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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清晏(虞明棠萧景琰)全文浏览_六宫清晏全文浏览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3:43:43 

大周隆和三年春,镇国公府后院的梨花开了满树,风一吹,雪白的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铺了一地。虞明棠倚在窗边,手里握着一卷《史记》,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梨树上。

"小姐,老爷和少爷回府了。"贴身丫鬟碧竹轻声禀报。

虞明棠合上书卷,指尖在《项羽本纪》那一页轻轻摩挲了一下。她今日读到垓下之围,不免感慨万千。英雄末路,美人迟暮,都是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

"父亲和兄长今日去兵部议事,回来得倒早。"她站起身,将书卷放回书架,"去准备茶点吧,他们定是要在书房议事的。"

果然,不多时便有婢女来请,说国公爷让小姐去书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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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明棠整理了一下衣裙。她今年十八岁,正是如花年纪,却偏爱素净打扮。今日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襦裙,发间一支白玉簪,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书房内,镇国公虞鸿正与长子虞明远低声交谈,见她进来,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棠儿来了。"

虞明棠行了一礼:"父亲,兄长。"

"坐吧。"虞鸿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今日朝中有件事,与你有关。"

虞明远神色复杂地看了妹妹一眼,欲言又止。

虞明棠心头一跳,面色却依旧平静:"父亲请讲。"

"皇上下了选秀的旨意,点名要你参选。"虞鸿叹了口气,"我们虞家手握重兵,皇上这是要借联姻以示恩宠,实则牵制啊。"

虞明棠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自幼聪慧,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镇国公府世代将门,父亲掌西北兵权,兄长年纪轻轻已是将军,这样的家族,皇室怎能不防?

"女儿明白了。"她轻声道,"何时入宫?"

"三日后。"虞明远忍不住道,"妹妹若是不愿,父亲和我可以想办法..."

虞明棠摇摇头,打断兄长的话:"不必。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是圣意,虞家自当遵从。"她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况且,宫中未必不是另一番天地。"

虞鸿凝视女儿许久,终于点头:"好,这才是我虞家的女儿。记住,无论在哪里,虞家都是你的后盾。"

三日后,虞明棠着一袭淡粉色宫装,随其他秀女一同入宫。御花园中,百花争艳,秀女们三三两两赏花谈笑,唯有她独自站在一株海棠前出神。

"这株海棠名为’醉妃’,花色艳丽却不俗,姑娘好眼光。"

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虞明棠转身,见一男子身着月白色常服,腰间一枚龙纹玉佩,气度不凡。她心头一震,立刻福身行礼:"臣女参见皇上。"

萧景琰挑眉:"你认得朕?"

"皇上腰间玉佩雕有龙纹,且..."虞明棠顿了顿,"臣女父亲书房挂有皇上御笔,字迹与方才园中题词如出一辙。"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早闻镇国公嫡女才学过人,果然名不虚传。你可知这’醉妃’海棠的来历?"

"据传是前朝一位贵妃醉酒后不慎将酒洒在海棠上,次日花开竟带了几分醉红,因而得名。"虞明棠从容应答,"不过臣女以为,此说多半是后人附会。"

"哦?何以见得?"

"海棠花色本就多变,何须借酒?且贵妃醉酒泼花,未免有失体统。"虞明棠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言多有失,连忙请罪,"臣女妄言,请皇上恕罪。"

萧景琰却笑了:"无妨。朕就喜欢听真话。"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虞明棠。"

"明棠...好名字。"萧景琰点点头,"朕期待在宫中再见到你。"

当夜,虞明棠被宣召侍寝。她既不似其他秀女般紧张无措,也不刻意献媚讨好,只是从容行礼,应答得体。萧景琰发现,这位虞家嫡女言谈间流露出的见识与气度,竟比许多朝臣还要出众。

"朕听闻你通读史书?"萧景琰问道。

虞明棠微微颔首:"略知一二。"

"那你认为,为君者当以何为先?"

"以民为本。"她不假思索,"得民心者得天下。秦隋之亡,皆因暴政虐民。汉唐之盛,皆因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萧景琰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他原以为将门之女必是只知骑射,不想竟有如此见识。这一夜,他们谈史论政,竟比肌肤之亲更让萧景琰感到愉悦。

次日,圣旨下,虞明棠被封为虞贵人,居蕙草宫偏殿。

碧竹喜滋滋地为自家主子梳妆:"小姐初入宫便得皇上青睐,日后前途无量呢!"

虞明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声道:"后宫之中,荣宠易得,平安难求。碧竹,记住,在这里,一步错,满盘皆输。"

她望向窗外,那株"醉妃"海棠在朝阳下开得正艳。入宫第一日,她便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而这一战,她必须赢。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蕙草宫偏殿,虞明棠正执笔抄录《孙子兵法》。入宫七日,除了初夜侍寝外,萧景琰再未召见过她。宫中嫔妃们已在暗中议论,说这位虞贵人不过是一时新鲜,皇上转眼便忘了。

"小姐,林淑妃娘娘派人送来了帖子。"碧竹捧着一张烫金请帖进来,脸上掩不住喜色,"邀您明日去御花园赏春呢。"

虞明棠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她放下笔,接过请帖细细查看。帖上字迹娟秀,措辞客气,看不出什么异样。

"林淑妃..."虞明棠轻声念着这个封号,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碧竹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小姐不记得了?这位林淑妃的父亲是当朝左相林大人,与咱们老爷在朝中素有嫌隙。三年前西北军饷案,老爷当廷参了林相一本,险些让他丢了官帽呢。"

虞明棠眸光一闪。难怪昨日去给皇后请安时,总觉得有道视线如芒在背。原来林淑妃与虞家还有这段恩怨。

"碧竹,你去打听打听,这位林淑妃在宫中风评如何,与哪些嫔妃交好。"虞明棠将请帖放在一旁,重新铺开一张宣纸,"记住,要不动声色。"

碧竹领命而去,虞明棠却再难静心写字。父亲曾说过,后宫之争不亚于朝堂党争,甚至更为险恶。如今看来,她尚未站稳脚跟,便已有人虎视眈眈。

次日清晨,虞明棠特意选了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既不失礼数,也不显招摇。临行前,她将一个小巧的荷包系在腰间,里面装着几味药材。

御花园中,百花争艳。林淑妃身着绯红宫装,头戴金步摇,端坐在凉亭主位,周围已坐了五六位嫔妃。见虞明棠到来,林淑妃笑容满面地起身相迎。

"虞妹妹来了,快请坐。"她亲热地拉着虞明棠的手,"早就听闻妹妹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虞明棠福身行礼:"淑妃娘娘谬赞了,明棠愧不敢当。"

落座后,林淑妃一一介绍在场嫔妃。虞明棠暗自记下每个人的封号和家世背景,发现她们多是文官之女,与林家关系密切。

"今日邀各位妹妹来,是为赏这株新进的’醉仙颜’。"林淑妃指向亭外一株开得正艳的花树,"此花来自西域,据说十年才开一次,花香能醉人,故而得名。"

众嫔妃纷纷赞叹,虞明棠却微微蹙眉。那花形似海棠,花色却艳得诡异,花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紫红色。

"妹妹为何皱眉?莫非不喜这花?"林淑妃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

虞明棠浅笑:"非是不喜,只是觉得此花艳丽非常,有些惊讶罢了。"

"既如此,不如近前一观。"林淑妃起身,拉着虞明棠走向花树,"听闻妹妹精通诗书,不如为此花题诗一首?"

走近花树,一股甜腻香气扑面而来。虞明棠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腰间荷包中的药材似乎也微微发热。她心下一惊,立刻屏住呼吸,同时悄悄捏了捏荷包中的药材,一股清凉气息冲入鼻腔,眩晕感顿时减轻。

这花有毒!虞明棠瞬间明白了林淑妃的用意。她假装踉跄了一下,趁机从荷包中取出一片甘草含在舌下。

"妹妹怎么了?"林淑妃故作关切地问,眼中却闪过一丝得色。

"许是日头太毒,有些头晕。"虞明棠勉强笑道,"娘娘见谅,容我回亭中歇息。"

回到凉亭,虞明棠趁人不备,将荷包中的几味药材悄悄放入茶中。药材遇水即溶,无色无味。

"娘娘厚爱,明棠不敢推辞。"她端起茶杯,"请容我以茶代酒,敬娘娘一杯,再为’醉仙颜’题诗。"

林淑妃见她无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举杯共饮。

虞明棠饮下药茶,心神渐稳。她提笔蘸墨,在宣纸上挥毫而就:

"西域奇花入汉宫,十年一度展芳容。

不羡群芳争艳早,自有清香胜酒浓。"

"好诗!"一个威严的女声从众人身后传来。虞明棠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明黄凤袍的中年女子在宫女簇拥下走来。在场嫔妃慌忙跪拜:"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周氏微微颔首,走到虞明棠面前,拿起那首诗细看:"诗好,字更好。想不到将门之女有此才情。"

虞明棠恭敬道:"娘娘过奖了,臣妾愧不敢当。"

皇后又看向那株"醉仙颜",忽然道:"此花本宫见过,花名’鬼笑颜’,花香有毒,轻则眩晕,重则致命。林淑妃,你从何处得来?"

林淑妃脸色煞白:"臣妾...臣妾不知此花有毒,是花房进献的..."

皇后冷冷扫了她一眼:"花房管事杖责三十,逐出宫去。此花立即焚毁。"她又看向虞明棠,"虞贵人如何识得此花毒性?"

虞明棠不卑不亢:"回娘娘,臣妾幼时随父亲驻守边关,见过类似毒花。方才闻香不适,便知有异。"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个有见识的。"说罢,转身离去。

赏花宴不欢而散。回到蕙草宫,虞明棠立刻命人准备药浴,又让碧竹去太医院取了几味解毒药材。

"小姐,您没事吧?"碧竹忧心忡忡地问。

虞明棠摇头:"无碍。不过今日之事,你不可对外人提起。"

夜深人静时,虞明棠独坐灯下,回想今日种种。林淑妃的敌意已昭然若揭,而皇后似乎对她颇有兴趣。这后宫之中,步步惊心,她必须更加谨慎。

三日后,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在御书房召见虞贵人。

虞明棠精心梳妆,着一袭淡青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钗,清雅脱俗。御书房内,萧景琰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放下朱笔。

"臣妾参见皇上。"虞明棠盈盈下拜。

萧景琰示意她起身:"听闻你前日在赏花宴上识破毒花,救了众人?"

虞明棠心头一跳。消息竟传得这样快?她垂眸道:"臣妾不过侥幸识得,不敢居功。"

"侥幸?"萧景琰轻笑,"朕查过了,那’鬼笑颜’只在西域荒漠生长,寻常人根本无缘得见。你父亲驻守的是北疆,你从何处识得?"

虞明棠暗叫一声不好。她确实说谎了,那花是她从家藏医书上看到的。

"臣妾...是从医书上所知。"她老实承认,"家中有本《西域奇花录》,记载了此花特性。"

萧景琰似乎很满意她的诚实:"起来吧。朕今日叫你来,不是问罪的。"他指了指案几上的一封奏折,"西北战事吃紧,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虞明棠惊讶抬头:"臣妾一介女流,怎敢妄议朝政?"

"你兄长虞明远在西北军中为将,你自幼耳濡目染,必有见解。"萧景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说无妨。"

虞明棠深吸一口气,走到案前细看奏折。那是西北大将军呈上的军报,说突厥人屡犯边境,我军粮草不继,请求增援。

"皇上,臣妾以为,突厥人此时来犯,必是料定我军粮草不足。"她指着地图上几处关隘,"若派大军正面迎击,正中其下怀。不如派轻骑兵绕道断其归路,同时从江南调粮,做出长期对峙之势。突厥人粮草更少,必不能久持。"

萧景琰眼中闪过讶异:"此计与兵部所议不谋而合。你果然不凡。"他拿起案头一支御笔,"赏你了。"

虞明棠受宠若惊:"臣妾不敢当。"

"朕赏你的,拿着。"萧景琰将笔递给她,"日后朕有疑难,还会召你商议。"

回到蕙草宫,虞明棠将御笔供在案头,心中百感交集。皇上对她的赏识,既是机遇,也是危机。林淑妃等人必定更加嫉恨。

"小姐,热水备好了。"碧竹进来禀报。

虞明棠点头,忽然注意到碧竹手腕上多了一只玉镯。那玉镯成色极好,不似宫女所能有。

"碧竹,这镯子哪来的?"她状似随意地问。

碧竹脸色微变,下意识拉了拉袖子遮住镯子:"是...是奴婢家乡带来的。"

虞明棠不再追问,心中却已了然。入夜后,她悄悄起身,从妆匣底层取出一包药粉,倒入明日要用的熏香中。这香无毒,却能让人在睡梦中呓语连连。

次日清晨,碧竹伺候梳洗时哈欠连连。

"昨夜没睡好?"虞明棠关切地问。

碧竹摇头:"做了些怪梦,说了不少梦话,把自己吵醒了。"

虞明棠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待碧竹出去后,她唤来另一个心腹丫鬟青柳:"去查查碧竹近日与何人接触,特别是林淑妃宫中的人。"

三日后,青柳回报,碧竹果然常与林淑妃的贴身宫女私会,还收了不少贵重礼物。

虞明棠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刚开的梨花,轻声道:"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她取出一封信,交给青柳:"想办法送到我兄长手中,切记要隐秘。"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宫中梨花开得正好,想起兄长曾言西域有奇花’鬼笑颜’,不知可否移植一株入京?"

她知道,兄长接到此信,必会明白她的处境。而林淑妃的阴谋,才刚刚开始。

五更天,蕙草宫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虞明棠从浅眠中惊醒,掀开纱帐问道:"何事惊慌?"

青柳匆匆进来,脸色煞白:"小姐,出事了!浣衣局那边一夜之间倒下了十几个宫女,说是染了时疫,太医院的人已经赶过去了。"

虞明棠立刻清醒过来。宫中瘟疫非同小可,一旦蔓延,轻则封宫禁足,重则——她想起前朝因瘟疫被活活烧死的三十余名宫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去取我的药箱来。"虞明棠起身,迅速挽起长发,"再拿些干净的棉布和烈酒。"

"小姐要做什么?"青柳惊得瞪大眼睛。

"去看看。"虞明棠已经换上了一件简素的藕色衫子,"我随父亲在边关时,曾跟着军医学过些医术。"

青柳扑通跪下:"小姐不可!那可是瘟疫啊!万一染上......"

"正因是瘟疫,才更要及早控制。"虞明棠从箱底取出一本破旧的医书,书角有烧焦的痕迹,"去准备吧,记得戴上面纱,用酒擦手。"

晨光熹微中,虞明棠带着青柳来到浣衣局。院中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宫女,个个面色潮红,嘴唇干裂。太医院的医正们站在远处,用帕子捂着口鼻,指使几个小太监给病患灌药。

"这位娘娘,此处危险,请速速离开!"一位年迈的医正看见虞明棠,连忙摆手。

虞明棠福了一礼:"老大人,我略通医术,愿尽绵薄之力。"

不等医正回应,她已经走到一个昏迷的小宫女身边蹲下,伸手搭脉。那宫女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此刻呼吸急促,额头滚烫。

"脉象浮数,舌苔黄腻,应是湿热之症。"虞明棠翻开医书对照,又查看了几个病患,症状大同小异。"可是瘴疫?"

老医正惊讶地看着她:"娘娘竟懂医理?确实类似瘴疫,但又不尽相同......"

"边关将士常染此症,家父曾得一方,颇为有效。"虞明棠从药箱中取出几包药材,"需以青蒿、黄芩为君药,佐以......"

"胡闹!"一位年轻太医打断她,"宫中用药岂可儿戏?万一有闪失,谁担得起责任?"

虞明棠不急不躁:"大人所言极是。不如这样,我亲自煎药,先试治几人,若无效,立刻停止。"

老医正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就依娘娘所言。老朽年迈,不堪劳累,先行告退。"说罢,竟带着一众太医匆匆离去,只留下两个小学徒打下手。

虞明棠心中冷笑,这些太医分明是怕担责任,索性全推给她。但此刻救人要紧,她立刻指挥青柳和小学徒架起药炉,按方煎药。

"娘娘,这能行吗?"小学徒战战兢兢地问。

"此方我曾亲眼见治愈过数十边关将士。"虞明棠将青蒿投入药锅,"不过宫中病症或有不同,需随时调整。"

药煎好后,虞明棠亲自给最严重的几个宫女喂下。忙碌间,她的面纱滑落,也顾不上重新戴好。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衣领。

"娘娘,您歇会儿吧。"青柳心疼地劝道。

虞明棠摇头,继续查看病患。到了午时,最初服药的几个宫女热度稍退,症状略有缓解。虞明棠松了口气,看来方子对路。

"再加一味石膏,清热效果会更好。"她修改了药方,命人继续煎药。

消息传开,又有几处宫苑报来病患。虞明棠索性在浣衣局设了临时医所,将所有病患集中照料。三日过去,她几乎没合过眼,原本清丽的脸庞瘦了一圈,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影。

第四日清晨,虞明棠正低头为一个年幼的小太监擦汗,忽觉背后有人。回头一看,萧景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袭玄色常服,面色复杂地望着她。

"皇上!"虞明棠慌忙起身行礼,却因久蹲腿麻,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萧景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小心。"

虞明棠感到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隔着衣袖都能感受到那掌心的温度。她连忙站稳,退后一步:"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你几日未睡了?"萧景琰不答反问,目光落在她憔悴的脸上。

虞明棠垂眸:"臣妾不累。这些宫人病情危急......"

"朕都知道了。"萧景琰打断她,"太医院那群废物,竟将一摊子事全推给你一个女子。"

虞明棠惊讶抬头。萧景琰眼中竟有一丝怒意,却不是冲她而来。

"臣妾自愿的。"她轻声道,"这些宫人也是人命,若无人救治......"

"朕知道。"萧景琰声音柔和下来,"你做得很好。"他顿了顿,"朕已命人从御药房调取所需药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虞明棠心中一暖:"谢皇上。"

萧景琰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去。临走时,虞明棠分明看见他回头又望了一眼她方才照顾的那个小太监,目光中似有深意。

有了御药房的支援,抗疫进展顺利。七日后,第一批病患陆续康复,瘟疫得到控制。虞明棠的名字也在宫中传开,宫人们私下都称她"活菩萨"。

这日清晨,虞明棠正在给最后几个病患换药,忽听外面传来尖利的嗓音:"圣旨到——"

她连忙净手整理衣冠,跪地接旨。来宣旨的是萧景琰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蕙草宫虞贵人,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救治瘟疫有功,着晋封为昭嫔,赐居蕙草宫正殿。钦此。"

"臣妾领旨,谢皇上恩典。"虞明棠双手接过圣旨,心中波澜起伏。"昭"这个封号可不寻常,有光明磊落之意,是极高的评价。

李德全笑眯眯地补充道:"皇上还说,昭嫔娘娘连日劳累,特许休养十日,免去一切请安礼数。"

送走李德全,青柳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姐,不,娘娘!您现在是正五品嫔位了,还有封号!这可是极大的荣宠啊!"

虞明棠抚摸着圣旨上的朱印,却想起萧景琰那日看她为小太监擦汗时的眼神。她原以为晋封是因为救治宫人立功,如今想来,或许另有缘由。

"去准备热水吧,我想沐浴更衣。"虞明棠收起思绪,"另外,把这几日用的被褥衣物全部烧掉,以防传染。"

沐浴后,虞明棠换上干净的衣裙,终于得以好好休息。她刚躺下,青柳却又匆匆进来:"娘娘,林淑妃来了。"

虞明棠皱眉。林淑妃此时来访,必无好事。但她刚晋封位份,若称病不见,反显得傲慢。

"请淑妃娘娘稍候,我马上出去。"

正殿中,林淑妃一袭华服,正慢条斯理地品茶。见虞明棠出来,她放下茶盏,笑容亲热:"昭嫔妹妹大喜啊,姐姐特来道贺。"

虞明棠行礼:"淑妃娘娘厚爱,明棠愧不敢当。"

"妹妹何必谦虚。"林淑妃示意她坐下,"妹妹救治瘟疫有功,皇上龙颜大悦,这封号给得真是贴切。"她话锋一转,"只是......"

"只是什么?"虞明棠不动声色地问。

林淑妃压低声音:"只是宫中有些闲言碎语,说这瘟疫来得蹊跷,偏生在妹妹入宫后不久就爆发......"

虞明棠心头一震,这是暗指她带来了瘟疫?她正要反驳,忽听殿外传来一声清喝:

"放肆!"

萧景琰大步走入,面色阴沉如水。林淑妃吓得立刻跪倒在地:"皇上......"

"朕竟不知,后宫之中有人如此恶毒,竟敢污蔑有功之人!"萧景琰冷冷盯着林淑妃,"昭嫔不顾自身安危救治宫人,你身为淑妃,不思表率,反而散布谣言,该当何罪?"

林淑妃面如土色:"臣妾知错,臣妾只是一时糊涂......"

"滚回你的寝宫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萧景琰厉声道。

林淑妃狼狈退下后,殿内一时寂静。虞明棠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自处。

"起来吧。"萧景琰的声音已恢复平静,"你无需为这等闲言所扰。"

"谢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虞明棠起身,却仍低着头。

萧景琰走近几步:"朕今日来,是有事相询。"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西北又传军报,突厥人似有异动。你兄长虞明远熟悉边情,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虞明棠惊讶抬头,对上萧景琰专注的目光。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在他眼中,她已不仅仅是一个后宫嫔妃,更是一个可以商讨政事的知己。

"臣妾愿竭尽所能。"她轻声应道,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夏去秋来,御花园中的桂花开了,甜腻的香气飘散在每一个角落。虞明棠坐在蕙草宫的小亭中,手中握着一卷《楚辞》,却久久未能翻动一页。

自瘟疫平息后,萧景琰来蕙草宫的次数明显增多。有时是商讨政事,有时只是闲坐品茶。而每次他来,虞明棠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手心微微出汗。这种感觉令她既期待又恐惧。

"娘娘,皇上往这边来了。"青柳匆匆来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虞明棠连忙放下书卷,整理衣襟。远远地,她已看见那道挺拔的身影穿过回廊,朝小亭走来。今日的萧景琰未着龙袍,只穿一件靛青色常服,腰间一枚白玉佩,倒像个清贵的世家公子。

"臣妾参见皇上。"虞明棠福身行礼。

萧景琰摆手示意她起身:"在看什么书?"不等回答,他已拿起石桌上的《楚辞》,挑眉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昭嫔好雅兴。"

虞明棠耳根一热:"随手翻阅罢了。"

萧景琰在她对面坐下,忽然叹了口气:"北疆又起战事,突厥人联合了几个部落,来势汹汹。"

虞明棠为他斟茶:"兄长可有军报传来?"

"你兄长勇猛非常,前日率轻骑突袭敌营,斩首数百。"萧景琰眼中闪过赞赏,"朕已下旨嘉奖。"

"谢皇上恩典。"虞明棠低头,掩饰眼中的喜悦与担忧。兄长立功她自然高兴,但战场刀剑无眼......

"担心了?"萧景琰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放心,朕已命他退守二线,不必再冲锋陷阵。"

虞明棠惊讶抬头,对上萧景琰温和的目光。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帝王对她的家人也格外关照。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急忙垂眸,怕眼中情绪泄露太多。

"皇上体恤,臣妾感激不尽。"

萧景琰饮了口茶,忽然道:"今日朝上,林相又提起选秀之事,说后宫空虚,当广纳淑女。"

虞明棠手指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洒出。她强自镇定:"林相所言不无道理。皇上登基三载,后宫确实......"

"你希望朕选秀?"萧景琰打断她,目光灼灼。

虞明棠喉头发紧。理智告诉她,作为嫔妃应当大度劝君纳新;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泛起一丝酸涩。最终,她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臣妾唯愿皇上顺心如意。"

萧景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你倒是谨慎。"他站起身,"罢了,此事容后再议。朕还有奏折要批,先回了。"

目送萧景琰离去,虞明棠长舒一口气。每次面对他,她都如履薄冰,既要展现才学引起他的兴趣,又不能太过锋芒毕露;既要表露真心,又不能显得刻意争宠。这种平衡,比走钢丝还要艰难。

"娘娘,皇后宫中来人,说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免了明日请安。"青柳过来禀报。

虞明棠蹙眉:"皇后娘娘病了多久了?"

"听说是入秋就有些不爽利,这几日加重了。"

虞明棠沉思片刻:"去准备些药材,明日我去探望。"

皇后周氏居住的凤仪宫素来清静。虞明棠次日到来时,宫门前冷清得很,只有几个小宫女在扫地。

"昭嫔娘娘?"皇后身边的嬷嬷见到她,又惊又喜,"娘娘快请进,皇后这几日正念叨您呢。"

寝殿内药香浓郁,皇后半倚在凤榻上,面色苍白如纸,与虞明棠初见时的雍容华贵判若两人。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虞明棠行礼。

皇后虚弱地抬手:"快起来。难得你有心来看本宫。"

虞明棠送上带来的药材:"这是家父从北疆带回的老山参,最是补气。还有臣妾配的几味安神药材,娘娘不妨一试。"

皇后示意嬷嬷收下,叹道:"满宫嫔妃,就属你最实诚。那些个平日里姐姐长姐姐短的,如今本宫病了,一个个避如蛇蝎,生怕过了病气。"

虞明棠在榻边坐下:"娘娘言重了。许是大家各自忙着,还未得空来看望。"

皇后摇头:"你呀,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她忽然咳嗽起来,虞明棠连忙递上帕子,又为她抚背顺气。

帕子上赫然一抹鲜红。虞明棠心头一跳,皇后这病,怕是不简单。

"吓着你了?"皇后苦笑,"太医说是肺痨,治不好了。"

虞明棠握住皇后冰凉的手:"娘娘别这么说。臣妾略通医术,愿为娘娘侍疾。"

皇后凝视她许久,忽然道:"为何?本宫若去了,你不是少了个对手?"

"娘娘母仪天下,待六宫宽厚,臣妾敬重还来不及,怎会视为对手?"虞明棠诚恳道。

皇后眼中泛起泪光:"好孩子......"她又咳嗽起来,这次更加剧烈。

虞明棠当即决定留下侍疾。她命人开窗通风,又亲自煎药,调整药方。一连三日,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皇后榻前。

第四日傍晚,萧景琰突然驾临凤仪宫。虞明棠正在给皇后喂药,闻报慌忙起身相迎。

"免礼。"萧景琰快步走到榻前,"皇后如何了?"

虞明棠摇头:"时好时坏,总不见根本好转。"

萧景琰眉头紧锁:"太医怎么说?"

"还是那套说辞,无非是静养服药......"

皇后忽然睁开眼睛,看见萧景琰,挣扎着要起身。萧景琰按住她:"不必多礼。"

"皇上......"皇后气若游丝,"臣妾怕是不中用了......"

"胡说。"萧景琰握住她的手,"朕已命人遍寻天下名医,必能治好你。"

皇后摇头,忽然看向虞明棠:"这些日子,多亏昭嫔照顾......她是个好的......"她艰难地喘着气,"皇上......后宫之事......可托付......"

萧景琰神色复杂:"朕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当夜,皇后病情急转直下。虞明棠和萧景琰守在榻前,直到三更时分,皇后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溘然长逝。

"娘娘——"满宫哭声震天。虞明棠跪在榻前,泪如雨下。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皇后待她宽厚,如今一朝离去,心中不免悲戚。

一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肩。虞明棠抬头,见萧景琰眼中也有泪光闪动。

"起来吧。"他声音沙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虞明棠摇头:"臣妾无能,未能救回娘娘......"

萧景琰长叹一声:"生死有命......"他忽然问道,"皇后临终前那话,你可明白?"

虞明棠心头一跳。皇后那句"可托付",分明是在暗示她可以掌管后宫。但这等敏感话题,她岂敢妄言?

"臣妾愚钝......"

萧景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只是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准备丧仪。"

皇后丧礼过后,六宫无主。按例应由位份最高的淑妃林氏暂代皇后之职,执掌凤印。

消息传来时,虞明棠正在整理医书。青柳急得团团转:"娘娘,这可如何是好?林淑妃掌权,必定处处针对您!"

虞明棠神色平静:"慌什么。她代掌凤印,终究只是代掌。皇上未正式册立新后,说明心中另有考量。"

"可眼下......"

"眼下我们谨言慎行便是。"虞明棠合上书卷,"去把库房里那对翡翠镯子取来,明日去给淑妃娘娘道贺。"

青柳瞪大眼睛:"娘娘还要去给她道贺?"

虞明棠微微一笑:"礼数不可废。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次日,虞明棠来到林淑妃的景仁宫。宫门前车马簇簇,各宫嫔妃都来巴结新贵。见到虞明棠,众人纷纷让路,眼中满是探究之色。

林淑妃一身华服,高坐上首,见虞明棠进来,笑容满面:"昭嫔妹妹来了,快请坐。"

虞明棠恭敬行礼:"臣妾恭贺淑妃娘娘执掌凤印。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林淑妃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成色极佳。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妹妹有心了。"

"昭嫔姐姐与皇后娘娘情谊深厚,如今皇后娘娘刚去,姐姐就来道贺,当真是......识时务啊。"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虞明棠转头,见是林淑妃的心腹李嫔。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看虞明棠如何回应。

虞明棠不慌不忙,轻啜一口茶:"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敬重有加。淑妃娘娘如今代掌六宫,臣妾同样敬重。这有何矛盾之处?"

林淑妃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随即笑道:"妹妹说得极是。本宫虽暂掌凤印,但六宫和睦才是根本。还望各位妹妹多多配合。"

离开景仁宫,青柳气得发抖:"那李嫔太放肆了!娘娘为何不反驳?"

虞明棠摇头:"争一时口舌之快有何用?林淑妃刚得权,正等着抓人错处。我们越沉得住气,她越无从下手。"

回到蕙草宫,虞明棠刚换下衣裳,忽听外面传报:"皇上驾到——"

萧景琰独自一人走进来,面色疲惫。虞明棠连忙迎上去:"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朕刚从勤政殿出来,走着走着就到你这儿了。"萧景琰在软榻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给朕按按头吧,疼得厉害。"

虞明棠净手后,轻轻为他按摩头部。萧景琰闭着眼睛,忽然问道:"今日去景仁宫了?"

虞明棠手上动作不停:"去了。礼数总要周全。"

"送了礼?"

"一对翡翠镯子。"

萧景琰轻笑:"你倒是大方。"

"身外之物罢了。"虞明棠轻声道,"臣妾只求心安。"

萧景琰忽然抓住她的手,睁开眼:"你可知,满宫嫔妃,就属你最让朕省心。"

虞明棠心跳加速,却不敢抽回手:"皇上过奖了。"

萧景琰凝视她许久,忽然叹了口气,松开手:"罢了,朕还有事,先回了。"

送走萧景琰,虞明棠站在宫门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从今日起,后宫之争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而她与萧景琰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窗户纸,也到了即将捅破的边缘。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虞明棠正在蕙草宫的小厨房里煎药。近来她总觉得身子乏得很,晨起时还常作呕。作为略通医术的人,她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药煎好了,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虞明棠小心地将药汁倒入瓷碗,正准备喝下验证自己的猜想,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不好了!"青柳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上毫无血色,"老爷......老爷出事了!"

虞明棠手一抖,药碗"啪"地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怎么回事?"她一把抓住青柳的手腕。

青柳递上一封密信:"方才有个小太监偷偷送来的,说是大少爷派人紧急送进宫。"

虞明棠迅速拆开信,兄长虞明远的字迹跃入眼帘:

"父亲遭人陷害,被诬与突厥私通。现已押解进京,关入天牢。朝中林相一党力主严惩,皇上尚未表态。妹在宫中务必谨慎,万勿轻举妄动。"

信纸在虞明棠手中簌簌发抖。父亲一生忠勇,怎会通敌?这分明是林家借机报复!她强自镇定,将信纸凑近烛火焚毁。

"青柳,去打听打听,今日朝中可有关于我父亲的消息。"

青柳刚出去不久,蕙草宫外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虞明棠心头一跳,连忙整理衣衫迎出去。萧景琰一身明黄龙袍,面色阴沉地大步走入。虞明棠刚要行礼,他已冷冷开口:

"都退下。"

宫人们迅速退去,殿内只剩他们二人。虞明棠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萧景琰沉默良久,忽然将一份奏折扔在她面前。

"你自己看。"

虞明棠颤抖着打开奏折,是西北监军上的密报,上面赫然写着镇国公虞鸿私通突厥,证据确凿。奏折末尾,还有几位大臣的联名请诛。

"皇上明鉴!"虞明棠重重叩首,"家父一生忠君爱国,绝无二心!此必是有人陷害......"

"陷害?"萧景琰冷笑,"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他俯身捏住虞明棠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朕待你不薄,你们虞家就是这样回报的?"

虞明棠从未见过萧景琰如此冷酷的眼神,心中一痛,却仍倔强道:"臣妾愿以性命担保,家父清白。请皇上明察!"

萧景琰松开手,背过身去:"虞鸿已押解进京,待三司会审。至于你......"他顿了顿,"即日起禁足蕙草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虞明棠一人跪在冰冷的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青柳悄悄进来,见自家主子仍跪着,连忙上前搀扶:"娘娘,地上凉......"

虞明棠恍若未闻,直到腹中一阵绞痛,她才猛然回神。对了,孩子!若她真有孕在身,这般情绪波动对胎儿极为不利。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青柳,去煮碗安神汤来。"

当夜,虞明棠悄悄为自己把脉。指下如珠走盘,确是滑脉无疑。她悲喜交加——喜的是腹中有了萧景琰的骨肉,悲的是眼下这处境,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次日清晨,蕙草宫外多了几名侍卫,严禁任何人出入。虞明棠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连青柳也无法出去打探消息。

三天过去,虞明棠度日如年。腹中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她不得不偷偷用些安胎的药物。这日午后,她正靠在榻上休息,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圣旨到——"

虞明棠慌忙起身接旨。来宣旨的是李德全,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嫔虞氏,恃宠而骄,行巫蛊之术,诅咒君上。今削去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钦此。"

虞明棠如遭雷击:"李公公,这......这是何意?我何曾行巫蛊之事?"

李德全叹了口气:"娘娘,景仁宫的人在您床下搜出了扎满银针的人偶,上面写着皇上的生辰八字。人赃俱获,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林淑妃!虞明棠瞬间明白了。这是趁她家族遭难,又添一把火!

"我要见皇上!"她挣扎着站起来,"这是栽赃陷害!"

"皇上正在气头上,不会见您的。"李德全摇头,"娘娘还是快些收拾些必需品,随奴才去冷宫吧。"

虞明棠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强忍泪水,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和药材。临走时,她悄悄将兄长送她的那支金簪塞给青柳:"想办法联系我兄长,告诉他我......"她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告诉他,虞家还有希望。"

冷宫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名为"静思宫",实则是座破败的院落。斑驳的墙壁,漏风的窗户,潮湿的地面,与蕙草宫的精致天差地别。

看守的老太监面无表情地打开吱呀作响的宫门:"进去吧。每日辰时会有人送饭,其他时候别想出来。"

虞明棠抱着包袱走进阴冷的宫室,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只有一张破木床,一桌一椅,连被褥都散发着潮气。

她刚坐下,忽听门外传来争执声。

"让我进去!我是奉淑妃娘娘之命来伺候的!"

"冷宫哪需要人伺候?滚远点!"

"这是淑妃娘娘的手谕!你敢违抗?"

门被推开,一个年约五十的老宫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骂骂咧咧的看守。

"嬷嬷?"虞明棠惊讶地看着来人。这是皇后生前的贴身嬷嬷孙氏,皇后去世后,听说被分到了浣衣局。

孙嬷嬷行了一礼:"老奴奉淑妃娘娘之命,来伺候......庶人虞氏。"

看守啐了一口,锁门离去。孙嬷嬷确认人走远后,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包袱:"娘娘,老奴给您带了些药材和干净的被褥。"

虞明棠愕然:"你不是淑妃派来的?"

孙嬷嬷摇头,压低声音:"老奴是自愿来的。皇后娘娘临终前嘱咐老奴,若您有难,定要相助。"她展开包袱,里面果然是一些药材和点心,"老奴在宫中多年,还有些人脉,能帮娘娘传递消息。"

虞明棠眼眶一热:"多谢嬷嬷。只是我现在是戴罪之身,你何必......"

"娘娘别这么说。"孙嬷嬷麻利地铺好被褥,"皇后娘娘说过,您是这宫里难得的好人。老奴相信您的清白。"

夜深人静,虞明棠躺在勉强算得上干燥的床上,轻抚小腹。如今她身陷冷宫,父亲在天牢,兄长在边关,唯一的好消息是腹中胎儿暂时无恙。但冷宫环境恶劣,若想保住孩子,必须想办法改善处境。

次日一早,孙嬷嬷用带来的银钱买通了看守,弄来些炭火和干净的水。虞明棠则开始整理冷宫的草药——昨日她在墙角发现了些野生的益母草和黄芩,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但聊胜于无。

"嬷嬷,你可知道我父亲如今怎样了?"虞明棠一边捣药一边问。

孙嬷嬷摇头:"天牢那边口风很紧。不过听说三日后要大审,林相亲自主审。"

虞明棠心头一紧。林相主审,父亲岂有活路?她必须想办法传消息给兄长,可冷宫戒备森严,如何能做到?

正发愁间,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陌生的小太监在门外放下食盒就要走,孙嬷嬷叫住他:"这位小公公,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小太监低声道:"我是新调到膳房的。"说完,匆匆离去。

孙嬷嬷将食盒拿进来,打开一看,除了寻常饭菜外,竟还藏着一张小纸条。虞明棠连忙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北疆大捷,虞将军立功,不日返京。"

虞明棠心头一跳。兄长要回来了!这是唯一的好消息。她将纸条烧掉,心中开始盘算。兄长若能及时赶回,或许能为父亲洗刷冤屈。而她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腹中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虞明棠的孕吐越来越明显。幸亏孙嬷嬷经验丰富,帮她遮掩了过去。这日清晨,她刚喝完安胎药,忽听外面一阵嘈杂。

"圣旨到——"

虞明棠心头一跳,连忙整理衣衫跪下接旨。来宣旨的仍是李德全,但这次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昭嫔虞氏,禁足冷宫期间,不思己过,竟私通外臣,传递消息。今查证属实,罪加一等。着即日起,严加看管,不得与任何人接触。钦此。"

虞明棠如坠冰窟:"李公公,我何时私通外臣?这分明是诬陷!"

李德全叹气:"虞姑娘,有人举报您通过孙嬷嬷往外传递消息。皇上震怒,已命人将孙嬷嬷押入慎刑司了。"

虞明棠脑中"嗡"的一声。孙嬷嬷被捉了!那她腹中的孩子......

"李公公,孙嬷嬷年纪大了,经不起刑罚。求您向皇上禀明,一切都是我的错,与嬷嬷无关!"

李德全摇头:"圣意已决,姑娘还是安分些吧。"说完,他转身离去,同时进来两名凶神恶煞的嬷嬷,"奉旨看管罪妇虞氏,不得有误!"

新来的两位嬷嬷显然得了指示,对虞明棠严加看管,连如厕都要跟着。更糟的是,她们收走了所有药材,连虞明棠偷偷晒干的野菊花都不放过。

没了安胎药,加上心情郁结,虞明棠的胎象开始不稳。这日深夜,她腹中一阵剧痛,身下涌出一股热流。借着月光一看,竟是鲜血!

孩子!虞明棠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若被那两个嬷嬷知道她怀孕,必定会下毒手。她强忍疼痛,撕下一块衣角垫着,整夜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天亮时分,出血总算止住了。虞明棠虚弱不堪,却松了口气——孩子暂时保住了。但若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流产。

正当绝望之际,转机出现了。那日午后,一名陌生的小太监来送饭,趁嬷嬷不注意,悄悄塞给虞明棠一个小纸包。她偷偷打开,里面竟是一小包安胎药!

纸包角落画着一朵小小的梨花——虞家的家徽!是兄长!兄长果然在设法救她!

从那天起,每隔几日,那小太监就会偷偷送来药材或食物。虞明棠的胎象逐渐稳定,但身体仍十分虚弱。寒冬腊月,冷宫阴冷刺骨,她只能靠不停地走动来取暖。

除夕夜,宫中传来阵阵丝竹声,想必是在举行盛大的宴会。虞明棠蜷缩在薄薄的被褥里,听着远处的欢声笑语,想起去年此时,她还是备受宠爱的昭嫔,与萧景琰共赏烟花......

腹中胎儿忽然动了一下,仿佛在安慰她。虞明棠轻抚腹部,泪如雨下。这是她和萧景琰的孩子啊,可那个曾温柔待她的男人,如今却将她遗忘在这冰冷的角落。

正月初五,冷宫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是嘈杂的人声。虞明棠勉强爬起来,透过破败的窗棂往外看。只见一队禁军匆匆跑过,口中喊着:"紧急军情!突厥人突破北线!"

北线?那不是兄长驻守的地方吗?虞明棠心头一紧。难道兄长出了什么事?

当晚,那个送药的小太监破天荒地白天来了,神色慌张:"虞将军在北疆大败突厥主力,但追击时中了埋伏,生死未卜!"

虞明棠如遭雷击,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兄长是虞家最后的希望,若他有个三长两短......

小太监又道:"不过将军在战前派人送回了重要证据,说是能证明国公爷清白。皇上已命人重新调查了。"

这消息如同一线曙光。虞明棠强打精神:"可知是什么证据?"

"听说是林相与突厥可汗的往来密信,被虞将军截获了。"

原来如此!虞明棠恍然大悟。父亲被诬陷通敌,实则是林相栽赃!如今证据找到,父亲有救了!

"皇上......皇上可有提到我?"她忍不住轻声问。

小太监摇头:"这......奴才不知。"

虞明棠苦笑。是啊,即便父亲平反,她行巫蛊的罪名仍在,萧景琰怎会原谅她?

小太监临走前又塞给她一包药:"虞姑娘保重。虞将军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

夜深人静,虞明棠躺在冰冷的床上,思绪万千。若兄长找到的证据确能证明父亲清白,或许她也能洗脱巫蛊的罪名。但萧景琰会相信她吗?那个曾在她宫中品茶论政的温柔君王,是否已被林淑妃完全蒙蔽?

腹中胎儿又动了一下,似乎在提醒她不要放弃希望。虞明棠轻抚腹部,喃喃道:"孩子,再坚持一下。你舅舅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二月二,龙抬头。冷宫的屋檐下挂着冰凌,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虞明棠靠在破旧的窗边,手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望着院角一株挣扎着破土而出的嫩绿小草。

腹中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再有一个月就将来到人世。这半年来,靠着那个神秘小太监不时送来的药材和食物,她勉强保住了胎儿。但随着产期临近,忧虑却与日俱增——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产,孩子能平安吗?她又该如何隐瞒?

"吃饭了。"看守嬷嬷粗鲁地推开门,扔下一个粗瓷碗,里面是半碗稀粥和一块发硬的馍。

虞明棠早已习惯这种待遇,默默端起碗。刚吃了一口,腹中突然一阵剧痛,手中的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装什么娇气!"嬷嬷骂骂咧咧,"打碎了碗,今晚就别想吃了!"

虞明棠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这痛感不同往常,来得又急又猛,像是有人在她腹中撕扯。她太熟悉医理了,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要早产!

"嬷嬷......"她强忍疼痛,声音发抖,"求您......请个稳婆来......"

"稳婆?"嬷嬷狐疑地打量她,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突然瞪大眼睛,"你......你有身孕了?"

虞明棠再也支撑不住,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腹部。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两个嬷嬷慌了神,凑在一起嘀咕:"怎么办?要是死在咱们手上......"

"去禀报淑妃娘娘!"

"你疯了?娘娘要是知道咱们没发现她怀孕,脑袋还要不要了?"

虞明棠在剧痛中听到她们的对话,心中一凛。若林淑妃知道她怀孕,必定会对孩子下手!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两位嬷嬷......"她强撑着开口,"帮我这一次......我兄长虞将军即将回京......必有重谢......"

听到"重谢"二字,两个嬷嬷对视一眼,有些动摇。

"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虞明棠身下一热,羊水破了。情况危急,她咬牙从腕上褪下最后一件首饰——一只白玉镯子,递给其中一人:"求求你们......"

年长些的嬷嬷一把抓过镯子,对另一个说:"你在这守着,我去找个稳婆来。记住,别声张!"

待那嬷嬷离去,虞明棠已经疼得意识模糊。她隐约听见剩下的嬷嬷在抱怨倒霉,又担心惹上麻烦。疼痛一波接一波,像是永无止境。虞明棠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稳婆,而是那个经常送药的小太监!他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面容慈祥,手中提着药箱。

"姑娘别怕,老身是来帮你的。"妇人快步上前,熟练地检查虞明棠的情况,"胎位正,但宫口才开三指,还得等。"

小太监塞给那嬷嬷一块银子:"嬷嬷行个方便,今夜之事......"

"我懂,我懂。"嬷嬷收了银子,眉开眼笑地退出去了。

妇人从药箱中取出剪刀、白布和几包药材,又吩咐小太监烧热水。虞明棠在疼痛间隙虚弱地问:"你们......是谁派来的......"

妇人低声道:"姑娘别问,只管安心生产。老身姓赵,是虞将军旧部的母亲,受过虞家大恩。"

虞明棠心中一暖,兄长果然在暗中保护她。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死死抓住床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姑娘别忍着,叫出来会好些。"赵婆婆劝道。

虞明棠却摇头。不能叫,万一引来外人,孩子就危险了。她摸出枕下藏着的一条布带咬在口中,将所有的痛呼都闷在喉咙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疼痛越来越密集。虞明棠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赵婆婆不断鼓励她:"姑娘再加把劲,看到孩子的头了!"

子夜时分,一声微弱的啼哭终于划破冷宫的寂静。是个男孩!赵婆婆麻利地剪断脐带,将孩子包裹好。虞明棠虚弱地伸手想抱孩子,腹部却突然又是一阵收缩。

"还有一个!"赵婆婆惊呼,"姑娘怀的是双生子!"

虞明棠又惊又喜,强撑着再次用力。半个时辰后,一个女婴也平安降生。两个孩子虽不足月,但哭声洪亮,看起来还算健康。

"恭喜姑娘,是一对龙凤胎。"赵婆婆将两个孩子洗净包好,放在虞明棠身边。

虞明棠泪如雨下,轻抚两个小生命的脸庞。男孩像极了萧景琰,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女孩则更像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姑娘,这两个孩子不能留在冷宫。"赵婆婆压低声音,"老身已安排好,天亮前就将他们送出去。"

虞明棠心如刀绞,刚见面就要分离?但她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林淑妃若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必定会下毒手。

"让我......再看看他们......"她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嗅着他们身上的奶香,想把这一刻永远铭记。

天蒙蒙亮时,赵婆婆将两个孩子分别包好,交给小太监:"按计划行事。"

小太监郑重地点头,抱着两个孩子悄然离去。虞明棠望着空荡荡的臂弯,泪水再次决堤。

"姑娘别伤心,孩子会平安的。"赵婆婆安慰她,"老身得走了,免得引人怀疑。这些药你收好,按时服用。"她又塞给虞明棠一包银子,"打点看守,别让他们乱说话。"

虞明棠勉强撑起身子行礼:"大恩不言谢。"

赵婆婆离去后,两个看守嬷嬷进来,看到虞明棠平坦的腹部和床上的血迹,心知肚明,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虞明棠将赵婆婆留下的银子分给她们,两人眉开眼笑,保证守口如瓶。

接下来的日子,虞明棠在思念与担忧中度过。两个孩子是否平安?会被送到哪里?兄长何时能回京?父亲在天牢中可还安好?这些问题日夜折磨着她。

三月三,上巳节。冷宫外传来阵阵欢笑声,宫人们正在庆祝。虞明棠坐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柳枝发呆。忽然,一块小石子从墙外扔进来,落在她脚边。石子上缠着一张纸条。

虞明棠连忙拾起,上面写着:"子安,女宁,皆平安。将军不日归,证据已呈御前。静候佳音。"

泪水模糊了视线。子安,女宁——这是她给孩子取的名字,希望他们平安宁静。除了兄长,没人知道这名字。纸条证实了孩子们确实在兄长手中,而且他已经回京,并将证据呈给了萧景琰!

虞明棠将纸条焚毁,心中燃起希望。或许,转机就要来了。

然而,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冷宫依旧寂静如常。虞明棠开始担忧,难道证据不足以证明父亲清白?或是萧景琰根本不在乎?

第五日深夜,虞明棠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借着月光,她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床前!

她刚要惊呼,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怕,是我。"

这声音!虞明棠浑身一颤,即使在梦中她也绝不会认错——是萧景琰!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瘦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依然如星辰般明亮。

"皇上......"虞明棠声音发抖,不知是梦是醒。

萧景琰松开手,在床沿坐下:"朕来告诉你,你父亲已经平反,官复原职。"

虞明棠瞪大眼睛:"真的?那......"

"林相勾结突厥的证据确凿,已被收监。"萧景琰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兄长立了大功,朕已加封他为定远将军。"

泪水夺眶而出,虞明棠哽咽得说不出话。半年的冤屈,终于洗清了!

"孩子......"萧景琰突然问,"他们可好?"

虞明棠心头一震。他知道了!

"他们......"她声音细如蚊蚋,"很平安。兄长将他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萧景琰沉默良久,忽然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虞明棠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朕对不起你。"他低声道,"朕早该察觉林家的阴谋,却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虞明棠摇头:"皇上日理万机,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

"不。"萧景琰握紧她的手,"朕是......不敢信你。巫蛊之事太过蹊跷,朕本该彻查,却因边关战事和林相谗言,将你打入冷宫。"

虞明棠心头一热。他这是在向她道歉吗?堂堂天子,竟向她一个废妃认错?

"朕已查明,巫蛊之事是林淑妃所为。她买通你的贴身侍女碧竹,将人偶藏在你床下。"萧景琰继续道,"碧竹已经招供,画押认罪。"

虞明棠闭了闭眼。果然是她!那个从小跟着她的碧竹,竟为了一只玉镯就背叛了她。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林淑妃?"她轻声问。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林家满门下狱,她自然难逃一死。不过......"他顿了顿,"朕暂时还不能接你出去。"

虞明棠心头一紧:"为何?"

"朝局初定,林党余孽未清。若朕立刻恢复你的位份,恐会打草惊蛇。"萧景琰解释道,"再者,你刚生产不久,需要静养。冷宫虽简陋,却比外面安全。"

虞明棠明白他的顾虑。林氏虽倒台,但朝中党争从未停歇。她若此时复出,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臣妾明白。"她柔顺地点头,"但孩子们......"

"孩子们暂时由你兄长照料,很安全。"萧景琰轻声道,"待时机成熟,朕会接你们母子回宫。"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这是一些补品和银两,打点看守,别亏待了自己。"

虞明棠接过包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是一颤,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朕该走了。"萧景琰起身,"再忍耐些时日,朕答应你,不会太久。"

虞明棠忽然抓住他的衣袖:"皇上......"她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萧景琰回头,月光下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嗯?"

"谢谢您......为虞家平反。"最终,她只说出这一句。

萧景琰微微一笑,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好好养着,朕会再来看你。"

说完,他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只留下一室清冷的月光和淡淡的龙涎香。

虞明棠抚摸着被他吻过的额头,心中百感交集。半年的冷宫生涯,她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被抛弃。可今夜,他亲自来告诉她,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孩子们平安,家族平反,林氏伏诛......最重要的是,萧景琰依然在乎她。

窗外,一株梨花悄然绽放。虞明棠望着那洁白的花朵,唇角微微上扬。寒冬终于过去,春天来了。

四月的阳光透过冷宫破败的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虞明棠坐在窗前,手中绣着一件小小的肚兜。自萧景琰那夜来访后,冷宫的待遇明显改善了许多。看守嬷嬷变得恭敬有加,每日膳食也精细了不少,甚至还有补品送来。

针线在细布上穿梭,绣出一朵精致的梨花。虞明棠想象着儿子穿上这件肚兜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虽然尚未见到两个孩子,但兄长托人捎来口信,说子安和女宁都很健康,子安已经会笑了,女宁则特别爱哭闹。

"娘娘。"看守嬷嬷轻轻叩门,"圣旨到了。"

虞明棠连忙放下针线,整理衣衫。这次来宣旨的是李德全,脸上堆满笑容,与上次判若两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昭嫔虞氏,蒙冤受屈,今已查明巫蛊一事系林家构陷。着即恢复虞氏昭嫔位份,晋封为昭妃,赐居长乐宫。钦此。"

"臣妾领旨,谢皇上恩典。"虞明棠双手接过圣旨,心中波澜起伏。半年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冰冷的牢笼!

李德全笑眯眯地补充:"皇上还说,请昭妃娘娘即刻收拾,鸾轿已在宫外等候。小皇子和公主也已接回宫中,正在长乐宫等您呢。"

孩子们!虞明棠心头一热,几乎落下泪来。她迅速收拾了简单的行装,跟随李德全走出冷宫。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刺得她眯起眼睛。

鸾轿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长乐宫——这曾是先帝宠妃的居所,比蕙草宫大了不止一倍。宫门前跪满了太监宫女,见她下轿,齐声高呼:"恭迎昭妃娘娘回宫!"

虞明棠顾不得这些,快步走入内殿。殿中,两个乳母正抱着两个孩子等候。看到那两张稚嫩的小脸,虞明棠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给我......"她声音颤抖,伸手想抱孩子。

乳母却犹豫了一下:"娘娘,小皇子有些认生,不如先......"

虞明棠不由分说,轻轻将儿子接过来。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忽然"哇"地一声哭起来,挣扎着要回到乳母怀中。

这一哭,虞明棠心如刀绞。自己的孩子,竟不认识母亲!

"子安,我是娘亲啊......"她轻拍着孩子的背,柔声哄着。或许是血脉相连,小皇子渐渐止住哭泣,好奇地打量着她。

虞明棠又抱过女儿。小公主倒是乖巧,一入她怀中就安静下来,还伸出小手抓她的衣襟。

"娘娘别伤心,小殿下们很快就能与您亲近了。"乳母安慰道。

虞明棠点点头,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中。这一刻,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

安顿好孩子后,虞明棠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妃位礼服。镜中的自己消瘦了许多,眼角也有了细纹,但眼神却更加坚毅。这半年的冷宫生涯,磨去了她最后一丝天真。

"娘娘,皇上驾到!"宫女匆匆进来禀报。

虞明棠连忙起身相迎。萧景琰一身明黄龙袍,大步走入殿中。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恍惚。上一次在冷宫相见是深夜,此刻阳光下的他更加真实,也更加威严。

"臣妾参见皇上。"虞明棠福身行礼。

萧景琰伸手扶起她:"免礼。"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气色比上次好些了。"

"托皇上洪福。"虞明棠轻声应道,忽然注意到萧景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她的兄长虞明远!

"兄长!"她惊喜地唤道,几乎要扑上去,又碍于礼数硬生生止住。

虞明远上前行礼:"微臣参见昭妃娘娘。"

"自家人,不必多礼。"萧景琰摆摆手,"虞爱卿此次立下大功,不仅击退突厥,还找到了林相通敌的证据。朕已加封他为定远侯,世袭罔替。"

虞明棠又惊又喜,虞家不但平反,还更上一层楼!她感激地看向萧景琰:"皇上恩典,臣妾没齿难忘。"

萧景琰微微一笑:"这是虞爱卿应得的。"他转向虞明远,"爱卿先去偏殿看看外甥吧,朕与昭妃有话要说。"

虞明远会意退下,殿中只剩他们二人。萧景琰拉着虞明棠在窗边坐下,阳光透过纱窗,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孩子们可还适应?"他轻声问。

虞明棠心中一暖。他问的不是"你喜欢他们吗",而是"他们适应吗",这是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

"子安有些认生,女宁倒很乖巧。"她柔声道,"多谢皇上派人精心照料。"

萧景琰摇头:"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若非朕一时糊涂......"

"皇上不必自责。"虞明棠打断他,"朝局复杂,皇上日理万机,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

萧景琰凝视她许久,忽然道:"你这半年,恨朕吗?"

虞明棠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一时语塞。恨吗?在冷宫最艰难的时候,她确实怨过他的绝情。但后来得知他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和孩子,那份怨恨便化作了理解。

"臣妾......不曾恨过。"她最终说道,"只担心皇上被奸人蒙蔽,误了朝政。"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朕早该知道,你与她们不同。"他握住她的手,"朕答应你,从今往后,必不负你。"

这简单的承诺,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虞明棠心动。她回握住他的手:"臣妾信皇上。"

"还有一事。"萧景琰神色变得严肃,"皇后之位空悬已久,朕欲立你为后。"

虞明棠瞪大眼睛:"这......朝臣们恐怕......"

"朕已说服了几位重臣。"萧景琰道,"你出身将门,如今虞家又立下大功,没人敢公开反对。只是......"他顿了顿,"林党虽除,朝中仍有暗流。你初登后位,恐有人暗中作梗。"

虞明棠明白他的顾虑:"臣妾会小心行事,不负皇上所托。"

"朕信你。"萧景琰轻轻拥她入怀,"今晚朕在御花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明日早朝,朕便会下旨立后。"

萧景琰离去后,虞明远抱着小皇子进来,脸上满是喜悦:"妹妹,大喜啊!"

虞明棠让乳母抱走孩子,低声问兄长:"父亲可好?"

"好得很!"虞明远笑道,"皇上不仅官复原职,还加封太子太保。只是身上有些旧伤,太医让他在府中将养些时日,过几日就能进宫看你了。"

虞明棠这才彻底放心:"兄长,林家的证据,你是怎么找到的?"

虞明远神色一肃:"说来也巧。那次追击突厥残部,我中了埋伏,跌落山崖。谁知因祸得福,在山洞里发现了突厥可汗与林相的往来书信,还有......"他压低声音,"先帝驾崩前,林相曾密谋改立赵王为帝的证据。"

虞明棠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谋逆大罪!难怪萧景琰如此果断地铲除林家。

"对了,还有一事。"虞明远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孙嬷嬷临终前托人带给我的。她说......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你。"

虞明棠接过玉佩,认出这是自己当年送给孙嬷嬷的。想起那位忠心的老嬷嬷,她鼻头一酸:"孙嬷嬷她......"

"在慎刑司受尽酷刑,始终没吐露你怀孕的事。"虞明远叹息,"是个忠仆。"

虞明棠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暗自发誓一定要厚葬孙嬷嬷,照顾好她的家人。

傍晚,御花园张灯结彩,后宫嫔妃和朝中重臣齐聚一堂,为昭妃接风。虞明棠一袭华服,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缓步入场。众人行礼如仪,但眼神中多少带着探究和猜疑。

"昭妃妹妹总算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虞明棠转头,看到李嫔站在不远处,脸上堆着假笑,"冷宫的日子不好过吧?"

虞明棠淡然一笑:"托李姐姐的福,还好。听说姐姐与林淑妃交情匪浅,不知近来可好?"

李嫔脸色刷地变白。林淑妃倒台,她这些党羽自然惶惶不可终日。

"昭妃娘娘说笑了。"李嫔干笑两声,匆匆退下。

宴会开始后,萧景琰当众宣布了立虞明棠为后的决定。虽然早有风声,但真听到圣旨,众人还是神色各异。有惊讶的,有嫉妒的,但更多的是敬畏——谁不知道如今的虞家如日中天,昭妃又育有皇子,后位非她莫属。

宴会进行到一半,李德全匆匆走来,在萧景琰耳边低语几句。萧景琰面色一沉,起身离席。虞明棠注意到这一异常,心中隐隐不安。

果然,不多时萧景琰回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林氏在狱中自尽了。"

虞明棠心头一震。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林淑妃,就这样结束了生命?

"她留了一封信。"萧景琰继续道,"说巫蛊之事是她一人所为,与林家其他人无关,求朕放过她的父母。"

虞明棠默然。林淑妃作恶多端,但临死前还能想到父母,倒也算有一丝人性。

"皇上打算......"

"朕自有决断。"萧景琰拍拍她的手,"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不提这些了。"

宴会结束后,萧景琰牵着虞明棠的手在御花园漫步。夜色如水,花香袭人,两个孩子已被乳母带回宫中安睡。

"明日立后大典,你准备好了吗?"萧景琰问。

虞明棠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臣妾资历尚浅,恐难服众。"

萧景琰停下脚步,凝视她的眼睛:"记住,你是朕亲自选定的皇后,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他指向远处的宫殿,"这偌大的后宫,从明日开始就是你的责任了。朕相信你能做好。"

虞明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月光下的皇宫庄严而神秘。是啊,从明日开始,她将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嫔妃,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不仅是荣耀,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臣妾必不负皇上所托。"她郑重承诺。

萧景琰满意地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给你的。"

虞明棠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金凤簪,凤嘴衔着一颗硕大的东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

"先皇后留下的。"萧景琰轻声道,"她说,这支簪子要送给朕真心所爱之人。"

虞明棠眼眶一热。先皇后周氏临终前那句"昭嫔可托付大事",原来是这个意思。

"朕帮你戴上。"萧景琰取出金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髻,"很适合你。"

虞明棠抬手轻抚发簪,忽然想起什么:"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孙嬷嬷为保护臣妾和孩子而死,臣妾想厚葬她,并照顾她的家人。"

萧景琰点头:"准了。还有吗?"

"冷宫那两个看守嬷嬷,虽然起初刻薄,但后来也帮了臣妾不少。能否......"

"都依你。"萧景琰微笑,"朕的皇后,果然心地善良。"

虞明棠摇头:"不是善良,是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怨......"她顿了顿,"林淑妃已死,恩怨已了。"

萧景琰赞赏地看着她:"这才是朕的皇后该有的气度。"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向长乐宫。明日之后,等待虞明棠的将是全新的挑战。但此刻,她只想珍惜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初夏的晨光透过纱窗洒入凤仪宫,虞明棠端坐在梳妆台前,宫女正为她戴上九凤金冠。镜中的女子一袭正红色凤袍,眉目如画却自带威严,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入宫闱的青涩少女。

"娘娘,六宫嫔妃已在殿外候着了。"青柳轻声禀报。

虞明棠微微颔首:"让她们再等一刻钟。"这是她成为皇后后定下的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六宫嫔妃需至凤仪宫请安议事。既不让她们日日劳顿,也不至于疏于管理。

一刻钟后,虞明棠缓步走入正殿。二十余名嫔妃齐刷刷跪拜:"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虞明棠抬手示意,目光扫过众人。这些面孔中,有真心敬服的,也有表面顺从内心不服的。尤其是几位资历较老的嫔妃,眼中总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今日召集各位妹妹,是有几项新规要宣布。"虞明棠示意女官分发册子,"自即日起,六宫月例发放将按新制执行,不再由各宫主位分配,而由尚宫局直接发放至每位嫔妃手中。"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以往月例都是由高位嫔妃分配,难免有克扣、偏私之事。如今这一改,等于削了高位嫔妃的一项权力。

贤妃赵氏——先帝时期的老嫔妃,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娘娘,这不合祖制。六宫历来......"

"贤妃妹妹,"虞明棠温和却坚定地打断她,"祖制是为治宫而立,若祖制不合时宜,自当修改。本宫问过尚宫局,往年因月例分配不公引发的纷争不下数十起。既不利于六宫和睦,又徒增皇上烦忧。"

赵贤妃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反驳。其他嫔妃见状,也都不敢多言。

虞明棠继续道:"第二项,自今日起,皇子公主们的教养由本宫统一安排。每月逢五,所有皇子公主齐聚上书房,由太傅统一授课,不再各自请师。"

这一决定更如巨石入水,激起更大波澜。要知在后宫,子嗣是嫔妃们最大的倚仗,控制孩子的教育就等于控制了他们未来的前途。

李嫔忍不住抗议:"娘娘,这恐怕不妥。孩子们性情各异,怎能......"

"李嫔。"虞明棠声音一沉,"你是质疑本宫亏待皇子公主们?"

李嫔脸色一白,慌忙跪下:"臣妾不敢!"

"起来吧。"虞明棠神色稍霁,"本宫也是为孩子们着想。一起读书习武,既培养兄弟情谊,又能互相促进。难道你希望皇子们长大后彼此生疏,甚至兄弟阋墙?"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无人再敢反对。虞明棠满意地点头,又宣布了几项关于宫女太监管理、后宫出入制度的新规,最后道:"各位妹妹若无异议,便照此执行。若有困难,可随时来凤仪宫寻本宫商议。"

嫔妃们行礼退下后,青柳忍不住赞道:"娘娘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那些刺头儿镇住了。"

虞明棠摇头:"光靠威严是不够的。她们现在服的是我的位份,不是我这个人心。"她望向窗外,"要让六宫真正心服,还需时日。"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娘娘,不好了!大皇子突发高热,太医说情况危急!"

虞明棠心头一紧。大皇子是已故皇后周氏所出,年方七岁,萧景琰对他十分疼爱。若有个闪失......

"备轿,去景福宫!"

景福宫内乱作一团。大皇子萧景琛小脸通红,在床上痛苦地翻滚,几名太医围在床边束手无策。大皇子的养母王婕妤见虞明棠到来,如同见到救星般扑上来:"娘娘救命啊!琛儿他......"

虞明棠安抚地拍拍她,快步走到床前。太医令慌忙禀报:"娘娘,大皇子高热不退,臣等用了各种方子都不见效。再这样下去,恐怕......"

虞明棠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她又查看了孩子的舌苔和瞳孔,突然问道:"大皇子近日可曾受过伤?哪怕是小伤口。"

王婕妤想了想:"三日前在御花园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点皮......"

"伤口可处理了?"

"当时宫女用清水洗了洗,没太当回事......"

虞明棠面色一沉:"快取烧酒、棉布来!再准备蒲公英、金银花、黄连......"她报出一串药名,"这是伤口感染引发的热毒,必须立刻处理!"

太医们面面相觑:"娘娘,这......"

"还不快去!"虞明棠难得厉声喝道。

药材很快备齐。虞明棠亲自为大皇子清洗伤口,果然发现膝盖伤口处已化脓。她用烧酒消毒后,敷上捣碎的草药,又让人煎了一剂猛药。

"娘娘,这方子......"太医令看着药方,面露犹豫,"药性太猛,大皇子年幼,恐怕承受不住......"

"热毒攻心,不用猛药难见效。"虞明棠坚持道,"若有闪失,本宫一力承担。"

药煎好后,虞明棠亲自喂大皇子服下。孩子起初挣扎哭闹,后来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今夜是关键。"虞明棠对王婕妤说,"本宫会留下守夜,你且去休息。"

王婕妤惊讶道:"这如何使得?还是臣妾......"

"你照顾琛儿多日,已经累坏了。"虞明棠不容拒绝地说,"去吧,有事本宫会唤你。"

整整一夜,虞明棠守在大皇子床前,不断更换额上的冷帕子,隔两个时辰喂一次药。天蒙蒙亮时,孩子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

"娘娘,您歇会儿吧。"青柳心疼地劝道,"奴婢来守着。"

虞明棠摇头:"再等等,等热度完全退了。"她伸手轻抚孩子的小脸,"可怜的孩子......"

"娘娘对大皇子真好。"青柳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皇子的生母呢。"

虞明棠笑了笑:"琛儿是皇上的骨肉,本宫自然疼爱。再者......"她声音低下来,"先皇后待我不薄,我理当照顾好她的孩子。"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的喊声:"皇上驾到——"

萧景琰大步走入,眼中满是焦急:"琛儿如何了?"

"热度已退了大半,再服几剂药就无碍了。"虞明棠起身相迎,却因久坐腿麻,一个踉跄。萧景琰连忙扶住她:"你一夜未眠?"

虞明棠点头:"臣妾不放心。"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伸手轻抚她憔悴的脸:"辛苦你了。"他走到床前,查看儿子的情况,见大皇子呼吸平稳,面色也好了许多,这才松了口气。

"朕听说你亲自开的药方?"

"家父在边关时,将士们常有伤口感染发热的症状,军医多用此方,见效很快。"虞明棠解释道,"只是药性猛了些,太医们不敢用。"

萧景琰赞赏地点头:"幸好有你在。"他顿了顿,"王婕妤照顾琛儿多年,一直尽心尽力,但毕竟不通医理。朕想着,不如将琛儿交由你抚养?"

虞明棠一惊:"这......恐怕不妥。王婕妤视琛儿如己出,若突然分离,母子俱伤。不如这样,臣妾会常来看望琛儿,教导他医理常识,但日常抚养还是由王婕妤负责。"

萧景琰凝视她良久,轻叹道:"你总是为他人着想。"他握住她的手,"朕依你。"

消息传开,六宫震动。谁也没想到,虞明棠不仅救了大皇子,还主动放弃抚养权。王婕妤感激涕零,亲自到凤仪宫叩谢,从此成为虞明棠最坚定的支持者。

经此一事,虞明棠在后宫的威望大增,连最不服气的赵贤妃也转变了态度。新规推行起来再无人敢阳奉阴违,六宫风气为之一新。

转眼到了中秋,萧景琰在御花园设宴,邀六宫同乐。席间,嫔妃们言笑晏晏,竟真有几分和睦景象。萧景琰看在眼里,心中欣慰。

宴席散后,萧景琰牵着虞明棠的手在月下漫步。

"朕没想到,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六宫如此和睦。"萧景琰感叹,"朕记得先皇后在时,后宫纷争从未断过。"

虞明棠微笑:"其实很简单,就是’公平’二字。不偏不倚,赏罚分明,自然人心归服。"

萧景琰忽然停下脚步:"明棠,朕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虞明棠心头一颤:"皇上请讲。"

"北疆又起战事,朕欲御驾亲征。"

虞明棠心头一跳:"皇上要离京?"

"嗯。"萧景琰点头,"突厥新可汗野心勃勃,若不彻底击溃,边疆永无宁日。朕打算带虞明远一同前往。"

虞明棠强忍担忧:"皇上决定何时动身?"

"十日后。"萧景琰轻抚她的脸,"朕离京期间,由你监国。太子年幼,朝政大事就托付给你了。"

虞明棠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不合祖制。历来皇帝离京,都是委派大臣监国......"

"朕信得过你。"萧景琰打断她,"你比那些迂腐的大臣更有决断力。再者,朕已安排好了,丞相和六部会辅佐你,但最终决策权在你手中。"

虞明棠深吸一口气,明白这是萧景琰对她最大的信任:"臣妾必不负所托。"

十日后,萧景琰率军离京。虞明棠抱着太子,牵着大皇子,站在城楼上目送大军远去,直到尘土消散在天际。

回到宫中,她立刻投入政务。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先处理宫务,再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丞相最初对她颇有轻视,但几次议事下来,发现这位皇后娘娘见识不凡,处事果断,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

这日,虞明棠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忽有紧急军报送到。她拆开一看,脸色顿变——萧景琰亲率精兵追击突厥残部,遭遇暴风雪,失去联系!

虞明棠强自镇定,立刻召集重臣商议。多数大臣主张派兵搜寻,但兵部尚书反对:"娘娘,暴风雪中盲目搜寻,徒增伤亡。不如等风雪停了......"

"等?"虞明棠声音冷峻,"皇上身处险境,你让本宫等?"

"娘娘息怒,臣只是......"

"不必多言。"虞明棠拍案而起,"传本宫懿旨,立刻派三千轻骑,携带御寒物资和向导,沿皇上最后已知路线搜寻。再命北疆各要塞做好准备,随时接应。"

她雷厉风行地下了几道命令,众臣领命而去。待人散尽,虞明棠才瘫坐在椅上,双手不住颤抖。她拿起案上的玉佩——那是萧景琰离京前给她的,说是护身符——紧紧贴在胸口。

"景琰,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她低声呢喃,泪水无声滑落。

七日后的深夜,虞明棠仍在御书房等待消息。忽然,殿门被猛地推开,李德全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娘娘!好消息!皇上找到了!安然无恙!"

虞明棠霍然起身,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她扶住桌案,颤声问:"当真?"

"千真万确!皇上还打了个大胜仗,突厥可汗递了降表!大军不日就将凯旋!"

虞明棠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双手合十,默默感谢上苍。

半月后,萧景琰凯旋回京。虞明棠率文武百官在城外迎接。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她几乎要冲上去,却碍于礼数只能站在原地,任泪水模糊了视线。

当晚,萧景琰来到凤仪宫。两人相拥良久,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萧景琰轻声道:"朕听说了你派兵搜寻的事。若非那批物资及时送到,朕和将士们恐怕......"

虞明棠捂住他的嘴:"皇上平安就好。"

萧景琰握住她的手:"朕还听说,你监国期间处理了几桩棘手案子,连丞相都赞不绝口。"

虞明棠微笑:"臣妾只是按皇上平日教导的去做。"

"明棠,"萧景琰忽然正色道,"从今往后,朝政大事,朕希望你能常给朕建议。你的眼光和决断,不亚于任何朝臣。"

这是莫大的信任和认可。虞明棠郑重应下:"臣妾必当竭尽所能。"

萧景琰满意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朕给孩子们带了礼物。"他从怀中掏出两个小木雕,一匹马,一只鹰,"边关老匠人做的,琛儿和子安应该会喜欢。"

虞明棠接过木雕,心中一暖。这个在外杀伐决断的帝王,竟记得给孩子们带这样的小礼物。

夜深了,两人相拥而眠。虞明棠靠在萧景琰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到无比安心。从冷宫弃妃到今日的六宫之主、帝王臂助,这一路走来艰难险阻,但此刻,一切都值得了。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辉。虞明棠轻轻抚过枕边人的脸庞,在心中默默许愿:愿岁月静好,与君同老。

隆和二十三年春,御花园的梨花又一次盛开。五十三岁的虞明棠站在梨树下,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细纹,却无损她雍容的气度,反而增添了几分沉淀后的温润。

"母后!"清脆的喊声从身后传来。虞明棠转身,看到十六岁的女宁提着裙摆跑来,发间的珠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慢些跑,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毛躁。"虞明棠笑着责备,却还是伸手为女儿理了理跑乱的发丝。

女宁吐了吐舌头:"母后,父皇让儿臣来请您去御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虞明棠点头,挽着女儿的手缓步前行。这些年,萧景琰养成了习惯,大小政事都要与她商议。起初朝臣们颇有微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后敏锐的政治嗅觉和独到的见解逐渐赢得了众人的敬重。

御书房外,侍卫肃立。见虞明棠到来,纷纷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虞明棠摆手,独自走入书房。萧景琰正伏案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抬头,眉宇间的疲惫顿时舒展开来:"明棠,来了。"

岁月也在萧景琰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的两鬓已染上霜白,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年轻时一般锐利有神。

"女宁说你有要事?"虞明棠在他身旁坐下,自然地为他斟了杯茶。

萧景琰将一份奏折推到她面前:"太子和明远从北疆送来的。边境互市开得很成功,突厥人如今争相购买我们的丝绸瓷器,连年战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虞明棠细细阅读奏折,嘴角不自觉上扬。太子子安今年二十有二,三年前被立为储君后,主动请缨前往北疆历练。而同去的虞明远,如今已是威震边关的大将军。

"子安做得很好。"萧景琰感叹,"比朕当年强多了。"

"那是自然。"虞明棠笑道,"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萧景琰握住她的手:"是你教得好。"他顿了顿,"朕想着,是时候让太子监国了。这些年朕也累了,想多些时间陪陪你。"

虞明棠惊讶地看着他。萧景琰向来勤政,从未提过放权之事。

"怎么这样看着朕?"萧景琰轻笑,"朕就不能偷个懒?"

虞明棠摇头:"只是没想到皇上会突然......"

"不是突然。"萧景琰望向窗外,"朕想了很久。太子已能独当一面,朕也该学着放手了。"他转向虞明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御花园那株’醉妃’海棠下。"

虞明棠眼中浮现怀念之色:"怎么不记得。那时皇上还假装是普通公子,考校臣妾的诗文呢。"

"你当时那首咏海棠的诗,朕至今记得。"萧景琰轻声吟诵,"’不羡群芳争艳早,自有清香胜酒浓’。朕当时就想,这女子不俗。"

虞明棠耳根微热:"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皇上还提它作甚。"

"因为朕很庆幸。"萧景琰认真地看着她,"庆幸当年点了你入宫,庆幸在那么多风雨中,我们始终没有放开彼此的手。"

虞明棠心中一暖,正欲回应,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娘娘!"李德全慌张地跑进来,"贤妃娘娘病危,太医说......恐怕就在今日了。"

虞明棠与萧景琰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前往贤妃所居的寿康宫。赵贤妃已是七十高龄,在先帝时期就入宫为妃,历经三朝,是宫中资历最老的嫔妃。

寿康宫内药香浓郁,赵贤妃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见帝后到来,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萧景琰制止她,"好好躺着。"

虞明棠在床边坐下,握住贤妃枯瘦的手:"姐姐感觉如何?可有什么需要的?"

赵贤妃摇头,气若游丝:"老身......活到这把年纪,已经知足了。"她艰难地喘了口气,"老身......想向娘娘道个歉。"

"姐姐何出此言?"

"当年......娘娘初立为后,老身多有刁难......"赵贤妃眼中含泪,"娘娘却不计前嫌,一直善待老身......"

虞明棠轻拍她的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姐姐安心养病要紧。"

赵贤妃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又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包袱:"这是老身这些年的积蓄......想托娘娘转交给老身的侄孙。他在老家读书,若能考取功名......"

"本宫答应你。"虞明棠郑重接过,"必会亲自过问。"

赵贤妃似乎了却最后一桩心事,缓缓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弱。傍晚时分,这位历经沧桑的老嫔妃安然离世。

回宫路上,虞明棠情绪低落。萧景琰揽住她的肩:"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虞明棠靠在他肩上:"只是感慨。贤妃姐姐入宫五十余载,最后牵挂的,不过是老家一个从未谋面的侄孙。"

"所以她当年才会处处与你作对。"萧景琰了然,"无子无女的嫔妃,晚年凄凉,只能拼命抓住眼前的一点权势。"

虞明棠忽然想起什么:"景琰,我想为年老的嫔妃们做些什么。不如在宫外建一座别院,愿意出宫的嫔妃可以去那里养老,有家人探望也方便。"

萧景琰赞许地点头:"你想得很周到。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三个月后,"颐寿园"在城西落成。十几位无子嗣的老嫔妃搬了进去,每人还配了两名宫女伺候。虞明棠常去探望,有时还带着女宁一起。嫔妃们感激涕零,宫中上下无不称赞皇后仁德。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转眼又是五年过去,太子监国颇有建树,萧景琰渐渐将更多政务交给他处理,自己则多了时间陪伴虞明棠。他们常在御花园散步,回忆往昔;或是在暖阁对弈,一局棋能下整个下午。

这日清晨,虞明棠正在梳妆,忽觉一阵眩晕,差点从凳子上栽倒。青柳慌忙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

"无妨,许是昨夜没睡好。"虞明棠摆手,却见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得吓人。

青柳不放心,还是请了太医来诊脉。太医诊完,脸色微变,又请了另外两位太医会诊。最终,太医令沉重地宣布:皇后娘娘积劳成疾,肝郁气滞,加上早年冷宫落下的病根,已入膏肓。

消息传出,举朝震惊。萧景琰立刻罢朝,寸步不离地守在虞明棠榻前。太子也从边境紧急回京,带着各地寻来的名医和珍稀药材。

"父皇,母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太子跪在萧景琰面前,声音哽咽。

萧景琰只是摇头,目光始终没离开病榻上的虞明棠。这些天,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曾经乌黑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

"景琰......"虞明棠虚弱地唤道。

萧景琰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朕在这里。"

"让孩子们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太子、女宁,还有已经出嫁的长公主女莹,以及大皇子景琛,全都跪在榻前。虞明棠一一嘱咐,要他们兄弟和睦,姐妹相亲。

"子安,"她艰难地抬手抚过太子的脸,"为君者......当以民为本......"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太子泪如雨下。

"女宁......"虞明棠转向女儿,"你性子急......以后......多听父皇和兄长的话......"

女宁扑在母亲身上痛哭:"母后别走......"

最后,虞明棠的目光回到萧景琰脸上,微微一笑:"还记得......我们初见时......那株海棠吗......"

萧景琰哽咽道:"记得,朕都记得。你穿着一身淡青衣裙,发间只一支白玉簪,美得不像凡间人。"

"那时......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生的劫数......"虞明棠的声音越来越弱,"景琰......答应我......好好活着......"

"朕答应你。"萧景琰紧紧握着她的手,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虞明棠满足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最终停止。满宫哭声震天,萧景琰却异常平静,只是久久地凝视着爱妻安详的面容,轻声道:"睡吧,朕很快就来陪你。"

虞明棠的丧礼极尽哀荣。出殡那日,不仅满朝文武,连京城百姓也自发沿街跪送。更令人意外的是,许多早已离宫养老的嫔妃也赶来送行,包括当年与虞明棠有过节的李嫔。她跪在灵前,哭得几乎晕厥。

丧礼过后,萧景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将朝政全权交给太子,自己则终日待在虞明棠生前居住的凤仪宫,对着她的画像发呆。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宫女发现太上皇在睡梦中安详离世,手中紧握着虞明棠生前最爱的那个绣着梨花的香囊。

按照萧景琰生前遗愿,他与虞明棠合葬于早已建好的泰陵。陵前石碑上刻着萧景琰亲笔所题的铭文:"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太子继位后,改元"永泰",励精图治,开创盛世。他常对臣子们说:"朕今日所为,皆遵父皇母后教诲。"每逢父母忌日,他都会亲自去泰陵祭扫,有时带着弟妹们,有时独自一人,在陵前一坐就是半天。

又是一年梨花开,女宁带着自己刚满周岁的女儿来到泰陵。小女娃咿咿呀呀地指着树上的梨花,笑得开心。

"母后,您看到了吗?这是您的外孙女。"女宁轻抚墓碑,"我给她取名’棠儿’,希望她能像您一样聪慧坚强。"

微风拂过,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如同多年前那个春天,镇国公府的梨花树下,那个手捧书卷的少女抬头时,花瓣落满衣襟的美丽画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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