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文我爱上了我的毒杀目标最新章节列表_完结文我爱上了我的毒杀目标全文免费阅读(小九淮王州梦断)
我是毒师菱九,暗厂最毒的一把刀。
他是清风霁月的皎皎君子,我的毒杀目标,淮王。
那一晚是我连日对他下毒的第十日。
天生眼盲的他,却一把将我抓入床帐中。
“小丫头,放心,你的毒,我一日也不曾落下。”
可我却想救他。
下毒的是我,救他的是我,爱上他的是我。
他却还是死了。
原来最毒的不是我的“云舟梦断”。
而是他的浮生寄秋风,自断命数,再不入我梦。
1
我翻过王府的墙头,看到了这次的毒杀目标淮王。
一条素白的绸带缚在他的双目,他竟是天生的眼盲。
这样一个身有残疾的闲散王爷,暗厂竟也下了死令。
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任务和目标。
我是菱九,虽然我只有十六岁,但我已是暗厂毒师的魁首。
这次的任务是每日投毒,为避人耳目,用月余时间将他慢慢毒杀,不留痕迹。
我是翎族后人,翎族代代居于高山,善用奇毒,但不识礼制,不通诗文,被暗厂发现前与蛮人无异。
我与我的族人都极固执,我下毒,必须亲手投毒,绝不假手他人。
于是我来了。
我不通晓人情世故,不知仁义礼智信为何物,自然也无法潜伏入王府,只能日日爬树,爬墙头。
草茸茸,柳松松,细卷玻璃水面风。
王府的春色与山中不一样,有一种温婉的内敛着的生机。
而他就这样仰躺在一张金丝楠木的躺椅上,手边小几放着一壶清茶。双目上的白色绸带松松挽在脑后,飘带随风轻轻拂动。
他的月白色宽袖长袍上,只有零星几个刺绣纹样,我看着倒不似之前见过的那些王侯服制,更像是个江湖琴师。
原来他是个穷王爷。
2
这王府的树都如这位淮王一般,挺拔却瘦削,我在树梢上挪动时总是胆颤。幸好我身量小,轻功也习得不错,才能勉强蹲在树梢中不被发现。
淮王伸出左手轻轻抚摩了几下目上的绸带,淡淡地问道:“是谁?”
糟了,不会第一天就被发现了吧。
一旁的廊上走来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
“王爷,是老奴。您昨日雕的玉瓶已送走了。”
“劳烦了。”
他的嗓音低醇,我胸无诗书,只觉得让我想到儿时山中,皑雪压青松的清爽舒服。
暗厂早有线报,说这位王爷每天清茶不离手,特别是入夜前,会喝一碗安神的茶汤,每日都是小小一茶盏,倒出后放凉片刻,便一饮而尽。
这是我下手的最佳时机。
我在树梢上从天明等到天黑。
我看到那老管家端来一案台的玉料和工具,淮王一个人静静地雕琢,因为看不见,所以他琢得极慢,边琢边用手轻轻地抚摸。
我看到那管家又将玉料换成一案台的晚膳,淮王一个人静静地用膳,只吃了离他最近的清粥小菜,其他的便又唤来管家端走了。
我在树上饿得咕咕直叫——那爆炒的小肚,青翠的笋丝,竟都白白浪费了。
天终是擦黑,老管家也终于干了正事——端上了那盏安神茶,然后再没有出现过了。
淮王起身,长袍曳地,墨发如瀑。
他回屋似是去取什么物件,我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双脚掂地,从腰间取出我那从不离身的小瓷瓶,手指微动,抖落了进去。
我的动作快到被我碰落的树叶还未落地,就已经投毒完成了。
这瓶里装的是我的看家本领——“云州梦断”。
世间最难配制的不是一朝毙命的剧毒,而是杀人于无形的慢毒。
七七四十九天后,这瓶“云州梦断”就会于无声中取他性命,宫廷中最高明的仵作也只会摇头。
我看到淮王拿起那青玉小盏一饮而尽,喝罢他朝我的方向微微转过了头。
夜风乍起,他的墨发与白绸一同被风掀起,仙人之姿,皎皎如月,我屏息凝神,不敢眨眼。
只这一瞬,他用手微微按在脸上,扶住了白绸,转身回屋了。
我见那屋内烛火久久不灭,想来这安神茶一点儿用也没有。
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跳下树梢,预备找个柴房凑合一晚。
还有四十八天。
3
日复一日,淮王在院中雕琢玉瓶玉器,偶尔抚琴,偶尔与老管家浅谈几句。
而我无一日失手,日日投毒,日日亲眼见他喉头滚动,云州梦断,尽入他的身体。
第十日,院中却意外地出现了一位姐姐。
她自称宫中女使,替淮王的母妃来探望他。那个姐姐很美,衣裙和发髻更是俏丽可人。
淮王与她相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我在树梢上看了看自己——绩麻布衣,披发无髻,只发尾用一根发带束着。这条红绸发带,也已经磨得开始脱线了。
我已满十六岁,按这都城里的规矩算,已过了及笄。但我却从未簪过发,梳过髻,从前我也并不在意。
儿时在山中,长辈说我虽性子顽劣,却生了一副好皮囊,如今我只觉自己粗鄙丑陋,形同野人。
我一边望着那姐姐的精巧发饰,一边瞎摆弄着头发,还捡了些柳叶编进发中,以此消遣。
这一日入夜,他接过安神茶汤,即刻就要饮。
我在心中惊呼不好,我还未投毒,今日难道要失手?
这七七四十九天的“云州梦断”,既不能停,也不能少。
我心如擂鼓,火烧屁股。
他饮了半盏,便将茶汤放下,抱起院中的一张琴,缓步向屋内走去。
我迅速盘算,头脑一热,决定立刻将毒放进剩下的茶汤中,尾随他入屋内,手刀后颈风池穴,敲晕后捏住下巴灌进去。
至于他摔晕在地上后如何拖回榻上……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我从半掩着的门扉中轻巧地跨入,屋内布局怪异,我竟没看到人影,一时慌了神。
我将贴身藏着的毒紫藤花粉捏了一把在手中,边观察着边后退……谁知却脚下一轻,腰间被什么东西提住,天旋地转,我落在了一方薄纱床帐中。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将我笼罩,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与我仅一尺之遥。
他的脸如玉雕般洁白俊美,唇无血色,鼻息微弱。他抓我的力道不小,但面孔却是病恹恹的样子。
他低头微微转动脖颈,似是在确认与我之间的距离,我忍不住呼吸出声,气息有些抖。
“小丫头,放心,你的毒,我一日也不曾落下。”
他面色如常,仿佛谈论的是用膳饮茶之闲事。
“今日请你相见,是怕你压坏了我那棵刚长成不久的柳树。”
此情此景,乃是瓮中捉鳖,哪里是“请”我相见?
“若你不介意,也可以不必这么麻烦。若你坚持鬼祟行事,那我……”
他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清俊得令我心下一颤。
“那我也尊重你做事的规矩。”
我的双臂一直被他压在榻上,此刻心弦一崩,左手手掌忽而张开,那被我攥了许久的毒紫藤花粉竟一下子扬起了大半。
他微微蹙眉,放开压着我的手,用袖子遮住了鼻子,又用另一只手掌也捂住了我的下半张脸。
不知道是不是紫藤花粉致幻的缘故,我竟在满目朦胧的紫雾中贪看着他,嗅着他手掌的淡淡茶香,甚至想张嘴咬一口这冰凉骨感、白得发青的指节,究竟是什么味儿……
他似是感受到了我逐渐靠近的齿尖,轻轻松开了手。
“失礼了。”
他边说着边将手掌从我的脸上移开,却不小心碰着了我那一头滑稽的“柳叶编发”。
他先是缩了缩手指,而后又饶有趣味地用手背抚了一抚,低头笑道:“原来是只小刺猬。”
刺猬在山中是个昼伏夜出爱打洞的动物,我不甚喜欢。
“我不是小刺猬。”
“那你是?”
“我是菱九。”
“好,你是菱九。”
4
我可能是暗厂最不称职的毒师,与我的目标第一次对话,便脱口而出了名字。
我知晓他年长我十岁。他听我嗓音稚嫩,便将我当做小丫头,言语间都是哄孩童的样子。
但我并不恼,反而有些欢喜。
“小九,你看我琢的这只玉蝶,可有八分相似?”
从那日开始,他白天常常屏退旁人,轻轻招手唤我,同他在院中一起消磨。
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便靠坐在他的椅子边看他琢玉,看累了便伏在他的扶手上发呆,有人来时便回柳树上,翘起腿闭目小憩。
有时午膳过后,他还会悄悄地在袖中为我留一块点心。
“有八分相似,尤其是这翅膀飞起的形状,很是传神。”我连连肯定,但又心有疑惑。
“你既眼盲,如何知晓这世间万物是何模样?你还会抚琴,还会作画写字……”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我并非天生全盲,幼时尚能看见颜色和轮廓,用些特殊的法子,也能开蒙读书。后来十岁时,生了一场病,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精心修饰着玉蝶的翅膀纹路,用大拇指轻轻地来回磋磨。
十岁……
阿爹从前也被迫为暗厂卖命。我依稀记得他曾对我提起,这么多次执行任务中,唯有一桩令他最难释怀。
那是在阿娘刚生下我的那一年,他亲手对一个出生高贵、天赋异禀的孩子下毒,致使他再不能见光明。
这件事一直在阿爹临终之际,都还耿耿于怀。
“可能……是我阿爹毒瞎了你。”
我盯着他琢玉时沉静的侧脸,脱口而出。
他手上动作凝滞,我脑中洪钟一响,知道自己这口无遮拦的性子必须要改改了。
“对不起……”
“无妨,不是你阿爹,也会是别人。”
那句我没说出口,却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话是——
“我阿爹取走了你的眼睛,而我却要取你的性命。”
我的眼眶发酸,定是被这院中的风吹的……我垂眸不敢看他,默默地揉着眼睛。
他放下手中的玉蝶,左手抚摩了一下目上的绸带,轻声道:“你想不想,学着写自己的名字?”
他引我慢慢走回房中,取来纸笔,落笔有力地写下一个“九”字。
“小九与我有缘,我在兄弟中,排行第九。”
圣上最小的儿子,本应受尽偏爱的九皇子,沦为宫廷斗争牺牲品的淮王。
“那你教我写字吧,要多教一些……”
“好。还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
他将笔摸索着放进我的手掌中,又从我身后拢住我的右手,教我如何提笔。
“我想……”
他在我身后微微俯身,宽大的衣袖将我包围,我瞥见他的长发与我的,似是融到了一处,看起来如高山瀑布汇流,美不胜收。
“我想穿一次绯色的长裙……就如……就如前些日子那个姐姐穿得一样……”
我用手指挠了挠前额,回忆着该如何描述那件衣裙的细节。
“你府中有这样的衣裙吗?”
他继续教我描着字,没有回答。
5
当晚入夜,他将我领进内室,自己又退了出去。
我看见他衣桁上挂着的那条藕色的齐胸襦裙,飘带清简灵动,裙裾轻盈飘逸。
与那位姐姐的并不相同,但我却十分欢喜,穿来也极合身。
他轻轻扣了扣门,缓步进来。
“我不知他们拿的,是否与我交代的一样,你的身量,我也只能依着记忆略估一估……”
“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他缚着绸带微微蹙眉的样子极好看,我竟又有些看呆了。
他听我不回答,想走近些,轻轻抬起一只手臂向前摸索着我的方位。
我在原处静静地等他,直到他的手离我的脸颊只剩几寸的距离。
我渴望用脸颊贴上他的手,渴望到心跳凝滞,喉头干渴……
可他却放下了手,轻轻唤道:“怎么傻站着,过来,我替你梳头。”
我坐在案前,任由他整理我披散的头发,发间还夹着些细碎的嫩草与柳叶。
“你虽还小,毕竟也是个姑娘,喜欢这些是自然的。只是我这里没有镜子……”
此刻他的五指并未有一刻触碰到我的肌肤,我的脖颈和脸颊却从发热到泛红。
我长于山野,懵懂无知,我只知道,我本能地渴望着他的触碰。
我回忆起儿时看阿爹替阿娘梳头,替阿娘插上一根亲手雕刻的木簪,阿娘笑红了脸。
“在我……在我们不能再见面之前,你若想要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我可以差人帮你去寻。”
我心口一酸,转身扑进他的怀中,死死搂住他的腰身。
他未做任何准备,被我用力一扑,竟带着我一同跌坐到了身后的榻上。
我将头迈进他胸口,肩膀颤抖,想哭却没有眼泪。我的双臂紧箍着他,十指用力抓着他的后背,让自己与他贴得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本想拍拍我宽慰,却忽然全身紧绷,双手不知该置于何处。
“小九,你究竟是何年岁?”
后来回忆时我才明白,那时身着薄纱裙的我,虽然瘦小,身姿轮廓却已不是孩童了。
“我已十六了。”
他微微一怔,显然超出了他的意料。
“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人,十六岁便可以结亲了,我见你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夫人,不如……我同你结亲吧!”
我不知我与他,还能因为什么而产生更多的交集,便又一次口无遮拦,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他先是语塞,而后又像舒了一口气。
“小九虽然十六了,却还是少不更事,与孩童无异,结亲一事,哪有你想的……”
“我知道。”我打断了他。
“我知道阿爹会给阿娘梳头,我还知道阿娘会这样……”
我仰头在他的脸颊边轻吻一下,他怔愣的反应令我沾沾自喜。
我撑起上半身,在他双目的白绸上又吻了一下……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我看得出,这座千年静止的玉雕正有了波澜。
“我阿娘还说过,结亲就是给彼此脱过了衣裳……我也可以。”
我伸手就要动他腰间的系带,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急促道:“你阿娘说得不对,小九,休要胡闹……”
他急了,我从未见过他着急的样子。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我伸出另一只手去掀他下身的衣袍,他又迅速捉住了我。
我们此刻十指相扣,我虽习过武,却也无法再动弹。
可我刚刚已经发现了他衣袍下的异样。
我甚是疑惑,此处与平时大不相同,忍不住低头凑近……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此处看起来……”
他将我向上拽起,嗓音低哑:“小九,不可……”
他的反应令我更不放心。
“云州梦断”在第四十九日前,都不会让身体有任何被毒害的反应,我对自己的拿手好毒十分自信。
“需不需要我替你查看一下……”
“不可……”
他的声音满是压抑着的痛楚。
他微微向后仰头,露出好看的脖颈与喉头,青筋隐约可见。
“好吧。但是结亲一事……我不会放弃的!”
我知道,我开始想救他了。
6
往后几日,我们白日相伴,入夜他饮了我的毒后,我便独自离开,配制新的方子。
第二十四日,我将毒换了。
当晚,屋内传来他的剧烈咳嗽,桌椅相碰,杯盘坠地,一直守在门外偷听的我破门而入。
他跪坐在地上,右手自缚脖颈,左手支撑身体,五指以怪异的姿势抠住地面。
他素来耳力极好,却没听见我进来。
我给这新药取名“饲魔”。
“云州梦断”本无解药,若贸然停用亦会在几日内暴毙身亡。但我配它时却留了“饲魔”这副双生药。
“饲魔”亦是毒,但可以与云州梦断相依共存,以毒攻毒,消了云州梦断的大半药性。
到第四十八日时,他身上的余毒应已除了大半,第四十九日,我只需再拿来一颗假死药……
坏处是,“饲魔”会让他夜夜离魂,形如疯癫,周身碎骨蚀心之痛,最后昏死过去。天明后又一切如常。
此刻我眼前的他,形同堕仙,君子如玉,碎裂入尘。
他频频失控低吼,缚目的白绸边缘青筋尽显。他放下右手,竭力捶打着地面,脖颈处留下几道猩红的指痕。
我心中隐痛,扑到他面前,一心想阻止他那已经捶打出血迹的右拳。他却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五指入肤,我一时气竭。
“是我……是小九……”
他已然离魂疯魔,能压制到他这般程度,已非常人能及。但我不能受伤,更不能死,不然还有谁能护他……
我倾力反抗,抓住他的手腕尝试挣脱。
入暗厂后我训练多年,但于武功上却毫无天赋,平时护身的也只有一把短刀。
我照着他手肘处穴位刺了下去,他瞬时脱力,我随即手刀一敲,让他昏死了过去。
我搂着他瘫坐在地上,他一头墨发散乱在我怀中,洁净的衣袍上多了几滴血迹,在黑暗中仿佛鬼魅之眼,能看穿我的心神。
我不知瘫坐了有多久,直到窗外的一捋月光钻了进来,他醒了。
“小九,我是不是快到那一天了。”
“还早呢,还有二十五日。这只是……你中毒多日后的症状罢了。”
“好。二十五日……够教你许多字了。”
我沉默地偏过头,痴望着窗外那轮新月。
“小九,他们许了你什么?”他语调平静,比月光温和。
“放了我弟弟,许他永不再入暗厂。”
“好。下次我再发病伤你,你便直接用刀,不必顾忌。”
“弟弟小我六岁,不如我顽劣,是个读书的料子,小时候我们……”
我没有回答,反而开始自说自话,他却耐心聆听着我的每一句……
“小九竟也有吃亏的时候,然后呢?你阿娘可有怪你?”
……
我们坐在地上相谈了一夜,谈到天色微青,我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手中还偷偷攥着他的衣角,一夜都没有放开。
7
宫中那位美人姐姐又来了。
我在树上半躺着,不耐烦地看着院中的三人。
那老管家为两人添茶,美人姐姐时而蹙眉时而浅笑,似与他有说不完的话。
而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言语间提到“公主”、“和亲”云云,我听不太懂,心中烦闷,便双手枕着头望天,直到那老管家送美人姐姐退了下去。
我余光瞥见他独自坐下开始写字、琢玉,并未看向我这里。我故意用腿碰了碰树枝,想引起他的注意,他也似是没有察觉。
这时老管家又回来了,指着他那金丝楠木的躺椅一角:“王爷,老奴方才便注意到,您这张椅子怎坏了?需不需要老奴给您换一张?”
我自然知道是怎么坏的——那是我等他琢玉瓶时无聊,在椅子边用小刀刻了一排“九”字。
那时我问他为何许多人都爱在器皿上刻自己的名字,他答,是告诉别人这是自己所私有的东西。
我又问他为何你却从不留名字,他只笑笑不说话。
那一排“九”字,我更想刻在他身上。
“这可是御赐的金丝楠木,这……”
“无妨。许是府里来了什么老鼠或刺猬一类……”
又将我比做什么老鼠刺猬的……我心中不痛快,一个起身,轻巧地翻出了墙去,直到入夜时分方才回来。
我爬上墙头,心中再一次腹诽这堂堂王府竟一个侍卫都没有……却看见他静静地立于墙边柳树下。
“你回来了。”
“你这样好像我阿爹,我贪玩不回家时他就是这副模样。”
我依旧恼着,不想同他好好说话,只默默地走去茶盏边。
“我若再长个几岁,是可以做你阿爹了。”
他默契地拿起我刚放过药的茶盏,仰头饮了。
“我不想你做我阿爹。”我气不打一出来。
“我说了我想同你结亲,你从未当真。”
“小九还不知道夫妻为何物,将来你会知道的,也会遇到真正心仪之人……”
“好好好,我不知道,那你知道吗?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是不是今天那位姐姐那样的?”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小九这是恼了……”
他抬起手摸索着我脑袋的方位,我知他要揉揉我的头顶,就像对一只小兽一样……
我心一横,躲过了他的手。他垂下手向屋内走去。
后来回忆时我才想到,那时的我满心都是救下他,带走他,憧憬着与他的以后,而他却在一个人固执地走向死亡……
我站在屋外独自烦闷,他在屋内早早吹了灯,许久都是一片寂静。
难道已然昏睡了吗?我心中不安,硬着头皮推开了门,却被眼前之景震住了。
他靠在墙边,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自己的手臂,口中衔着着一方粗布帕子,无声地低吼,青筋从眼下一路弥漫至衣襟的开口处。
他的痛苦缄默无声,只有鲜血汩汩,滴滴答答。
我一时失神,只知上去抢那块下人用来洒扫的帕子,不断呢喃:“快松口,这帕子很脏,快松口……”
他紧紧咬着牙关不断地摇头,不断地摇头……我定了定心神,夺下匕首,从身上撕下一条布,快速地裹住他的手臂。
他似是意识到了我的存在,牙关渐渐松开,我抢下帕子,一颗提气凝神的玉髓丹塞入他的口中。
“我绝不许你自伤来阻止发病。”
“今日……格外无法自控,我怕我冲出屋去伤了你……”他垂头一字一句,气若游丝。
我瞥了一眼他放在门边用来堵门的那张桌子。
“饲魔”之痛,最忌忧思或欢欣,一旦牵动心神,则疯魔更甚……
“你伤不了我,我比你想的有能耐,你记得每日平心静气,方能少吃些苦头。”我故作冷面冷语。
“今日起,我夜里就在这守着。”
“这是何必,反正我都是要……”
“我就躺在这里。”我拽起一床被褥,扔在他床榻边的地上,打断了他的话。
“……好。听你的。”
两厢静默,我背对着他的床榻,在地上微微翻动。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发病时不知如何唤你。还是说,你们皇家的人,都不让人叫名字?”我死鸭子嘴硬,却巴巴地竖耳听着。
“单名珩字。”
赵珩……
“哦。”
“小九,我不过是个眼盲的将死之人,不该将你困在此处……”
“打住。是我要取你的性命,如何取,何时取,自然是我说了算。”
阿珩,你再等等,我会救你,还有二十日,你且再等一等我……
8
过几日的傍晚,我在西街市口的一处不起眼的茶摊等人。
“说吧,又遇到什么麻烦了来求小爷。”那穿着草鞋、背着背篓的卫伽终于现身。
卫伽此人,说是朋友,有点肉麻,就算同僚吧。暗厂之中,是我唯一私下见过面的人,也互相帮衬过几回。
他也是个毒师,但技艺不精,一般做不上重要任务,但谁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你有什么本事,值得我求你?”
“小爷是没什么本事,但你堂堂毒王菱九,不还是离不开我嘛。”他故作轻佻,令我作呕。
“诶?我们野丫头菱九,今日怎还穿了裙子?怎么?你潜进王府做婢女了?可以啊……”
“你别贫了,我有事想托你打听。”
“是不是你现在做的这一桩?淮王还没做掉?你心慈手软了?”
他猜起我的事来总是玄乎得很。我故作淡定,白了他一眼。
“我劝你谨慎行事,速速做掉他交差。要他命的人,整个暗厂都惹不起。”
“是不是那位……”
“猜得没错,那位入主东宫在即,这位九皇子也算倒霉,母妃原是最受宠的,如今也失宠自身难保了……”
与卫伽谈了半晌,应证了我的许多猜想。
大皇子赵珣及他的母妃,一贯最针对淮王——他自幼残缺,却文采斐然,六艺八雅无不出众。他的母妃沈氏,美貌冠绝后宫,也被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可他本就眼盲,绝无可能继位,为何要赶尽杀绝?”
“嫉妒二字。再说了,那位本就残暴无常……前阵子还要送淮王的亲姐姐去关外和亲。”
他还有个姐姐?
“这位公主与将军府和离了,两人有一双年幼的儿女。这要是真的二嫁和亲,便是死生不复回朝了。”
二嫁,和亲……欺人太甚……
“所以啊,连这么一位被将军府弃了,无权无势的公主,那位都不放过,更何况是天人之姿的淮王……你速速解决了罢。”
“你怎么不说话?你的“云州梦断”最多只需要四十九日,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你放心,”我佯装毫不在意,岔开话题。
“我今日叫你来,是问问你男女之事。”
“噗……”一向荤话连篇的他竟然喷出一口茶水。
“你这……你这是……开窍了?”
“走开。我是想问问你,若一对男女想做夫妻,首先得做哪些准备?”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几次,又恢复了正常。
“那你算问对人了,小爷我刚好收藏了一本……”
他边说着边从背篓的一堆物什下面掏出了一本小书。
“你潜心学习一下,若是需要人练习,随时找小爷我……”
“谢了,太晚了我就赶不上回王府下毒了。”
我揣起书,挥挥手便丢下他走了。
回王府的路上,我边走边翻动着这本怪异的书,里面的每一对男女都在彼此纠缠,这莫不是他们说的……房事?
9
我回去的时间比计划晚了许多,待我翻过墙头,已接近子时,只他的房中还有一点烛火。
我推开门,左右不见他,却被一只穿着宽袍里衣的手臂,摸索着从身后拽住。
“你去哪里了,一整日都没有回来。”他的声音与平日不同。
“我去办了些事,傍晚又去见了朋友……”
“朋友……”
“对,朋友。”
我不敢回头看他,怕一看,便又想到他的孤立无援,他的母妃与姐姐……
“小九今日穿了那件衣服,还熏了香……小九长大了,知道用香了。”
我并未熏什么香,就算有,也是被他的被褥染上的。
“你今日迟迟不归,我以为你出事了。”他仰头饮尽茶汤,五指用力捏住茶盏。
“我若出事不归,你该庆幸才对。”
为何你总是不考虑自己,为何不绝处逢生,为自己再搏一次。
“小九若不想回来见我,将药都留下也可,我替你完成任务。”
“你就只会说这些吗?”
什么找到真正心仪之人……什么不是你阿爹也会是别人……什么把药留下……
“赵珩,你就这样把生机,把我,都往外推,自己躲在这里做个懦夫吗?”
我又一次口无遮拦,将心中的冲动与心痛尽数说出。
他不言语,却咳出一口血来。
糟了,我不该在此刻与他争执,今晚他又要吃苦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先坐下……”
他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麻绳。
“将我绑上。”
“我不。”
我将他扶到椅子上靠着,无视他手中的麻绳。
他寻摸着我双手的方位,将麻绳塞进我的手掌。
“快,来不及了……”
他嗓音低哑,额角渗出细密的薄汗,我知道他又一次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我不要!”
我俯身搂住他的肩膀。
便以我双臂缚你,我们一同承受罢了。
“小九……”他低吼出声,却与我交颈相拥,令我心口鼓胀发酸、热流涌动。
我顾不得了,闭上眼睛吻上了他的双唇。我有些心急,也不得章法,只一味啃咬厮磨。
他愣了一瞬,接着便同样用力地回应我,不知是谁咬破了谁,一时血腥气弥漫,我与他却都没有退缩。
我与他的长发被彼此粗暴地揉乱了,亦不知发带散落在何处,且我跪坐在他身上,此情此景甚是狼狈。
他忽而起身,将我一同抬起,抱起我在屋内走了几步。
许是因为服药失控,或是抱着我无法抬手摸索,此刻他已不辨方位,与我一同东磕西碰。
“榻……在何处……”他暂离了我的唇,嗓音绝望又愤怒。
“在……在我身后。”我趁机大口呼吸,捧着他的脸给他指路。
一阵眼晕,他将我置于榻上,俯身继续着方才那个吻。仿佛一旦停下,就再没有理由继续了。
他似是痛楚稍减,颈部青筋退了些,唇舌也不再霸道粗暴,而是温柔缱绻。
他开始真正地吻我。
但就在我双臂攀上他的背,与他贴近更多的时候,他却起身推开了,靠坐在榻上无力地喘息。
我乍离了那温柔的桎梏,觉得全身发冷,便不由地又靠向了他。
“小九,不可……我不能……”
看了今日卫伽的那本怪书,我才大概知道他说的不能,指的是什么。
“为何不能,我可不要再听你说教……”
“小九……”他无力与我辩驳,只一声声地唤我。
“阿珩,你是不想,还是不能……”
“你唤我什么……”
“阿珩,你难道是……不会?”
他摇头苦笑,面色惨白,似是被我气的。
“你不会我会啊,我今日才学了些……”
“你什么?!”
他紧紧蹙眉,用力抓住我的腕。
“你生气了?我同别人学了,你生气了?”
我得意地摇头摆尾,趁着他还未完全清醒,又一次趴在他的身上吻了下去。
他是要我的,他是在乎的,我心中欢喜。
10
我认真地吻着他,就如同刚学了一点皮毛的学生,迫不及待地想让教书先生看到那般。
他的双手扶在我的腰间,掌心烫得吓人,却不敢挪动一下。
我吻得入神,伸出手指将他缚目的白绸轻轻掀去。这一掀,竟比上回掀他的衣袍,还要令我心跳加速。
他沉吟一声,不安地转动着脸庞,似在寻找那片洁白的遮掩,我掰过他的脑袋,强迫他专心地回吻我。
我偷偷睁眼看他,他如我想象的一样,双目修长,睫毛细密,紧紧闭目样子犹如入定的仙人。
他翻身将我压住,伸出手摸索向了我襦裙胸口的系带,我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因为这条衣裙是他为我选的。
阿珩,等一切结束了,我们一同找一间小院子,你只管琢玉,我卖迷魂散,卖蒙汗药养家可好。
阿珩,你我不做淮王和毒师,只做阿珩和小九,像现在这样,平等,平凡,我每日气你,欺负你,可好……
他的手在我胸前停下了,他还是克制住了。
“对不起,小九,你值得更好的……我本不配得到你……”
“无妨,阿珩,你既不愿意碰我,那我就帮帮你吧。”
“什么……”
我伸手探进他下身的衣袍中,他浑身颤栗。
其实那本怪书我没太看懂,但这一则我还算看得明白。
我侧躺下,看着他弓起脖颈,面庞由惨白染上了一抹潮红。
我手中力道不稳,他沉吟一声,似是被我弄痛。我放缓了节奏,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似感受到我的目光,侧过头沉声道:“小九,不要……”
我偏要。
也许我菱九本就微不足道,但你的命,你的心,我偏要染指。
床帐中空气灼热潮湿,回荡着阵阵低吟,我与他紧紧依偎,唇舌、指尖胡乱交缠,直到欲海、压抑、痛楚,一同吞没了他。
11
他的身体被“饲魔”折磨得一天不如一天,这一连十日我都夜夜照顾着他,有时与他同榻而眠。
白日只要无人在时,我们便一同写字相伴。入夜若他还能清醒,我们便天南地北,彻夜长谈。
转眼就剩最后的两天了。
我早已让卫伽打听清楚了暗厂的假死药藏于何处,我胸有成竹,今日便亲自去取。
“小九,今日我要入宫。”
他穿上一件我从未见过的鸦青色暗纹衣袍,看起来有些陌生。或者说,看起来真的是“淮王”。
“你……可否不要去,我傍晚回来,有事要与你说。”
等我傍晚带着假死药回来,告诉你我的计划,希望你不会怪我,因为怕你在人前露出端倪,而一直瞒着你。
“我必得要入宫,宫中诸事有了变故,傍晚不一定能回来。”
我脑中凌乱,他到底要去做什么?难道他要为了姐姐去与大皇子对峙?如此自寻死路,我心下一惊。
“阿珩,你要去做什么?你信我,在府中等我的消息。”
“小九,淮王有淮王的事要做,你拦不住我。”
他的语调疏离陌生,我怔愣在原地,望着那个深色的背影远去。
我努力整理思绪。
也许事情真的有了转机,我知他本就不是笼中鸟,兴许他抓住了大皇子的把柄,或是……或是重获了圣心……
我虽心中忐忑,但还是愿意先信他。我决定先去把假死药取回,今夜再与他详谈。
暗厂在码头边有一处据点,是一个药铺,药铺后有暗室,一些机要任务所需的东西,都会藏在那一处。
我换上一身男子装束,拿着暗厂的特殊腰牌走了进去。
“菱九,你真的想好了?”
卫伽在身后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我一直猜到你会如此行动,但恐怕很多事不会如你所愿。我怕你出事……”
“卫伽,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快走。”
“菱九,你可知,淮王的姐姐不用去和亲了,大皇子也被圣上禁足在宫中……”
难道他真的逆转了局势?我转过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淮王可能骗了你,利用了你?”
“绝无可能。”
“就算没有,那如果此次大皇子真的棋差一着,他的行迹败露之前,你知道他会做什么……”
肃清暗厂,杀人灭口。
“我不怕。若他这次真的赢回一局,也定能与我一同脱险,我们一起想办法……”
“菱九……你真的如此相信他吗……”
我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好,那我帮你。”
12
傍晚过后,我怀中揣着那瓶药,满心期待地向王府走去。
王府却站满了侍卫。墙边,大门,院中。
我躲去暗处观察着,一直到入夜,都没有可乘之机。
我心急如焚——他今日的“饲魔”还没有吃,若是不吃,我不知他能安然等我到何时……贸然断药,后果未知,我不敢冒险。
我此刻身着普通男子装束,或可佯装故人求见?若被侍卫绑了也不怕,只要见了他,便能立刻脱身了。
我定了定心神,刚要叩响王府大门,门却开了。
那无比熟悉却从未打过照面的老管家正看着我。
“众侍卫听令,王爷交代,绝不许此人闯入王府。”
“是。”
我脑中轰然作响,这是何意?
“等等!您听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事今晚必须要见他……”
“王爷说了,不见您。”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你凭什么……”
“老奴知道。”管家的双眸暗了暗,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奴一直都知道。”
我震惊了一瞬,又急忙去腰间取那瓶“饲魔”,想塞到他手上。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你听我说,快来不及了,你快把这药……”
慌乱中我取错了瓷瓶,拿的是先前的“云州梦断”,正要换回,我却周身震动,再不能动弹。
那瓶云州梦断,竟已空了。
我忘记了如何呼吸。
“姑娘,王爷一直都知道您给他吃的是什么,从前是,现在也是。”
“那他拿走我的毒,是为什么……”
“姑娘,若您真的求一个答案,老奴便给您一个答案。”
老管家的话每个字都像刀尖扎在我的心口。
他确实是利用了我。
他利用我,同他一起,给自己设了这个必死的局。
他早早便知大皇子派人来取他的性命,所以也一直暗自筹谋,只求为母妃与姐姐挣一分生机。
一封封密信被他放进他亲手雕琢的玉瓶中,递了出去。
他费尽心机手段,确实拿到了大皇子的一份把柄,使他被禁足宫中,又挡下了姐姐的二嫁和亲,也为自己争得了与大皇子对峙谈条件的机会。
“王爷认识您以后,也曾想改变自己的结局,但一切是早早便注定了的……”
他的母妃因为爱惜容貌,常年服用驻颜药物,这一点被大皇子利用,让暗厂的毒师钻了空子,日日为她送去驻颜的毒药,世间唯一的解药就在大皇子的手中。
“王爷拼尽全力,也只能换得一个保全娘娘与公主的机会。他答应了大皇子,他孤身赴死,换大皇子拿出解药,并且保娘娘与公主一世平安。”
“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
周围侍卫聚集过来。
“姑娘,趁着暗厂的眼线还没有发现,您速速离开吧。这是王爷最后能为您做的了。”
老管家双目布满血丝,悲怆又无力。
“赵珩!赵珩!你出来!”
我声嘶力竭,泪如泉涌。
“赵珩!那个什么驻颜毒药,我可以做解药的!只要你给我时间!我能做出来!”
“赵珩!你是不是不信我,我真的可以……”
我跪坐在地上,掩面哭喊。
“不要吃……不要吃那半瓶云州梦断啊……”
云州梦断,世间罕有,我最拿手的毒药。
大量服下,七窍流出黑血,片刻毙命。
我从未想过,它将杀死我的爱人。
13
吾妻小九,少不更事,不通情爱,只知乱解衣襟。
吾妻小九,虽从未得见,必是仙姿佚貌,般般入画,入我心间。
吾妻小九,此生负卿,若有来世,惟愿双目清明,再赴白头。
阿珩绝笔。
14
那一晚,淮王王府被侍卫围满,除了拖走了一个疯子,一整晚都极其平静。
天亮之前,王府院中燃起一把火。
第二日清晨,王府报丧。
他吩咐管家将自己火葬,只留些许灰烬在玉瓶中,就置于院中那张金丝楠木的躺椅上。
他不愿被带回宫中验尸,暴露死前发生了什么,怕有人会被暗厂追究。
他亦害怕自己服毒后死状惨烈,吓坏了那制毒的人。
他只留下一封信,和一枚小小的刺猬玉雕,据管家所说,是留给他的爱妻。
淮王并未娶妻,此事一时成了都城的一则怪谈。
我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我与他所做之事,还称不上夫妻。
我看着手中的那个玉瓶——我潜入王府,在宫中来人带走他之前,将玉瓶偷换掉了,现在皇陵中放的那一瓶,装的是锅底灰。
我永远无法知道,那一夜他孤独赴死时,是心安,还是恐惧。去路黑暗,有没有人替他系上那条白绸,扶着他的手,替他引路……
我带着弟弟逃出了暗厂,四处游历,从未停下脚步。
原来世间最毒的不是我的“云舟梦断”,而是你的浮生寄秋风,自断命数,再不入我梦。
阿珩,四十九天,你没等我,但我信你,便再等你一回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