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蛊孕:将军的替身娇妻带崽跑路了(楚宴寒沈初颜)最新章节列表_全本蛊孕:将军的替身娇妻带崽跑路了全文阅读
我风尘仆仆赶回将军府,心里全是楚宴寒那句“回来有好事”。可跨进院门那一刻,喜庆的红绸却像巴掌扇在我脸上——他正给青梅沈初颜提亲!那些他教我练剑的日夜、说过的温柔话,瞬间成了笑话。我摸着脸上和沈初颜七分像的轮廓,突然笑了:原来我只是个影子?那我就炼个相思蛊,让他楚宴寒尝尝,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01.
马蹄声碾碎三更的月光,我攥着缰绳翻身下马时,斗篷上还沾着边关的风沙。楚宴寒那句「回来有好事」像枚暖炉,在我心口焐了整整十日——他总爱用这种哑谜似的调子说话,偏生我就吃这一套,连眉梢都挂着笑,踩着青砖往将军府里闯。
前院的灯笼红得晃眼,唢呐声震得人耳膜发疼。我正纳闷今儿是什么喜日子,就见垂花门底下围了一圈人,楚宴寒立在最中央,墨色锦袍上绣着金线麒麟,衬得他肩宽腰窄。他手里攥着支赤金步摇,正往一个女子鬓边送。那女子穿一身鹅黄襦裙,裙摆扫过满地红毡,不是他的青梅沈初颜又是谁?
「好事?」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爆竹声「嘭」地炸开,碎红纸片扑了我一脸。沈初颜转头看我:「宋玥妹妹可算回来了,快替我瞧瞧,宴寒哥哥送我的步摇好不好看?」
楚宴寒这才偏过头,眼神扫过来时带着点不耐,又像是……怜悯?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只把步摇往沈初颜发间按得更牢。那动作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想起十三岁那年,他在演武场把我拎起来,用刀尖挑起我散乱的发:「这点伤就哭?瞧瞧你这张脸,倒有七分像初颜,若连胆子都学不来,留着何用?」后来他教我骑射,教我谋略,在我替他挡下刺客的箭时,用帕子蘸着我的血,低声说「做得好」。我一直以为,那是宠爱。
可现在看着沈初颜腕上那只羊脂玉镯——和我常年戴着的红绳发簪,竟是同一块料子雕的。原来他不是宠我,是把我当块练手的皮子,照着沈初颜的模子,硬生生打磨出的一个影子。
心口的血往上涌,我掐着掌心才没让自己倒下去。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吉时到」,楚宴寒扶着沈初颜往正厅走,路过我身边时,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别闹。」
我看着他们交叠的背影,忽然笑出声来。笑自己蠢,笑这十年光阴喂了狗。等他们的喜酒喝到酣处,我便要去后山的蛊阵——楚宴寒教我的谋略里,最狠的那招,该用在他自己身上了。
月上中天时,我换了身夜行衣溜出偏院。后山的林子像团浓墨,露水打湿了鞋面,冷得人发颤。草丛里窸窣有声,一条银环蛇探出头,信子在我脚踝边扫过,我反手抽出靴筒里的匕首,刀刃在月光下闪了闪,那蛇竟吓得缩回了石缝。
楚宴寒教我的本事,果然没白费。
破石亭藏在蛊阵深处,四角的幡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篆。我把炼蛊鼎架在残碑上,火折子被我点亮,青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将军令、红绳发簪、沈初颜的定情玉佩——我一样样扔进鼎里,玉佩撞上金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楚宴寒……」我盯着跳动的火焰,念咒的声音抖得厉害,「你教我识百草,却没教我相思蛊该怎么炼。」
火苗「腾」地窜起三尺高,裹着我的怨气往天上冲。我想起他在演武场说「站稳了」,想起他在书房说「这局棋该这么下」,想起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指甲嵌进掌心,血珠滴在鼎沿,和着那些破碎的念想,全被烧成了青烟。
「我要你……」咒语念到最狠处,我几乎是在嘶吼,「要你日日夜夜想着你的白月光,但却永远摸不到,求不得!」
蛊鼎突然发出「滋滋」的声响,一缕黑烟从盖子缝隙里钻出来,在空中扭成个模糊的人形。我盯着那烟,忽然觉得畅快——他楚宴寒不是天之骄子吗?不是把我当影子吗?那我就让这影子,变成扎进他心里的刺。
下蛊后的第一夜,我就梦见了他。
场景真得吓人,我站在将军府的回廊下,沈初颜穿着我的藕荷色襦裙,正拿帕子掸着上面的灰:「什么破烂料子,也配让我穿?」她抬眼看见我,嘴角一勾,「哟,这不是宋玥妹妹吗?你这衣服……倒跟我旧年不要的那件有点像。」
我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开口,就见楚宴寒从月洞门里走出来。他本该站在沈初颜那边的,可他却几步走到我身前,伸手把我护在身后。他身上的檀香味浓得化不开,震得我耳膜嗡嗡响:「沈初颜,过了。」
沈初颜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楚宴寒转过身,低头看我时,眼睛里没了往日的冰冷,反而像含着一汪春水:「宋玥,别怕。」他的手指轻轻擦过我的眼角,「是不是又偷偷哭了?」
「轰」的一声,我从床上弹起来,额角全是冷汗。窗外的天还是墨蓝色,可梦里他指尖的温度却还留在脸上。相思蛊不是让他爱而不得吗?怎么反倒对我……
我跌跌撞撞摸到铜镜前,镜里人眼睛红肿,头发乱糟糟的。可看着看着,我忽然笑了——楚宴寒,你也有今天。就算这温柔是假的,是蛊虫作祟,我也要把它攥在手里,让你尝尝,什么叫求而不得的滋味。
我对着镜子理了理碎发,指尖划过自己的脸颊——这张像极了沈初颜的脸。很好,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影子了。我是宋玥,是要让楚宴寒痛一辈子的人。
02.
下蛊后的第二夜,我刚吹灭烛火,眼皮就沉得像坠了铅。意识模糊间,鼻尖忽然萦绕起熟悉的檀香味——是楚宴寒身上的味道。我猛地睁眼,竟已站在一片花海中央。
月光把花瓣染成半透明的粉,楚宴寒立在不远处,浅灰长衫被风吹得扬起角,发间没戴玉冠,墨发松松束着,几缕垂在额前,衬得那双剑眉柔和了许多。他往日瞧我时,眼神总像覆着层冰,可此刻望着我的目光,却热得能把人烫化。
「宋玥。」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盯着他的手,心里怦怦直跳。那双手曾教我握剑,曾在我受伤时按住伤口,此刻却带着全然不同的温度。鬼使神差地,我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指尖刚触到我掌心,我就打了个激灵——怎么会这么烫?
「跟我来。」他牵着我往花丛深处走。
前面忽然出现片草坪,溪水绕着草坪流,月光落进水里,碎成满溪银箔。草坪中央摆着石桌石凳,桌布是我常穿的素色,上面放着紫葡萄和水晶梨,果子上还挂着水珠。楚宴寒松开我的手,走到桌边抬手一抹,茶壶就自己往杯子里倒茶,热气裹着茶香飘过来,竟和他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我看得呆住了。这梦也太真实了!
楚宴寒回头看我,嘴角勾着笑:「傻站着做什么?」他话音刚落,人就晃到了我面前,指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那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我没法躲开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像盛着星空,亮得惊人,「怕我?」
我摇摇头,喉咙发紧,只能挤出蚊子般的声音:「不……不怕。」
他低笑一声,退开半步,拉开椅子让我坐。我刚坐下,就见一颗紫葡萄从果盘里滚出来,精准地落进我掌心。「吃。」他看着我,眼神专注得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我把葡萄放进嘴里,甜汁炸开的瞬间,忽然想起白天他在演武场训人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身长衫,却冷着眉眼,把犯错的侍卫骂得抬不起头。可现在……我偷偷抬眼,见他正托着腮看我,嘴角还带着笑。
这差别也太大了!
从那夜起,楚宴寒就跟定了我的梦。
有时我们在山顶看日出,他把披风披在我肩上,指着天边的金霞说:「你看,像不像你上次偷藏的糖糕?」有时在湖边看日落,他捡起石子打水漂,石子跳了八下才落水,他转头冲我挑眉,像个讨赏的孩子。更多时候是在花海散步,他会突然弯腰,把沾在我发间的花瓣摘下来,指尖擦过我耳垂时,总会让我心跳漏半拍。
我们开始说些以前绝不会说的话。
他讲起十三岁那年,跟着父亲去边疆,夜里风沙打在帐篷上,像有无数鬼在哭。他缩在角落不敢睡,直到看见月光从帐篷缝隙里透进来,才觉得没那么怕了。「那时就想,要是有个人能陪我看月亮就好了。」他说着,把我的手放进他袖筒里暖着,「后来遇见了你,才知道月亮不如你的眼睛亮。」
我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反过来跟他说我的委屈。说练剑时手磨出泡,怕被他骂,偷偷用布裹着继续练;说替他挡箭后,伤口发炎疼得整夜睡不着,却只能咬着被子掉眼泪。说到后来,我忍不住捶他肩膀:「你那时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他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上,声音哑得厉害:「是我混蛋。」他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发顶,「宋玥,以后不会了。」
梦里的拥抱太真实,真实得让我贪恋。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都清晰得不像梦。可每次醒来,触到的只有冰冷的锦被。我对着铜镜看自己泛红的眼眶,指尖一遍遍划过镜中人的脸颊,多希望这不是梦,多希望他白天看我的眼神,也能像梦里那样温柔。
白日里的楚宴寒,渐渐有了变化。
他路过我院子时,会放慢脚步。有次我在廊下晒药,他停在几步外,盯着我手里的当归看了半晌,突然说:「这味药治血虚,你脸色不好,该多吃些。」我愣住了,他却已经转身走了,可我分明看见,他耳尖有点红。
还有次,沈初颜来府里,故意把茶水泼在我裙角。我正弯腰擦裙子,楚宴寒不知从哪冒出来,眉头皱得死紧:「沈小姐千金之躯,何必跟个下人置气?」沈初颜气得脸发白,他却看都没看她,只丢给我一块干净的帕子,「回房换件衣服。」
他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地落在我身上,有时是在议事厅,有时是在花园,每次撞上我的视线,他都会飞快移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府里的下人开始窃窃私语,说将军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我心里又甜又慌。甜的是他好像真的变了,慌的是怕这只是蛊虫的作用。
为了弄清楚,我钻进了藏书阁。我点着油灯,一本本翻,手指被书页割出好几道口子,血珠渗出来,滴在泛黄的纸页上。直到后半夜,我才在一本破破烂烂的《蛊经》角落里,看到一行小字——
「相思蛊成,可通梦魂。主与被蛊者心意相通,情愫毕现。」
轰!我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原来那些温柔不是假的,那些拥抱不是梦!是蛊虫在我们之间搭了座桥,让他把藏在心底的话,全在梦里说了出来!
我靠在书架上,心脏狂跳不止。所以他白天看我的眼神会软化,所以他会记得我脸色不好,所以他会替我挡开沈初颜……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是蛊虫把他的真心,一点点扒开给我看了。
可这算什么呢?是蛊虫的功劳,还是他本来就……
我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去想。梦里他说「月亮不如你眼睛亮」时的眼神,他抱着我说「以后不会了」时的力道,一遍遍在我脑海里打转。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我掌心——那里还留着梦里他握过的温度。
这蛊,真是下对了。可我看着自己映在书桌上的影子,忽然分不清,现在困在情网里的,到底是他,还是我自己?
03.
雨打芭蕉的声响刚歇,我就着烛火描眉。铜镜里的人影晃了晃,眉梢那点红痣像颗泪。楚宴寒又在梦里抱我了,他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腰侧,可睁眼摸去,只有冰凉的锦被。
三日前他从兵营回来,梦里的铠甲还沾着泥星子。我蹲在他身前解护腕,看见他小臂上有道血口子,深可见骨。「怎么弄的?」我的声音发颤,指尖刚碰到伤口边缘,他就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没事。」他盯着我,眼神烫得吓人,像把火要把我吞下去。
我心里发慌,慌忙抽手站起来,裙摆却勾住了凳子腿。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腰上突然多了只手。他把我捞进怀里,铠甲的金属扣硌着我的肩好痛,我却清晰听得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咚、咚、咚,快得像擂鼓。
「楚宴寒……」我抬头看他,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搂得更紧。
我能闻到他身上的铁锈味混着汗味,却奇异地觉得安心。
从那天起,梦里的亲近就变了味。他会在我练剑时从身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发顶说「手腕再抬高些」;会在我看书时抢走卷册,鼻尖蹭着我的耳廓问「看什么这么入神」。
最荒唐的是三日前那场庆功宴。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梦里的他总爱穿亮色衣裳,说衬得我好看。我们坐在屋顶上喝酒,月光把他的脸照得发亮。他灌了口酒,突然把陶壶往旁边一扔,抓住我的手腕往怀里带:「宋玥,我疼。」
「哪里疼?」我凑近看他,酒气喷在我的脸上。
他却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像只偷腥的猫。「这里疼。」他拉着我的手按在他心口,「想你想的疼。」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瓦片上。月光落进他眼里,碎成千万点星光。他吻得又急又凶,像要把这几个月的相思全揉进这吻里。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抓着他的衣襟,感受着他越来越烫的体温。
梦醒时天刚蒙蒙亮。我掀开被子想下床,却看见自己肩窝处有片红痕——是昨夜梦里他咬出来的。我慌慌张张扯开里衣,锁骨下方、腰侧、甚至大腿根,全是深浅不一的吻痕,像撒了一把红梅。
「这怎么可能……」我指尖抖得厉害,猛地想起《蛊经》里那句话:「梦魂相通,情意毕现。」难道说,梦里的一切,都会映在现实里?
那天起,楚宴寒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他不再偷偷摸摸地瞥我,而是大大方方地在议事厅盯着我倒茶,看得我手一抖,差点把茶盏摔了。有次我在花园修剪花枝,他路过时突然停下,伸手拂掉我发间的花瓣,指尖在我耳垂上蹭了蹭,声音低得像呢喃:「小心刺。」
府里的下人开始窃窃私语。沈初颜来了两次,都被他以「公务繁忙」挡了回去。有次她堵在书房门口,尖着嗓子喊「宴寒哥哥」,他却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把窗户关上,吵。」
今日傍晚落了场急雨。我躲进九曲桥尽头的凉亭,刚喘口气,就看见楚宴寒撑着伞走来。雨帘在他身后织成银线,他收伞时水珠溅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钻。
「宋玥。」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比梦里更沉。
我心里一慌,往后退了半步,脚下却踩滑了。眼看就要摔进雨里,腰上突然多了只手。他的手掌带着雨水的湿热,透过单衣烫得我皮肤发紧。「躲我?」他低头看我,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却亮得惊人。
「没……没有。」我不敢看他,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他突然笑了,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他。「真没有?」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檀香味混着雨水的腥气,把我裹得严严实实。「那你脸红什么?」
我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他眼里的笑意更深,突然把我搂进怀里。他的披风还带着雨气,却让我感觉暖烘烘的。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和梦里一样快。
「宋玥,」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我僵在他怀里,脑子里一片混乱。梦里的温存,现实的亲近,还有沈初颜那张铁青的脸,全在我眼前打转。他抱得太紧,我能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还有……他腰间那枚我绣的平安符。
从那天起,我们越发亲近。
他会在清晨练剑时故意让我赢,然后笑着说「玥儿进步了」;会在午后把我拉进书房,关上门一起看兵书,却总是趁我不注意偷亲我的侧脸;到了夜里,梦里的缠绵就更放肆了,他会变着法儿地逗我笑,然后在我笑得喘不过气时吻下来。
我们躺在屋顶上数星星,他指着天河说:「看,那是牵牛星。」我靠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楚将军懂的真多。」
他却侧过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只因心里有个人,想把这世上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可一想到他和沈初颜的婚期越来越近,那点甜就变成了涩。昨晚我忍不住问他:「楚宴寒,我们这样……能到什么时候?」
他正给我描眉,闻言动作顿了顿,然后把眉笔一丢,把我抱进怀里。「傻瓜,」他蹭着我的头发,「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沈小姐……」
「别提她。」他打断我,语气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烦躁,「那桩婚事我会解决。」
我抬头看他,他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想再问,却被他吻住了嘴。他吻得很温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可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
现在我坐在妆镜前,指尖划过锁骨上的红痕。那是昨夜梦里他留下的,此刻还微微发烫。窗外传来前院的喧闹声,好像是沈府的人来送嫁妆了。
我起身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果然看见沈初颜站在垂花门下,穿着一身刺眼的大红嫁衣。楚宴寒站在她旁边,面无表情地接过礼单,可我分明看见,他握笔的手紧了紧。
心猛地一沉。那把悬在我头顶的剑,终于要落下来了。
突然,楚宴寒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窗上。他的眼神很深,像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朝我摇了摇头,然后转回头去,在礼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滴泪砸在窗棂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知道,这场偷来的美梦,快要醒了。
04.
院外传来仆妇们抬嫁妆的吆喝声,「一抬珊瑚树,二抬翡翠屏」的唱喏,像重锤敲在我心上。楚宴寒的大喜日子,只剩三天了。
晨起那阵恶心来得猝不及防。我扶着妆台干呕时,指尖蹭到小腹——那里隔着三层单衣,竟透着异样的酸胀。老嬷嬷搭脉的手指刚搭上我腕间,就猛地睁圆了眼:「姑娘……您这脉息,是喜脉啊!」
「喜脉」两个字像炸雷在我脑子里响起来。我下意识地摸向小腹,掌心触到那片微隆的弧度,像触到一团温软的云。昨夜里梦里,楚宴寒还隔着被子吻我的肚子,说「我们的孩子该像你,眼睛要弯弯的」。可现在——我猛地抓住嬷嬷的手:「您看错了吧?再看看!」
嬷嬷被我捏得直皱眉,却还是笃定地点头:「错不了的,姑娘。这滑脉跳得欢实着呢,少说也有两个月了。」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将军知道了吗?」
知道?他现在怕是正忙着给沈初颜挑盖头吧。我松开手,跌坐在椅子上,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三天后他就要拜堂,我算什么?通房丫头?还是……生下私生子的罪人?
「嬷嬷,这事您先替我瞒着。」我抓住她的袖口,乞求道:「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将军。」
嬷嬷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姑娘放心,老婆子嘴严。可这事儿迟早要解决啊……」
解决?怎么解决?我望着窗外飘飞的红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红绸是沈府送来的喜幛,此刻在我眼里却像团火,要把我和这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烧成灰。
我还在琢磨怎么遮掩肚子,沈初颜就带着两个丫鬟来了。她穿一身正红织金襦裙,头上戴着九凤朝阳钗,明明是来探病,眼神却像刀子,把我从上到下刮了一遍。
「听说你身子不适?」她捏着绢子掩唇,嘴角那抹笑冷得像冰,「大婚在即,府里上下都忙着,你可别在这时候添乱。」
我攥紧了袖中的帕子,指甲掐得掌心生疼:「有劳沈小姐挂心,只是些小毛病,不碍事的。」
「哦?」她拖长了音调,往前逼近一步。她身上的龙涎香浓得呛人,和楚宴寒常用的檀香味截然不同。「我可听说了,你最近胃口不好,还总想吐?」她的目光落在我腰间,「莫不是……有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府里的下人乱嚼舌根?我强装镇定地挺直脊背:「沈小姐说笑了,我一个下人,能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下人?」沈初颜突然笑了,那笑声像碎冰相撞,「你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就好。在这将军府,你就是个伺候人的命。」她伸出戴着鎏金护甲的手指,挑起我一缕头发,「就算宴寒哥哥一时糊涂宠着你,等我嫁进来,你也不过是我手底下的奴才。」
她的指尖冰凉,划过我耳垂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沈小姐放心,」我咬着牙,逼自己迎上她的目光,「我有自知之明。」
「最好是这样。」她松开手,绢子在我脸上甩了一下,「要是让我发现你耍什么心眼,」她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未来将军夫人的下场。」
她走后,我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了。桌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我却觉得浑身冰冷。她说得没错,只要她嫁进来,我和孩子就永远抬不起头。
楚宴寒这些天很奇怪。
按说大婚在即,他该忙着应酬宾客、清点彩礼,可我好几次看见他独自坐在书房里发呆。有次我端着参茶进去,他正对着墙上的剑谱出神,指尖在桌案上敲出不成调的节奏。听见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眼里的茫然像迷路的孩子,可看见是我,又立刻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
「放下吧。」他指了指桌边的茶几,又转回头去看剑谱。
我把参茶放在他手边,忍不住问:「将军最近好像很累?」
他没看我,只是「嗯」了一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给他眼下的青黑镀上了一层金边。我突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脸,问问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被这桩婚事压得喘不过气。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昨夜更漏敲过三更,我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推开窗,就看见楚宴寒站在月下的海棠树下。他穿着常服,没戴冠帽,墨发披散在肩头,像一幅被风吹乱的画。他望着我的窗户,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温柔和无奈。
我们隔着三丈远的距离,谁也没说话。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细长而落寞。我想开口叫他,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看了我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那声叹息像羽毛,拂过我的心尖,却留下了刺骨的疼。
离大婚只剩一天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对着镜子一遍遍抚摸小腹。那里已经能看出浅浅的弧度。嬷嬷说孩子很健康,可我心里的慌却是深重。
留下吗?
沈初颜那张冰冷的脸在我眼前浮现。她说得对,我只是个下人,就算有了楚宴寒的孩子,又能怎样?孩子生下来,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被人指指点点。而我,就要一辈子活在她的眼皮底下,看她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欺凌我和我的孩子。
走吗?
可我能走到哪里去?我从小在将军府长大,除了伺候人、练点粗浅的武艺,什么都不会。带着个未出世的孩子,如何在这乱世里活下去?更何况……我真的舍得离开楚宴寒吗?那些梦里的温存,那些现实中的亲近,难道都是假的吗?
窗外又传来送嫁妆的喧闹声,这次是沈府送来了「子孙桶」,寓意早生贵子。我看着那漆成大红色的木桶,只觉得一阵反胃。他们在为楚宴寒和沈初颜的「贵子」做准备,可谁又在乎我肚子里这个,同样是他血脉的孩子?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想起昨夜楚宴寒在窗外的眼神,那里面有挣扎,有无奈,还有……一丝我不敢确定的深情。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这桩婚事里身不由己?
「楚宴寒……」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轻唤他的名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发出凄凉的声响,像在替我哭泣。
我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藏着我偷偷攒下的碎银和一块刻着「安」字的木牌。那是城西米商王老实给我的,说若有一天我想离开,他能帮我弄辆马车。
手指触到冰凉的木牌,我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也许,离开才是唯一的出路。至少,我可以带着孩子,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05.
三更梆子声响,沈初颜昨日来探病时,鎏金护甲刮过我鬓角的触感还在——她笑得温婉,话却淬着毒:“妹妹这张脸生得真像我,难怪宴寒哥哥瞧着顺眼。”
我摸黑掀开床幔,脚刚落地就一阵恶心。孕吐来得猝不及防,我扶着妆台干呕,喉间泛起腥甜。镜中人削瘦得厉害,眉梢眼角却偏偏生得像她——楚宴寒口中的“白月光”,今日即将拜堂的新娘。
“影子……果然只是影子。”我苦笑,指甲掐进掌心。
不能再等了。今日是楚宴寒大婚,前院必定忙得脚不沾地,正是逃出去的好时机。
我将碎银塞进贴身荷包,粗布襦裙套在身上。院外传来巡夜侍卫的甲叶轻响,我贴在门板上屏住呼吸,直到那脚步声远去,才猫着腰溜出门。
城外土路坑坑洼洼,王老实的粮车果然停在老槐树下。他见了我,慌忙掀起车帘:“快上来,粮食底下铺了被褥!”我刚爬进车厢,车轮就吱呀呀转动起来。黑暗中抱着肚子蜷缩,听着石子碾过车底的声响,忽然觉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车子在城门洞停下时,守城兵卒的喝问让我浑身一紧。王老实赔着笑递上通关文牒,我抠着车板缝隙的手指止不住发抖。突然,车外传来一声冷笑,那声音像冰锥刺进骨髓——是楚宴寒!
“王老板好大的胆子,竟敢帮本将军的人出逃?”
车帘“唰”地被掀开,月光下,楚宴寒一身大红喜服刺眼。玉带紧束着他劲瘦的腰,红宝石冠在墨发间熠熠生辉,却衬得他眼神比寒冰更冷。他身后站着一排黑衣侍卫,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芒。
我浑身冰凉,下意识护住肚子往后缩。王老实“扑通”跪地:“将军饶命!是她……”
“闭嘴。”楚宴寒看都没看他,目光像钉子钉在我脸上,“你就这么想走?”
风灌进车厢,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望着他腰间那枚平安符——是我用三个月月钱换来的玉料,亲手为他绣的穗子。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沙哑的笑:“将军娶了心上人,何必再留我这个影子碍眼?”
他瞳孔骤缩,猛地探身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影子?在你眼里,本将军待你的好,全是假的?”
“好?”我盯着他,泪水决堤,“你的好是在我生辰时送她最爱的玉簪,是连正眼都不瞧我!楚宴寒,你爱的从来不是我,你只是借着我这张脸,守着你的白月光!”
他脸色煞白,握我的手微微颤抖。楚宴寒猛地甩开我的手,后退一步,指腹蹭过我眼角的泪,指尖冰凉:“原来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他转过身:“你以为今日能走,是因为府中忙碌?从你开始偷偷变卖首饰时,我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声音淬着冰,“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城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轰鸣。我望着楚宴寒的背影,忽然浑身脱力。原来这场逃离从一开始就是他默许的戏码。他像高明的猎手,看着猎物在陷阱边缘蹦跶,最后再亲手擒回。
我望着楚宴寒腰间晃动的红绸——那是大婚喜服上的绦带,此刻却像根刺扎进我眼里。他指尖掐着我腕骨,力道大得吓人,可我偏要仰起头,让他看清我眼里的血丝。
「放我走。」话音落地时,我的肩膀还在抖。
楚宴寒突然笑了。「放你走?」他重复着,指腹碾过我腕间跳动的血管,「宋玥,你当将军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是下人。」我咬着牙,把这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将军娶了正牌夫人,留我这个通房都不如的下人做什么?看你们举案齐眉吗?」喉间涌上腥甜,我咽下去,逼自己看着他腰间那枚平安符——那是我绣了三个月的,如今却挂在别人的喜服上。
他瞳孔骤缩,眼尾的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他蹙紧剑眉。「下人?」他低吼一声,突然甩开我的手,后退半步。喜服的广袖扫过我的脸颊,带着龙涎香的刺鼻气味——那是沈初颜常用的香,他身上竟也染上了。
「楚将军,」我攥紧袖口,指甲嵌进掌心,「您和沈小姐郎才女貌,何必再纠缠我这个影子?」我故意把「影子」两个字咬得极重,看着他脸色一点点煞白下去。
他突然上前,抬手扣住我的下巴。指腹蹭过我眼角的泪,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影子?」他盯着我的眼睛,像要把我整个人吸进去,「在演武场替你挡箭时,在书房陪你看兵书时,在梦里……」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那些都是假的?」
提到梦里,我的心猛地一抽。那些温存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可眼前他身上的喜服却在提醒我,现实有多残忍。「不然呢?」我别开脸,不让他看见我眼底的动摇,「您对着我这张脸,想的是谁,您自己清楚。」
楚宴寒的手指猛地收紧,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宋玥!」他声音发哑,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暴躁,「沈初颜的婚约是皇上赐的!我若抗旨,不仅是我,整个楚家都会人头落地!」
「所以呢?」我猛地抬头,泪水终于决堤,「您的苦衷,就要我来买单吗?我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也要跟着我做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楚宴寒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盯着我的小腹,眼神从震惊到狂喜,再到难以置信。「孩子?」他喃喃道,手指颤抖着伸向我的肚子,却在半空中停住,「你有了我的孩子?」
06.
晨雾渐渐散去,城门楼上的更鼓响了第三声。远处传来迎亲队伍的唢呐声,尖锐得像在割我的心。我看着楚宴寒变幻不定的脸色,突然觉得很累。「是。」我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所以放我走,将军。就算为了孩子,让我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不行!」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踉跄,「宋玥,你听我说,这桩婚事我会解决!你和孩子,我都要!」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火,「相信我,给我点时间!」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荒谬。「时间?」我笑了,笑声里全是绝望,「等您和沈初颜拜了堂,入了洞房,再过来告诉我,您爱的是我?楚宴寒,您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红色的喜幛已经能看见一角。沈初颜的笑声隔着人群飘过来,甜得发腻。
「将军,」我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放我走吧。」我从怀里摸出那半块木牌,扔在他脚边,「从此山高水长,您我两不相欠。」
楚宴寒看着地上的木牌,又看看我,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他弯腰捡起木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安」字,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两不相欠?」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血丝,「宋玥,你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就没有过我吗?」
我猛地转身,不敢再看他。
「没有。」我咬着牙说,声音却在发抖,「从未有过。」
「是吗?」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可我有。」
我脚步一顿。
「从你十三岁那年,在演武场被我骂哭,却梗着脖子说『下次一定赢你』的时候,」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从你替我挡箭,疼得脸色发白,却笑着说『将军没事就好』的时候,」他的气息喷在我后颈,「宋玥,我这里……」他的手掌轻轻覆上我的后背,隔着衣衫,我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早就全是你了。」
迎亲的唢呐声停了。我听见沈初颜尖利的质问:「楚宴寒!你在做什么!」
楚宴寒没有回头,只是将手轻轻移到我的小腹上,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稀世珍宝。「别怕。」他低声说,声音里有我从未听过的坚定,「有我在。」
我转过身,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只有化不开的柔情和决绝。远处沈初颜还在叫嚣,侍卫们面面相觑。
「楚宴寒,」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当真……」
「当真。」他打断我,指尖擦去我脸上的泪,「宋玥,跟我回去。」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渐渐亮起来的天空。沈初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怒火和不屑。
「好。」我听见自己说,泪水再次决堤,「我跟你回去。」
楚宴寒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动作干脆利落。我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他身上的龙涎香淡了,隐约能闻到熟悉的檀香味。
「将军!您……」沈初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楚宴寒看都没看她,抱着我转身,对身后的侍卫沉声道:「备马。」
我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也许这一次,真的可以相信他。就算前路布满荆棘,就算沈初颜不会善罢甘休,但只要他抱着我,只要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我就好像有了无穷的勇气。
马儿嘶鸣着跑起来,将迎亲的队伍和沈初颜的叫骂声远远甩在身后。楚宴寒的怀抱很稳,也很暖。我抬起头,看见他下颌紧绷的线条,突然觉得,这个决定或许很疯狂,但我不后悔。
07.
月光把将军府的青石板路浸成霜色,我跟着楚宴寒的影子走着。方才在城门口他抱我的力道仿佛还残留在腰侧。
楚宴寒转过身时,月光正落在他的眉骨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伸手牵我,指尖比在城门口时凉了些,却还是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宋玥,」他松开我的手,却又很快改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盯着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藏书阁翻到的《蛊经》——那上面说,相思蛊会放大人心底的情愫,可此刻他眼里的挣扎,却真真切切得不像蛊虫作祟。
「我从小在家族规划里长大,」他靠着亭柱,广袖拂过石栏上的露水,「学兵法,上战场,连娶谁都早就写在族谱上。沈初颜……」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我们是有过青梅竹马的情分,可那早在她父亲一次次拿婚约敲打楚家时,磨成了灰。」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嘴角牵起个极淡的笑,像在自嘲。「你以为我真喜欢她?」他抬手,指尖差点碰到我的脸颊,又猛地收回去,「不过是家族需要沈家的势力,而我,需要一个符合所有人期待的将军夫人。」
「最开始……」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这张脸有七分像她,又比她听话。」
这句话像把冰锥,狠狠扎进我心口。原来那些演武场的指点、书房的陪伴,真的只是因为我像沈初颜?我想起自己傻乎乎地为他挡箭,疼得掉眼泪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现在才明白,那不是心疼,是看到了沈初颜的影子。
「可后来不一样了!」楚宴寒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宋玥,你跟她不一样!你会在我看兵书时偷偷放块糖糕,会在我受伤时笨手笨脚地包扎,你……」他深吸一口气,「你让我觉得,我不是楚家的棋子,只是楚宴寒。」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话,幽篁亭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初颜的鹅黄襦裙在月光下晃得刺眼,她发髻散乱,鬓边的金钗歪到了一边。
「楚宴寒!」她指着我们,声音尖利得像猫叫,「你为了这个下人,连皇上赐的婚约都不要了?」
楚宴寒把我护到身后,「沈初颜,」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桩婚约是你我两家的交易,你我心里都清楚。」
沈初颜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交易?我们两家三十年的情分,在你眼里只是交易?」她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楚宴寒,你别忘了,当年你母亲病重,是谁求着我爹动用沈家的人脉寻医问药?现在你功成名就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
我的心猛地一沉。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楚宴寒的身子也僵了一下,可很快又挺直脊背:「沈家的恩情,我楚宴寒记着。但婚约是婚约,恩情是恩情,两码事。」
「两码事?」沈初颜突然扑过来,指甲差点挠到我脸上,「宋玥,你这个贱人!不过是个替身,也敢抢我的将军夫人之位?」
楚宴寒一把扣住沈初颜的手腕:「够了!沈初颜,别逼我对你动手。」
沈初颜被他捏得尖叫,眼泪混着胭脂往下淌:「楚宴寒,你会后悔的!我爹不会放过你,皇上更不会放过你!你为了这么个卑贱的下人,毁了整个楚家,值得吗?」
「值不值得,我自己清楚。」楚宴寒松开她,后退一步,挡在我身前,「从今天起,我与沈家的婚约作废。至于皇上那边,我自会请罪。」
沈初颜捂着手腕,怨毒地看着我们,突然冷笑一声:「好,楚宴寒,你有种!」她转身跑开,鹅黄裙摆扫过竹林,惊起一片宿鸟。
楚宴寒转过身,「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像借口,」他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但这里面,现在全是你。蛊虫也好,真心也罢,我不想再放开你了。」
我能感觉到他心跳得飞快。想起梦里他的温柔,想起现实中他的庇护。「可沈家和皇上……」
「我会解决。」楚宴寒打断我,眼神坚定得像磐石,「大不了脱下这身铠甲,跟你找个地方归隐。」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眼中没有半分玩笑,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的一辈子,早就被规划得够久了。」他笑了,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指尖带着月光的凉,「宋玥,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吗?」
我终于点了点头。
楚宴寒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揉进骨血里。「谢谢你,宋玥,谢谢你……」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埋在我发间,像个找到归宿的孩子。
竹林在风中轻响,远处的喧闹声渐渐逼近。我知道,沈家和皇上不会善罢甘休,未来的路必定荆棘丛生。但此刻,听着楚宴寒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我忽然觉得,也许真的可以赌一次。
赌他这一次是真心,赌我们能闯过这重重难关,赌这个被下了蛊、做了替身的我,也能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未来。
月光穿透竹林,在我们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楚宴寒松开我,却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坚定。
「我们回去吧。」他说。
我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我,走向那片即将到来的风暴。前路未知,但只要身边有他,有腹中的孩子,我便不再害怕。
08.
沈初颜带着沈家三位长老闯进来,为首的沈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拐杖重重顿在青石板上「楚宴寒!」沈老爷子的声音比拐杖更沉,「听说你要悔婚?」
楚宴寒将我护在身后。「沈老爷子,」他的声音不卑不亢,「这桩婚约本是父辈之命,我与初颜从来没有感情。」
沈初颜突然尖笑起来:「没有感情?楚宴寒,你忘了当年你母亲病重,是谁求我爹动用沈家药圃的千年人参?忘了你第一次上战场,是谁求我爹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
我的心猛地一沉。楚宴寒的身子也僵了一下,却很快挺直脊背:「沈家的恩情,楚某铭记在心。但婚约与恩情,不可混为一谈。」
「混账!」沈老爷子的拐杖狠狠砸在地上,「楚家能有今天,少不了沈家扶持!你为了一个卑贱丫鬟毁婚,是想让楚家万劫不复吗?」
「卑贱丫鬟?」楚宴寒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沈老爷子,宋玥是我楚宴寒心尖上的人。若论卑贱,恐怕某些仗着家族势力强逼婚约的人,更当得起这两个字。」
沈初颜气得浑身发抖:「楚宴寒,你非要为了她,与整个沈家为敌?」
楚宴寒没再看她,而是转身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指腹上的薄茧蹭着我的皮肤,像无声的安抚。「沈老爷子,」他看着沈家长老们,眼神坚定如铁,「今日我把话撂在这:我楚宴寒此生非宋玥不娶。这婚约,我毁定了。」
沈老爷子气得喘着粗气,旁边的二长老突然上前一步,指着楚宴寒:「好你个楚宴寒!枉我当年还夸你是楚家的好苗子,如今为了女色,竟要毁掉家族基业!」
「基业?」楚宴寒挑眉,「若这基业需要用我的幸福来换,不要也罢。」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我楚宴寒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不是为了回来任人摆布!」
我看着楚宴寒挺直的脊背,想起他在我面前卸下的所有防备——原来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也有被家族枷锁困住的无奈。
「罢了罢了!」沈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沈初颜慌忙上前搀扶,「楚宴寒,你既如此决绝,沈家也留不住你。但你给我记住,今日你毁婚,他日楚家若有难,休要指望沈家援手!」
楚宴寒躬身一揖,语气却毫无退让:「楚某谨记。」
沈家人离去时,沈初颜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匕首。我下意识往楚宴寒身后缩了缩,他却将我拉到身前,让我直面那些目光。「别怕,」他低声说,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有我在。」
接下来的日子,沈家人隔三差五就来闹,要么抬着礼盒说是「补办嫁妆」,要么拿着皇上当年的赐婚圣旨施压。楚宴寒每次都挡在我身前,哪怕沈老爷子以「楚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相逼,他也只是跪在祠堂前,一遍遍重复:「儿子此生,只娶宋玥。」
最棘手的是沈初颜。她不再哭闹,反而开始在府里散布谣言,说我用狐媚手段迷惑将军,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楚家血脉。有次我去厨房拿安胎药,竟听见两个丫鬟窃窃私语,说我「下贱坯子想母凭子贵」。
楚宴寒知道后,当场将那两个丫鬟杖责二十,逐出府去。他回来时,袖口还沾着血迹,却小心翼翼地给我剥橘子:「别听那些闲言碎语,有我呢。」
我看着他指腹上的伤口,突然鼻子一酸:「楚宴寒,要不……你还是回沈家吧。我带着孩子走,不拖累你。」
他剥橘子的动作猛地停下,抬头看我时,眼里满是受伤的神情:「宋玥,你再说一遍?」
「我只是……」
「够了。」他放下橘子,握住我的手,「我说过,有我在。你和孩子,我谁也不会放手。」
半个月后,沈老爷子终于下了最后通牒:若三日内不与沈初颜完婚,便将楚家「欺君罔上」的罪名捅到皇上面前。楚宴寒接到消息时,正在给我研墨,墨块「啪」地掉在砚台里,溅起一片墨汁。
「皇上那边……」我紧张地看着他。
楚宴寒没说话,只是盯着砚台里的墨汁出神。良久,他突然抬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宋玥,我们走。」
「走?」
「嗯。」他点头,伸手替我拢了拢鬓发,「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那夜,楚宴寒收拾了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全是给我和孩子准备的东西——安胎的药材、柔软的襁褓、甚至还有他亲手刻的拨浪鼓。我看着他在烛光下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就算前路未知,只要有他在,便什么也不怕了。
子时三刻,楚宴寒拉我上了候在角门的马车。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穿着常服,没戴冠帽,墨发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着,竟比穿铠甲时更显英挺。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们一路向西,出了京城城门。守城的侍卫见是楚宴寒,竟都默不作声地放行了——看来他早已打点好了一切。
跑出几十里地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楚宴寒停下马车,回头看我。朝阳在他身后升起,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宋玥,」他伸出手,「过来。」
我靠近,他一把将我抱到他的腿上,紧紧拥入怀中。「我们的未来,」他低头看着我,眼里映着初升的太阳,「从此由我们自己书写。」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望着身后渐渐消失的京城轮廓,将军府的恩怨情仇,沈家人的步步紧逼,都已被我们甩在身后。前方的路也许充满荆棘,但只要身边有他,有腹中渐渐长大的孩子,我便充满了勇气。
楚宴寒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别怕,」他说,「有我在。」
风声掠过耳畔,带着自由的气息。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嘴角忍不住上扬。
是的,有他在。我们的未来,终于不再是一场被操控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