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浏览醉酒后,未婚夫兄长竟成噩梦新郎(顾远台顾远亭)_醉酒后,未婚夫兄长竟成噩梦新郎(顾远台顾远亭)全文结局
第一章
我在陌生的锦被里醒来时。
床头烛火未灭,映出男人肩颈线条,不是顾远亭常穿的月白中衣,是深沉的玄色。
“醒了?”男人翻了个身,手臂压在我腰间。
他声音低哑,带着晨起的沙哑,我闻到淡淡粟米酒气——这不是顾远亭爱喝的梅子酒。
喉间发紧,我想起昨夜寿宴上顾远亭替我挡酒时的笑,他说“阿卿醉了便宿下”,可此刻枕边人分明是他兄长顾远台。
“这是哪里?”我往后缩,后腰抵到冰凉的床柱。
顾远台挑眉,指尖划过我锁骨:“顾府西厢,昨夜你醉得认不得路。”
记忆碎片涌来:顾夫人拉着我话家常,顾远亭替我斟的第三杯酒,还有被人扶着走过长廊时,闻到的那缕陌生气息。
我攥紧被子,“顾远亭呢?”我声音发抖,指甲掐进掌心。
顾远台忽然笑了,握住我手腕按在床头:“他今早出城了,你现在该想的是自己。”
他指腹擦过我下唇,那里有处被咬破的痕迹。
昨夜的触感突然清晰:有人按住我肩膀,有人在我耳边说“叫我兄长”,我浑身血液凝固,原来从醉酒那一刻起,我就认错了人。
“你算计我。”我咬牙,起身踢向他小腹。
他轻易按住我的腿,“算计?你该感谢我肯负责,你以为顾远亭怎么会娶个失了清白的女人?”
这话像耳光抽在脸上。顾远亭总说我是“最干净的姑娘”,若知道今早我在他兄长床上醒来,会怎么想?
顾远台指尖划过我锁骨,语气轻慢:“今日我会让人送婚书,你选嫁与我,或是被退婚。”
窗纸透进晨光,我望着他腰间的玉带扣,那是皇帝亲赐的物件。
顾远亭说过,兄长的权势连太子都忌惮三分。此刻这权势像张网,将我困在其中,无处可逃。
“我与远亭......”话未说完,顾远台忽然吻住我。
这个吻带着侵略性,舌尖碾过我齿间,混着粟米酒的辛辣。
我想推开他,却摸到他后颈那道疤——顾远亭说过,那是兄长替他挡箭留下的。
“以后叫我兄长。”他松开我时,指尖捏着我下巴,“记住,从昨夜起,你已是我的人。”
第二章
顾夫人来看我时,我正对着铜镜簪玉簪。
簪头嵌着东珠,沉甸甸的,压得发间生疼。她握住我手腕,盯着那枚玉镯叹气:“远台这孩子,总算定下心了。”
玉镯是顾远台母亲的遗物,内侧刻着细小的“台”字。顾夫人说,这是他第一次送女子首饰。
我望着镜中自己泛青的眼下,想起昨夜顾远台替我戴镯子时的动作,他说“尺寸刚好”,原来早已量好了我的手腕。
“夫人,我......”刚开口,院外传来马蹄声。春桃掀帘禀报:“大爷回来了。”
顾远台穿一身戎装,肩甲上沾着尘土。
他摘头盔时,目光扫过我腕间玉镯,唇角扬起一丝笑:“今日去挑喜服,跟我走。”
喜服铺子的蜀锦红得刺目。顾远台替我比量布料时,指尖划过我锁骨下方。
“将军眼光真好,这是新到的......”掌柜的话没说完,被顾远台挥手打断。
他倾身替我整理衣领,气息喷在耳边:“怕什么?昨夜你可比现在大胆。”
喉间泛起酸涩,我想起顾远亭说过的话:“等成婚后,我要你穿淡绿罗裙,像春日里的柳芽。”
可此刻顾远台却要我穿大红喜服,像被他豢养的金丝雀,连羽毛颜色都由不得自己。
“就这件。”顾远台指了指最艳的那匹锦缎,转头对掌柜说,“三日后要用。”掌柜忙不迭应下。
“累了?”顾远台忽然揽住我肩膀,“先去用膳,明日再试妆。”
他掌心隔着布料烫在我腰间,像块烧红的铁,烙得人生疼。
我想推开他,却听见街角传来熟悉的笑声——是顾远亭的书童,正捧着糖糕往这边走。
书童看见我们时,糖糕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盯着顾远台搭在我肩上的手,声音发颤:“秦姑娘,这是......”
“这是我夫人。”顾远台开口,语气平淡,“以后莫要乱叫。”
书童脸色煞白,转身跑开。我望着他背影,知道他定会告诉顾远亭,知道顾远亭回来后会看到怎样的场景。
“心疼了?”顾远台捏住我下巴,迫使我抬头,“他若敢闹,我不介意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我浑身发冷,这才想起京中传言:顾远台治军严酷,曾斩过二十名逃兵。
此刻他眼底的寒意,比传言中更可怖。我扯动嘴角,听见自己说:“兄长说笑了,我只是......有些累。”
“累了就回去歇着。”他揽着我往马车走,指尖在我腰上摩挲,“今晚别等我,我要去军营。”
马车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我靠着车壁闭上眼。
想起顾远亭临走前塞给我的蜜饯,可那些蜜饯的甜味,与顾远台的粟米酒味混在一起,让人作呕。
第三章
成婚那日,红盖头落下前,我听见顾远台在堂下答礼。
他声音清朗,像极了顾远亭,但少了几分温柔。
顾夫人抹着泪说“远台终于成家”,我攥紧手中的红帕,帕角绣着顾远台指定的缠枝纹,像无数条小蛇,缠住我的咽喉。
“一拜天地——”
我跟着弯腰,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心猛地抽紧,是顾远亭回来了吗?他会冲进喜堂,会质问顾远台,会带我走吗?
“二拜高堂——”
顾夫人握住我的手,指尖冰凉:“嫁与远台,你不会吃亏的。”
我想笑,却笑不出。吃亏?我失去的是清白、爱人与未来,而顾远台得到的,不过是一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玩物。
“夫妻对拜——”
顾远台掀起我盖头时,指尖划过我唇畔。他眼底有笑意,却不达眼底:“阿卿,从今日起,你是我的妻。”
洞房里,他替我解下凤冠,金钗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我望着他解下玉带,露出内衬的白色中衣。
“怕我?”他伸手替我褪去喜服,“那夜你可没怕。”
我别开脸,他指尖捏住我下巴,迫使我看他:“看着我,叫兄长。”
“兄长......”我从齿间挤出这两个字,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他忽然笑了,低头吻住我,舌尖带着淡淡的酒气。
我闭上眼,任由他将我按在喜床上,任由他扯开我的衣襟,任由他在我身上留下新的印记。
这不是情事,是一场仪式,一场宣告我从此属于他的仪式。
“记住,你是我的。”他在我耳边低语,气息灼热,“顾远亭永远不会知道,你在夜里有多热情。”
眼泪滑进鬓角,我望着帐顶的红绸,想起待字闺中时,曾幻想过的洞房花烛夜。
那时我以为会有温柔的夫君,会有甜蜜的情话,会有一生一世的承诺。
可如今,夫君是算计我的兄长,情话是威胁,承诺是枷锁。
夜更深了,顾远台抱着我睡去,指尖仍攥着我的一缕头发。
我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顾远亭说过“月亮像你的眼睛”,可此刻月亮被乌云遮住,就像我的未来,一片黑暗,再无光明。
第四章
婚后第三日晨起,顾远台站在身后,指尖忽然扯断我刚系好的发带:“为何总戴素色?”
他从妆奁里取出支赤金步摇插在我发间,垂珠晃得我眼晕,“明日随我进宫赴宴,穿那件红缎织金裙。”
我望着镜中浓妆的自己,唇上胭脂红得像血。
昨夜他替我描眉时说“京中贵女皆爱艳丽”,可我记得顾远亭曾说“阿卿淡扫蛾眉最动人”。
指尖触到步摇上的宝石,凉得刺骨,像极了顾远台看我时的眼神。
“兄长喜欢便好。”我扯动嘴角,听见春桃在身后倒吸冷气。顾远台忽然捏住我下巴,迫使我转头:“叫夫君。”
心中发苦,这个称谓像块石头卡在心口。顾远亭曾无数次在信里写“吾妻阿卿”,如今却要我对着他兄长说出这两个字。
顾远台指腹碾过我下唇,语气轻慢:“怎么?忘了昨夜你在我耳边如何叫的?”
血液冲上头顶,我想起昨夜他掐住我腰际,逼我喊“夫君”的模样。
此刻春桃还在屋内,我攥紧袖口,听见自己说:“夫君。”
“这就对了。”他松开手,替我整理衣襟,“午后随我去探望母亲,莫要让她看出端倪。”
顾夫人房里飘着参汤味。她拉着我坐在榻上,摸着我腕间玉镯叹气:“远台父亲去得早,他十四岁就跟着军队,性子冷了些......你多担待。”
我望着她鬓角的白发,想起寿宴那晚她拉着我看顾远亭的画像,说“这孩子最像他父亲”。
此刻画像就挂在墙上,顾远亭穿着翰林院的青衫,笑得温雅。顾远台站在一旁,指尖轻轻叩着桌面:“母亲放心,我会待阿卿好。”
待我好?是用权势困我在府中,还是用谎言骗我余生?
我低头喝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顾夫人笑道:“远亭回来了,快去见见吧。”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顾远台握住我手腕,指尖在我脉搏处摩挲:“阿卿想去?”
我望着他眼底的寒意,喉间发紧,刚要开口,顾远亭已掀帘进来。
他瘦了,眼窝深陷,往日温雅的眉眼下压着戾气。
看见我时,他脚步顿住,目光落在我发间的赤金步摇上:“阿卿,为何......”
“见过你嫂嫂。”顾远台开口,语气平淡。顾远亭猛地转头看他,脸色煞白:“你......你们......”
“我与阿卿已成亲。”顾远台起身,手指搭在我肩上,“昨夜她还说,要替我绣个箭囊。”
这话像耳光抽在脸上。昨夜我哭着求他放过顾远亭,他却咬住我耳垂说“绣个箭囊,我便不杀他”。
此刻顾远亭盯着我,眼底有痛楚、震惊,还有我最怕的——失望。
“阿卿,你说话。”他上前一步,顾远台忽然将我拽进怀里。我闻到顾远台身上的粟米酒气,听见他说:“她累了,远亭改日再来吧。”
顾远亭还要再说,却被顾远台一个眼神止住。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最后只说了句“我明白了”,便转身离去。我望着他背影,心口剧痛,像被人剜去了一块肉。
“心疼了?”顾远台捏住我下巴,迫使我仰头看他,“记住,你现在是我的妻,再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指尖划过我咽喉,“我不介意让你再也说不出话。”
我浑身发抖,顾夫人在一旁咳嗽两声,顾远台松开我,语气恢复温和:“母亲早些歇息,我带阿卿回去了。”
回房的路上,顾远台忽然将我抵在廊柱上。他吻得凶狠,牙齿咬破我下唇,舌尖碾过血迹:“以后见了顾远亭,要叫注意分寸。”
我眼神冰冷地直视着他。他盯着我,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寒意:“阿卿该学乖些。”
他抱起我往房间走,靴底踩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靠在他肩头,望着天上的云,想起顾远亭说过“云聚云散终有时”。
第五章
进宫赴宴那日,我穿了顾远台指定的红缎织金裙。
裙裾拖地,绣着他喜欢的缠枝纹,每走一步都像拖着锁链。
他替我戴上东珠耳坠时,指尖划过我耳垂:“今日莫要乱说话。”
宴会上,皇帝频频向顾远台敬酒,夸他“治军有方”。
酒过三巡,皇帝忽然看向我:“顾夫人容貌出众,难怪顾将军这般宠爱。”
我刚要起身谢恩,顾远台忽然按住我肩膀:“陛下谬赞,内子不胜酒力,臣替她敬陛下。”
他替我斟酒时,酒液入喉辛辣,我听见周围贵女的窃窃私语:“听说顾夫人原是要嫁二公子的......”
“嘘,慎言......”
我攥紧酒杯,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顾远台忽然握住我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摩挲:“紧张?”
我抬头看他,他眼底有笑意,像在欣赏我的狼狈。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二公子顾远亭求见。”我的心猛地抽紧,看见顾远亭穿一身翰林院官服进来,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
“臣见过陛下,见过兄长、嫂嫂。”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颤抖。
我望着他眼下的青黑,知道他这些日子未曾睡好。顾远台替我夹了块鱼肉,语气温和:“远亭来得巧,快坐下吧。”
顾远亭坐在我斜对面,我能看见他指尖攥着酒杯,指节泛白。
顾远台忽然用公筷替我挑去鱼刺:“阿卿小心刺。”这动作像极了顾远亭从前对我,我鼻尖发酸,险些落泪。
“谢......夫君。”我低头吃鱼,听见顾远亭杯中酒液晃动的声音。
他忽然开口:“嫂嫂近日可好?”我抬头看他,他目光灼灼,像要把我看穿。
顾远台替我擦了擦嘴角:“阿卿很好,每日都在替我绣箭囊。”
绣箭囊。这是顾远台编造的谎言,可顾远亭却信了,眼底闪过痛楚。我再也忍不住,起身道:“陛下,臣妾忽然不适,想先行告退。”
皇帝点头,顾远台却拉住我手腕:“我陪你。”他扶我出殿时,指尖在我腰间捏了捏:“急什么?怕顾远亭看出你在哭?”
我没说话,任由他带我到无人的回廊。他忽然将我抵在墙上,掀起我裙摆。
我攥紧他衣襟:“别在这里......”他咬住我耳垂:“怕什么?这里偏僻,没人会来。”
他伸手捏住我下巴:“看着我,叫夫君。”我望着他眼底的情动与戾气,忽然笑了:“夫君,你开心了吗?”
他盯着我,直到我喊出“夫君饶了我”才放缓动作。
结束时,他替我整理裙摆,指尖擦过我眼角的泪:“记住,你的眼泪,只能为我而流。”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滑坐在地。回廊地砖冰凉,像极了顾远台的心。
我摸出发间的赤金步摇,想起顾远亭曾送我一支玉簪,说“君子如玉,阿卿如簪”。
可如今玉簪碎了,我也成了顾远台的玩物,再无清白可言。
第六章
入夏后,顾远台愈发忙碌,常深夜才回府。
我每日坐在窗前,看檐下燕子筑巢,听春桃说顾远亭请旨去了南方。
南方,多远的地方,远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少夫人,大爷回来了。”春桃的声音打断思绪。
我起身迎接,看见顾远台满脸疲惫,肩甲上还沾着尘土。
他摘头盔时,我看见他后颈的疤又深了些——听说是在军营训练时被剑划伤的。
“过来。”他招手,我走近时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他下巴抵在我头顶,声音沙哑:“今日在朝堂上,有人弹劾顾远亭私通外敌。”
我浑身僵硬,抬头看他:“你......”他指尖划过我唇畔:“我替他压下了,条件是他必须离京。”
原来如此,难怪顾远亭会去南方。我攥紧他衣襟:“为何要这样做?”
他忽然笑了,捏住我下巴:“因为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想杀人。”
我别开脸,他忽然抱起我走向床边,声音里带着不耐:“想他了?嗯?”
“没有。”我摇头,却被他扯开衣带。
他指尖在我锁骨游走,忽然掐住我脖子:“说谎。”
我呼吸困难,望着他眼底的猩红,知道此刻的他,不止是那个逼我成婚的顾远台,更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他抬头看我,“叫夫君,大声点。”
“夫君......”我喊出这两个字时,眼泪终于滑落。顾远台舔去我的眼泪,语气里带着满意:“这才是我的好夫人。”
他终于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明日随我去狩猎,带你见见世面。”
狩猎场设在郊外,烈日当空,我坐在马车上看着顾远台骑马射箭。
他箭无虚发,猎物不断被送来,周围人纷纷喝彩。
我望着他骑在马上的身影,忽然想起顾远亭曾说“兄长骑马的样子最威风”,可此刻这威风,于我而言却是恐惧。
“阿卿,过来。”顾远台招手,我硬着头皮走近。
他拉我上马,将弓箭塞到我手里:“射那只鹿。”我望着远处吃草的鹿,手发抖:“我......不会。”
他握住我的手拉开弓弦,鼻尖抵着我耳后:“瞄准,放。”
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鹿眼。鹿惨叫倒地,我浑身发冷,扔掉弓箭后退两步。
顾远台盯着我,忽然笑了:“怕了?这就怕了?”
我望着他眼底的戏谑,想起他曾说“战场上比这更血腥”。是啊,他见过太多生死,早已麻木。
“回去吧。”他翻身下马,替我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明日我要去边塞,半个月后回来。”
他走后,我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想起顾远亭去南方时,我连送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躲在房间里哭。
如今顾远台也要走了,我却没有眼泪,只有麻木。
回到府中,春桃递给我个包裹:“这是二公子临走前让人送的。”
我手抖得厉害,打开包裹,里面是支玉簪,还有封信。
玉簪断成两半,像极了我破碎的心。信上只有两行字:“愿卿安好,勿念。”
勿念。怎么可能不念?那个曾照亮我生命的人,那个我曾以为会共度一生的人,如今却只能用“勿念”告别。
我攥紧玉簪,指尖被断口划破,血珠滴在信纸上。
这就是我的命了,我想。在顾远台的掌控下,在对顾远亭的愧疚中,慢慢枯萎。
或许有一天,我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曾经的梦想,只记得自己是顾远台的夫人,直到生命终结。
第七章
顾远台去边塞的第七日,春桃递来南方匣子时,指尖抖得厉害:“二公子的书童说,日落前务必看完。”
匣中有张字条:“戌时三刻,西角门,别带任何人。”
我攥紧字条,抬头看墙上挂钟——未时二刻,还有五个时辰。
“春桃,”我按住她发凉的手,“去取我去年穿的灰布裙,再找顶旧帷帽。”
“少夫人要去哪?”她压低声音,“大爷临走前吩咐过......”
“若我回不来,”我从发间拔下赤金簪子塞给她,“拿这个换钱,回老家吧。”
戌时三刻,西角门的铜锁轻响。我裹紧斗篷跟出去,看见顾远亭骑在马上,月光落他肩头。
他伸手拉我上马,掌心跳得厉害:“阿卿,抓好。”
马缰绷紧时,我闻到他身上的铁锈味。他左袖深色补丁下渗着血,是箭伤。
“谁干的?”我按住他伤口,他扬鞭打马,黑马冲进胡同才说:“是顾远台的暗卫。”
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为什么现在才来?”
我贴着他后背,听见他急促的呼吸,“我以为......”
“以为我怕了?”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怕连累你,更怕你眼里没我。”
眼里没他?我想起顾远台掐着我脖子逼我喊“夫君”的夜晚,想起他用顾远亭的安危威胁我就范的清晨。
指甲掐进他腰间,我哑着嗓子说:“从未怕过。”
他猛地勒住马缰,黑马人立而起。
我被甩得后仰,他长臂圈住我腰,鼻尖几乎擦过我唇:“再说一遍。”
我望着他眼底的星子,那是顾远台没有的光:“从未怕过,远亭。”
他低头吻我,我攥住他后颈,触到凸起的骨节——比三个月前瘦了一圈。
他松开我时,额头抵着我额头:“去码头,有条商船子时开,能带你去南方。”
“你呢?”我摸他染血的袖管,“一起走。”
他别开脸,看向街角晃动的灯笼:“顾远台不会放过我,但你若走了......”他握住我手腕,“他会杀了所有你在乎的人。”
灯笼光越来越近,照出灯笼上的“顾”字。顾远亭翻身上马,将个包袱塞进我怀里:“里面有通关文牒,到了南方找‘临江客栈’的陈叔。”
“我不!”我抓住马缰,黑马不安地刨地。他弯腰替我理帷帽,指尖划过我耳垂:“听话,活着才能让他痛。”
身后传来马蹄声,顾远台的声音混着风刮来:“顾远亭,你跑不掉!”
顾远亭抽了黑马一鞭,马嘶鸣着冲进巷子。我攥紧包袱,听见他在身后喊:“别回头!”
巷子尽头是条河,黑马踏水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湿裙角。
我回头,看见顾远亭拔出腰间短刀,转身迎向顾远台的卫队。月光下,他的身影单薄如纸,却像棵不愿弯折的竹。
顾远台的箭破空而来,我听见自己的尖叫。
短刀挥起,砍断箭杆,却露出空当——第二支箭正中他左肩。
他晃了晃,单膝跪地,却仍持刀指向顾远台:“你永远得不到她!”
“是吗?”顾远台翻身下马,靴底踩过积水,“那我先得到她的人,再慢慢磨碎她的心。”
我勒马返回来,这时候我不能留下顾远亭。
顾远台伸手拉我,我后退半步,后腰抵到石墙。他指尖捏住我下巴,强迫我看顾远亭:“说,选他死,还是你死?”
“放开她!”顾远亭挣扎着起身,顾远台反手一鞭抽在他脸上:“弟弟,你该学乖些。”
血从顾远亭嘴角流下,他却笑了,看向我时眼底有光:“阿卿,跑。”
“我跟你回去。”我松开短刀,任由顾远台攥住手腕,“但你要放了他。”
顾远台挑眉,“好啊,不过——”他忽然拽着我走向顾远亭,剑尖挑起他下巴,“我要你亲眼看他断手。”
“不要!”我挣扎着去挡,顾远台却将我扯开。
剑刃闪过,顾远亭闷哼一声,左臂重重落在地上。我听见自己的惨叫,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在顾府卧房。顾远台坐在床边,替我擦手的帕子染着血。我想起身,却发现四肢被铁链锁住:“顾远亭呢?”
“废了左手,送去边疆了。”他放下帕子,指尖划过我脸颊,“现在只剩我们了,阿卿。”
我别开脸,“为什么?”我攥紧床单,“他是你弟弟。”
顾远台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癫狂:“因为你看他时,眼里有光,而看我时——”他捏住我下巴,“只有恨。”
我望着他眼底的血丝,想起顾远亭说过“兄长从前不是这样的”。
指尖触到枕边的短刀,那是春桃偷偷塞给我的。顾远台俯身吻我,我攥紧刀柄,却在看见他后颈的疤时顿住——那是替顾远亭挡箭留下的。
“阿卿,”他的吻落在我颈间,“以后只有我们了。”我闭上眼,短刀从掌心滑落。
或许如他所说,这世上只剩我们了,但有些东西,早已在那个月夜碎了,再也拼不回来。
顾远台的手探进衣襟,我咬住下唇,任由黑暗将我吞噬。
这不是我想要的活着,却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活着,等顾远亭回来,等顾远台倒下,等这一切结束。
第八章
半年后,霜降。
我对着铜镜簪花,金步摇上的东珠随指尖轻颤。
顾远台站在身后替我系披风,指尖划过我锁骨:“今日随我进宫。”
“知道了。”我声音平稳,像极了这半年来的每一日。
自那夜后,我学会了用最温顺的语气逢迎,用最轻柔的动作藏最利的刀。
春桃说我眼底的光灭了,可她不知道,光只是藏在了灰烬里,等风来。
进宫的马车里,顾远台忽然握住我手腕。他掌心有新的茧,是握马鞭磨的:“昨夜边疆传来消息,顾远亭死了。”
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强自镇定。半年前他被送去边疆时,我偷偷塞了块碎玉在他掌心,刻着“等”字。
此刻碎玉或许还在,可握玉的手,再也不会敲我的窗。
“哦。”我低头看袖口,绣着顾远台喜欢的缠枝纹。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试探:“阿卿果然心冷了,他可是你从前的心上人。”
心上人。这个词像针尖,扎得心口发疼。
指尖触到藏在袖中的短刀,我轻声说:“现在我的心上人,只有夫君。”
他倾身吻我,我闭上眼,任由他扯开我的衣领,指尖却悄悄握住刀柄。
只要划破他颈动脉,就能为顾远亭报仇,就能结束这一切——可就在这时,马车猛地停下,侍从禀报:“太子殿下求见。”
顾远台皱眉松开我,下车前替我整理衣襟:“乖乖坐着,别乱走。”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攥刀的手慢慢松开。
马车里忽然暗了暗,有人掀帘进来。我抬头,对上顾远亭的眼睛。他左袖空着,用布条缠在腰间,右手指尖沾着血:“阿卿,跟我走。”
我浑身血液凝固,看着他脸上的疤——从眉骨到下颌,像条蜈蚣。
这半年来,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他,却从未想过再见时,他会是这般模样。
“你......”我伸手摸他疤痕,他却抓住我手腕,掌心的茧磨得我生疼:“要想远走高飞,我们必须拿到顾远台的兵符。”
眼泪忽然落下,我伸手抱住他,“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搂住我,下巴抵着我头顶:“为了你,也为了报仇。”
马车外传来脚步声,顾远亭推开我,指尖按在我唇上。
门帘被掀开,顾远台的声音带着戾气:“太子真是麻烦......阿卿?”
他看见顾远亭时,面罩寒霜,我看见他手按在剑柄上,听见顾远亭腰间短刀出鞘的声音。
血溅在我脸上时,顾远台的剑已刺穿顾远亭的右肩。
“远亭!”我扑过去,顾远亭却反手将我推开:“快走!”
顾远台攥住我手腕,剑尖挑起顾远亭的下巴:“弟弟,你真是阴魂不散。”
顾远亭笑了,血从嘴角流下:“顾远台,你以为杀了我,阿卿就会爱你?”
他看向我,眼里有我熟悉的光,“她只会恨你,像恨这世上最脏的东西。”
顾远台眼神一凛,剑刃深入几分。我听见自己的尖叫,同时扑过顾远台,不停捶打他。
他闷哼一声,反手给了我一巴掌。我摔倒在地,看见顾远亭爬过来抱住我,右手指尖替我擦血:“疼吗?”
“不疼。”我摇头,攥紧他染血的衣襟,“一起走,远亭,我们一起走。”
他笑了,指腹划过我脸颊:“好,一起走。”
话音未落,顾远台的剑从他后背穿出,剑尖抵着我的胸口。
“现在,”顾远台按住腰间的伤,“你只能选我。”
我望着顾远亭逐渐涣散的瞳孔,想起他说过“玉碎人全”。玉早已碎了,人也不全了,还有什么可选?
“好,我选你。”我抬头温柔地看顾远台,突然抽出藏着的短刀,刺进他小腹。
他瞪大眼,指尖掐住我脖子,却慢慢无力。我推开他,爬到顾远亭身边,握住他逐渐变冷的手:“远亭,我们回家。”
顾远台的血滴在我裙上,我摸着顾远亭脸上的疤,想起他十六岁那年替我摘花,从树上摔下来的模样。
那时他说“阿卿别哭,我不疼”,现在,他再也不会疼了。
“阿卿,”顾远台的声音像破风箱,“为什么......”
“因为你脏。”我替顾远亭合上眼,“从你算计我,骗我那晚起,就脏透了。”
他瞪大眼,想说什么,却再没力气。我站起身,从他腰间扯下兵符,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春桃掀开马车帘,看见满地血时尖叫出声:“少夫人......”
“去叫人。”我擦去脸上的血,“就说,康王遇刺,不治身亡。”
春桃愣住,我低头看顾远亭的脸,轻声说:“顺便告诉全城,二公子顾远亭,回来了。”
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带着他的尸体回家,让他以顾府二公子的身份下葬,让世人知道,他不是逃兵,是英雄。
马车缓缓前行,微风吹起车帘,我抱紧怀里的人,任由眼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