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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破产的废墟上爱你全文阅读(章节)最新章节_在破产的废墟上爱你全文阅读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3:59:55 

金融峰会的余韵在香槟杯碰撞声中延续,华尔道夫酒店的宴会厅里,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正进行着最后的社交狂欢。俞明川松了松领结,将半杯未动的香槟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耳边是周氏集团代表喋喋不休的"合作前景"——说白了,不过是变相的联姻推销。

"明川啊,我家雅雯刚从伦敦回来,对金融很感兴趣,你们年轻人应该多交流..."

"失陪一下。"俞明川微微颔首,没等对方回应便转身离开。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逃离这些永远算计着利益交换的虚伪面孔。

五月的夜风带着未散的暑气,他推开露台的玻璃门,却发现最佳观景位置已经有人占据。月光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背影,女子倚在栏杆上,指间一点猩红明灭。

"介意分享这个角落吗?"俞明川走近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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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转过头,烟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那双清冷的眼睛。她掐灭香烟,"请便。"

俞明川认出了她——下午分会场的艺术金融论坛上,这个叫唐琪的独立策展人用二十分钟拆解了三个投机性艺术基金的把戏,犀利得令人印象深刻。

"唐小姐的演讲很精彩。"他靠在相邻的栏杆上,"特别是关于流动性陷阱的部分。"

"谢谢。"唐琪略显惊讶他会记得自己,随即恢复疏离,"您是...俞先生?"

"俞明川。"他点头,意外于她的宠辱不惊。通常女人得知他身份后,态度总会微妙变化。

一阵沉默。唐琪低头查看手机,屏幕冷光映出她紧蹙的眉头。俞明川不经意瞥见"ct报告"、"转移灶"等医疗术语。

"家人身体不适?"话出口他就后悔自己的冒昧。

唐琪锁屏的动作一顿,"家父的老毛病。"她将手机塞进手包,转移话题,"听说俞氏最近收购了长风画廊?"

他们聊了十分钟艺术市场,唐琪的见解独到而不迎合。当她说"资本应该尊重艺术规律而非扭曲它"时,眼睛亮得惊人。

酒会散场时,俞明川在酒店门口再次遇见她。唐琪正试图拦出租车,右脚高跟鞋的细带突然断裂。

"我送你。"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经让司机将车开到面前。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橙花香水味。俞明川递给她一瓶水,"地址?"

唐琪刚要开口,手机响起。她接听后脸色骤变,"好,我马上到!"挂断后声音发颤,"请送我去仁和医院,越快越好。"

俞明川没有多问,直接按下隔板对司机道:"仁和,应急通道。"

黑色奔驰在夜色中疾驰。唐琪死死攥着包带,指节泛白。红灯时,俞明川递给她一张名片,"需要帮忙可以联系我。"

她机械地接过,目光涣散,"谢谢...只是例行检查,应该没事..."

车刚停稳,唐琪就冲了出去。俞明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急诊门内,对司机说:"等一下。"

二十分钟后,他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唐小姐,我认识仁和的副院长。如果需要专家会诊——"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然后是唐琪努力平稳的声音:"...谢谢您的好意。但不必了。"

俞明川看着医院灯火通明的窗户,轻声道:"我已经联系了肿瘤科的刘主任,他在等你。

唐琪站在icu外的走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父亲被各种管子缠绕的身体。三小时前还笑着叮嘱她少加班的人,此刻却躺在那里,胸膛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

"唐小姐。"

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走来,胸牌上写着"刘振国肿瘤科主任"。

"刘主任,我父亲他..."

"情况暂时稳定了。"刘振国翻着病历,"但肝部转移灶比上次检查扩大了近一倍,原来的治疗方案需要调整。"

唐琪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多的钱,更贵的药,更渺茫的希望。

"有什么办法您尽管说,费用不是问题。"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唐琪猛地转身,俞明川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微微松开,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这位是?"刘振国疑惑地问。

"俞氏投资的俞明川。"他上前一步,"家父与李院长是故交。"

刘振国的表情立刻恭敬了几分,"俞先生。您放心,我们会组织全院专家会诊。"

唐琪的手指掐进掌心。她不需要怜悯,尤其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但此刻,父亲的命比自尊重要。

"谢谢刘主任。"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请问现在需要办什么手续?"

"护士站会处理。唐小姐,您先休息,有情况我立刻通知您。"

刘振国离开后,走廊陷入尴尬的沉默。唐琪盯着地面的大理石花纹,"俞先生,您不必..."

"饿了吗?"俞明川打断她,"医院食堂应该还有热食。"

她抬头,撞进一双平静的眼睛。没有怜悯,没有施舍者的优越感,只是简单的询问。

"我不..."

"你父亲需要你保持体力。"他递来一张纸巾,"擦擦眼泪。"

唐琪这才发现脸颊上的湿意。接过纸巾时,指尖不小心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窜过。

"谢谢。但医药费我会..."

"不急。"俞明川看了眼手表,"先去吃点东西。"

食堂里,唐琪机械地咀嚼着毫无味道的饭菜。俞明川坐在对面,手机不断震动,他按掉了几次,最后直接关机。

"您有急事可以先走。"唐琪说。

"没有比你父亲更急的事。"他喝了口咖啡,"我母亲十年前乳腺癌去世,在这家医院。"

唐琪筷子一顿。原来如此,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

"抱歉。"

"不必。"俞明川放下杯子,"你父亲生病多久了?"

"两年零四个月。"唐琪下意识计算,"肝内胆管癌,发现时已经是中期。"

"治疗费用?"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唐琪握紧筷子,"足够。"

俞明川没再追问。聪明人之间,有些事不必说透。

三天后,唐父病情稳定,转入普通病房。唐琪去财务部结账,却被告知费用已经预付了五十万。

"谁付的?"她盯着账单。

"一位俞先生。"收费员补充,"他还留了话,说余款可以慢慢来。"

唐琪直接拨通了那张名片上的电话。

"俞先生,我们需要谈谈。"

一小时后,俞明川的奔驰停在了医院门口。唐琪拉开车门,将一个信封放在中控台上。

"这是我能拿出的全部,剩下的我会尽快还清。"

俞明川没碰信封,"上车说。"

车子驶入车流,唐琪盯着窗外闪过的霓虹,"我不接受施舍。"

"不是施舍。"俞明川单手转动方向盘,"我最近在筹建一个艺术投资基金,需要专业人士。"

唐琪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的履历很漂亮。牛津艺术史硕士,苏富比前顾问,去年策划的’东亚当代水墨’展业内评价很高。"他如数家珍,"我需要这样的人。"

唐琪心跳加速。他调查过她?

"所以这是...工作邀请?"

"预付薪水。"俞明川在红灯前停下,"月薪五万,负责我私人收藏和基金的艺术品评估。"

五万。足够支付父亲一个月的靶向药。唐琪掐着手心,"为什么是我?"

"因为刚才拍卖行的王总打电话,感谢我提醒他那幅’吴昌硕’是赝品。"俞明川嘴角微扬,"显然有人用我的名义做了好事。"

唐琪耳根发热。前天探望父亲时,她确实在走廊偶遇了正在炫耀新收购的拍卖行老板,一眼认出那幅画有问题。

"职业习惯。"

"正是我需要的习惯。"绿灯亮起,俞明川踩下油门,"考虑一下?"

车子停在一栋公寓楼下。

"这是?"

"公司人才公寓。16层空着,离医院也近。"俞明川递过门卡,"不管你接不接受工作,都可以先住下。"

唐琪没有接,"我有住处。"

"东郊那间合租房?"俞明川皱眉,"每天通勤两小时?"

"你调查我?"唐琪声音冷下来。

"尽职调查。"他坦然道,"我需要知道我的投资对象是否可靠。"

"我不是你的投资对象!"

"那就当是借款抵押。"俞明川突然靠近,龙涎香的气息笼罩而来,"唐小姐,自尊心救不了你父亲。"

这句话击中了唐琪的要害。她僵硬地接过门卡,"我会还清每一分钱。"

"期待你的工作表现。"俞明川微笑,"明早九点,国贸35层。"

唐琪的闺蜜林小曼当晚就杀到了公寓。

"天啊!这地方月租至少两万!"林小曼在宽敞的客厅转圈,"俞明川这是要包养你?"

"胡说什么。"唐琪整理着从合租房搬来的行李,"只是员工宿舍。"

"得了吧。"林小曼抓起一个抱枕,"你知道俞氏和周氏正在谈联姻吗?周家那个千金周雅雯,出了名的难搞。"

唐琪手上一顿,"与我无关。这只是工作关系。"

"小心玩火自焚。"林小曼严肃起来,"这些富二代最喜欢玩弄感情,尤其是你这种有求于他的。"

唐琪想起父亲苍白的脸,"我知道分寸。"

第二天,唐琪准时出现在俞氏投资。俞明川的助理陈岩——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干练男子,带她参观了办公室。

"俞总十点有个会议,这是近期要收购的艺术品清单。"陈岩递来平板,"特别关注第12号拍品,明天保利春拍的重头戏。"

唐琪翻阅资料,眉头越皱越紧,"这幅《江岸送别》有问题。"

"嗯?专家鉴定是真迹。"

"题跋的纸张不对。"唐琪放大图片,"明代宣纸的帘纹应该是...算了,我写份详细报告。"

当俞明川开完会回来时,唐琪已经完成了三份评估报告。

"效率很高。"他翻阅着,"和我的直觉一致。"

"艺术投资不能靠直觉。"唐琪忍不住道。

俞明川笑了,"所以雇了你。"他转向陈岩,"取消明天对12号的竞标。"

陈岩惊讶地看了唐琪一眼,点头离开。

"晚上有个拍卖预展,陪我出席。"俞明川说,"正式场合,需要正装。"

唐琪正想拒绝,他已经拨通电话:"lisa,准备一套晚礼服,尺寸...165,86,60,88,送到公寓。"

唐琪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目测。"俞明川挂断电话,嘴角微翘,"艺术家的眼睛,不是吗?"

当晚的预展上,唐琪身着墨绿色丝绒长裙,引来不少目光。俞明川一身黑色定制西装,不时低头听取她的专业意见,引来同行窃窃私语。

"那不是俞明川吗?旁边是谁?"

"新欢吧,听说周家小姐要气疯了。"

唐琪假装没听见,专注研究一幅油画。俞明川却突然靠近,呼吸拂过她耳畔:

"别在意他们。你比这里任何一件艺术品都耀眼。"

唐琪耳根发热,刚要反驳,一阵骚动从门口传来。

周雅雯穿着银色亮片礼服,挽着一位老者入场。她目光扫到俞明川,立刻松开老者走了过来。

"明川,好巧。"她甜腻地笑着,目光却冷冷扫过唐琪,"这位是?"

"唐琪,我的艺术顾问。"俞明川语气平淡,"周小姐认识一下。"

周雅雯撇撇嘴,"现在什么人都能当顾问了。"她突然提高声音,"服务生!我的酒呢?"

一个年轻侍者慌忙赶来,不慎将一杯红酒碰洒在周雅雯裙摆上。

"废物!"周雅雯扬手就要打人。

唐琪一步上前挡住,"意外而已。周小姐的裙子我可以帮忙处理。"

"你算什么东西!"周雅雯怒目而视。

"够了。"俞明川冷声打断,"周小姐失态了。"他递给侍者一张名片,"去财务部领补偿。"

周雅雯脸色铁青,"俞明川,你为了个打工的..."

"我们走。"俞明川拉起唐琪的手腕离场,留下满场哗然。

车上,唐琪终于抽回手,"你不必这样。会得罪人。"

"我付你薪水不是让你受气的。"俞明川目视前方,"明天开始,你负责整理我在西山仓库的收藏。"

唐琪点头,心跳却仍未平复。刚才他握住她手腕的温度,久久不散。

西山艺术区的清晨薄雾未散,唐琪站在3号仓库门前,反复确认地址。俞明川说的"小收藏"竟是这座占地近千平的钢结构仓库?

钥匙刚插进锁孔,铁门就从里面拉开了。俞明川一身深灰休闲装,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没有发胶固定的额发自然垂落,让他整个人年轻了几岁。

"早到半小时。"他接过唐琪的包,"吃早餐了吗?"

唐琪摇头,目光却被仓库内部震撼——挑高八米的空间里,数百件艺术品分列在专业恒湿架上,阳光透过顶部天窗洒落,为每件藏品镀上金边。

"这叫’少量收藏’?"她忍不住问。

俞明川领她走向角落的工作台,上面摆着两份三明治和咖啡,"按我父亲的规模,这确实算少。"

他递来一份清单,"需要你分类评估,建立数字档案。先从当代区开始。"

唐琪翻阅着长达二十页的目录,突然停在一行记录上:"《夜航》,林陌,2016?"

"有问题?"俞明川啜着咖啡。

"林陌是我硕士论文研究对象!"唐琪声音不自觉提高,"这个画家几乎被市场遗忘,你怎么会有他作品?"

俞明川嘴角微扬,"三年前在柏林一个小展上偶然看到,很特别的光影处理。"

"何止特别!"唐琪急切地走向当代区,"他在2015-17年创作高峰期用矿物颜料自制了一套色谱,那种蓝色是任何印刷品都复刻不了的——"

她戛然止步,眼前的画布上,一片深海般的蓝色几乎要流淌出来。唐琪手指悬在空中,不敢触碰。

"就是这个..."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画作,"林陌的’钴蓝时期’代表作。"

俞明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龙涎香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环绕,"说说看。"

接下来两小时,唐琪完全忘记了时间。她指着画面细节,解释林陌如何将中国传统没骨画法与西方抽象表现主义结合,创作出这种独特的"流动的静止感"。说到激动处,她甚至模仿画家在访谈中提到的"闭眼调色法"。

"你该看看这个。"俞明川突然拉住她手腕,带她走向另一个区域。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让唐琪一时忘了挣脱。

一幅小型水墨被单独存放在恒温箱里。唐琪俯身看清落款后,倒吸一口气:"这是林陌的《河语》!公认已经毁于火灾的..."

"去年在东京一个私人交易会上出现。"俞明川解锁恒温箱,"卖家不知道价值。"

唐琪双手微颤地接过画作,专业素养让她立刻戴上手套,但眼中的热切掩藏不住,"这可能是他转向’钴蓝时期’的关键过渡作品!你看这里的笔触..."

她抬头时,发现俞明川没有看画,而是在看她。那双通常冷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泛着微波,嘴角挂着一丝从未在公开场合出现过的、真实的微笑。

"怎么了?"唐琪突然不自在起来。

"没什么。"俞明川收回目光,"只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收藏。"

三天的工作变成了艺术探险。唐琪发现俞明川的收藏远非普通富豪跟风购买的名家堆砌,而是有清晰脉络的学术性收藏。他们在明清书画前讨论笔墨精神,在当代装置艺术旁争论观念表达,有时争执不下,各自搬资料佐证,最后相视一笑。

第三天傍晚,唐琪正录入最后一批数据,俞明川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

"母亲...不,我在仓库...是的,一个人..."他的目光扫过唐琪,"...好,一小时后见。"

挂断后,空气突然变得滞重。

"需要我回避?"唐琪合上笔记本。

"不必。"俞明川整理着袖口,"只是家母突然要视察公司,我得回去一趟。"他顿了顿,"明天开始整理欧洲古典区?"

唐琪点头,心里却划过一丝异样。他刚才对母亲撒谎了。

次日早晨,唐琪刚到公司,陈岩就匆匆走来。

"俞总临时有会,让你先整理这份拍卖目录。"他递来平板,"对了,你上周做的评估报告很棒,俞总已经否掉了两笔问题交易。"

唐琪刚要道谢,电梯门开,一位穿香奈儿套装的中年女士在助理簇拥下走出。陈岩立刻绷直身体:"俞夫人。"

女士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唐琪身上,"这位是?"

"唐琪,新聘的艺术顾问。"陈岩介绍。

俞夫人走近几步,唐琪闻到淡淡的玫瑰香水味。这位保养得宜的女士眼尾有几道优雅的细纹,眼神却锐利如鹰。

"听说明川最近对艺术很上心。"她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年轻人有爱好是好事,但别耽误正业。"

唐琪保持微笑:"俞总对艺术品市场的判断很精准。"

"是吗?"俞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明川从小就有个毛病,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但最终,他总会回到正轨。"

陈岩在一旁紧张地清了清嗓子。

"告诉明川我晚上回家吃饭。"俞夫人转身前最后看了唐琪一眼,"唐小姐,祝你工作顺利。"

电梯门关上后,唐琪长舒一口气,发现手心已经汗湿。

"别介意。"陈岩低声说,"俞夫人对每个接近俞总的女性都这样。"

"我只是雇员。"

"当然。"陈岩推推眼镜,"对了,俞总让你准备下个月的小型收藏展,主题自定。"

唐琪愣住了:"全部交给我?"

"他说’给她全权’。"陈岩的语调微妙地上扬,"这在俞氏是第一次。"

两周后的收藏展上,唐琪策划的"东方气韵的当代转译"主题展获得业界一致好评。她巧妙地将林陌作品与几位当代艺术家的创作并置,揭示出一条被忽视的艺术脉络。

"唐小姐。"一位白发老者向她举杯,"我是艺评人周维,你的展陈思路很有学术价值,考虑过发表论文吗?"

"周老师过奖。"唐琪谦虚道,余光却在寻找俞明川的身影。

她最终在露台找到了他。俞明川独自倚在栏杆上,领带微松,手里拿着她写的展览导览册。

"躲清静?"唐琪走到他身边。

"你的成就时刻,该好好享受。"夜风拂动俞明川的额发,"周维是出了名的苛刻,能被他称赞不容易。"

唐琪望着远处城市灯火,"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是你自己争取的。"俞明川转向她,"对了,有东西给你。"

他从内袋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绝版的《20世纪东亚艺术流变》,只剩这几本了。"

唐琪小心拆开,厚重的精装书扉页上,一行钢笔字映入眼帘:"给最懂画的人——川"。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暖意。

"谢谢。"她轻声说,不敢抬头看他眼睛。

展览结束后的深夜,唐琪还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整层楼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她敲门进去,发现俞明川正对着电脑皱眉。

"还没走?"他揉了揉眉心。

"收尾工作。"唐琪放下文件,"你也是?"

"新加坡那边的收购案出了点问题。"他合上电脑,"饿吗?"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空荡的办公区休息室里,分享着一份外卖寿司。俞明川的手机不断震动,他干脆关了机。

"不接没关系?"

"没什么比填饱肚子重要。"他递给她一块金枪鱼腹,"尝尝这个。"

唐琪咬下寿司,鲜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她不经意看到俞明川电脑旁的相框——一个穿病号服的消瘦女人抱着年幼的他。

"你母亲?"

俞明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嗯。生病后期。"

"很美的女性。"

"外表是。"他声音低沉,"内里是钢铁做的。"

唐琪不知如何接话,转而打开手机播放器,德彪西的《月光》轻轻流淌。

"喜欢古典?"

"看心情。"唐琪滑动歌单,"压力大时听德彪西,生气时听肖邦,开心时..."

"开心时听什么?"

她狡黠一笑:"秘密。"

俞明川突然拿过她手机,点开最近播放列表,"ah...piazzolla的libertango。"

"偷看!"

"商业谈判技巧。"他笑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公平交换。"

唐琪翻看他的播放列表——几乎全是爵士乐,夹杂几首后摇。她点开一首milesdavis的《blueingreen》,慵懒的小号声在静夜中弥漫开来。

两人就这样靠在沙发两端,各自拿着对方的手机,一首接一首地听着彼此的歌单。透过落地窗,整座城市的灯火如同坠落的星河,而他们仿佛悬浮在这片星海之中,与世隔绝。

唐琪偷偷抬眼,发现俞明川正望着窗外,侧脸在夜色中棱角分明。那一刻,她莫名希望时间停驻。

"你确定这是工作安排?"

唐琪站在马场入口,望着远处几匹悠闲吃草的骏马,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外套下摆。俞明川昨天电话里说要带她考察"一项特殊资产",却开车两小时来到了这座郊外马场。

"纯血赛马是高端社交圈的通行证。"俞明川从管理员手中接过两顶头盔,"收藏艺术的人多半也爱马。"

五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间隙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休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比平日办公室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随性。

"我从没骑过马。"唐琪接过头盔,内衬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所以是’考察’。"俞明川嘴角微扬,"跟着我。"

马厩里,一匹通体漆黑的阿拉伯马见到俞明川便兴奋地喷着鼻息。他熟练地抚摸着马颈,"这是’夜风’,我养了五年。"

唐琪小心翼翼地靠近,夜风突然转头,湿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她惊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放松。"俞明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马能感知恐惧。"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龙涎香的气息环绕着她。唐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定。

"好姑娘。"不知是在说她还是马,俞明川低笑一声,拿起刷子示范如何梳理马鬃,"先从建立信任开始。"

两小时后,在俞明川的耐心指导下,唐琪已经能独自骑着温顺的母马"白云"缓步绕场。微风拂过脸颊,她忍不住张开双臂,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

"看镜头。"

转头望去,俞明川正举着相机。阳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专注而沉静,修长的手指调整着焦距。快门声响起,他低头查看屏幕,嘴角勾起一抹真实的微笑。

"我看看!"唐琪催马靠近。

俞明川翻转屏幕——照片里的她发丝飞扬,眼睛弯成月牙,笑容灿烂得仿佛能融化冰雪。

"删掉!"她伸手去抢相机,"表情太傻了。"

俞明川轻松举高相机,"职业习惯,有价值的瞬间必须记录。"

"什么价值?"

"快乐。"他直视她的眼睛,"真实的快乐在你脸上很罕见。"

这句话让唐琪心头一颤。她别过脸,假装整理马鞍,"该回去了吧?"

返程时,天色突变。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远处传来闷雷声。俞明川加快车速,但暴雨还是倾盆而下,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形成水幕。

"前面有个小镇。"他提高音量盖过雨声,"得等雨小点再走。"

车子刚拐进镇口,突然一阵颠簸,仪表盘亮起警示灯。俞明川咒骂一声,勉强将车停在一家杂货店门前。

"爆胎了。"他熄火查看,"备用胎在后备箱。"

唐琪刚要开口,一道闪电劈过,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如注,能见度不足五米。

"先躲雨!"俞明川抓起西装外套,"跑!"

两人冲进雨幕。短短几秒,唐琪的衬衫就湿透了。俞明川突然展开外套罩在她头顶,自己则完全暴露在暴雨中。

杂货店门口,唐琪手忙脚乱地掏钥匙,却见店主已经拉开了门。

"快进来!"白发老人招呼道,"后间有毛巾。"

狭小的卫生间里,唐琪用干毛巾擦拭着湿发,透过门缝看到俞明川站在柜台边打电话。他的衬衫完全贴在身上,勾勒出背部肌肉的轮廓,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悄悄拍下这一幕。

"修车厂半小时后到。"俞明川转身发现她在拍照,挑眉,"取证?"

唐琪慌忙锁屏,"留作纪念...第一次见俞总这么狼狈。"

"彼此彼此。"他指了指她还在滴水的发梢,"像只落汤鸡。"

老人端来热茶,"年轻人,喝点暖暖身子。"

他们坐在窗边的木凳上,看着窗外肆虐的暴雨。唐琪小口啜饮着茉莉花茶,热气氤氲中,俞明川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小时候,这种天气我会躲在阁楼听雨。"他突然说,"铁皮屋顶的声音像鼓点。"

唐琪惊讶于他突然的坦诚,"我以为俞家少爷都是在私人音乐厅听交响乐长大的。"

"十五岁前,我住在母亲娘家的老宅。"俞明川望着雨幕,"父亲发迹后,才搬进所谓的’豪宅’。"

雨声渐小,唐琪的手机响起。是医院,父亲最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挂断后,俞明川问。

"指标稳定了些。"她勉强笑笑,"医生说可以考虑新疗法,但费用..."

"需要多少?"

"不用。"唐琪打断他,"我会想办法。"

俞明川静静看了她几秒,没再坚持。

修车工换好轮胎时,天已放晴。回程路上,俞明川不时咳嗽几声。

"你着凉了。"唐琪皱眉。

"小事。"

当晚十点,唐琪正在公寓整理资料,手机响起。是陈岩。

"唐小姐,俞总发烧了,但他拒绝去医院。"陈岩声音焦急,"能麻烦你送些药过去吗?他住碧水湾8栋。"

唐琪拎着药袋站在豪华公寓门前时,才意识到这个请求有多奇怪。为什么是她?陈岩明明可以...

门开了。俞明川穿着睡袍,脸色潮红,额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与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判若两人。

"陈岩多事。"他声音沙哑,却侧身让她进门,"谢谢。"

公寓是极简的现代风格,却意外地有生活气息。茶几上散落着几本艺术杂志,厨房岛台上放着半杯威士忌。

"39度2。"唐琪放下体温计,"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俞明川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有退烧药就行。"

唐琪去厨房找水,发现冰箱空空如也。她翻出米和姜,开始煮粥。

"你在做什么?"俞明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粥。"唐琪头也不回,"空腹吃药伤胃。"

身后沉默片刻,然后是脚步声远去。当粥香弥漫时,唐琪突然想起退烧药还在客厅。她轻手轻脚地走去,却发现俞明川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眉头微蹙。

书房门半掩着,她决定去找条毯子。推开门,唐琪怔住了——整面墙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艺术评论》《收藏家》等期刊。走近细看,每本都有她署名的文章,有些甚至用便签做了标记。

最显眼的位置,放着她硕士论文的单行本。

"找到药了?"

低哑的声音吓得她转身。俞明川站在门口,睡袍微敞,露出锁骨处一片潮红。

"我...在找毯子。"唐琪耳根发热,"你收藏艺术评论?"

"职业需要。"他走近,身上滚烫的热度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粥糊了。"

厨房里,唐琪手忙脚乱地关火。俞明川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眼神因高烧而略显迷蒙。

"为什么是我?"她突然问,"那么多资深顾问..."

"因为他们不懂林陌的钴蓝。"俞明川声音很轻,"也不懂暴雨天喝茉莉花茶的快乐。"

唐琪的手抖了一下,勺子磕在锅沿发出清脆声响。

三天后,俞明川康复上班。唐琪正在会议室整理资料,前台通知她有快递。

包裹里是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唐琪倒吸一口冷气——盒中是一幅微型水彩,林陌早期作品《晨雾》,画面不足巴掌大,却是她曾在闲聊中提过最喜欢的作品。

"生日快乐。"

俞明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唐琪这才想起今天是五月二十一日,她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生日。

"这...太贵重了。"画作虽小,但按林陌现在的行情,至少值六位数。

"不值钱。"俞明川轻描淡写,"2014年在香港一个小摊上买的,当时没人认识林陌。"

唐琪小心地捧起画作,指尖触摸到画框背面的刻痕——"toq,2016"。这是林陌的亲笔题赠!

"q是谁?"她轻声问。

"画家女友,据说是他创作’钴蓝时期’的缪斯。"俞明川靠近一步,"现在,它是你的了。"

唐琪眼眶突然发热。不是因为这画的价值,而是他记得她随口提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找到了她最向往却从未奢望拥有的版本。

一滴泪落在画框上。俞明川抬手,拇指轻轻拭过她的脸颊。那一瞬间,两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他的指尖温热粗糙,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

"谢谢。"唐琪声音微颤,抬眸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某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蔓延。俞明川的手缓缓放下,却仍站在近得能交换呼吸的距离。

"唐小姐!"陈岩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周氏集团的资料您放哪了?"

俞明川后退一步,瞬间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唐琪匆忙擦干眼泪,将画作小心收好。

周末,唐琪受邀参加艺术杂志举办的沙龙。她刚进门,就感到几道异样的目光。熟人纷纷避开她的问候,只有编辑王莉勉强点头示意。

"怎么回事?"唐琪拉住她。

王莉压低声音:"徐薇在圈里放话,说你靠’特殊关系’抢资源。"她顿了顿,"还说你父亲的治疗费都是..."

唐琪血液凝固。徐薇,俞明川的前女友,现在某拍卖行担任总监。

"无稽之谈。"她强作镇定,"我和俞总是纯粹的工作关系。"

"大家都知道徐薇对俞明川念念不忘。"王莉同情地拍拍她,"小心点,她在圈里人脉很广。"

接下来的酒会成了煎熬。唐琪几次试图加入专业讨论,都被巧妙地排除在外。最后她干脆提前离场,却在门口撞见了始作俑者。

徐薇一袭红裙,挽着某画廊老板的手臂,看到唐琪时夸张地惊呼:"哟,这不是俞明川的新宠吗?怎么一个人?"

唐琪挺直腰背:"徐总监,造谣诽谤是违法的。"

"我只是陈述事实。"徐薇红唇微扬,"从苏富比离职后,你接的哪个项目不是俞氏相关?"

唐琪攥紧拳头。确实,自从为俞明川工作,她陆续收到几个与俞氏有合作的机构邀请。但她靠的是专业能力,而非...

"对了,"徐薇凑近,香水味刺鼻,"告诉你个秘密——明川对每个女人都这么慷慨,直到新鲜感过去。"

唐琪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徐薇得意的笑声。

回到家,她盯着墙上刚挂好的《晨雾》,突然不确定起来。俞明川对她的特别关照,真的只是欣赏她的专业能力吗?

手机亮起,是俞明川的信息:"明天上午十点,保利拍卖预展,需要你陪同。"

唐琪犹豫良久,回复:"好的。另:徐薇在圈内散布谣言,我需要澄清。"

三分钟后,回复到来:"交给我处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唐琪心头一松。她不该怀疑的,他们之间...确实只是工作关系。

但当她闭上眼,指尖却不自觉地抚上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拇指的温度。

艺术基金年会的请柬烫得唐琪指尖发疼。自从徐薇散布谣言后,她已两周没参加任何行业活动。但这次不同——俞明川亲自把请柬放在她桌上,旁边用钢笔写着"必到"。

"非去不可?"唐琪对着穿衣镜调整深蓝色礼服裙的肩带。镜中人眼圈微红,她扑了些散粉掩饰。

林小曼咬着发夹,正帮她盘发,"当然!听说俞明川要在晚宴上宣布重要消息。"她神秘地眨眨眼,"关于你的。"

唐琪手一抖,珍珠耳环滚落在地,"什么意思?"

"我男友在主办方工作,说俞总特意要求增加一个致辞环节。"林小曼捡起耳环,"别告诉我你俩真的只是工作关系?"

"本来就是。"唐琪接过耳环,耳根却微微发热。

晚宴在半岛酒店宴会厅举行。唐琪入场时,明显感到几道探究的目光。她挺直腰背,目光搜寻着俞明川的身影。

"唐小姐。"徐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真意外你还敢露面。"

唐琪转身。徐薇一袭猩红礼服,身旁站着几位画廊老板。

"徐总监。"唐琪保持微笑,"造谣者都不心虚,我为什么要怕?"

徐薇脸色一沉,"你以为傍上俞明川就能——"

"就能什么?"

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俞明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唐琪身侧,黑色定制西装衬得他肩线愈发挺拔。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徐薇,后者立刻噤声。

"抱歉迟到了。"他自然地接过唐琪手中的香槟杯,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手背,"陪我见几位客人。"

唐琪跟着他穿过大厅,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俞明川不时停下与人寒暄,每次都特意介绍:"这位是唐琪,我的艺术顾问。"

二十分钟后,主办方负责人登台宣布:"有请俞氏投资副总裁俞明川先生致辞。"

掌声中,俞明川整了整袖扣走上讲台。灯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刻般分明。

"最近艺术金融圈有些有趣的传闻。"开场白就让全场安静,"关于我如何’利用职权’为某人谋利。"

唐琪呼吸一滞。他要公开回应?

"今天我要正式介绍一个人。"俞明川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她身上,"唐琪小姐,牛津艺术史硕士,前苏富比亚洲区顾问,现任俞氏特聘艺术顾问——也是我最信赖的专业伙伴。"

聚光灯突然打到唐琪身上,她僵在原地。

"上个月,唐小姐为我们规避了两起伪作交易,涉及金额三千七百万。"俞明川声音清晰,"上周,她策划的展览被《艺术新闻》专题报道。"他顿了顿,"至于那些关于’特殊关系’的臆测..."

全场鸦雀无声。

"...是对唐小姐专业能力的侮辱,也是对我判断力的质疑。"他语气转冷,"俞氏不会容忍恶意中伤员工的行为。相关律师函已发出。"

唐琪指尖发麻。他竟为了她公开宣战?

"最后宣布:俞氏将成立独立艺术投资基金,由唐琪女士担任首席顾问。"俞明川举起酒杯,"敬真相与专业精神。"

掌声雷动中,唐琪看到徐薇脸色铁青地离场。俞明川回到她身边时,她低声道:"你不必这样..."

"必要。"他简短回答,"明天飞上海,考察一个美术馆项目,你一起。"

当晚,唐琪收到无数条信息——有道歉的,有祝贺的,还有打探"内幕"的。她一条没回,只是反复回想俞明川说"最信赖的专业伙伴"时的眼神。

那里面有比公事公办更多的东西吗?

次日下午,上海虹桥机场。唐琪刚开机就收到俞明川的消息:"b2出口,黑色别克。"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陈岩,他递来两份文件夹,"美术馆背景资料。俞总在酒店等你们开会。"

"你们?"唐琪翻开文件。

"周氏集团代表也在。"陈岩推了推眼镜,"联姻对象。"

文件上的字突然模糊了。唐琪早知道俞周两家的联姻传闻,但亲耳听到还是...

"唐小姐?"陈岩疑惑地看着她紧攥文件的手。

"没事。"她强迫自己专注于资料,"这个当代美术馆项目是三方合作?"

"原本是。但俞总想争取独立运营权。"陈岩压低声音,"今天的谈判很关键。"

和平饭店的会议室里,俞明川正与几位西装革履的人交谈。见到唐琪,他微微点头示意她坐在身旁空位。

"这位就是唐顾问吧?"对面一位银发老者微笑,"久仰。我是周维钧。"

周氏集团掌门人,周雅雯的父亲。唐琪礼貌问候,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年轻女子正冷冷打量她——周雅雯本人,比杂志上更精致,也更具攻击性。

"开始吧。"俞明川开门见山,"关于美术馆策展权..."

三小时的谈判火药味十足。周氏坚持要派自己人担任副馆长,俞明川则主张专业事交给专业人士。唐琪几次提供艺术市场数据支持俞明川的观点,能感觉到周雅雯的目光如刀般刺来。

"既然谈不拢,不如暂时搁置。"周维钧最后说,"明川啊,年轻人不要太固执。有时候...家族利益更重要。"

散会后,俞明川留下唐琪,"晚上八点,外滩散步。穿舒服的鞋。"

"散步?"

"放松一下。"他揉了揉眉心,"今天辛苦了。"

华灯初上的外滩,人流如织。唐琪在约定地点等了十分钟,俞明川才匆匆赶来——罕见地穿着休闲装,棒球帽压得很低。

"甩掉两个保镖。"他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走吧。"

他们沿着江滨步道慢慢前行,隔着一臂的距离。黄浦江上游轮灯火通明,对岸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在夜色中璀璨如星河。

"小时候,"俞明川突然开口,"父亲带我来上海,就站在这个位置指着对岸说:’总有一天,那里会有我们的产业’。"

唐琪惊讶于他的主动分享,"实现了?"

"超额完成。"他语气却无喜悦,"代价是十二年没见过活着的母亲。"

唐琪知道俞母病逝的事,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我父亲...是中学美术老师。"她望着江面,"母亲去世后,他一个人打三份工供我留学。查出癌症时,还瞒着我说是小毛病。"

俞明川停下脚步,"什么时候的事?"

"大二那年。"夜风吹起唐琪的发丝,"他总说’琪琪别担心,爸爸看着你成才呢’..."

声音哽咽了。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她的,俞明川的掌心粗糙而坚实。

"他会看到的。"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有力,"你已经成为让他骄傲的样子。"

唐琪没有抽回手。他们就这样站在江风中,背后是喧嚣的城市,面前是流淌的江水,手心是彼此的温度。

回酒店时,电梯刚升至半途突然剧烈晃动,随即陷入黑暗。唐琪惊叫一声,本能地抓住身旁人的手臂。

"别怕。"俞明川在黑暗中稳稳扶住她,"应急电源很快启动。"

密闭空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唐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抱歉..."她想松开手,却被反握住。

"抓紧。"俞明川的声音近在耳畔,"我在。"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的体温,他呼吸的频率,他手指微微的颤抖——所有这些细节都无比清晰。唐琪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光明骤然而至。两人如触电般分开。电梯恢复正常运行,沉默却比黑暗更沉重地笼罩下来。

"晚安。"到达楼层时,俞明川生硬地道别,快步走向自己房间。

唐琪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手机突然震动,医院来电。

"唐小姐,您父亲突然昏迷,已经转入icu..."

世界在瞬间天旋地转。唐琪机械地打包行李,手指不听使唤地拨通了俞明川的电话。

十分钟后,酒店大堂。俞明川西装笔挺地走来,身后跟着陈岩。

"私人飞机准备好了,二十分钟后起飞。"他接过唐琪的行李,"我陪你回去。"

"不用,你明天还有..."

"没有比你父亲更重要的事。"他斩钉截铁。

飞机上,唐琪蜷缩在座椅里,浑身发抖。俞明川默默递来热毛巾和威士忌。

"会没事的。"他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医院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主治医生迎上来,表情凝重:"肝性脑病,情况不乐观..."

唐父躺在icu里,身上插满管子。看到女儿,他微弱地动了动手指。

"爸爸..."唐琪隔着玻璃泪如雨下。

"进去吧。"护士轻声说,"但只能十分钟。"

病床前,唐父艰难地抬起手,抚上女儿的脸,"琪琪...别哭..."

"您会好的,医生说新疗法..."

"听我说。"父亲打断她,声音虚弱却坚定,"爸爸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你。"他艰难地转向门口,"那位俞先生...进来吧。"

俞明川迟疑地走近。

"你...喜欢我女儿?"

唐琪心跳骤停。俞明川喉结滚动,"唐老师,我..."

"好好待她。"父亲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琪琪...就拜托你了..."

监控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护人员冲进来,"家属请出去!"

走廊长椅上,唐琪如坠冰窟。俞明川紧紧搂着她的肩膀,"我联系了北京301医院的专家,正在赶来..."

三天三夜的抢救后,唐父还是走了。最后一刻,他望着女儿,嘴唇蠕动。唐琪俯身,只听到微弱的气音:"...幸福..."

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举行。唐琪穿着黑衣,站在墓碑前,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来宾陆续离去后,她终于崩溃,跪在泥泞中失声痛哭。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抱住她。俞明川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穿透湿冷的空气传来。

"有我在。"他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声音嘶哑,"我答应过老师的..."

唐琪转身埋进他怀里,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冲刷尽世间所有悲伤。

"为什么..."她揪着他的衣领,"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现在..."

俞明川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在父亲长眠的土地上,唐琪第一次放任自己在这个怀抱中沉溺。

她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晨光透过纱帘照在唐琪脸上,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这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七天,公寓里还弥漫着未散尽的香烛味。手机屏幕显示六点十八分,锁屏上是她和父亲最后一张合影——去年生日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瘦得颧骨凸出,却仍坚持戴上她买的生日帽。

门铃响了。唐琪拖着脚步去开门,意料之中地看到俞明川站在门外,手里拎着豆浆和蒸饭。连续一周,他每天清晨都会带着不同早餐出现,晚上直到她入睡才离开。

"福记的咸豆浆,你上次说喜欢。"他声音很轻,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唐琪侧身让他进门。自从葬礼上那个拥抱后,他们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不谈那天的失态,不谈"拜托"的含义,只是保持着一种克制的陪伴。

"今天要去整理父亲的遗物。"她小口啜饮着豆浆,热气氤氲了视线,"你不用陪我。"

"我调开了所有会议。"俞明川将剥好的茶叶蛋放进她碗里,"吃完我开车送你去。"

老教师公寓的走廊还是那么熟悉。唐琪站在门前,钥匙悬在锁孔上方迟迟未动。俞明川默默接过钥匙,替她打开了门。

六十平米的小屋凝固在时间里——书桌上摊开的教案,冰箱上磁铁压着的购物清单,阳台那盆半枯萎的绿萝。唐琪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父亲常用的须后水味道。

"从哪儿开始?"俞明川问。

"卧室吧。"

父亲的床铺整齐得像是随时准备回来。唐琪拉开衣柜,手指抚过那些洗得发白的衬衫。俞明川安静地帮她分类,贵重物品、纪念品、需要处理的衣物...两人配合默契,很少交谈。

午后,唐琪开始整理书桌抽屉。在一叠病历下面,她摸到一个硬皮本子——父亲的日记。翻开最后一页,日期是入院前一天:

"今天见到琪琪的老板俞先生。年轻人眼神很正,对琪琪的关心藏不住。希望他能...罢了,我这把老骨头没资格多嘴。只是想起七年前那场变故,若当时有人拉琪琪一把..."

唐琪手指颤抖着往前翻,停在七年前的记录:

"公司破产清算完成。周律师说对方手段合法,我们告不赢。琪琪的留学基金全搭进去了,这孩子却反过来安慰我。俞氏集团...当年若知道是他们的子公司,我绝不会签那份担保合同。’夜枭计划’,好一个赶尽杀绝..."

纸页在唐琪手中簌簌作响。俞氏集团?夜枭计划?

"怎么了?"俞明川抱着整理箱走进来。

唐琪抬头,眼神冷得吓人,"你父亲的公司,七年前收购过一家叫’新锐教育’的企业?"

俞明川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刚从英国回来..."

"夜枭计划呢?"唐琪站起身,日记本啪地掉在地上,"是不是俞氏用来低价收购濒危企业的套路?"

俞明川弯腰捡起日记,快速浏览了几页,脸色渐渐发白。当他抬头时,眼中是唐琪从未见过的痛苦。

"这件事很复杂..."

"回答我!"唐琪声音尖利,"是不是俞氏害得我父亲破产?是不是你早知道这件事?"

俞明川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唐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琪琪,听我解释。"俞明川上前一步,"那时候我刚回国,在投资部实习。’夜枭’是周氏提出的方案,俞氏只是..."

"实习?"唐琪冷笑,"所以你参与了?"

"我只经手过文件流转,根本不知道受害者里有..."他猛地刹住。

"有唐志强的名字?"唐琪抓起桌上的相框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四溅,"难怪你对我这么好!愧疚?补偿?还是想看看被你家害得家破人亡的人有多惨?"

"不是这样!"俞明川抓住她颤抖的肩膀,"我最初确实是因为你的专业能力..."

"放开!"唐琪挣脱他,"滚出去!"

俞明川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直接关机,"我们先冷静下来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唐琪开始疯狂地收拾自己的包,"我要离开这里。"

"去哪儿?"

"不用你管!"她抓起车钥匙冲出门。

雨水拍打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视线。唐琪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直到油箱报警才停下。窗外是陌生的城郊公路,雨幕中一家汽车旅馆的霓虹灯闪烁。

前台老头递来钥匙时狐疑地打量她红肿的眼睛。房间潮湿阴冷,唐琪蜷缩在床上,手机不断震动——俞明川的来电,陈岩的短信,林小曼的十几条未读消息。她关了机。

雨下了整夜。清晨,唐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市区。她需要取些必需品,然后找个新住处。

公寓楼下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俞明川靠在车门上,西装皱巴巴的,显然一夜未眠。看到唐琪,他直起身,眼中血丝密布。

"你在这里干什么?"唐琪冷着脸刷卡进楼。

俞明川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至少让我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唐琪盯着电梯按钮,"解释你家如何合法掠夺小企业?解释我父亲如何因为一份担保合同失去一切?还是解释你接近我的真实目的?"

电梯到达。俞明川跟着她走到门前,"最初我确实不知道你父亲的事。但后来...我查到了。"

唐琪猛地转身,"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他声音沙哑,"你父亲第一次病危时,我调阅了他的医疗记录,看到了职业栏填的’新锐教育前总监’..."

"然后呢?"唐琪声音发抖,"继续你的慈善表演?支付医药费,给我工作,带我骑马看画...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俞明川脸色惨白,"我尝试过弥补!联系了当年经手的人,但资产早已..."

"我不需要你的弥补!"唐琪打开门,"请你离开。"

"琪琪..."

"别这么叫我!"她狠狠甩上门。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唐琪终于放声大哭。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惊醒了她——林小曼的短信:"琪琪你在哪?画廊说你三天没上班了!"

唐琪抹了把脸,回复:"我没事,需要处理些家事。"

她起身开始收拾行李。父亲的遗物,几件衣服,笔记本电脑...目光扫过墙上那幅《晨雾》,她毫不犹豫地取下,连同俞明川送的所有东西装进纸箱。

傍晚,她叫了快递,将纸箱寄往俞氏大厦。

新租的公寓在城东,比原来小但干净。唐琪机械地摆放着日用品,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门铃响起时,她以为是外卖。

俞明川站在门外,手里拿着那个被退回的纸箱。

"我们得谈谈。"他直接跨进门,将箱子放在茶几上,"你可以恨我,但别拒绝真相。"

"真相就是你欺骗了我。"

"我没有。"俞明川打开箱子,取出那幅《晨雾》,"这幅画不是施舍,不是补偿。"他声音低沉,"是我爱上你的证明。"

唐琪呼吸一滞。

"七年前的事,我确实有责任。"俞明川将画放在沙发上,"但对你,从第一天起就是真心的。"

"真心?"唐琪冷笑,"你家族和周氏的联姻也是真心?"

俞明川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直接关机,"联姻是家族安排,我从未同意。"

"不重要了。"唐琪走向门口,"请你离开。"

俞明川站在原地没动,"我会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

"用一切。"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两周,唐琪把自己埋在工作中。画廊新接了一个大型展览项目,她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用疲惫对抗回忆。林小曼时不时带来俞明川的消息——他辞去了俞氏副总裁职务,与周氏的合作告吹,甚至据说与家族决裂...

"听说他搬出了豪宅,住进了朋友的空置公寓。"林小曼咬着吸管,"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唐琪盯着电脑屏幕,"不关心。"

但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他说"爱上你"时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痛楚。

艺术基金年会那天,唐琪作为合作方代表不得不参加。她选了一套保守的黑色套装,尽量降低存在感。会场衣香鬓影,她端着一杯苏打水躲在角落。

"哟,这不是俞明川的前任玩物吗?"

周雅雯带着两个女伴拦住了她的去路。今天的周大小姐一身银色亮片礼服,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周小姐。"唐琪保持礼貌,"请让一让。"

"听说你被甩了?"周雅雯提高音量,引来周围目光,"也难怪,明川向来喜新厌旧。不过..."她凑近,红唇几乎贴上唐琪的耳朵,"他床上功夫确实不错,对吧?"

唐琪攥紧酒杯,"我和俞总只是工作关系。"

"工作到床上去了?"周雅雯突然将手中的红酒泼向唐琪,"贱人!你知道你害他失去了多少吗?"

冰凉的液体顺着唐琪的脖子流进衣领。周围一片哗然,有人惊呼,更多人举起手机拍摄。

唐琪站在原地,羞辱感如潮水般涌来。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件西装外套突然披在她肩上。

俞明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此刻只穿着衬衫和马甲,领带松开。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周雅雯,后者脸色瞬间煞白。

"道歉。"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场安静下来。

"明川,她..."

"现在。"俞明川上前一步,"否则周氏明天就会收到终止所有合作的公函。"

周雅雯嘴唇颤抖,"你为了这个女人..."

"唐琪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俞明川一字一句,"而你,什么都不是。"

会场鸦雀无声。周雅雯最终挤出一句"对不起",抓起手包冲了出去。

唐琪僵在原地,肩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俞明川转向围观人群,"诸位,今晚的闹剧到此为止。失陪。"

他轻轻揽住唐琪的肩膀,带她离开会场。走廊里,唐琪挣脱他的手臂,"你不必这样。"

"我必须。"俞明川注视着她,"我说过,会用一切证明。"

"包括当众羞辱周雅雯?"

"包括与全世界为敌。"他声音低沉,"琪琪,给我一个机会。"

唐琪别过脸,"送我回家吧。"

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俞明川不时侧头看她,欲言又止。到达公寓楼下,唐琪脱下外套还给他,"谢谢。但以后别这样了。"

"琪琪..."

"我们都需要向前看。"她推开车门,"再见,俞明川。"

走进电梯,唐琪终于放任泪水滚落。她爱他,这无法否认。但信任一旦破碎,就像那幅被退回的《晨雾》,再怎么拼凑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雨水顺着唐琪的发梢滴落,在父亲墓碑前积成小小的水洼。三周了,自从发现那本日记,她每晚都梦见父亲欲言又止的脸。今天是他去世后的第一个忌日,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垮整个世界。

"爸,我该怎么办..."唐琪抚摸着冰冷的石碑,指尖描摹着"唐志强"三个字的凹痕。

风卷着雨丝抽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将额头抵在墓碑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父亲残存的温度。

"他说他爱我..."唐琪低声呢喃,"可我怎么相信一个欺骗过我的人?"

远处雷声轰鸣,像是某种回应。唐琪站起身,雨水已经浸透了她的风衣。她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父亲温和地笑着,就像每次她遇到困难时那样。

回程的公交车上,唐琪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手机震动,是林小曼的信息:"画廊出事了!老板卷款跑路,这个月工资发不出来了!"

唐琪手指一僵。这家小型画廊虽然薪资不高,但好歹是份收入。现在...

车到站时,雨下得更大了。唐琪没有伞,只能冒雨跑向公寓。刚转过街角,一个黑影突然从雨中浮现,吓得她差点尖叫。

"琪琪。"

熟悉的声音让唐琪心脏骤停。俞明川站在她公寓楼下,没有伞,黑色风衣湿透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唐琪下意识后退半步。

"林小曼说你去了墓园。"俞明川的声音沙哑,"我...担心。"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睫毛上挂着水珠,衬衫领口已经被浸透成深色。唐琪注意到他脚边的积水——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她硬着心肠刷卡进楼。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湿漉漉的手伸进来。俞明川挤进电梯,水珠从他身上滴落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出去。"唐琪盯着楼层按钮。

"听我说完。"俞明川的声音异常疲惫,"你可以不原谅我,但别拒绝我的关心。"

电梯到达。唐琪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门,手抖得几次插不准钥匙。俞明川站在两米外,没有再靠近。

门开的一瞬,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唐琪转身,看到俞明川扶着墙,脸色潮红得异常。

"你发烧了。"话脱口而出。

俞明川摆摆手,"没事..."话音未落,身体突然一晃。

唐琪本能地冲过去扶住他。隔着湿透的衣料,他身体的温度高得吓人。

"进来。"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公寓里,俞明川虚弱地靠在沙发上,呼吸粗重。唐琪翻出医药箱,甩给他一条干毛巾和体温计。

"39.8度。"她看着显示屏,眉头紧锁,"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晚..."俞明川接过她递来的水和退烧药,"淋了点雨。"

唐琪这才注意到他手背上的擦伤和淤青。林小曼说过,俞明川现在住在城西一个普通小区,每天挤地铁去见投资人...

"你的车呢?"

"卖了。"俞明川吞下药片,"创业需要资金。"

唐琪背过身去厨房烧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水壶的嗡鸣中,她听见客厅传来手机落地的声音。

俞明川已经昏睡过去,手机掉在地毯上,屏幕还亮着。唐琪弯腰捡起,无意间看到相册图标旁的通知——"今日提醒:琪琪花粉过敏,避免百合"。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相册。

满屏都是她的照片。在拍卖会上专注鉴定的侧脸,在马场骑马的背影,在办公室伏案工作的样子...甚至有些明显是偷拍的,比如她在医院走廊发呆的瞬间。

备忘录里更是一系列关于她的记录:"琪琪喜欢抹茶拿铁不加糖","琪琪对青霉素过敏","琪琪生日5.21,喜欢林陌的《晨雾》"...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消息弹出:"俞总,周氏又从中作梗,明天的投资人取消了。"

唐琪锁上屏幕,胸口发紧。她轻轻放下手机,去卧室拿了条毯子盖在俞明川身上。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嘴唇因高热而干裂。

"琪琪..."他在梦中呓语,"别走..."

唐琪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调暗了灯光。

半夜,她被一阵咳嗽声惊醒。客厅里,俞明川正挣扎着坐起来,毯子滑落在地。

"躺着。"唐琪打开壁灯,"量体温。"

"几点了?"俞明川声音嘶哑。

"凌晨三点。"唐琪看着体温计,"38.5,退了些。喝水。"

俞明川乖乖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滚烫的温度让唐琪心头一跳。

"谢谢。"他低声说,"我天亮就走。"

唐琪没有回应,只是又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有需要叫我。"

回到卧室,她却再也睡不着。窗外雨声渐小,偶尔有车灯的光影掠过天花板。俞明川手机里的那些照片和备忘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清晨,唐琪被一阵香味唤醒。厨房里,俞明川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煎蛋。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你..."唐琪站在厨房门口,一时语塞。

"早。"俞明川没有转身,"马上好。你冰箱里东西不多,简单做了点。"

餐桌上摆着抹茶拿铁和培根三明治,正是她平日的早餐搭配。唐琪默默坐下,小口啜饮着拿铁——不加糖,正是她喜欢的口味。

"我联系了陈岩。"俞明川将煎蛋装盘,"画廊的事,他有几个朋友在招聘策展人。"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唐琪放下杯子。

"我知道。"俞明川终于转身,眼下仍有疲惫的青黑,"但陈岩是以个人名义推荐的,与我没关系。"

他将煎蛋放在她面前,自己却什么都没拿,"药在茶几上,八小时后再吃一次。我走了。"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唐琪心上。她盯着那份煎蛋——蛋黄全熟,正是她讨厌溏心蛋的习惯。

接下来的一周,唐琪奔波于各个面试之间。经济不景气,艺术行业尤其艰难。五场面试,三封拒信,剩下两家杳无音讯。

周五晚上,她疲惫地回到公寓,发现门口地上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只打印着"tk"两个字母——她名字的缩写。

信封里是一叠文件:长风画廊的内部企划、下半年展览清单、甚至还有几份未公开的艺术家合约。唐琪翻到最后一页,一张便签上写着:"下周一10点,带着这个去见徐总监"。

徐总监?徐薇?那个散布谣言的前女友?

唐琪将文件摔在桌上。这算什么?俞明川的又一次"补偿"?她宁可失业也不会接受这种施舍!

但夜深人静时,她再次翻看那些文件。其中一份合约明显有问题——长风即将签约的新锐艺术家李晓,实际上已经与另一家画廊有独家协议。如果唐琪能指出这点...

周一早晨,唐琪站在镜子前,穿上了唯一一套得体的西装。自尊心很重要,但房租和父亲的医药费债务更重要。

长风画廊的前台将她带到会议室。徐薇一身名牌套装,红唇如刀,"唐小姐,真是...意外。"

"徐总监。"唐琪直接打开文件夹,"关于贵社即将签约的李晓..."

两小时后,唐琪走出长风大厦,手里多了一份offerletter——策展副总监,月薪比原来高出50%。手机震动,是徐薇的短信:"不管谁给你的情报,你赢了。周一见。"

唐琪没有回复。她站在人行道上,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这份工作来得不光彩,但她别无选择。

回到家,她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陈岩的电话。

"唐小姐?"陈岩似乎很惊讶。

"那份资料...是俞明川让你给我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俞总吩咐过,不要告诉你任何事。"

"他在哪?"

"咖啡厅见投资人,最近..."陈岩欲言又止,"不太顺利。"

唐琪挂断电话,手指悬在俞明川的号码上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周三中午,唐琪在咖啡厅见客户。点单时,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俞明川独自对着笔记本电脑,面前的黑咖啡已经凉透,旁边摆着一块...蓝莓松饼?

那是她最喜欢的点心。

他瘦了很多,西装不再合身,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唐琪迅速转身,心跳如鼓。她不该打扰他,不该给他希望,不该...

"唐小姐?"客户疑惑地唤她。

唐琪强迫自己专注于会面。离开时,她忍不住再次看向那个角落——俞明川已经不在了,桌上只剩半杯冷咖啡和一口未动的松饼。

当晚,唐琪收到林小曼发来的链接——财经版小道消息:《俞氏断绝与太子爷关系,俞明川创业项目濒临流产》。

文章配图是俞明川冒雨离开某栋写字楼的背影,孤独而倔强。

唐琪关上电脑,走到窗前。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的霓虹映照在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她轻轻抚摸窗户,仿佛能透过冰冷的玻璃,触碰到那个同样孤独的身影。

长风画廊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唐琪站在自己的新办公室前,指尖轻触门牌上的"副总监"字样。入职两周,她已成功策划了第一个小型展览,徐薇虽然态度冷淡,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专业能力。

"唐总监,这份合约需要您过目。"助理小林递来文件夹。

唐琪快速浏览条款,指出几处模糊表述,"让法务重新拟定,特别是作品保管责任这部分。"

"好的。"小林犹豫了一下,"对了,前台有您的快递。"

包裹是一个扁平的纸盒,没有寄件人信息。唐琪拆开后呼吸一滞——林陌的《晨雾》,那幅她退还给俞明川的画作。画框一角贴着便签:"它属于你。永远。"

唐琪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幅画怎么会...她翻遍包装盒,找不到任何邮寄痕迹。是谁送来的?俞明川?还是陈岩?

手机震动,林小曼的信息跳出来:"重大消息!俞明川的创业公司拿到第一轮融资了!虽然只有五百万,但投资人居然是王建林!"

唐琪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在那幅画上。阳光透过水彩,钴蓝色的波纹在桌面上荡漾,就像她此刻不平静的心绪。

下班时分,唐琪故意绕路去了金融区的一家咖啡厅。这家店的手冲咖啡曾被俞明川称赞,说苦中带甜像极了人生。推门时风铃清脆作响,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角落——空无一人。

"小姐,您要点什么?"

"美式,带走。"唐琪顿了顿,"再加一块蓝莓松饼。"

店员打包时,唐琪注意到柜台旁新添的留言板。众多便签中,一张字迹熟悉的纸条吸引了她的注意:"给总坐在角落的tk小姐:尝试一下蜂蜜拿铁,比美式更适合你。——y"

tk小姐...唐琪的英文名缩写。她盯着那张便签,胸口发紧。俞明川什么时候写的?他还常来这里吗?

咖啡厅门再次打开,风铃声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俞明川穿着深灰色西装,比上次见面时气色好了许多,但眉宇间的疲惫仍未散去。他看到唐琪的瞬间,脚步明显一顿。

"好久不见。"他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问候一个普通熟人。

唐琪攥紧了纸袋,"听说你拿到融资了,恭喜。"

"小数目。"俞明川微微点头,"长风的工作还顺利吗?"

"还不错。"唐琪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杯蜂蜜拿铁——正是留言板上推荐给"tk小姐"的那款。

短暂的沉默。咖啡机嗡嗡作响,周围顾客的谈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俞明川示意。

唐琪深吸一口气,"那幅画...谢谢。但它太贵重了。"

"它本来就该属于你。"俞明川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纸袋上,"蓝莓松饼?"

"突然想尝尝。"唐琪耳根发热,"你...还常来这里?"

"偶尔。"俞明川看了眼手表,"抱歉,我还有个会。"

他侧身而过时,龙涎香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唐琪鼻尖。那个曾经熟悉的味道,如今却带着陌生的距离感。

"俞明川。"唐琪突然转身。

他停在门口,背影挺拔如松。

"蜂蜜拿铁...好喝吗?"

俞明川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比美式甜一些。保重,琪琪。"

风铃声再次响起,他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唐琪站在原地,纸袋里的松饼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她打开留言板,小心地撕下那张署名"y"的便签,放进了钱包夹层。

两周后,唐琪策划的"东亚新锐艺术联展"开幕酒会在长风画廊举行。会场人头攒动,媒体闪光灯不断。她穿着墨绿色丝绒礼服,周旋于宾客之间,不时解答关于展品的提问。

"唐总监,"徐薇挽着一位中年男士走来,"这位是周氏集团的周维钧董事长,对我们的展览很感兴趣。"

唐琪身体一僵。周维钧——周雅雯的父亲,俞明川曾经的联姻对象家长。老人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

"久仰。"唐琪职业性地微笑,"特别感谢周董赞助我们的vr体验区。"

"年轻人有想法。"周维钧打量着她,"听说你以前在俞氏工作?"

"是的,负责艺术投资评估。"

"明川那孩子太固执。"周维钧突然话锋一转,"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放弃大好前程。"

唐琪握紧香槟杯,"每个人对’重要’的定义不同。"

"比如?"

"比如诚信,比如..."唐琪直视他的眼睛,"不利用优势地位压榨弱者。"

周维钧脸色微变,徐薇连忙打圆场:"周董,我带您看看新展区..."

人群突然骚动。入口处,周雅雯一袭红裙,带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气势汹汹地走来。

"爸!"她娇嗔地挽住周维钧,"怎么不等等我?"

周维钧拍拍女儿的手,"刚和唐总监聊到明川。"

周雅雯的目光如刀般刺向唐琪,"哦?聊他如何自毁前程吗?"她提高音量,"各位知道吗?这位唐总监可是害得俞氏太子爷被家族抛弃的’功臣’呢!"

周围宾客纷纷侧目。唐琪面不改色,"周小姐,今晚是艺术交流,不谈私事。"

"私事?"周雅雯冷笑,"你靠什么手段爬上这个位置的?是不是也像勾引明川那样..."

"周雅雯。"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适可而止。"

俞明川一身黑色西装,缓步走来。会场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游移。

"明川?"周雅雯脸色煞白,"你怎么..."

"受邀而来。"俞明川向唐琪微微点头,"唐总监的策展理念很出色。"

周雅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爸!你看他..."

"够了。"周维钧沉下脸,"回家。"

父女俩愤然离场,宾客们识趣地散开。唐琪深吸一口气,"谢谢。但你不必..."

"我早该这么做。"俞明川目光灼灼,"琪琪,我..."

"唐总监!"助理小林急匆匆跑来,"《雾中》的vr设备出问题了!"

唐琪歉意地看了俞明川一眼,"失陪。"

设备故障比她想象的严重。等唐琪协调好技术人员,已是半小时后。她环顾会场,俞明川已不见踪影。

"俞先生说他先走了。"小林递来一张便签,"留了这个给你。"

纸上只有一行字:"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后悔。"

酒会结束已是深夜。唐琪疲惫地走出画廊,秋风吹散了她盘起的长发。手机显示有一条林小曼的未读语音,她刚要点开,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从街角传来。

"小心!"有人大喊。

唐琪抬头,只见一辆黑色轿车疯狂加速,冲向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时间仿佛慢放——俞明川转头,车灯照亮他惊愕的脸,然后是"砰"的闷响,他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数米。

"俞明川!!"唐琪的尖叫划破夜空。

她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跪在柏油路上。俞明川双目紧闭,鲜血从额角汩汩流出,染红了她颤抖的双手。

"救护车!叫救护车啊!"她嘶吼着,眼泪砸在他苍白的脸上。

急诊室的红灯刺得唐琪眼睛生疼。她蜷缩在塑料椅上,身上还带着俞明川的血。陈岩匆匆赶来,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

"车...是故意的。"唐琪声音嘶哑,"他们想杀他..."

"周家。"陈岩咬牙切齿,"俞总刚拒绝他们最后的合作条件。"

医生推门而出,"家属?"

唐琪猛地站起,"他怎么样?"

"中度脑震荡,两根肋骨骨折,左臂脱臼。"医生翻着病历,"需要观察48小时,有颅内出血风险。"

"我能见他吗?"

"五分钟。"

病房里,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唐琪的心脏。俞明川安静地躺着,额头缠着纱布,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温暖有力的大手,此刻冰凉如石。

"为什么..."唐琪哽咽,"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恍惚间,她感觉指尖被轻轻碰触。俞明川的眼睛微微睁开,嘴唇蠕动。

"琪琪..."

"我在这里。"唐琪急忙凑近,"疼吗?需要叫医生吗?"

俞明川虚弱地摇头,声音如羽毛般轻:"比...不能爱你...容易忍受..."

唐琪的泪水决堤而下,"傻瓜...大傻瓜..."

他再次陷入昏迷,但手指仍紧紧勾着她的,仿佛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三天三夜,唐琪几乎没有合眼。陈岩几次劝她休息,她都摇头拒绝。每当俞明川在昏迷中不安地挣扎,呼唤她的名字,只有她的声音能让他平静下来。

第四天清晨,主治医生面色凝重地走来。

"唐小姐,ct显示有轻微出血。如果今天还不醒..."

"他会醒的。"唐琪打断他,声音坚定得让自己都惊讶,"他答应过我。"

医生离开后,唐琪轻轻抚上俞明川的脸颊。晨光透过窗帘,为他苍白的皮肤镀上金色。她俯身在他耳边,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廓:

"俞明川,你听着...只要你醒来,我们重新开始。"

仪器上的心率线突然剧烈波动。

"琪琪..."俞明川的眼皮颤抖着睁开,目光涣散却温柔,"说话...算数?"

唐琪又哭又笑地按下呼叫铃,"算数!你这个混蛋...吓死我了..."

医生护士冲进来检查时,她退到角落,手指轻触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在他耳边低语时的温度,和一句终于说出口的承诺。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病房里,窗外的梧桐叶已经泛黄。唐琪用棉签蘸水,轻轻湿润俞明川干裂的嘴唇。一周过去,他的脸色终于有了血色,但医生仍不允许他下床。

"别这么看着我。"俞明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好像我快死了一样。"

唐琪手一抖,棉签掉在被单上,"谁让你吓我的!"她声音发颤,"你知道我看到你被撞飞时..."

"嘘。"俞明川用没受伤的右手握住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试图微笑,却牵动了额头的伤口,疼得皱眉。唐琪急忙按住他,"别乱动!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需要绝对静养。"

"值得。"俞明川凝视着她,"听到你说’重新开始’,什么都值得。"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唐琪注意到他睫毛在光线中泛着金色,像两把小扇子。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着对方,不必掩饰,不必躲闪。

"那个司机..."她低声问。

"警方找到了弃车,但人跑了。"俞明川捏了捏她的手,"别担心,陈岩安排了保镖。"

"是周家?"

"大概率。"他叹了口气,"我拒绝签署和解协议,他们狗急跳墙了。"

唐琪咬住下唇。车祸那晚的恐惧再次袭来——刺眼的车灯,刺耳的刹车声,俞明川如破布娃娃般飞出去的身影...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琪琪。"俞明川轻唤,"看着我。"

她抬起泪眼。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他认真地说,"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唐琪俯身,轻轻贴上他的嘴唇。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和说不尽的后怕与庆幸。俞明川僵了一瞬,随即温柔回应,右手抚上她的后颈。

"咳咳。"门口传来刻意的咳嗽声。

唐琪慌忙直起身。陈岩站在门口,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医生来了。"

检查结束后,医生宣布恢复良好,但还需住院观察。陈岩留下几份紧急文件,临走时对唐琪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俞明川敏锐地问。

"没什么。"唐琪帮他调整枕头,"陈岩说你的公寓一团糟,问我要不要去整理些换洗衣物。"

"钥匙在抽屉里。"俞明川有些犹豫,"但..."

"但什么?"

"没什么。"他别过脸,"密码是0521。"

唐琪一怔——她的生日。

俞明川的公寓位于城西一栋普通高层,与之前豪华的复式天壤之别。唐琪输入密码,推门闻到熟悉的龙涎香。客厅整洁简约,笔记本电脑旁堆满文件,茶几上放着半杯已经凉透的咖啡。

卧室里,床铺平整,似乎很少使用。衣柜里只有寥寥几套西装,远不如从前讲究。唐琪找出一个旅行袋,开始收拾换洗衣物。

抽屉里,一个熟悉的蓝色发圈闯入视线——是她去年在他办公室落下的。旁边还有几张便签纸,上面是她随手记的展览构思。这些东西...他都留着?

书房门虚掩着。唐琪推开门,倒吸一口气——整面墙贴满了资料、照片和新闻剪报,中心是周氏集团的架构图,用红线标注着各种关联。角落里有个小区域专门关于"夜枭计划",上面钉着几张泛黄的文件复印件。

唐琪走近细看,心跳加速。这些是七年前的内部文件,显示"夜枭"最初由周维钧提出,俞氏只是被动参与者。一份备忘录上甚至写着:"唐志强的担保公司必须尽快处理,不能让他发现我们与长风的关系。"

长风...长风画廊?唐琪瞪大眼睛。原来徐薇和周家早有勾结!

书桌抽屉没关严,露出一个丝绒盒子的一角。唐琪犹豫再三,还是拉开了抽屉——深蓝色丝绒盒里,静静躺着一枚钻戒,主石是罕见的蓝钻,两旁镶嵌着小颗红宝石,宛如被晚霞染红的海洋。

盒子下压着一张纸条:"给琪琪的求婚戒指。蓝钻像她的眼睛,红宝石像我第一次见她穿的红裙子。——2019.3"

三月份...远在他们决裂之前。唐琪的手指微微发抖。原来那么早,他就已经...

手机铃声惊醒了她。是医院。

"唐小姐,俞先生刚才情绪激动,伤口有些渗血,您能尽快回来吗?"

唐琪匆忙赶回医院,推开病房门时,俞明川正半靠在床头,胸口纱布上有一小片殷红。

"你乱动什么!"她冲过去。

"陈岩说你去书房了。"俞明川抓住她的手,"我担心你看到那些..."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周家才是主谋?"唐琪打断他。

俞明川沉默片刻,"最初我也不知情。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挽回。"他苦笑,"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证据,想找机会翻案。"

"那些’意外’..."

"不是意外。"俞明川解开病号服,露出胸口几道狰狞的疤痕,"每次我接近真相,就会遇到’意外’。"

唐琪倒吸一口冷气,指尖轻触那些伤痕,"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让你也陷入危险?"俞明川扣好衣服,"况且...我没资格要求你相信。"

唐琪想起书房的钻戒,和那些被珍藏的小物件。她俯身抱住他,小心避开伤口,"傻瓜...大傻瓜..."

两周后,医生终于批准俞明川出院。唐琪帮他收拾病房物品时,俞母突然来访。

"阿姨。"唐琪礼貌地打招呼。

俞母今天穿了件墨绿色旗袍,发髻一丝不苟,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听说你差点没命。"

"母亲。"俞明川声音冷淡,"有事?"

"下周六我生日宴。"俞母递来一张请柬,"带唐小姐一起来。"

唐琪和俞明川同时愣住。

"什么意思?"俞明川警惕地问。

"字面意思。"俞母转向唐琪,"听说你在长风画廊工作?"

"是的。"唐琪挺直腰背。

"周维钧的爪牙。"俞母冷笑,"小心徐薇。"

她离开后,俞明川皱眉,"别去,肯定有诈。"

"不。"唐琪握住他的手,"是时候面对了。"

俞母的生日宴在俞家老宅举行。唐琪穿了一袭低调的深蓝色长裙,头发简单挽起。俞明川一身黑色西装,伤未痊愈显得有些消瘦,但气场不减。

"紧张吗?"下车前他问。

唐琪摇头,"有你在。"

宴会厅衣香鬓影,几乎聚集了全城名流。俞母看到他们,竟亲自迎上来,引来一片侧目。

"明川。"她难得露出微笑,转向唐琪,"唐小姐,听说你策展的新锐艺术家联展很成功。"

"谢谢。"唐琪不卑不亢,"俞总康复得很好,您放心。"

俞母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看得出来。"

周维钧父女也在宾客中。周雅雯看到唐琪,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却被父亲按住。

"俞夫人。"周维钧举杯,"令郎气色不错。"

"托您的福。"俞母冷笑,"听说您最近生意不顺?"

周维钧脸色一沉,"小挫折而已。"

"是吗?"俞母提高声音,"我儿子车祸那晚,有目击者记下了车牌号。您猜那辆车登记在谁名下?"

全场哗然。周雅雯脸色煞白,"爸..."

"胡说什么!"周维钧怒喝。

"警方已经立案。"俞明川上前一步,"周董,游戏结束了。"

宴会不欢而散。事后唐琪才知道,俞母早已掌握周家诸多把柄,只为等一个合适时机。

"为什么帮我们?"她问俞明川。

"因为她终于明白,什么对我最重要。"他轻吻唐琪的指尖。

秋去冬来,俞明川的创业公司获得b轮融资,估值翻了三倍。同一天,唐琪策划的"东亚当代艺术回顾展"登上《艺术新闻》封面。

庆功宴上,俞明川突然单膝跪地,捧出那枚蓝钻戒指:"唐琪,你是我人生最好的投资。嫁给我好吗?"

满堂欢呼中,唐琪伸出左手,"收益率满意吗,俞总?"

"超出预期。"他将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终身持有,永不抛售。"

婚礼在次年春天举行。俞母出人意料地全力支持,甚至将自己珍藏的一套翡翠首饰送给唐琪作为"聘礼"。周氏集团因多项违法操作被调查,周雅雯远走海外。

婚后,他们在黄浦江边买下一套顶层公寓。书房里,那幅《晨雾》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下方是唐父的照片。每当阳光透过落地窗,钴蓝色的海面就会泛起粼粼波光,仿佛有生命般流动。

一年后的清晨,唐琪将一张黑白超声波照片放在父亲相框旁。俞明川从背后环抱住她,手掌轻抚她尚未显怀的腹部。

"爸,"唐琪轻声说,"你要当外公了。"

窗外,朝阳初升,江面上货轮鸣笛,新的一天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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