砸在书架上,震落几本古籍:"我回京的第一天就去刑部查案卷,可所有关键证据都不见了!这五年我一直在找,直到在醉仙楼见到你..."
"找到我又如何?"我打断他,"你能让我父亲活过来吗?能让我母亲不再吊死在刑部大牢里吗?能让我..."我的声音哽住了,"能让我不再是教坊司的妓女吗?"
陈靖的眼睛红了。他猛地转身,从暗格里取出那本日记塞进我手里:"拿去吧。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
我愣住了:"你...不怕我交给二皇子?"
"你恨我是应该的。"陈靖的声音沙哑,"但我希望你明白,从始至终,我从未放弃过你。"
日记在我手中重若千钧。我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的日期是陈老侯爷去世前一天:
"...吾一生磊落,唯沈家一事愧对天地。靖儿与沈家女本有婚约,今吾铸此大错,他日九泉之下,何颜见沈兄..."
一滴水渍晕开了墨迹,不知是陈老侯爷的泪,还是陈靖的。
"我会为沈家平反。"陈靖轻声道,"但不是为了赎罪,而是因为那是你应得的公道。"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三刻。我该回醉仙楼了,可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挪不动。
"阿瑜。"陈靖突然唤我的小名,"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年我十岁,跟着父亲去陈府赴宴,在后花园迷了路。是十三岁的陈靖找到我,还给我摘了一朵海棠花。
"不记得了。"我转身向门口走去,"明月出身卑贱,不配记得这些。"
陈靖没有挽留。直到我走到院门口,才听见他低声说:"你弹错的那个音,和当年错的一模一样。"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回到醉仙楼,小桃已经等急了:"小姐,二殿下派人来问过三次了!"
我从怀中取出那本日记,在灯下仔细翻阅。越看心越冷——二皇子李琰果然是幕后主使,他为了扳倒支持太子的沈家,不惜勾结北狄伪造证据。而陈老侯爷,不过是枚被利用的棋子。
"小姐..."小桃担忧地看着我,"您的手在发抖..."
我合上日记,突然觉得很累。五年来支撑我活下去的恨意,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我该恨谁?陈靖?他当时远在边疆。陈老侯爷?他也不过是被胁迫的。二皇子?可他为什么要害沈家?
"去告诉二殿下的人。"我轻声道,"就说...东西没找到。"
小桃惊讶地看着我:"小姐要骗二殿下?"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琴边,弹起了那首《寒山调》。这一次,我没有弹错那个音。
第四章:夜刺心
二皇子的密信在烛火上蜷曲成灰。
"陈靖明日设宴,邀你入府献艺。"小桃低声复述着信上的内容,"二殿下要你趁机找出陈老侯爷留下的密函..."
我摩挲着腕上的疤痕,那是五年前刑部大牢里留下的。陈靖的父亲亲手把我父亲送进那个地狱,如今我却要为他儿子抚琴?
"小姐若不愿去,我就说您病了。"小桃担忧地看着我。
"去。"我拿起银簪挑亮灯芯,"为什么不去?"
灯花爆了一下,映得妆镜中的我面目模糊。这半年来,陈靖几乎日日来醉仙楼,却从不提那晚在书房的事。我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照例弹琴唱曲,只是每次都会故意弹错那个音。
"把这个缝在衣带里。"我递给小桃一个特制的香囊,"若找到密函,就放在这里面。"
小桃的手抖得厉害:"小姐,若被侯爷发现..."
"他不会发现。"我对着镜子描眉,"陈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弥补他的愧疚,哪有心思防备我?"
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唇若涂朱。谁能想到这副皮囊下,藏着一颗满是疮痍的心?
镇北侯府的马车来得比约定的时辰还早。陈靖亲自站在车旁,一袭靛青色锦袍,衬得他越发挺拔如松。见我出来,他向前迎了两步,又停住了,只是微微颔首:"明月姑娘。"
"侯爷客气。"我福了福身,刻意避开他伸来的手,自己登上了马车。
车厢里熏着沉水香,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暖炉。小桃惊讶地摸了摸坐垫:"是江南的云锦呢,侯爷真细心..."
我掐了一下她的手背,小桃立刻噤声。车帘晃动间,我看见陈靖骑马跟在车旁,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
侯府比上次来时多了几分生气。回廊下挂着新糊的纱灯,庭院里的梅树也修剪过了。陈靖引我来到花厅,几位官员已经候在那里。
"这位就是醉仙楼的明月姑娘。"陈靖向众人介绍,"琴艺冠绝京城。"
我低头行礼,眼角余光扫过在座众人——兵部侍郎、大理寺少卿,还有...我的手指猛地攥紧裙摆。那个坐在首位的白须老者,正是当年主审沈家案的刑部尚书周汝成!
"久闻明月姑娘大名。"周汝成眯着眼打量我,"姑娘看着面善,可是旧识?"
陈靖的酒杯重重落在桌上:"周大人认错人了。明月姑娘出身江南,去年才来京城。"
"是吗?"周汝成捻须微笑,"老朽记得沈家那位小姐也善琴..."
我的指甲陷进掌心,那里有一道月牙形的疤,是五年前在刑部大牢里自己掐的。当时周汝成就站在刑架旁,冷眼看着狱卒把烧红的烙铁按在我母亲肩上。
"周大人。"陈靖突然起身,"本侯新得了一幅《寒山图》,可否请您鉴赏一番?"
周汝成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跟着陈靖去了书房。我趁机向小桃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悄声跟了上去。
宴席过半,陈靖才回来,脸色比出去时更难看了。他坐在我旁边,借着斟酒的机会低声道:"别怕,他走了。"
酒液在杯中晃动,映出我苍白的脸。我怕什么?怕被认出来?怕再次被押上刑堂?还是怕...陈靖看出我的心思?
"侯爷多虑了。"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明月一介风尘女子,有什么好怕的?"
陈靖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抬手示意乐师奏乐,然后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久闻姑娘舞姿绝世,不知今日可否一观?"
我知道他是想支开我。果然,小桃匆匆回来,冲我摇了摇头——周汝成在,她没能找到密函。
"明月献丑了。"我起身走向厅中央。
没有乐师伴奏,我自己轻声唱起一首《采桑子》。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她总是一边绣花一边哼唱。我随着记忆中的旋律旋转,裙摆如花绽放。
舞至酣处,我突然瞥见屏风后有个熟悉的身影——二皇子李琰!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分神,我的脚绊到了地毯边缘,整个人向前栽去。陈靖箭步上前,一把揽住我的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带着我转了个圈,稳稳站住。
"没事吧?"他的呼吸拂过我耳际。
我慌忙推开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他的拇指正好按在那道疤上,轻轻摩挲:"你的手好凉。"
这一幕落在二皇子眼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悄然退出了花厅。我的心沉了下去——他一定误会了。
宴席散后,陈靖执意送我回房。走到无人处,他突然开口:"周汝成认出你了。"
我的脚步一顿:"所以呢?侯爷要拿我去邀功?"
"我会保护你。"陈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明日我就上奏皇上,重查沈家一案。"
"然后呢?"我转身看他,"为我沈家平反?让我脱籍从良?"我冷笑,"侯爷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一切?"
陈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知道不能。但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唯一一件事?"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侯爷可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被卖进教坊司的第一天,柳三娘就用烧红的铁烙在我身上。她说,这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官老爷玩得尽兴..."
"别说了!"陈靖一把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对不起...对不起..."
我用力推开他:"侯爷的歉意,留到九泉之下向我父母说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却被陈靖拉住了衣袖。他递给我一封信,信封上是我父亲的笔迹:"沈兄亲启"。
"这是..."
"我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陈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让我转交沈伯父...但那时沈家已经..."
我颤抖着拆开信,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沈兄明鉴,通敌书信实为伪造,吾受二殿下胁迫,不得已而为之。今吾病入膏肓,唯愿靖儿能弥补万一..."
信纸在我手中簌簌作响。五年了,我终于看到一句能为沈家洗冤的证词,却出自最意想不到的人之手。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我抬头质问陈靖,"你早就有证据,却一直..."
"不够!"陈靖打断我,"仅凭这封信,根本动不了二皇子!我需要更多证据,所以才..."
"所以才接近我?"我突然明白了,"侯爷是觉得,我会帮你对付二皇子?"
陈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是...我找你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逼上前,"愧疚?怜悯?还是..."我的声音哽住了,"还是侯爷觉得,一个教坊司的女子,最适合做你的棋子?"
陈靖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伸手想拉我,却被我躲开。我转身冲出了侯府,小桃在后面追着喊我,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拐进一条小巷时,我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不是小桃。
我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加快了。就在我即将跑出巷口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寒光直取我咽喉!
我本能地侧身,刀刃擦着我的脖颈划过,带出一串血珠。刺客再次举刀,我摸出藏在袖中的银簪,却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如闪电般刺来,格开了致命一击。陈靖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躲到我身后!"他厉声道。
刺客见势不妙,转身就逃。陈靖正要追,却听见我闷哼一声——另一个刺客从背后偷袭,匕首刺入了我的肩膀。
陈靖的剑如游龙般回旋,刺客应声倒地。他一把抱起我,声音都在发抖:"坚持住...我带你回去..."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只记得陈靖的怀抱很暖,心跳声震耳欲聋。昏迷前,我听见他一遍遍唤我:"阿瑜...阿瑜..."
不是明月,是阿瑜。
第五章:灵前泪
疼痛是我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
肩膀像被火烧过一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我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小姐!您终于醒了!"小桃哭得眼睛红肿,"太医说若是伤口再深一寸,就..."
我艰难地环顾四周——这不是醉仙楼。素雅的帐幔,窗边的药炉,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最引人注目的是床头小几上那个白瓷瓶,里面插着几枝含苞待放的红梅。
"这是...侯府?"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小桃点点头:"侯爷把您带回来后,亲自守着您三天三夜。刚才皇上召见,他才不得不入宫..."
我猛地撑起身子,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三天?柳三娘那边..."
"侯爷都打点好了。"小桃按住我,"他说...说您是他故人之女,要在侯府养伤。"
故人之女?我冷笑一声,扯到伤口又倒抽一口冷气。陈靖倒是会编,既保全我的名声,又给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我的衣服呢?"我突然想起什么,"那个香囊..."
小桃从怀中掏出香囊:"在这儿。侯爷的人帮我们换了衣裳,但我偷偷把这个藏起来了。"
我松了口气,接过香囊摸了摸——陈老侯爷的信还在里面。看来陈靖没有搜我的身。
"小姐,侯爷他..."小桃欲言又止,"他书房里..."
门突然被推开,陈靖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就赶回来了。见我醒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沉稳模样。
"伤口还疼吗?"他站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我别过脸不看他:"多谢侯爷相救。明月已经无碍,这就回醉仙楼。"
"不行。"陈靖皱眉,"刺客还没抓到,你现在回去太危险。"
"侯爷多虑了。"我强撑着坐起来,"醉仙楼自有护卫..."
"护卫?"陈靖冷笑,"那晚若不是我跟着你,你现在已经..."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我们都明白那个结局。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那里还隐隐作痛。
"我已经派了亲兵守在醉仙楼周围。"陈靖的语气不容反驳,"在你伤好之前,哪里也不准去。"
我抬头瞪他:"侯爷这是要软禁我?"
陈靖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床头:"金疮药,西域进贡的。"他顿了顿,"那刺客用的匕首淬了毒,幸好剂量不大。"
毒?我心头一颤。看来二皇子是真想置我于死地了。是因为我任务失败,还是...他察觉到了我的动摇?
"侯爷。"我犹豫了一下,"那晚的刺客...可有线索?"
陈靖的目光变得锐利:"你心里有人选?"
我没有回答。告发二皇子?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需要更多证据,更需要自保的筹码。
"好好休息。"陈靖转身向门口走去,"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他走后,我让小桃扶我下床。伤口疼得厉害,但我必须弄清楚自己在哪里,以及如何离开。推开房门,外面是个精致的小院,两个侍卫守在月洞门外。
"侯爷吩咐了,姑娘可以在院内活动。"其中一个侍卫恭敬地说。
软禁无疑了。我冷笑一声,却也知道硬闯不是办法。回到房中,我注意到书架上摆着几本琴谱,随手一翻,竟都是当年我喜欢的曲子。
"小姐..."小桃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今早偷听到丫鬟们说,侯爷书房里有个密室..."
我心头一跳:"你确定?"
"千真万确!"小桃压低声音,"她们说侯爷每月初一十五都会进去,一待就是大半天..."
初一十五...那是我父母的忌日。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我攥紧了手中的琴谱。
入夜后,我借口要如厕,支开了守夜的丫鬟。借着月光,我悄悄摸向陈靖的书房。肩上的伤疼得我直冒冷汗,但好奇心驱使我继续前进。
书房门没锁,我轻轻推开一条缝。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摸索着来到书架前,回忆着小桃的描述——第三排最右边的那本《孙子兵法》。
果然,书一抽出来,旁边的墙壁就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密室里点着长明灯,我屏息走进去,随即僵在了原地——
密室正中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整齐排列着几十个灵位。最前面那两个,赫然写着"沈公讳明远之位"和"沈门陈氏夫人之位"!
我的父母。
双腿一软,我跪倒在蒲团上。五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母的灵位。陈靖竟然...竟然一直在祭拜他们?
供桌上摆着新鲜的供果,香炉里的灰还是温的。我颤抖着拿起父母灵位旁的一个小木盒,里面竟是我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
"你果然在这里。"
陈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惊得差点摔了木盒。他快步上前接住,轻轻放回原处,然后在我身边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我父亲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为沈家立牌位。"他低声说,"他说...这是他能做的唯一补偿。"
我的眼泪砸在蒲团上,晕开一片深色。陈靖伸手想扶我,却在碰到我肩膀前停住了。
"我知道你恨我。"他的声音很轻,"但请相信,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停止过寻找真相。"
他从供桌下取出一个木匣,里面装满了文书:"这是我收集的所有关于沈家案的线索。周汝成的供词,当年狱卒的证言,还有..."他取出一封泛黄的信,"我父亲留给我的忏悔书。"
我接过信,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上陈老侯爷详细记述了二皇子如何威逼他伪造证据,如何构陷我父亲通敌。字里行间满是悔恨,最后一段尤其刺目:
"...吾一生忠君爱国,唯此事愧对天地。靖儿若有机会,当代父向沈家请罪..."
信纸被我的泪水打湿,墨迹晕染开来。陈靖轻轻抽走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回木匣。
"还不够。"他声音沙哑,"这些只能证明我父亲的过错,还不足以洗刷沈家的冤屈。我需要二皇子亲笔手令的原件..."
"在二皇子府。"我哑声道,"书房暗格,左墙第七块砖后。"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陈靖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你见过?"
我咬住嘴唇没有回答。难道要告诉他,我为了复仇已经和二皇子联手?还是说我接近他本就是为了窃取情报?
"阿瑜。"陈靖突然唤我的小名,"我知道你和二皇子有联系。"
我浑身一僵:"你...监视我?"
"保护你。"他纠正道,"自从在醉仙楼认出你的那天起,我就派人暗中跟着你。"他苦笑一声,"没想到还是让你遇险了。"
月光从密室的小窗照进来,落在陈靖的侧脸上。他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轻声问,"为沈家平反,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靖抬头看向我父母的灵位:"因为你父亲待我如亲子,因为你母亲教我做人要正直。"他转向我,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更因为...我答应过要娶你。"
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十八岁那年,陈靖出征前夜,我们在沈家后院的梅树下私定终身。他说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就向皇上请旨完婚。
三个月后,沈家满门抄斩。
"侯爷说笑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月如今是教坊司的妓女,怎配..."
"不许这么说自己!"陈靖突然提高了声音,"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沈家大小姐,是我的..."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靖立刻噤声。一个侍卫在门外禀报:"侯爷,二殿下派人来寻明月姑娘,说是有急事!"
我和陈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二皇子这么快就知道我在侯府了?
"告诉来人,明月姑娘伤势未愈,暂不能见客。"陈靖沉声道。
侍卫领命而去。陈靖扶我站起来,眉头紧锁:"你不能回去。二皇子已经对你起疑了。"
"我知道。"我苦笑,"那晚的刺客,八成就是他派的。"
陈靖的手紧了紧:"留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他的眼神太真诚,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五年前那个承诺要保护我的少年,和眼前这个坚毅的男人重叠在一起。但我很快清醒过来——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侯爷的好意,明月心领了。"我抽回手,"但醉仙楼才是我的归宿。"
陈靖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若侯爷真想帮我,不如查查这个。"我从怀中取出那个香囊,倒出陈老侯爷的信,"二皇子书房里的密函,应该和这个是一套的。"
陈靖接过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愿意帮我?"
"不是帮你。"我别过脸,"是为沈家讨个公道。"
走出密室时,我无意中瞥见书案下露出一角信纸,上面隐约可见"沈瑜"二字。陈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我的视线。
这个反应让我心头一紧。他在隐瞒什么?
回到客房,小桃已经等急了:"小姐!二殿下又派人来了,说若您再不回去,就..."
"就怎样?"我冷笑,"再派个刺客?"
小桃惊恐地捂住嘴。我疲惫地坐在床边,肩上的伤又开始作痛。陈靖的密室,父母的灵位,那些收集了五年的证据...这一切都让我心乱如麻。
"小姐,您哭了?"小桃小心翼翼地问。
我抬手摸脸,果然一片湿润。多久没哭过了?自从被卖进教坊司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沈瑜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明月,一个没有心的傀儡。
可现在,那个死去的沈瑜似乎又活了过来,在我胸腔里一下下地撞着,疼得我喘不过气。
"备纸笔。"我擦干眼泪,"我要给二皇子回信。"
小桃担忧地看着我:"小姐要怎么说?"
"就说..."我望向窗外的月亮,"我找到陈靖的弱点了。"
第六章:禁中情
二皇子的回信在烛火上蜷曲成灰。
我盯着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才抬头看向小桃:"朝堂上真这么说的?"
小桃用力点头,眼睛亮得惊人:"千真万确!侯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沈家案子有冤情,求皇上重查。皇上当场摔了茶盏,罚侯爷禁足一月!"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纹。陈靖居然真的在朝堂上为沈家发声?他明知这样会触怒皇帝,明知二皇子就在殿上...
"小姐,咱们要不要..."小桃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自从三天前离开侯府,我的伤口一直没好利索,每晚都疼得睡不着。可陈靖被禁足的消息像根刺,扎得我坐立难安。
"备轿。"我突然站起来,"从西角门走,别让人看见。"
小桃惊喜地应了一声,匆匆去安排。我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拿起胭脂又放下,最终只是抿了抿口脂,让唇色不那么惨淡。
侯府比想象中安静。西角门的老仆见是我,二话不说就开了门。穿过回廊时,我注意到庭院里的梅树下多了个新土堆,像是刚埋了什么东西。
陈靖在书房,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说了不用晚膳。"
"侯爷好大的脾气。"我轻声道。
他猛地抬头,墨笔在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三日不见,他眼下青黑更重,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桌上堆满了卷宗。
"你怎么来了?"他快步走过来,却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我撒了个谎,"听说侯爷在朝堂上慷慨陈词,特来道谢。"
陈靖苦笑一声:"谢什么?不过是徒劳罢了。"他示意我坐下,自己却站着没动,"皇上当场驳回了我的请求,还罚我闭门思过。"
"侯爷明知会这样,为何还要..."
"因为这是唯一能引起太子注意的办法。"陈靖压低声音,"太子与二皇子素来不睦,我当众质疑沈家案,太子必定会追查。"
我心头一震。原来陈靖打的是这个主意!太子与二皇子明争暗斗多年,若能将沈家案与二皇子联系起来...
"太危险了。"我不自觉攥紧了衣袖,"二皇子若知道是你..."
"他早就知道了。"陈靖冷笑,"那晚的刺客,就是他派来灭口的。"
我猛地抬头:"你查到了?"
陈靖从案几抽屉里取出一枚玉佩,正是那晚刺客身上掉落的。玉佩上刻着一个"琰"字,正是二皇子的名讳。
"这不足以定他的罪。"我轻声道,"他大可推说是有人栽赃。"
"所以我们需要更多证据。"陈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上次说,密函在二皇子书房?"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眩晕,连忙扶住桌角。陈靖立刻察觉,一把扶住我的肩膀:"伤口裂开了?"
他的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让我耳根发烫。我摇摇头想挣开,却被他强硬地按坐在椅子上。
"别动。"他转身取来药箱,"我看看。"
我下意识往后缩:"不...不必了..."
陈靖根本不理会我的拒绝,轻轻拉开我的衣领。纱布上果然渗出了一点血迹。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动作却异常轻柔,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为什么来?"他一边换药一边问,"别说道谢这种话。"
我抿着唇不答。总不能说是因为听说他被罚禁足,心疼得睡不着吧?
"担心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自作多情。"我轻哼一声,却因为他的手指擦过锁骨而微微一颤。
陈靖突然停下动作,抬头看我。他的眼睛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噼啪作响。
"侯爷!"门外突然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太子派人送信来了!"
陈靖如梦初醒般后退一步,匆忙帮我拉好衣领。他的耳尖红得滴血,转身时差点打翻药箱。
"请进来。"他清了清嗓子,又对我低声道,"你到屏风后避一避。"
我刚躲好,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殿下命我转交侯爷,说’时机已至’。"
一阵窸窣的纸张声后,陈靖道:"多谢。请转告殿下,陈某定不负所托。"
待来人走后,我才从屏风后转出来。陈靖正对着一封信出神,见我过来,直接将信递给了我。
"太子查到了当年经手沈家案的几个关键人物。"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其中有个叫赵德海的狱卒,如今在城东开了间茶铺。"
我接过信,上面详细记录了赵德海的住址和近况。这个人在沈家案结案后突然暴富,买宅置地,十分可疑。
"我去见他。"我折好信纸,"明日就去。"
"不行。"陈靖断然拒绝,"太危险了。二皇子的人可能已经盯上他了。"
"正因为危险,才该我去。"我直视他的眼睛,"侯爷如今被禁足,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而我..."我苦笑一声,"不过是个教坊司的妓女,谁会注意?"
陈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许这么说自己!"
"这是事实。"我平静道,"但正因如此,我才能做侯爷做不到的事。"
陈靖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最终颓然松开:"至少等伤好些再去。"他顿了顿,"今晚...留下吧。"
我心头一跳:"什么?"
"客房一直备着。"他别过脸,"这么晚了,你回去不安全。"
我想拒绝,却听见窗外传来雷声。初夏的雨说下就下,转眼间已是倾盆。陈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像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就一晚。"我妥协道。
陈靖亲自送我去了客房。推开门,我愣住了——这哪里是客房?分明是精心布置过的闺房。床帐是淡紫色的,窗边摆着琴案,连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都是我惯用的牌子。
"你..."我转身看他,喉头发紧。
"一直备着。"陈靖轻声道,"想着哪天你愿意来..."
他的话没说完,但我们都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五年来,他一直在等我,哪怕所有人都说沈瑜已经死了。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明明当年是你..."
一声惊雷打断了我。陈靖望向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闪电划过夜空。
"明日再说吧。"他转身欲走,"你好好休息。"
我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衣袖:"等等。"
陈靖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我松开手,走到琴案前坐下,轻轻拨动琴弦。是那首《寒山调》,我和他一起谱的曲子。
这一次,我没有弹错那个音。
陈靖的背影僵住了。雨声渐大,琴音却越发清晰。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他转过身,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阿瑜..."
"侯爷该休息了。"我打断他,"明日还要查案。"
陈靖深深看了我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我独自坐在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弦。窗外雨声如注,我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乱。陈靖为我做的一切,他看我的眼神,还有这个精心准备的房间...这一切都与我记忆中的负心汉判若两人。
难道当年的事,真有隐情?
辗转反侧到半夜,我终于忍不住起身,悄悄来到书房。借着月光,我翻看陈靖案上的卷宗——全是关于沈家案的调查记录,密密麻麻的批注显示他花了多少心血。
抽屉没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封信,最上面那封赫然写着"退婚书"三个字!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这就是当年那封毁了我一生的退婚书,陈靖亲笔所写,字字如刀...
可当我展开信纸,却发现内容与记忆中完全不同:
"臣陈靖启禀陛下:沈氏女温良贤淑,臣心甚悦。今奉旨北征,恐有不测,恳请陛下收回赐婚成命,免误沈氏终身..."
这不是退婚书,而是一封...请罪书?陈靖不是要退婚,而是怕自己战死沙场,耽误我的终身?
信纸飘落在地,我脑中一片空白。如果这才是真相,那我这五年的恨又算什么?
抽屉深处还有个小木匣,我颤抖着打开,里面竟是我当年送给陈靖的玉佩!玉佩下压着一叠纸,记录着他这五年来寻找我的每一条线索:
"腊月初八,查教坊司新入女子名录,无果...""三月廿一,访刑部旧吏,言沈家女眷多流放岭南...""七月十五,闻城南有女子貌似沈瑜,查之非也..."
最后一张纸上的墨迹还很新:"四月十八,醉仙楼见一女子,琴音似阿瑜..."
我的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原来他一直在找我,用他的方式,从未放弃。
"睡不着?"
陈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我慌忙擦泪,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信纸,轻轻放回抽屉,然后在我面前蹲下,与我平视。
"都看到了?"他问。
我点点头,喉咙哽得说不出话。陈靖叹了口气,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的指腹粗糙却温暖。
"当年皇上召我入宫,说北疆战事凶险,恐我有去无回。"他低声道,"他问我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屏住呼吸,听他继续道:"我说,只恐耽误了沈家姑娘。皇上便让我写了这封信,说他会酌情处理。"陈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没想到...他会直接下旨抄了沈家..."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原来如此!陈靖以为皇上最多取消婚约,却不知二皇子早已设下圈套,要借沈家打击太子!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哽咽道。
"我也是回京后才知沈家出事。"陈靖苦笑,"那时你已经...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陈靖僵了一瞬,随即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低语,"若我早知道..."
我摇摇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这五年来,我们都活在误会与仇恨中,殊不知命运早已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窗外雨声渐歇,月光透过云层洒进来。陈靖轻轻捧起我的脸,拇指擦过我的泪痕。他的眼神如此温柔,让我想起那个在梅树下吻我的少年。
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是侯府的暗号,有人闯进来了!
陈靖立刻起身,将我护在身后:"待在这里别动。"
他刚抽出剑,书房的门就被踹开了。三个黑衣人持刀而立,为首的那个冷笑一声:"侯爷好雅兴,禁足期间还有佳人作陪。"
我认出了这个声音——是二皇子府上的侍卫统领!
"二殿下让我带句话。"那人阴森森地道,"多管闲事的人,通常活不长。"
陈靖的剑尖纹丝不动:"回去告诉你主子,陈某的命,他还拿不走。"
黑衣人不再废话,举刀就砍。陈靖迎上去,剑光如练。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突然注意到有个黑衣人绕到陈靖背后,举刀欲刺!
"小心!"我抓起砚台砸过去,正中那人手腕。
陈靖趁机反击,一剑刺穿对方肩膀。黑衣人见势不妙,吹了声口哨,三人同时跃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你没事吧?"我急忙上前查看。
陈靖摇摇头,手臂却渗出一道血痕。我心疼地撕下衣袖为他包扎,他却握住我的手:"今晚的事,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小桃。"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说...府里有内奸?"
"很可能。"陈靖沉声道,"明日我会安排你悄悄离开。赵德海那边..."
"我去。"我坚定地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陈靖还想反对,却在看到我的眼神后叹了口气:"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月光下,我们四目相对,方才未竟的情愫在危机中暂时搁置,却更加刻骨铭心。
"我答应你。"我轻声道。
陈靖抬手想碰我的脸,却在半途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拂去我肩上的灰尘:"天快亮了,去休息吧。"
我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住脚步:"陈靖。"
"嗯?"
"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
他的眼中似有万千星辰,却只是微微一笑:"睡吧,阿瑜。"
这一声"阿瑜",我等了整整五年。
第七章:盗心劫
赵德海的茶铺比想象中破旧。
我裹紧粗布头巾,扮作村妇模样,在茶铺对面的巷口已经站了半个时辰。自从那晚刺客闯入侯府,陈靖加派了人手暗中保护我,但我还是设法甩开了他们。
茶铺门可罗雀,偶尔有几个脚夫进去讨碗粗茶。赵德海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右腿有些跛,脸上有道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他一边煮茶一边警惕地扫视街面,像只惊弓之鸟。
我深吸一口气,拎着竹篮穿过街道。茶铺里弥漫着劣质茶叶的霉味,几张破木桌油光发亮。赵德海抬头看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
"娘子要什么茶?"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一钱银针白毫。"我低声道,这是陈靖告诉我的暗号。
赵德海的手抖了一下,茶勺磕在锅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这里没有银针,只有粗茶。娘子若要好的,里屋还有存货。"
我跟着他进了后屋。昏暗的房间里堆满了茶箱,霉味更重了。赵德海关上门,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沈小姐!老奴...老奴对不起老爷夫人啊!"
我僵在原地,他怎么认出我的?
赵德海老泪纵横,从怀中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那年刑部大牢...老奴给夫人递过水...夫人给了老奴这个..."
手帕一角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正是母亲的手艺。我双腿一软,扶住茶箱才没倒下。五年了,第一次有人当面承认认识沈家的人,承认我不仅是醉仙楼的明月...
"赵叔请起。"我扶他起来,嗓子发紧,"我今日来,是想问当年的事。"
赵德海用袖子擦了擦凳子让我坐下,自己却站着:"老奴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他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当年二殿下给周尚书的密信抄本,老奴偷偷誊了一份。"
我接过布包,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展开一看,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伪造沈家通敌的证据,落款赫然是二皇子的私印!
"周尚书现在何处?"我急问。
"死了。"赵德海苦笑,"三年前吃醉了酒,失足落水。他死前找过老奴,说良心不安..."老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我连忙扶住他:"赵叔!"
"不碍事..."他摆摆手,"二殿下早给老奴下了慢性毒药,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幸。"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沈小姐,老奴苟活至今,就是为了等沈家的人来...现在东西交给你,老奴死也瞑目了..."
我眼眶发热,却说不出责备的话。当年若不是赵德海暗中照拂,母亲在大牢里恐怕会受更多苦。
"赵叔可知道,陈老侯爷在当中扮演什么角色?"
赵德海摇摇头:"陈侯爷...是被胁迫的。二殿下抓了他夫人,逼他伪造书信..."老头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我身后,"小心!"
我本能地低头,一支弩箭擦着我的发髻钉在墙上!赵德海猛地推开我,第二支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喉咙!
"赵叔!"
老头倒地抽搐,血沫从口中涌出。我扑过去想救他,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情急之下,我抓起布包从后窗翻出,跌进一条臭水沟。
污水没到膝盖,我屏住呼吸,听见屋顶上有人走动。
"死了?""嗯。那女的呢?""跑了,追!"
脚步声远去后,我才敢爬出水沟。布包还在手中,已经被血和污水浸透。我强忍泪水,绕小路回到醉仙楼。
小桃见我浑身湿透,吓得直哭:"小姐!您这是..."
"备热水。"我牙齿打颤,"还有,去告诉侯爷,就说...我找到证据了。"
热水洗不去记忆中的血腥味。我换好衣裳,坐在妆台前梳头,手还在微微发抖。铜镜中,我的脸色惨白如纸,只有嘴唇因为紧咬而泛着不正常的红。
陈靖来得比预想的快。他直接从窗户翻进来,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从宫中直接赶来的。
"你没事吧?"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赵德海呢?"
我摇摇头,将布包递给他:"死了。二皇子的人...当着我面..."
陈靖展开布包,脸色越来越凝重。这封信与他在父亲书房找到的那份相互印证,彻底坐实了二皇子构陷沈家的罪行!
"阿瑜..."他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这些足够让皇上重查沈家案了!"
我勉强笑了笑,胸口却像压了块石头。赵德海死前的样子在我眼前挥之不去,还有那支擦着我头发过去的弩箭...如果没有老头那一推,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
"你怎么了?"陈靖察觉到我的异样,伸手抚上我的脸,"脸色这么差..."
我躲开他的触碰:"没事。只是...赵叔死得太惨了。"
陈靖沉默片刻,突然将我拉进怀里。他的心跳又快又稳,透过衣料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我会为他们讨回公道。"他在我耳边低语,"为你,为沈家,为所有冤死的人。"
我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拥抱里。陈靖身上有松木和墨香的味道,和记忆中一样让人安心。可这种安心转瞬即逝——我还有另一个承诺要履行。
"侯爷。"我轻声道,"今晚...能来醉仙楼吗?我有东西给你看。"
陈靖疑惑地看着我:"什么东西?"
"关于沈家案的另一个线索。"我避开他的目光,"很重要...只能当面给你看。"
他点点头,在我额头落下一个轻吻:"等我。"
这个吻让我心如刀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攥紧了袖中的药包——二皇子给的,能让人昏睡三个时辰的迷药。
暮色四合时,醉仙楼渐渐热闹起来。我推说身体不适,让柳三娘回了所有客人,只留一间雅室等陈靖。
"小姐..."小桃不安地看着我摆弄茶具,"您真的要..."
"出去。"我头也不抬,"把门带上,谁都不许进来。"
小桃哭着走了。我取出药包,将白色粉末倒进陈靖惯用的那个青瓷杯。二皇子的命令很明确——拿到证据,迷昏陈靖,将证据送到指定地点。
"若敢耍花样,你知道后果。"他阴森的声音犹在耳边。
后果是什么?我想起赵德海喉咙上的那支箭,想起母亲悬梁自尽时肿胀的脸...我不敢赌。
陈靖准时来了,还带着那两份证据。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罕见地对我笑了笑:"什么线索这么神秘?"
我递上茶杯,手稳得出奇:"先喝口茶吧。"
陈靖接过杯子,却在唇边停住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突然问道:"阿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我勉强一笑,"在陈府后花园,我迷路了,你给我摘了朵海棠花。"
他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举杯一饮而尽:"后来那朵花,你夹在了琴谱里。"
我心头一颤。这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怎么知道的?除非...他后来回去找过我?
陈靖放下杯子,突然晃了一下,扶住桌沿才没摔倒。他困惑地眨眨眼,视线开始模糊:"阿瑜...这茶..."
"对不起。"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不得不..."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踉跄着后退:"你...下药?"
我无言以对,只能流泪。陈靖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重重摔在地上。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仍然紧紧抓着那两份证据。
"为什么..."他死死盯着我,眼中的受伤比愤怒更让我心痛,"阿瑜...为什么..."
"他们抓了小桃。"我跪在他身边,泣不成声,"二皇子说...如果我不照做,就杀了她...就像杀赵叔一样..."
陈靖的手动了动,似乎想碰我,却最终无力地垂下。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完全闭合前,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我...原以为..."
话没说完,他就昏了过去。我颤抖着掰开他的手指,取出那两份染血的证据。陈靖的胸口还在起伏,我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永远碎掉了。
"对不起..."我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等我救出小桃...你要杀要剐,我都认。"
将证据用油纸包好,我吹灭了灯,从后门溜出醉仙楼。二皇子指定的交接地点在城东的废弃粮仓,那里人迹罕至,最适合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夜风刺骨,我裹紧斗篷,快步穿过小巷。每走一步,心就沉一分。陈靖醒来后会恨我吗?会理解我是为了救小桃吗?还是说...我们之间本就脆弱的重逢,终究要毁在我的背叛里?
粮仓大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东西带来了?"
二皇子李琰从阴影中走出,锦衣华服与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身后站着两个侍卫,押着被绑住的小桃。小桃一见我就哭起来,嘴角有血迹,显然挨了打。
"放了她!"我掏出油纸包,"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李琰示意侍卫接过油纸包,自己却好整以暇地打量我:"明月姑娘果然守信。不过..."他慢条斯理地展开油纸,脸色突然一变,"你确定这是全部?"
我心头一跳:"当然!赵德海临死前交给我的,还有你在侯府书房找到的那份..."
"少了最关键的部分。"李琰冷笑一声,"陈靖手里还有一份密函,是他父亲临终前写的。那上面...有我的亲笔签名。"
我背后一凉。陈靖从未提过还有什么密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强自镇定,"东西我给你了,放人!"
李琰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粮仓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明月啊明月,你以为我真会放过你?"他拍了拍手,更多的侍卫从暗处涌出,"你知道的太多了。"
小桃尖叫一声,拼命挣扎:"小姐快跑!"
我转身就跑,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我脖子上。
"处理干净。"李琰漫不经心地吩咐,"像上次那个狱卒一样。"
刀光一闪,我本能地闭眼,却听见一声惨叫!睁眼一看,持刀的侍卫胸口插着一支箭,倒地抽搐。紧接着又是几支箭破空而来,射倒了另外几个侍卫!
"保护殿下!"有人大喊。
混乱中,一个黑影从梁上跃下,剑光如练,瞬间刺穿两个侍卫的喉咙。借着月光,我认出了那个挺拔的身影——陈靖?!
不可能!他应该还在醉仙楼昏迷才对!
"阿瑜!这边!"熟悉的声音从侧门传来。我转头一看,竟是副将张毅!他带着几个亲兵杀进来,一边护住我和小桃,一边对抗侍卫。
"侯爷不是被..."
"早料到你会有麻烦。"张毅一剑刺穿扑来的侍卫,"侯爷根本没喝那杯茶!"
我脑中轰然作响。没喝?那...一切都是做戏?
场中央,陈靖已经杀到李琰面前。二皇子脸色惨白,连连后退:"陈靖!你敢弑君犯上?!"
"臣不敢。"陈靖的声音冷得像冰,"只是捉拿构陷忠良的奸人罢了。"
李琰突然狞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我掷来!陈靖飞身来挡,匕首深深扎进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侯爷!"我想冲过去,却被张毅拉住。
"撤!"李琰趁机带着残兵败将逃走了。
陈靖咬牙拔出匕首,鲜血瞬间浸透了半边衣袍。他踉跄着走到我面前,眼神复杂:"你没事吧?"
我泪如雨下,想扶他又不敢碰:"你...你早就知道?"
"猜到几分。"他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二皇子拿小桃威胁你,是不是?"
我点点头,眼泪砸在地上。陈靖叹了口气,伸手想擦我的泪,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晃了一下。我连忙扶住他,他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袖。
"对不起..."我哽咽道,"我不该..."
"嘘..."他的手指轻轻按在我唇上,"先离开这里。"
回程的马车上,陈靖因为失血而昏昏沉沉,却始终握着我的手不放。他的额头滚烫,呼吸粗重,却还强撑着安慰我:"别怕...没事的..."
到了侯府,太医早已候着。处理伤口时,陈靖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太医说刀上淬了毒,情况不容乐观。
"侯爷会没事的,对吗?"我紧紧抓着张毅的袖子,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毅叹了口气:"侯爷为了引二皇子现身,故意喝了一点点那药...本就虚弱,又挨了这一刀..."他摇摇头,"就看今晚能不能熬过去了。"
我跪在陈靖床前,看着他惨白的脸,心如刀绞。太医进进出出,换下来的纱布全都浸透了血。到了后半夜,陈靖开始发烧,不停地说胡话。
"阿瑜...别走...""沈伯父...我对不起您...""小心...二皇子...有密道..."
我拧了冷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眼泪止不住地流。陈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烧得糊涂了,却还认得我:"阿瑜...别哭..."
"我不哭。"我擦干眼泪,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要好起来...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陈靖的呼吸渐渐平稳,却始终没有松开我的手。天快亮时,太医终于松了口气:"热退了,命保住了。"
我紧绷的神经一松,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张毅扶住我:"姑娘去歇会儿吧,侯爷这里有我们守着。"
我摇摇头,固执地守在床边。晨曦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陈靖脸上。我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想起昨晚他为我挡刀的样子,胸口又酸又涨。
"你知道吗?"我低声对昏迷中的陈靖说,"我宁愿你恨我..."
陈靖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要醒来,却终究没有睁开眼。但他的手指轻轻勾了勾我的掌心,像是在回应我的话。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无论过去有多少误会,多少伤害,在生死关头,我们还是会选择保护对方。这种羁绊,比恨更深,比爱更复杂,却比什么都真实。
第八章:月下誓
陈靖昏迷的第三天,我发现了那封密函。
太医说他的烧已经退了,但失血过多,需要时间恢复。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换药喂水,连小桃都劝不动我去休息。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握着他的手自言自语,好像这样能把他从黑暗中拉回来。
"小姐,您该睡了。"小桃端着烛台进来,烛光映着她担忧的脸。
我摇摇头,用湿布擦了擦陈靖的额头。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许多。小桃叹了口气,放下烛台出去了。
烛光摇曳中,我注意到陈靖的里衣领口露出一角纸张。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是一封被血浸透了一半的信,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落款清晰可辨——陈老侯爷,日期是他去世前一天。
"...吾命不久矣,唯恐真相永埋黄土。二殿下命吾伪造沈兄通敌之证,实为构陷太子。吾被迫为之,然留此密函为证。若他日靖儿得见,当代父向沈家请罪,为沈兄洗冤..."
信纸在我手中颤抖。这就是李琰要找的那份密函!陈靖一直贴身藏着,连我都没告诉。也是,我背叛过他一次,他怎么可能完全信任我?
"看够了吗?"
沙哑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摔了信纸。陈靖不知何时醒了,正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在烛光下像两潭深水,看不出情绪。
"你...你醒了!"我手忙脚乱地扶他坐起来,"要不要喝水?饿不饿?我让厨房..."
"阿瑜。"他打断我,声音很轻,"你看了多久?"
我咬了咬唇:"刚刚...我不是故意的,是换药时..."
"没关系。"他虚弱地笑了笑,"反正早晚要给你看的。"
我眼眶一热,连忙低头掩饰:"我去叫太医。"
"等等。"陈靖拉住我的手,"先告诉我...李琰的人有没有再找过你?"
我摇摇头,把那天粮仓的事简单说了。陈靖听完,眉头紧锁:"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份密函加上赵德海给的证据,足够定他的罪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呈给皇上?"
"还不够。"陈靖挣扎着坐直了些,"李琰是皇子,没有铁证,皇上不会轻易动他。我们需要更多..."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伤口又渗出血。我连忙按住他:"别说了!你需要休息。"
陈靖却抓住我的手腕:"阿瑜,那天...你是真的想迷昏我吗?"
烛光下,他的眼神直白得让我无处可逃。我垂下眼睛:"小桃在他们手上..."
"我知道。"他的手指轻轻摩挲我腕上的疤痕,"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没有小桃这层顾虑,你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我该说实话吗?说我看到他被迷昏时的痛苦模样,差点就放弃了计划?说我偷走证据后,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不知道。"我最终选择了最安全的答案。
陈靖的眼神黯了黯,却也没再追问。他示意我把密函收好:"放在你那里更安全。李琰的人搜过侯府好几次了。"
我小心地将密函折好,藏进贴身的荷包。陈靖看着我,突然问:"你还恨我吗?"
烛花爆了一下,在寂静中格外响亮。我盯着自己的手指,那里有常年弹琴留下的薄茧。
"恨过。"我诚实地说,"尤其是刚进教坊司那会儿,我每天晚上都想着怎么报复你..."
陈靖的呼吸一滞。
"后来...就不太确定了。"我继续道,"柳三娘说,男人薄幸是天性,让我别太执着。可有时候我弹琴,会想起你教我练指法的样子..."我苦笑一声,"很可笑吧?明明应该是仇人,却还记得那些好。"
陈靖的手覆上我的手背,温暖干燥:"阿瑜,当年退婚的事..."
"我知道真相了。"我打断他,"你写的是请罪书,不是退婚书。"
他惊讶地挑眉:"你怎么..."
"你昏迷时说了很多话。"我撒了个小谎,"包括那封信的事。"
陈靖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多年的重担:"我一直想告诉你真相,可每次话到嘴边..."
"怕我不信?"
"怕你更恨我。"他苦笑,"知道我是为了保全你才请旨退婚,结果反而害得你家破人亡...这种真相,不如不说。"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是啊,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好意反而酿成大祸,该有多自责?
"不是你的错。"我轻声道,"是二皇子...他为了扳倒太子,不惜牺牲沈家..."
陈靖突然倾身向前,不顾伤口疼痛,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震得我耳膜发疼。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低语,"这五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僵在他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五年了,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教坊司的第一夜,柳三娘的烙铁;第一次接客时,那个满身酒气的官员;无数个想自我了断的深夜...所有的委屈、痛苦、绝望,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我恨你..."我揪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我恨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
陈靖抱得更紧,仿佛要把我揉进骨血里:"我知道...我知道..."
哭累了,我靠在他肩上,听着他稳定的心跳。窗外月光如水,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陈靖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指节,像在确认我是真实的。
"阿瑜。"他突然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梅树下发的誓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年我十四岁,他十七,我们在雪后的梅树下偷偷结拜,说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记得。"我轻声道,"你还说,等我们成亲那天,要把那坛女儿红挖出来喝。"
陈靖笑了,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格外明显:"那坛酒还在。我回京第一年就挖出来了,一直没舍得喝。"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凝视着我,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五年的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没能改变他看我的眼神——依然像那个在梅树下偷吻我的少年。
"陈靖。"我鼓起勇气问出那个萦绕心头多年的问题,"如果...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你会娶我吗?"
"会。"他毫不犹豫,"现在也会。"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即使我是..."
"无论你是谁。"他打断我,"沈瑜还是明月,你始终是你。"
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我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陈靖僵了一瞬,随即热烈地回应。这个吻带着药味的苦涩和血的铁锈味,却比任何琼浆玉露都甜美。
分开时,我们都气喘吁吁。陈靖的额头抵着我的,声音沙哑:"为什么?"
"不留遗憾。"我轻声道,"万一明天..."
"不会的。"他坚定地说,"我会保护你,我们一起为沈家平反,然后..."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张毅在外面低声道:"侯爷,太子急信!"
陈靖叹了口气,松开我去开门。张毅递上一封信,脸色凝重:"二殿下行动了。"
陈靖快速浏览信件,眉头越皱越紧:"果然如此。"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李琰恶人先告状。"陈靖冷笑,"他向皇上进言,说我勾结教坊司女子意图谋反。"
我浑身发冷:"皇上信了?"
"半信半疑。"陈靖把信递给我,"太子暂时压下了,但情况不妙。"
信上写着,二皇子不仅指控陈靖谋反,还暗示明月是北狄派来的细作,意在离间皇室与重臣。更糟的是,皇上已经下旨明日早朝要当面对质。
"你不能去!"我抓住陈靖的手臂,"伤口还没好,而且这明显是个圈套!"
"必须去。"陈靖坚定地说,"不去就是心虚,正好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张毅忧心忡忡:"侯爷,太医说您至少还要卧床半月..."
"备朝服。"陈靖不容置疑地命令,"再派人去醉仙楼,把明月姑娘的琴取来。"
我困惑地看着他:"琴?"
陈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明日早朝,你跟我一起去。"
"我?"我惊得站起来,"可我是..."
"唯一能证明你我清白的人。"陈靖握住我的手,"你敢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真相?"
我的心脏狂跳,手心冒汗。面对皇上?说出沈家冤情?这比我想象的任何复仇都要直接,都要危险...
"我敢。"我听见自己说,"为了沈家,我什么都敢。"
陈靖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转向张毅:"去安排吧。另外,把这份密函抄录一份,原件交给太子保管。"
张毅领命而去。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人,月光静静地洒在地上,像一层薄霜。
"怕吗?"陈靖轻声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你在,不怕。"
他笑了,伸手抚上我的脸:"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吗?谁先眨眼谁就输。"
"记得。"我也笑了,"你总是输。"
"因为我看你看得入迷。"他轻声说,"现在也是。"
我红了脸,却没有躲开他的目光。月光下,我们静静对视,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明天等待我们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此刻,有他在身边,就连恐惧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阿瑜。"陈靖突然严肃起来,"无论明天发生什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活下去。"他的眼神无比认真,"为了我,也为了沈家。"
我喉头发紧,只能点头。陈靖满足地笑了,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慢慢闭上眼睛。明天,或许是沈家沉冤得雪的日子,也可能是我们的末日。但无论如何,至少今夜,我们不再孤单。
月光如水,静静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仿佛时光从未流逝,伤痛从未发生。
第九章:白月光
黎明前的侯府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我帮陈靖穿上朝服,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的伤口还未愈合,每动一下都会皱眉,却始终咬着牙不吭一声。朝服是深紫色的,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
"疼吗?"我系好玉带,轻声问道。
陈靖摇摇头,握住我的手:"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皇上正在盛怒之中,二皇子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一去,凶多吉少。
"琴准备好了吗?"陈靖问张毅。
"回侯爷,已经放在马车上了。"
陈靖点点头,转向我:"记住计划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计划很简单——我以琴师身份随陈靖入宫,在适当时机弹奏那首暗藏玄机的曲子。这首曲子的特殊节奏是太子与陈靖约定的暗号,一旦听到,太子就会命人取来那份关键证据。
"记住了。"我勉强笑了笑,"只是..."
"只是什么?"
"若计划失败..."我咬了咬唇,"侯爷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陈靖皱眉:"什么事?"
"保全自己。"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不要为了我..."
"不会失败。"他斩钉截铁地打断我,"我们一定会赢。"
我不敢告诉他,昨晚我做了个噩梦。梦里陈靖浑身是血地跪在金銮殿上,二皇子在一旁冷笑,而皇上手中的茶杯已经举起——那是赐死的信号。
"时辰到了。"张毅在门外提醒。
陈靖最后检查了一遍密函抄本,将它藏进袖中。原件已经交给太子保管,这是我们的底牌。
马车在晨雾中缓缓驶向皇宫。我抱着琴,透过车帘缝隙看着逐渐苏醒的京城。卖早点的摊贩已经开始生火,几个醉汉歪倒在街角,更夫敲着梆子走过长街...寻常的一天,却可能是我们的末日。
"怕吗?"陈靖突然问。
我摇摇头:"有侯爷在,不怕。"
这是个谎言。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手指在琴弦上无意识地拨动,发出轻微的颤音。陈靖看穿了我的伪装,伸手覆在我的手上。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让人莫名安心。
"看。"他指着窗外,"朝阳。"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为皇宫的琉璃瓦镀上一层金边。这样美的晨曦,我却无心欣赏。
宫门处,侍卫拦下了马车。
"奉旨搜查。"为首的侍卫冷着脸道,"侯爷见谅。"
陈靖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任由他们搜身。我抱着琴站在一旁,心跳如鼓。幸运的是,侍卫们对琴师没什么兴趣,简单查看后就放行了。
穿过重重宫门,金銮殿赫然在目。殿前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见我们走来,纷纷侧目而视。有人面露同情,更多的人则是幸灾乐祸。我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陈靖身后。
"镇北侯到!"太监尖声通报。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我跪在殿门外,只能透过人群缝隙看到高高在上的龙椅。皇上还没到,太子和二皇子已经分别站在两侧。太子朝陈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二皇子则是一脸阴鸷。
"皇上驾到!"
所有人齐刷刷跪下。我伏在地上,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从头顶经过,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平身。"
皇上的声音比想象中温和。我偷偷抬眼,看到一张疲惫而威严的脸,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沉淀和权力的重量。
"陈爱卿。"皇上开门见山,"琰儿说你勾结教坊司女子意图谋反,可有此事?"
陈靖跪下行礼:"回陛下,臣冤枉。二殿下所言,纯属构陷。"
"哦?"皇上挑眉,"那你说说,为何与一个教坊司女子形影不离?"
二皇子冷笑插话:"父皇明鉴,那女子实为北狄细作,专为离间我朝君臣而来!"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作?好一个颠倒黑白!
"陛下。"陈靖声音沉稳,"明月姑娘实为臣的故人,更是五年前沈家冤案的幸存者。"
殿内一片哗然。沈家案是先皇钦定的铁案,谁敢翻案就是大不敬!
"大胆!"皇上果然震怒,"沈明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何来冤案一说?"
"臣有证据。"陈靖不卑不亢,"请陛下容臣详陈。"
二皇子立刻上前:"父皇!陈靖勾结罪臣之女,本就该治罪,如今还敢妄议先皇决断,其心可诛!"
太子适时插话:"父皇,既然陈卿说有证据,何不让他呈上?若真有冤情,也是彰显父皇圣明。"
皇上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准。陈靖,你有什么证据?"
陈靖转向我:"明月姑娘,请为陛下奏一曲《清平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抱着琴上前跪拜,然后盘腿坐下,将琴置于膝上。手指触弦的瞬间,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熟悉的音律在血脉中流淌。
《清平乐》表面上是首寻常曲子,但我在特定段落加入了只有太子才懂的节奏变化。弹到关键处,我故意拨错一根弦,发出刺耳的杂音。
"放肆!"二皇子厉喝,"御前失仪,该当何罪!"
皇上却摆摆手:"无妨。继续。"
我垂首应是,继续弹奏。余光瞥见太子悄悄退到殿外,心中稍安。计划第一步成功了。
曲终,殿内一片寂静。皇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琴艺不错。沈明远是你什么人?"
"回陛下,是家父。"我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五年前,家父蒙冤而死,沈家七十三口,只剩臣女一人。"
皇上的眼神变了:"抬起头来。"
我缓缓抬头,与九五之尊四目相对。皇上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在我脸上寻找什么痕迹。
"你...确是沈明远的女儿。"他喃喃道,"眼睛像极了他。"
二皇子见势不妙,急忙插话:"父皇!此女混入教坊司多年,如今突然出现,必有蹊跷!"
"陛下!"陈靖抓住时机,"臣有本奏!五年前沈家一案,实为二殿下构陷!臣有密函为证!"
他从袖中取出密函抄本,太监连忙接过呈上。皇上展开细读,脸色越来越凝重。
就在这时,太子匆匆回殿,身后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我差点惊叫出声——是赵德海!他不是已经...
"父皇。"太子行礼,"儿臣找到了当年沈家案的经手人之一,赵德海。"
老者颤巍巍跪下:"老奴参见陛下。老奴当年受二殿下指使,在沈相书房藏入伪造的通敌书信..."
"胡说!"二皇子暴怒,"哪来的刁民,敢污蔑本王!"
赵德海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这是二殿下当年给周尚书的密令原件,上面有二殿下的私印。"
皇上接过信,与陈靖呈上的密函对照,脸色瞬间铁青:"李琰!这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面如死灰,突然指着我厉声道:"就算沈家案有冤情,此女混入教坊司多年,谁知是不是北狄派来的?父皇明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我的心沉到谷底。是啊,就算沈家平反,我依然是教坊司出身的女子,这个污点永远洗不掉...
"陛下。"陈靖突然跪下,"臣请旨,娶沈瑜为妻。"
满朝哗然。我惊得忘了呼吸,呆呆地看着陈靖挺直的背影。
"陈靖!"皇上皱眉,"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知道。"陈靖声音坚定,"沈瑜为报家仇忍辱负重,其志可嘉。臣与她早有婚约,如今沈家平反,理当履约。"
二皇子歇斯底里地大笑:"荒唐!一个教坊司的妓女也配做侯夫人?陈靖,你疯了吗?"
"琰儿!"皇上厉喝,"注意你的言辞!"
殿内乱作一团。我跪在那里,浑身发冷。陈靖的求婚像一把双刃剑,既给了我名分,又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此事容后再议。"皇上疲惫地摆摆手,"沈家一案,朕会命三司重查。至于陈靖..."
"陛下!"二皇子突然拔出一把匕首,"既然事已至此,儿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猛地朝皇上扑去!千钧一发之际,陈靖飞身上前,一把推开皇上,自己却被匕首刺中腹部!
"护驾!"太监尖声叫道。
侍卫一拥而上,将二皇子按倒在地。太子连忙扶住皇上,而我扑向血泊中的陈靖。
"陈靖!"我的眼泪砸在他脸上,"你别吓我..."
他勉强笑了笑,血从嘴角溢出:"没事...不疼..."
太医匆匆赶来,将陈靖抬到偏殿救治。我想跟去,却被侍卫拦住。
"沈姑娘。"太子走过来,"父皇要见你。"
我擦干眼泪,跟着太子来到后殿。皇上坐在榻上,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
"沈瑜。"他疲惫地问,"你可恨朕?"
我跪伏在地:"臣女不敢。"
"不敢,不是不恨。"皇上苦笑,"你父亲...是个好官。是朕...被蒙蔽了。"
我咬紧嘴唇,不让眼泪落下。五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句平反...
"沈家一案,朕会下旨昭雪。"皇上继续道,"至于你...可有去处?"
我摇摇头。沈家旧宅早已查封,教坊司也不可能回去了。
"陈靖那小子..."皇上叹了口气,"倒是痴情。你若愿意,朕可以恢复你们的婚约。"
我猛地抬头:"陛下?"
"朕老了。"皇上苦笑,"看够了骨肉相残,权谋算计。陈靖能为你不顾性命,这份真心...难得。"
我泣不成声,只能叩首谢恩。
离开皇宫时,已是黄昏。陈靖的伤被太医处理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静养。皇上特许他回府休养,还派了御医随行。
马车缓缓驶过长安街,夕阳将一切都染成金色。我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恍如隔世。一天之内,沈家平反,二皇子下狱,而我...竟要成为侯夫人了?
"在想什么?"陈靖虚弱地问。
我摇摇头:"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握住我的手:"不是梦。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躲藏了。"
回到侯府,我坚持亲自照顾陈靖。他的伤口很深,稍一动弹就会渗血。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换药,生怕弄疼了他。
"阿瑜。"他突然说,"你自由了。"
我一愣:"什么?"
"皇上已经下旨,恢复你的良籍。"陈靖微笑,"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低下头,继续包扎伤口:"我知道。"
"所以..."他声音有些发紧,"如果你想离开..."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藏着深深的恐惧。这个为我挡刀都不皱眉的男人,在害怕我离开?
"陈靖。"我轻声问,"你真的不介意我的过去吗?"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握住我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颊:"阿瑜,无论沈瑜还是明月,你始终是我唯一的白月光。"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最后的枷锁。我俯身抱住他,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
一个月后,陈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沈家旧宅已经发还,但我暂时不想回去。那里有太多回忆,我需要时间面对。
"阿瑜。"一天早晨,陈靖神秘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蒙上我的眼睛,带我上了马车。车行许久,终于停下。陈靖解开蒙布,我惊讶地发现,我们站在一片湖边——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湖面波光粼粼,岸边的海棠花开得正好。陈靖拉着我的手,来到一棵老梅树下。
"记得吗?"他轻声问,"我们在这里埋了一坛女儿红。"
我点点头,眼眶发热。那年我十四岁,他十七,我们在雪后的梅树下偷偷接吻,然后埋下这坛酒,约定成亲时挖出来喝。
陈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铲子,开始挖土。不一会儿,一个沾满泥土的酒坛出现在我们面前。
"五年了。"他擦去坛上的泥土,"终于可以喝了。"
我抚摸着酒坛上的红绸,已经褪色发脆:"陈靖..."
"阿瑜。"他突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枚戒指,"嫁给我。"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唯一不变的是看我的眼神。
"好。"我听见自己说。
陈靖将戒指戴在我手上,然后轻轻吻了我的指尖——那些因常年弹琴而粗糙的指尖。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誓言都动人。
"回家吧。"他站起身,一手抱着酒坛,一手牵着我,"我们的婚礼,该准备了。"
回程的路上,我靠在陈靖肩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湖面上,几只白鹭掠过,激起一圈圈涟漪。就像我们的故事,始于一场偶遇,历经波折,终于回到了原点。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我有个想法。"
"什么?"
"我想用沈家的宅子办个女子学堂。"我认真地说,"专门收留教坊司出来的姐妹,教她们读书写字,谋生的手艺。"
陈靖眼中闪过赞赏:"好主意。需要我做什么?"
"借侯爷的名头一用。"我狡黠一笑,"震慑那些不长眼的人。"
他大笑,不小心扯到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我连忙去查看,却被他一把搂住,吻了个结结实实。
夕阳西下,马车载着我们驶向侯府,也驶向新的生活。我知道,未来的路不会一帆风顺,伤痛的记忆也不会一夜消失。但至少,我们不再孤单。
沈瑜和明月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