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浏览错位花期.(左洁林纯肖婉)_错位花期.(左洁林纯肖婉)全文结局
1初遇与初恋
我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肖婉的那天。
那是高一开学第一周的午后,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照在第三排靠窗的座位上。她坐在那里,低头翻着一本小说,黑发垂落,衬得侧脸格外清冷。我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攥着刚领到的课本,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招呼。
“喂,你挡路了。”身后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我慌忙侧身让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从我旁边挤过去,径直走向那个靠窗的座位,把书包往桌上一丢,发出“砰”的一声响。看书的女生抬起头,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高马尾女生瞥了我一眼,语气轻飘飘的:“新来的?站那儿干嘛,自己找座位啊。”
我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靠窗的女生已经合上书,淡淡地说了一句:“别理她,她就这样。”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像是一滴冷水落进滚烫的油锅,瞬间让那个高马尾女生炸了毛:“肖婉!你什么意思?”
原来她叫肖婉。
肖婉没搭理她,只是把书塞进抽屉,然后看向我:“你是转学生?”
“不、不是……”我有些局促,“我就是……刚去领课本,回来晚了。”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高马尾女生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坐哪儿。教室里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但大多三两成群,只有肖婉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小声问:“这里……有人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淡淡的:“没有。”
于是我就这么坐下了。
肖婉很少主动说话,但每次开口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成绩很好,尤其是数学,老师提问时,她总能第一个给出答案。而我恰恰相反,数学是我的死穴,每次考试都在及格线边缘挣扎。
有一次月考后,数学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教室,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次考试,全班平均分只有六十五!”他重重地把试卷拍在讲台上,“尤其是最后一道大题,全年级能做对的没几个!”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最后那道题我完全没思路,只胡乱写了几行公式,估计连一分都拿不到。
老师开始发卷子,念到名字的人上去领。我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
“程鸽,六十二。”
我松了口气,好歹及格了。
但当我走上讲台拿卷子时,老师却盯着我,冷冷地说:“你最后一道题完全错了,但前面基础题做得还行,不然连及格都够呛。”
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低着头快步回到座位。
肖婉的卷子就放在桌上,我下意识瞥了一眼——九十八分。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淡淡地问:“你多少?”
“……六十二。”
她没说什么,只是把卷子折起来塞进书包。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和她之间隔着的,远不止一张课桌的距离。
我和肖婉的关系,是在一次体育课后发生变化的。
那天跑完一千米,我累得气喘吁吁,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休息。肖婉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水。
“谢谢……”我有些受宠若惊。
她在我旁边坐下,拧开自己那瓶水喝了一口,然后突然问:“你喜欢林纯吗?”
“啊?”我一愣,“林纯?我们班的?”
“嗯。”
“还行吧……他挺开朗的,怎么了?”
肖婉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女朋友是我闺蜜。”
我这才知道,林纯和严珏在谈恋爱,而严珏是肖婉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肖婉转过头,直视着我的眼睛:“所以,如果你喜欢我,最好别瞒着。”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喜欢她?我……喜欢她吗?
我不知道。但当她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
她没等我回答,直接站了起来:“明天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心跳如雷。
第二天放学,我磨蹭了很久才走出教室。肖婉果然在校门口等我,见我过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往前走。我赶紧跟上。我们一路沉默地走到附近的公园,她在长椅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我坐下后,她直接问:“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愣住了。
她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仿佛这不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而只是一道选择题——是或否。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为什么……是我?”
她歪头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因为你不会拒绝我。”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感到荣幸还是悲哀。但最终,我还是点了点头
“好。”
和肖婉在一起后,我才发现她比想象中更强势。她不喜欢我和其他女生说话,哪怕只是普通的交流。有一次,班上一个女生问我借笔记,我顺手递给她,结果被肖婉看见了。
放学后,她冷着脸问我:“你和她很熟?”
“不熟啊,就是同学……”
“那为什么借她笔记?”
我哑口无言。
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又惹她不高兴。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时不时地皱眉,说我“太软弱”、“没主见”。
有一次吵架后,我忍不住问林纯:“你和严珏也会这样吗?”
林纯正在打游戏,头也不抬地说:“哪样?”
“就是……她管你很多?”
“哦,严珏啊,”林纯笑了笑,“她才懒得管我,我们各玩各的。”
我沉默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第一次认真思考:我真的喜欢肖婉吗?还是只是因为……不敢拒绝?
但这个问题,我始终没有答案。
2转学与网恋
高二开学那天,肖婉没有来。她的座位空荡荡的,课本还整齐地摞在桌洞里,像是主人只是暂时离开。我盯着那个位置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班主任走进教室,敲了敲黑板。
“安静一下。”她环顾四周,“肖婉同学这学期转学了,大家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教室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我坐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转学?她没告诉我。不,准确地说,她已经整整两周没怎么理我了。暑假的最后几天,我给她发消息,她总是隔很久才回一句“在忙”,后来干脆连“在忙”都不说了。我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或者家里有事,却没想到她会直接消失。
下课铃响后,林纯一把勾住我的脖子,笑嘻嘻地问:“怎么,失恋了?”
我推开他,闷声道:“别乱说。”
“得了吧,全班谁不知道你和肖婉的事?”林纯耸耸肩,“不过分了也好,她那个脾气,换我早受不了了。”
我没接话。
分手?我们甚至没有正式说过分手。她只是……突然从我的世界里抽身离开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晚上回到家,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开了和肖婉的聊天窗口。
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半个月前,我发了一句“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她回了一个“嗯”,然后再也没有下文。
我犹豫了很久,打字:“听说你转学了?”——发送。
消息前面立刻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她把我删了?我盯着那个刺眼的符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原来在她那里,我们早就结束了,只是没人通知我。
那之后的一周,我过得浑浑噩噩。上课走神,作业敷衍,连林纯都看不下去了。
“喂,你至于吗?”某天放学后,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书包,“不就是一个女生?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伸手去抢:“还我。”
林纯躲开,挑眉道:“除非你答应我,今晚跟我去打游戏。”
“没兴趣。”
“那你就别想要书包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包,笑得欠揍。
最后我还是被他拖去了网吧。林纯开了两台机子,塞给我一瓶可乐:“玩会儿游戏,转移下注意力,别老想着肖婉了。”
我接过可乐,没吭声。
他一边登录游戏一边说:“对了,我和严珏分手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她嫌我太爱玩,管东管西的,烦。”
我忍不住问:“你不难过?”
“难过什么?”林纯嗤笑一声,“谈恋爱嘛,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多简单的事。”
我沉默地喝了口可乐,没再说话。
那天之后,林纯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开始频繁地换“游戏cp”。
所谓“游戏cp”,就是在网游里找个女生绑定情侣关系,一起打副本、刷任务,偶尔连麦聊天。林纯玩得很溜,几乎每周都能换个“老婆”,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下线后却连对方真名叫什么都记不住。
我对这种虚拟恋爱毫无兴趣,但林纯非要拉我入伙。
“你也找个cp呗,”某天午休时,他凑过来怂恿,“反正你现在单身,网上聊聊天又不吃亏。”
我摇头:“没兴趣。”
“啧,你这人真没劲。”林纯撇嘴,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我最近加了个聊天群,里面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你要不要进来玩玩?”
还没等我拒绝,他已经把我拉进了一个名叫“深夜真心话大冒险”的qq群。
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消息刷得飞快。我扫了一眼,大多是些无聊的灌水,正准备屏蔽,突然看到一条@全体成员的消息——
“今晚八点,真心话大冒险,输的人必须完成任务!不来的是小狗!”
林纯在旁边坏笑:“怎么样,玩玩?”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无聊,随你吧。”
晚上八点,我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已经被群消息轰炸了。
林纯私聊我:“快上线!有人输了!”
我点开群聊,爬了几百条消息,终于搞清楚了状况——原来刚才他们在玩线上大冒险,一个叫“左右不解”的女生输了,惩罚是“随机找一个群里的异性表白”。
群里的人正在起哄:
“快选快选!”
“@左右不解别怂啊!”
“我我我!选我!”
我皱了皱眉,正想退出,突然看到一条@我的消息——
“@凌晨之鸽就你了!新来的,别躲!”
我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屏幕上又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左右不解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附言:那个……大冒险,配合一下?
我本来想直接拒绝,但鬼使神差地,我点了通过。
对方很快发来消息:“不好意思啊,群里的惩罚……”
我回了个“嗯”,表示理解。
按照“规则”,她应该随便发一句“我喜欢你”就完事,但这个“左右不解”似乎很较真,居然一本正经地编了一段表白小作文,从“第一次在群里见到你”到“被你沉稳的头像吸引”,写得像模像样,最后还附带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我有点想笑,回了一句:“演技不错。”
她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其实……也不全是演的。”
我一愣。
还没等我回复,她又发来一条:“我见过你。”
“?”我疑惑。
“上周五放学,你在校门口等车,穿蓝色校服的那个,对吧?”
我的手指顿在屏幕上。
我们学校确实有一套蓝色校服,但穿的人不多。上周五……我确实在校门口等过公交。不过她是怎么确定我就是她说的的那个人的,我表示很疑惑。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在等车呀。”她发了个偷笑的表情,“不过你可能没注意到我。”
我努力回想上周五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站台旁有什么特别的女生。
正当我犹豫着该怎么回时,她又发来一条:“对了,我叫左洁,你呢?”
我看着那个陌生的名字,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那晚之后,左洁开始频繁地找我聊天。
她说话的方式和肖婉完全不同——肖婉总是简洁冷淡,而左洁却喜欢发长长的句子,夹杂着各种表情包和语气词,像是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起初我只是敷衍地回几句,但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淡,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分享她的日常:早餐吃了什么、上课被老师点名、放学路上看到的流浪猫……
渐渐地,我开始习惯她的存在。
有一天,林纯突然问我:“你和那个‘左右不解’聊得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废话,群是我拉的,我能不知道?”他凑过来,笑得贼兮兮,“听说她长得挺好看的,你要不要见见?”
我推开他:“别闹。”
“谁闹了?”林纯挑眉,“反正你现在单身,见个网友怎么了?”
我没理他,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如果……真的见面呢?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埋了三天,直到某个周末的下午,左洁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你这周末有空吗?”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怎么了?”
“我和朋友想去市中心新开的那家奶茶店,你要不要一起?”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
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但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反正肖婉已经走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最终,我回了一个字:
“好。”
3双重关系
周六早上,我站在衣柜前发了十分钟的呆。
穿什么?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转了无数遍,最后我选了一件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普通到不会出错,也普通到毫无亮点。
林纯靠在门框上啃苹果,含糊不清地说:“紧张啊?”
我扣上手表,没理他。
“放心,网友见面而已,又不是相亲。”他笑嘻嘻地凑过来,“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定那个‘小洁’是真的女生?万一是乔装打扮的抠脚大汉呢?”
我抓起枕头砸过去:“闭嘴。”
林纯灵活地躲开,举起双手投降:“行行行,我不说了。祝你约会愉快!”
他吹着口哨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腔。
约定的地点是市中心的一家奶茶店,离我们学校有半小时车程。
我提前二十分钟到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冰柠檬水。玻璃杯外壁很快凝结出一层水珠,我无意识地用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直到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
“程鸽?”
我猛地抬头。
站在桌边的女生比我预想中要高,几乎和我平视。她扎着一个松松的丸子头,几缕卷发垂在耳边,衬得脸很小。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很亮,像是含着星星。
“左洁?”我试探性地问。
她笑了,拉开椅子坐下:“是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菜单推过去:“你要喝什么?”
她扫了一眼,指着图片上的草莓奶盖:“这个吧,看起来不错。”
点完单后,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个……”她突然开口,“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比照片上更……严肃?”她歪头打量我,“你平时都不爱笑吗?”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扯了扯嘴角:“还好吧。”
“这样不对。”她突然伸手,食指轻轻点在我嘴角,向上推了推,“笑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指尖微凉,碰到皮肤的瞬间,我整个人僵住了。
“好了!”她收回手,满意地点点头,“这样顺眼多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觉得耳根发烫。奶茶上来后,左洁从包里拿出手机:“我朋友马上到,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莫名有些失落,原来不是单独见面啊……
五分钟后,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风风火火地冲进店里,一屁股坐在左洁旁边:“抱歉抱歉!公交车晚点了!”
她摘下棒球帽扇了扇风,这才注意到我,眼睛瞬间瞪大:“哇,你就是程鸽?”
我点点头:“你好。”
“我是乔露!”她兴奋地抓住左洁的胳膊摇晃,“可以啊小洁!真人比照片帅!”
左洁红着脸拍她:“别胡说!”
乔露笑嘻嘻地凑到我面前:“哎,你知道你和左洁的事在我们群里传疯了吗?大家都说你们是’大冒险成真’的典范!”
我一脸茫然:“什么群?”
“就那个’深夜真心话大冒险’啊!”乔露眨眨眼,“等等,你不会不知道吧?当初加你表白的人其实是……”
“乔露!”左洁突然打断她,声音有点急。
乔露猛地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转:“啊哈哈……我什么都没说!”
我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左洁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其实……最开始加你的不是我。”
“?”我表示不解。
“是乔露。”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那天大冒险,她登了我的号……”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所以,那些肉麻的表白小作文……是乔露写的?
气氛明显变得尴尬起来。
乔露干笑两声:“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说完,她抓起书包一溜烟跑了,留下我和左洁面面相觑。
良久,左洁才小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盯着她:“那后来呢?和我聊天的也是乔露?”
“不是!”她急忙摇头,“只有最开始那次是她,后面的都是我……真的!”
我沉默地喝了一口柠檬水,冰块已经化了大半,味道淡得发苦。
“如果你生气的话,我现在就走。”她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我抬头看她:“坐下。”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坐回椅子上。
“所以,”我盯着她的眼睛,“你是因为愧疚才继续和我聊天的?”
“不是!”她急得脸都红了,“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喜欢你。”她说完这句话,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
我怔住了。我俩这才第一次见,不,她是第二次见我,但这也发展太快了吧?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我和左洁并排坐着,谁都没说话。
车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那个……”我打破沉默,“下周还出来吗?”
她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可以吗?”
我点点头:“如果你有空的话。”
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有!当然有!”
看着她雀跃的样子,我心里某个角落突然软了一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肖婉。
准确地说,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
【我是肖婉,加回我微信。】
我的手指僵在屏幕上。
那天晚上,我盯着通讯录里肖婉的好友申请,迟迟没有点击通过。
左洁发来消息:“到家了吗?”
我回了个“嗯”,然后鬼使神差地问:“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对方突然消失了,又突然回来……你会怎么做?”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后发来的只有一句话:
“那要看你还喜不喜欢她呀。”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最后关掉了聊天窗口。
第二天早上,我通过了肖婉的好友申请。
她几乎是秒发来消息:“这么久才加?”
我没解释,只是问:“有事?”
“我下个月回海城,见一面。”她直接甩过来一条语音,声音还是那么冷淡。
不是询问,是命令。
我盯着那条语音,突然觉得很累。
这时,左洁的消息弹了出来:
“早安!今天天气超好,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配图是一张湛蓝的天空,角落里还比了个小小的剪刀手。
我看着那个笑脸,突然做出了决定。
【好,几点?】
回复左洁的同时,我给肖婉回了一条:
“不了,最近很忙。”
发完这条,我把手机扔到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周末的图书馆人不多,我和左洁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她带了本言情小说,看到一半突然小声问我:“程鸽,你有女朋友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好奇。”她低头玩着书页边缘,“你从来没提过。”
我犹豫了一下。
按理说,我和肖婉已经分手了——如果单方面消失算分手的话。但那个“加回微信”的插曲,又让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算是有吧。”我最终这样回答。
左洁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不过可能要分了。”我补充道,“她在国外,很久没联系了。”
这不算完全说谎——肖婉确实转学去了外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在国外试读节点”。
左洁“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但我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从图书馆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左洁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
“冷?”我问。
她摇摇头:“还好。”
我还是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穿上吧。”
她愣了一下,接过外套披在肩上,小声说了句“谢谢”。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地重叠在一起。走到公交站时,左洁突然停下脚步。
“程鸽。”
“嗯?”
她转过身,直视我的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你会考虑和我在一起吗?”
夜风吹起她的碎发,路灯的光落在她眼睛里,像是洒了一把星星。
我听见自己说:
“会。”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肖婉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我,而左洁在向我招手。我想走向左洁,却发现自己的脚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醒来时,手机里有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是肖婉的:“我下周六到。”
另一条是左洁的:“早安!今天也要开心呀~”
我盯着屏幕很久,突然意识到,我正站在一个危险的平衡点上。
而这个平衡,迟早会被打破。
4谎言崩塌
肖婉回来的那天,海城下了一场暴雨。
我站在车站出口的屋檐下,雨水顺着棚顶哗啦啦地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脚。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左洁发来的消息:
“今天雨好大,你带伞了吗?”
我盯着屏幕,拇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回复。
“程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地转身,肖婉就站在那里。她没打伞,头发和肩膀被雨水淋得半湿,但表情依旧冷淡,仿佛这场雨与她无关。
“你……怎么不打伞?”我干巴巴地问。
她扫了我一眼:“忘了。”
我下意识想脱下外套给她,但突然想起这件外套上周借给左洁时,她笑着说“有你的味道”。我的手僵在半空,最后只是尴尬地摸了摸后颈。
“走吧。”肖婉拎起行李箱,“我饿了。”
餐厅是肖婉选的,一家安静的日料店。
她熟练地点了几道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全程没有询问我的意见。等服务员走后,她才终于看向我:“你没什么要说的?”
我握紧了茶杯:“你……为什么突然回来?”
“放假。”她简短地回答,然后话锋一转,“听说你和别人在一起了?”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谁说的?”
“严珏。”
严珏?我大脑飞速运转——严珏是林纯的前女友,也是肖婉的闺蜜,但她怎么会知道左洁的事?
“她看见你和那个女生在图书馆。”肖婉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锐利得像刀,“手牵着手。”
我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上周确实和左洁去了图书馆,但根本没有牵手——严珏要么是看错了,要么就是在添油加醋。
“那是……”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只是朋友”?太假了。
承认“是新女友”?那肖婉会怎么想?
“算了。”肖婉突然打断我的思绪,“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爱和谁在一起都行。”
我愣住了:“分手?我们什么时候——”
“从我删你微信那天开始。”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以为你懂。”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很大。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走出餐厅时,雨已经小了。肖婉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前突然问我:“她叫什么名字?”
“谁?”
“你现在的女朋友。”
我犹豫了一下:“左洁。”
肖婉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关上了车门。看着出租车远去的尾灯,我长舒一口气——至少,她看起来并不在意。
这个天真的想法在三天后被彻底粉碎。
那天下午,我正在教室整理笔记,林纯突然冲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出事了!”
“怎么了?”
“左洁和肖婉在奶茶店碰上了!”林纯脸色发白,“乔露刚给我打电话,说她们吵起来了!”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赶到奶茶店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推开人群,我看到左洁站在角落里,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肖婉则冷着脸坐在对面,桌上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奶茶。
“程鸽!”左洁一看到我就红了眼眶,“这是怎么回事?”
她举起那张照片——是我和肖婉去年在游乐园的合影,她穿着我送她的连衣裙,我搂着她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微笑。
“这……”我的喉咙发紧,“这是以前的照片。”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左洁的声音在发抖,“你们根本没分手?”
“你那天不是说……”我看向肖婉,不待我说完,肖婉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我没必要撒谎。”
“程鸽。”左洁抓住我的袖子,“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看来他不敢说。”肖婉站起来,拿起书包,“那我替他说——我们上周还见过面,他亲口承认我是他女朋友。”
左洁的手慢慢松开了,接下来的十分钟像一场噩梦。左洁哭着跑出奶茶店,我想追上去,却被肖婉拦住:“你最好想清楚。”
“让开!”我几乎是在吼。
肖婉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你就这么喜欢她?”
“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她突然提高了声音,“当初是你追的我!是你说会一直喜欢我!”
我僵在原地。
是的,我说过。高一那年运动会,我跑完三千米累得瘫在地上,是肖婉递给我一瓶水。那天傍晚的夕阳特别美,我对她说:“我会一直喜欢你。”
而现在,我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突然发现——我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她。
左洁的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我在她家楼下等到半夜,终于看到乔露扶着她从出租车里下来。左洁的眼睛肿得厉害,一看就是哭了一路。
“左洁!”我冲过去。
她看到我,下意识往乔露身后躲。
“你还来干什么?”乔露挡在她前面,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骗得还不够吗?”
“我想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乔露冷笑,“一边吊着前女友,一边勾搭左洁,你很得意是吧?”
我看向左洁:“对不起,但我真的以为和肖婉已经分手了。她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我……”
“程鸽。”左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知道吗?最让我难过的不是你骗我,而是你明明有机会说实话,却一直选择撒谎。”
她抬起头,眼泪又流了下来:“今天在奶茶店,如果你立刻否认,如果你说’我们已经结束了’,我可能会生气,但至少……至少我会相信你。”
我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
第二天,我在微信上同时收到了两条消息。
左洁:“我们分手吧。别再联系了。”
肖婉:“明天见一面,把话说清楚。”
我盯着屏幕,突然觉得很可笑——左洁说“别再联系”,是彻底结束;而肖婉说“把话说清楚”,这是还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突然的消失,又突然的出现,这算什么?
我没有去见肖婉。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机械地刷题、背书、复习。林纯说我这状态像是“行尸走肉”,但至少比整天哭哭啼啼强。
高考那天,我在考场门口看到了肖婉。她穿着熟悉的蓝色校服,站在树荫下看书。我本想绕路走,但她已经看见了我。
“程鸽。”
我停下脚步。
“加油。”她说完这两个字,转身走进了考场。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我知道自己落榜了。
意料之中的事——最后那段时间,我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学习。
班长打电话来,说毕业证和毕业照都在学校,让我有空去拿。我说好,却一直拖着没去。
七月的某个下午,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程鸽。”
是肖婉的声音。
“你的毕业证还在我这里。”她说,“什么时候来拿?”
我握紧手机:“你……怎么会有我的毕业证?”
“班长给我的。”她的语气很平静,“他说后来联系不上你。”
窗外,知了在拼命地叫着,阳光白得刺眼。
“明天吧。”我说,“明天下午,老地方见。”
那家奶茶店已经换了装修,但位置没变。
肖婉比约定时间早到,我推门进去时,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她变了很多——头发剪短了,肤色比以前深了些,眼神却更加锐利。
“给。”她推过来一个牛皮纸袋,“毕业证和照片都在里面。”
我接过纸袋:“谢谢。”
一阵沉默。
服务员端来两杯柠檬水,冰块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考上了北京的学校。”肖婉突然说。
“恭喜。”
“你呢?”
“复读。”我苦笑,“或者直接工作。”
她又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肖婉。”我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她抬起头。
“为所有事。”我说,“为我骗你,也为我……没能好好告别。”
她的眼睛微微发红,但很快别过脸去:“都过去了。”
临走时,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回头说:“程鸽,你是鸽子,你不应该陷入欲望的泥沼里,你要奋力的挣脱牢笼振翅而飞,祝你前程似锦。”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明白——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5重新开始
我没有回家,高考落榜后,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父亲沉默地抽着烟,母亲则时不时用失望的眼神看我,仿佛我的人生已经提前被判了死刑。
“复读吧。”父亲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我摇摇头:“我想先静一静。”
于是,我收拾了几件衣服,拖着行李箱去了林纯和乔露的出租屋。
林纯开门时愣了一下:“你这是……离家出走?”
“借住几天。”我把行李箱推进门,“方便吗?”
“方便是方便……”他挠挠头,压低声音,“不过乔露也在。”
我这才注意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乔露抱着抱枕,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然后扭过头继续看电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林纯的出租屋很小,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开放式厨房。
“你睡沙发。”他扔给我一条毯子,“别嫌硬。”
我点点头,把行李箱推到墙角。
乔露突然站起来:“我回去了。”
“这么早?”林纯有些意外,“不是说好今晚……”
“突然不想住了。”她抓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门关上的瞬间,林纯叹了口气:“她们还是都没法原谅你。”
我坐在沙发上,盯着地板上的某处污渍:“正常。”
“其实……”林纯欲言又止,“左洁后来找过你。”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毯子:“什么时候?”
“高考前一周吧,她来学校找你,但你不在。”林纯挠挠头,“她让我转告你……算了,反正现在说也没意义了。”
“她说什么?”
“她说,‘高考加油,祝你好运’。”
我闭上眼睛,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那晚我做了个梦。
梦里左洁站在校门口,穿着那件熟悉的浅蓝色连衣裙,风吹起她的发梢,她朝我挥手,嘴唇一张一合,我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我拼命想跑过去,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
醒来时,天还没亮。
林纯在打呼噜,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
八月的夜风带着潮湿的热气,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回复。
第二天中午,林纯去便利店打工,留我一个人在屋里。我正百无聊赖地翻着电视频道,门铃突然响了。开门的一瞬间,我僵在了原地——乔露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啤酒。
我们四目相对,气氛凝固了几秒。
“让开。”她终于开口。
我侧身让她进门,她径直走到茶几前,把啤酒重重地放下。
“喝吗?”她拉开一罐递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啤酒:“谢谢
乔露自己开了一罐,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盯着电视屏幕说:“我不是来原谅你的。”
“我知道。”
“左洁哭了整整一个月。”她的声音有些哑,“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你怎么忍心……”
啤酒罐在我手里微微变形。
“但她说……”乔露转过头,直视我的眼睛,“她不后悔认识你。”
我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傍晚时分,林纯回来了,看到我和乔露坐在沙发两头默默喝酒,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你们……和好了?”
“没有。”乔露干脆地说,“只是暂时休战。”
林纯挠挠头,明智地选择了闭嘴。那晚我们三个人喝到很晚,大部分时间是林纯和乔露在斗嘴,我则安静地听着。酒精让神经变得迟钝,那些压抑已久的愧疚和痛苦似乎也暂时退到了远处。
“喂,程鸽。”乔露突然用啤酒罐碰了碰我的胳膊,“你以后打算干嘛?”
我盯着天花板:“不知道。”
“总不能一直赖在我们这儿吧?”她挑眉。
“乔露!”林纯瞪她。
“我说真的。”乔露没理他,“人总得往前看,老是沉浸在后悔里算什么?”
我苦笑:“你说得对。”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其实……左洁去澜城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时候?”
“上周。”乔露转着啤酒罐,“她考上澜城大学了。”
澜城——距离海城两百多公里的沿海城市。
“挺好的。”我轻声说。
乔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是啊,挺好的。”
酒喝到半夜,林纯已经醉得趴在桌上睡着了。乔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我下意识说。
她摆摆手:“不用,我叫了车。”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对了,左洁的新号码……你要吗?”
我僵在原地,心脏狂跳。
乔露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塞给我。“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她关上了门。
那张纸条在我的枕头下压了三天。我无数次拿出来,又无数次放回去。林纯看不下去了:“你他妈能不能干脆点?要打就打,不打就扔了!”
我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微微发抖。最终,我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像锤子敲在心上,第五声响过,电话接通了。
“喂?”
是左洁的声音。
我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喂?请问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小洁,电影要开场了!”
“马上来!”她应了一声,然后又对着话筒说,“不好意思,您如果是推销的就挂了吧。”
电话挂断了……
我举着手机,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了酒吧。喝到第三杯威士忌时,林纯找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他夺过我的酒杯,“够了,别喝了。”
我伸手去抢:“给我。”
“不给!”他把酒杯举高,“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子?!”我突然提高了声音,“一个失败者!骗子!废物!满意了吗?”
酒吧里几个人转头看过来,林纯拽着我的胳膊往外拖:“出去说。”
夜风吹在脸上,酒劲稍微散了些。
林纯递给我一支烟:“左洁有新男友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在这发什么疯?”
我盯着地面:“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真的失去她了。”
林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程鸽,你知道你和左洁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你总是活在过去。”他吐出一口烟圈,“肖婉也好,左洁也好,你永远在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却从不想想现在能做什么,应该去做什么。”
我抬头看他。
“如果真想挽回,就去澜城找她。”他耸耸肩,“如果不想,就彻底放下。”
“哪有这么简单……”
“本来就不复杂。”林纯把烟头摁灭,“是你自己想得太复杂。”
回到出租屋时,我们已经烂醉如泥。林纯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我则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我含糊地接起来。
“程鸽?”
是左洁的声音。
我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坐起来:“左洁?”
“之前……是你给我打电话吗?”她的声音有些犹豫,“我看到未接来电显示是海城的号码……”
我的心脏狂跳:“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有什么事吗?”她问。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挤出一句:“听说你考上澜城大学了,恭喜。”
“谢谢。”她的语气柔和了些,“你呢?有什么打算?”
“可能……复读吧。”
又是一阵沉默。
“程鸽。”她突然说,“那天在奶茶店,我最后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完。”
我握紧了手机:“什么话?”
“我想说……”她的声音很轻,“谢谢你让我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
“所以,别辜负下一个喜欢你的人。”她轻声说,“好吗?”
电话挂断了。
我坐在黑暗里,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
第二天早上,我把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烧了。灰烬飘进马桶,随着水流消失不见。
林纯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起这么早?”
“嗯。”我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今天开始复读。”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想通了?”
“总要向前看。”我回头看他,“不是吗?”
林纯走过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才像话。”
窗外,八月的阳光灿烂得刺眼。——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6破冰与复合
复读班开课的第一天,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
班主任是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话时喜欢用粉笔敲黑板:“你们都是高考的失败者!但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
粉笔“啪”地折断。
“——不敢重新开始!”
我低头翻开崭新的教材,第一页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程鸽,别辜负自己。”——是昨晚林纯偷偷写上去的。
复读的日子比想象中枯燥,却也纯粹。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到校早读,晚上十点下晚自习。我把自己埋进题海里,物理公式和英语单词渐渐挤走了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唯一不变的是左洁送我的那支钢笔——分手那天我本想还给她,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现在它成了我的幸运物,每次大考都用它答题。
十二月的某个雪天,林纯突然来学校找我。
“猜猜谁回来了?”他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杯热奶茶。
我摇头表示没兴趣。
“左洁。”
钢笔尖在试卷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寒假回来探亲,后天就走。”林纯咬着吸管说,“乔露约她明天去唱k,你也来吧?”
我盯着试卷上的墨迹:“她不会想见我的。”
“谁说的?”林纯翻了个白眼,“乔露不是早跟你和解了,现在天天和左洁视频聊天。”
“那也不代表左洁就……”
“怂货。”林纯突然凑近,“你该不会还喜欢她吧?”
我没回答,但耳朵肯定红了。
林纯大笑着一巴掌拍在我背上:“那就去!不然我明天亲自绑你去!”
ktv包间里灯光昏暗,乔露正在唱一首甜腻的情歌。我坐在角落,手心全是汗。林纯踢了我一脚:“放松点!又不是上刑场!”
门突然被推开。
左洁穿着米色高领毛衣,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她一眼就看到了我,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小洁!”乔露扔下话筒扑过去抱住她,“想死你了!”
她们亲热地闹成一团,我像个局外人一样僵在原地。直到左洁主动走过来,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
“好久不见。”她说。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我心里。
“好、好久不见。”我结巴得像个傻子。
乔露突然把话筒塞过来:“程鸽!唱一个!”
我慌乱地摆手:“我不会……”
“少来!你高中时不是经常唱吗?”乔露不依不饶,凑到左洁耳边说,“他唱《晴天》可好听了。”
左洁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我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话筒。
前奏响起时,我的手在发抖。这首歌是高一那年学的,当时肖婉说喜欢周杰伦,我偷偷练了整整一个月。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唱到副歌部分时,我不小心对上了左洁的视线。她托着腮看我,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最后一句唱完,包间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乔露起哄:“再来一个!”
左洁却突然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门关上的瞬间,乔露踢了我一脚:“愣着干嘛?追啊!”
我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区找到了她。左洁站在窗前,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一片雾。
“唱得不错。”她头也不回地说。
我站到她身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在澜城还习惯吗?”最终我挤出一句废话。
“嗯。”她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颗星星,“就是冬天太潮湿,衣服总晒不干。”
我们就这样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学校的食堂、北方的暖气、图书馆的占座大战。每句话都小心翼翼,像在避开地雷区。
直到她突然问:“复读累吗?”
“还好。”我顿了顿,“比去年用功多了。”
“为什么?”
我看着她的侧脸:“因为不想再辜负重要的人。”
她画星星的手指停住了。
回包间的路上,左洁突然被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拦住。
“小妹妹,一起玩呀?”那人伸手就要搭她肩膀。
我一把将左洁拉到身后一只手紧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挡着那个男人:“你要干嘛?她不愿意!”
男人眯起眼睛:“你他妈谁啊?”
“她男朋友。”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左洁竟然没反驳。那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我们俩站在原地,气氛尴尬到极点。
“对不起。”我赶紧松手,“我刚刚……”
“没关系。”左洁低头整理衣袖,“谢谢你。”
她的耳尖红了。
聚会结束时已经晚上十点。
雪下得更大了,乔露拉着林纯说要去吃夜宵,冲我们眨眨眼:“你俩自己回吧!”他们一溜烟跑了,留下我和左洁站在霓虹灯下。
“我送你。”我脱下围巾递给她。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围上。围巾太长,垂下来的部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时不时蹭到我的手背。
公交站空无一人,我们并肩坐在长椅上等末班车。
“程鸽。”她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我望着远处的路灯,“在奶茶店,你戳我酒窝。”
她轻笑出声:“那时候你真傻,连笑都要人教。”
“现在呢?”
“现在……”她转过头看我,“好像更傻了。”
我们的距离近到能数清她的睫毛。
末班车迟迟不来,雪越下越大,站台的顶棚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左洁打了个喷嚏,我下意识搂住她的肩膀:“冷吗?”
她没有躲开。
“程鸽。”她的声音闷在围巾里,“我们这样算什么?”
我的心跳快得发疼:“你说呢?”
“我不知道。”她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你总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片雪花落在她睫毛上,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
“那这次换我来追你。”我的手指停在她脸颊边,“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但闭上了眼睛。
路灯映照着我们重叠的身影,我吻了她。雪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融化成小小的水洼。远处,末班车的灯光终于出现。
分开时,她的脸红得像初遇时那杯草莓奶盖。
“这算答应了吗?”我小声问。
她瞪我一眼:“看你表现。”
送她到家楼下时,已经接近零点。
左洁解下围巾还给我:“后天我就要回澜城了。”
“我去送你。”
“不用。”她摇摇头,“你还要上课。”
我攥着围巾,上面还留着她的温度:“那……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她突然笑了:“不然呢?刚亲完就不认账?”
我傻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楼道,又在三楼的窗口探出头来。
“程鸽!”她喊我的名字,
“高考加油!”
雪花落在唇上,凉凉的,甜甜的。
像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7异地危机
左洁回澜城的那天,我还是偷偷去车站送了她。
我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她拖着行李箱过安检。她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呢子大衣,头发比上次见面长了些,发尾微微打着卷。
她突然回头,目光扫过候车大厅。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心跳如擂鼓。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左洁:“胆小鬼,看到你了。”
我猛地抬头,她已经转身走向站台,只是举起手轻轻挥了挥,没有回头。
异地恋比想象中难熬。
我们约定每晚十点视频,但常常因为我的晚自习或她的社团活动而取消。有时候接通视频,两人都累得说不出话,只能隔着屏幕默默看着对方。
四月的某个深夜,我趴在书桌前睡着了,醒来发现手机还亮着——视频通话持续了三个小时,左洁那边已经黑屏,只剩轻微的呼吸声。我轻轻点了挂断,胸口又酸又胀。
高考前两个月,左洁突然回来了。
那天我正在教室刷题,班主任突然喊我:“程鸽,有人找。”
走廊上,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怀里抱着一大束向日葵。
“你……”我嗓子发干,“怎么回来了?”
“请假呗。”她把花塞到我怀里,“听说某人一模考了年级前二十,来奖励一下。”
向日葵的香气扑面而来,我低头数花瓣掩饰发红的眼眶:“不是说期末考很忙吗?”
“再忙也要见你啊。”她伸手戳我额头,“怎么,不欢迎?”
我抓住她的手指:“欢迎回家。”
那三天像偷来的时光。
左洁住在我家附近的宾馆,每天等我放学就带我去吃各种小吃。我们沿着护城河散步,在夜市捞金鱼,挤在私人影院看老电影。
最后一天晚上,她突然说:“程鸽,你一定要考来澜城。”
电影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好。”我握紧她的手。
高考结束那天,左洁发来消息:
“考得怎么样?
“还行。”我回复,“数学最后大题没写完。”
她立刻打来视频,我挂断了:“林纯他们约了通宵,明天聊?”
“好吧。”她发来一个嘟嘴的表情,“别喝太多。”
我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告诉她——我根本没有聚会,只是突然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成绩出来那天,林纯和乔露在我家守着电脑。
“过了!一本线过了!”林纯拍桌大叫。
乔露立刻给左洁打电话:“你家程鸽考上了!”
我盯着分数——比澜城大学去年的录取线高了7分。
左洁在视频里眼睛亮晶晶的:“我帮你查过了,这个分数报我们学校稳的!”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莫名发慌。
填报志愿那天,父亲把一份表格拍在桌上。
“海城理工,计算机专业。”他指着表格,“我问过张教授,你这个分数刚好。”
我攥着笔:“我想报澜城大学。”
“胡闹!”父亲皱眉,“海城理工的计算机是全国重点,澜城那个算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父亲起身,“你妈身体不好,你跑那么远干什么?也要让我们跟着你去吗?”
我看向母亲,她低头织毛衣,一言不发。
那晚我站在阳台上给左洁打电话。
“没关系呀。”她的声音轻快得有些不自然,“海城到澜城就两小时高铁,周末都能见。”
“真的不介意?”
“当然——”她顿了顿,“只要你不变心。”
夜风吹散了我的回答。
左洁喜欢花,所以假期期间我们就开了一家花店,虽然生意一般,不过我们却乐在其中。时间溜的很快,假期结束了,左洁回了澜城,我也要去学校了。
大学生活比想象中忙碌,我加入了编程社团,经常熬夜写代码。左洁则参加了学生会,朋友圈里全是活动的照片——她站在舞台中央,笑得那么耀眼。
我们渐渐从每天视频变成三天一次,后来甚至一周才联系一次。每次通话都匆匆忙忙,话题也越来越少。
十一月的一个雨夜,林纯突然来找我喝酒。
“你和左洁还好吧?”他开门见山。
我转着啤酒杯:“挺好的呀。”
“乔露说……”他欲言又止,“左洁他们学校有个男生在追她。”
我颤了一下,杯壁上的水珠滑到我指尖,冰凉刺骨。
“哦。”我听见自己说,“正常,她那么优秀。”
林纯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叹气:“程鸽,你他妈就不能有点危机感吗?”
圣诞节前夕,左洁发来消息:
“寒假我要去山区支教,不能回海城了。”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有千言万语最后回复:“注意安全。”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后只发来一个“嗯”。
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三点爬起来订了去澜城的车票。
澜城下着冻雨。
我站在左洁宿舍楼下,手里拎着她最爱吃的栗子蛋糕。进出的女生频频回头看我,有个扎马尾的突然停下脚步。
“你是……程鸽?”
我点头。
“左洁去支教了啊,今早刚走。”她疑惑地歪头,“她没告诉你吗?”
雨水顺着领口滑进后背,刺骨的冷。
“告诉了。”我扯出笑容,“我记错时间了。”
回程的高铁上,蛋糕盒里的奶油已经化了,黏糊糊地沾满了盒底。就像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质了。
新学期开始后,左洁的朋友圈更新越来越频繁。
有一张照片格外刺眼——她站在雪地里,身边是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两人举着“支教优秀团队”的横幅。
她评论里写着:“感谢周浩学长的照顾!”
我点开那个男生的头像,朋友圈全是专业论文和公益活动。最新一条是三天前:
“和小朋友们的最后一天,有人哭鼻子了@左洁”
配图是左洁红着眼眶逗小孩的照片。
我关上手机,窗外春雨淅沥缠绵。
有些距离,不是高铁能缩短的。
8背叛轮回
林纯的电话在某天凌晨两点响起。
我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程鸽,你他妈还睡得着?”
“怎么了?”我揉着眼睛坐起身。
“左洁和他们学校那个周浩在一起了。”
窗外的月光惨白,照在床头那支钢笔上——那是左洁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第二天一早,我和林纯在食堂碰面。
“乔露亲眼看到的。”林纯把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照——左洁和周浩坐在图书馆角落,她笑着往他嘴里塞了颗草莓。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林纯收回手机,“乔露本来不想说的,但实在看不下去,你俩好不容易……”
我猛地站起来,餐盘“咣当”一声翻倒。周围几桌人惊讶地看过来。
“你去哪?”林纯拽住我。
“澜城。”
高铁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
我盯着手机里保存的课表——今天是周三,左洁下午三点在文学院上选修课。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最终还是没按下。如果现在打过去,她会怎么回答?会承认吗?会愧疚吗?还是说……会像当初的我一样,用拙劣的谎言搪塞?
澜城大学的梧桐树刚冒新芽。
我站在文学院楼下的长廊里,看着学生们鱼贯而出。左洁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抱着一摞书,边走边和身边的男生讨论什么。
那个叫周浩的男生比她高半个头,说话时会微微弯腰凑近。他们走到长廊拐角时,他突然伸手摘掉了左洁头发上的柳絮。
左洁笑了,那个曾经只对我露出的、眼睛弯成月牙的笑。
我站在原地,像被钉死在时光的琥珀里。
他们去了校外的奶茶店。
我鬼使神差地跟进去,坐在角落的绿植后面。他们点了两杯草莓奶盖——左洁曾经说,那是“我们的味道”。
“支教材料我帮你整理好了。”周浩推过去一个u盘,“答辩肯定没问题。”
“太感谢了!”左洁双手合十,“要不是你,我这学期肯定就要挂科了。”
“怎么谢我?”周浩突然凑近。
左洁的脸红了,她咬着吸管小声说了句什么,周浩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傍晚时分,他们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暮色中,周浩突然拉住左洁的手:“小洁,我有话想说。”
左洁没有挣脱。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但我可以等。”周浩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左洁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
“不用现在回答。”周浩松开手,“周六联谊会,我等你。”
他转身离开时,左洁突然喊住他:“周浩!”
我屏住呼吸。
“周六……”她的声音颤抖着,“我会去的。”
我在澜城的街头游荡到深夜。
手机里有十三条未读消息,全是林纯发的。最后一条是:“你他妈别做傻事!”
我关掉屏幕,走进一家五金店。
七夕前一天,左洁发来消息:
“这周末要准备答辩,可能没空视频了。”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回复:“好,加油。”
然后打开购票软件,订了明晚去澜城的末班车。
七夕当天的澜城灯火通明。
我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丛中藏着一枚戒指——是我用这学期全部奖学金买的。
五点半,下课铃响起。
六点十分,左洁和乔露并肩走出校门。
左洁穿了条我从没见过的红色连衣裙,头发精心卷过。乔露正帮她调整项链,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我正要上前,突然看见周浩从另一边跑来。他手里也拿着一束花,比我的小很多,但左洁接过来时眼睛亮得惊人。
乔露识趣地退开,周浩低头在左洁耳边说了什么,逗得她直捶他肩膀。
他们三个并排走向公交站,就像当年我们四个一样。
我把玫瑰放在了左洁的出租屋门口。
花束里夹着一张卡片,正面写着“七夕快乐”,背面是:
“左洁,你愿意嫁给我吗?——程鸽”
放完花,我躲在楼道拐角。二十分钟后,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左洁的笑声先传出来:“……然后教授脸都绿了!”
他们走到门口,乔露突然惊呼:“哇!谁送的花?”
左洁弯腰捡起卡片,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周浩凑过来。
卡片从她手中滑落。她猛地转身冲向楼道,拖鞋在台阶上发出凌乱的响声。
“左洁!”乔露和周浩同时喊她。
我缩在阴影里,看着她赤脚跑进雨幕中,四处张望。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红裙和卷发,她站在路灯下,像个迷路的孩子。
周浩追出来给她披上外套,她突然蹲在地上哭了。
返程的绿皮火车空荡荡的。
我把戒指盒扔进垃圾桶,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左洁,连续打了七个电话。
第八个响起时,我按下接听键。
“程鸽!”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你在哪?”
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回家的路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
“没关系。”我打断她,“七夕快乐。”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
“程鸽,”她哽咽着说,“那张卡片……”
“看到了?”
“嗯。”
“那你的答案是?”
长久的沉默后,她轻声说:“对不起。”
我挂断电话,把手机卡拔出来扔出了窗外。
回到海城时天刚蒙蒙亮。
林纯在出站口等我,什么也没问,只是递给我一罐啤酒。
我们坐在站前广场的长椅上,看着朝阳一点点染红云层。
“你知道吗?”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当初肖婉发现我出轨时,也是这种感觉吧。”
林纯拍拍我的肩膀:“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9花店与执念
我卖掉了海城的花店,也没继续我的学业。
转让合同签完的那天,我在店里坐了很久。夕阳从玻璃橱窗斜斜地照进来,那些精心打理过的玫瑰和洋桔梗蔫头耷脑,像是知道主人要抛弃它们。
买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边数钱一边絮叨:“这地段开奶茶店才好呢,现在的年轻人谁还买花啊……”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时,我摘下门口“花期”的木质招牌,手指摩挲过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是左洁亲手写的字。
回到老家县城后,我在快递站找了份工作。
每天分拣包裹、扫描条形码、接听投诉电话。机械的劳作有种奇异的安全感,至少不用思考明天该去哪里,不用在深夜盯着天花板等天亮。
林纯偶尔会打来电话,说乔露和左洁因为那件事绝交了,说左洁和周浩分手了,说左洁毕业后去了国外。我总是安静地听,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直到某个暴雨夜,他喝醉后对着话筒吼:“你他妈就打算这么躲一辈子?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
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我望着窗台上枯死的多肉——那是从花店带回来的唯一纪念。
“这样挺好。”我说。
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一个匿名包裹。
拆开层层气泡纸,里面是个玻璃罩永生花。玫瑰花瓣上凝着人造露珠,底座刻着极小的字:“花期永恒。”
快递单上的寄件人姓名被水渍晕染,但澜城的邮戳清晰可见。
我把玻璃罩塞进衣柜最底层,就像埋葬一段不敢触碰的回忆。
再次见到左洁,是在林纯和乔露的订婚宴上,听说后来她俩和好了。
我本不想去,但林纯把请柬拍在我桌上:“你敢不来,我就亲自把你绑来。”
酒店大堂金碧辉煌,我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躲在角落。乔露穿着酒红色礼服穿梭在人群里,突然拽住一个穿淡蓝色长裙的女孩:“小洁!这边!”
我的酒杯晃了一下,香槟泼在手背上。
左洁转过身来。
她瘦了很多,长发剪到锁骨,耳垂上晃着珍珠耳钉。曾经总爱乱瞟的眼睛如今沉静如水,只在看到我时泛起一丝涟漪。
乔露推着她往这边走,我转身躲进洗手间里。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可怕。胡茬没刮干净,领带歪斜,眼下泛着青黑。我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往脸上扑。
“程鸽。”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我差点打翻洗手液瓶子。
“好久不见。”她倚在门边,指尖夹着细长的女士烟。
我扯下纸巾擦脸:“这里禁烟。”
“我知道。”她把烟按灭在垃圾桶上,“只是找个借口过来。”
我们沉默地对视。镜子里映出她颈间的银色项链——是我们复合那年情人节送的,吊坠是朵镂空玫瑰。
“花店……”她突然开口。
“卖了。”
“我知道。”她走近一步,“我回去看过。”
我闻到熟悉的橙花香,那是她最爱用的护手霜味道。
“为什么改成奶茶店?”她的声音有些颤,“那些花……那些花多可惜。”
“人们不需要花期,”我盯着她发红的眼尾,“只需要即时的甜。”
宴会厅突然爆发欢呼,司仪高声宣布仪式开始。
左洁被乔露拽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想起卖花店那天的夕阳。
我站在最后一排,看着林纯给乔露戴上戒指。彩带纷纷扬扬落下时,左洁仰起头,一片金箔落在她睫毛上。
鬼使神差地,我举起手机。
镜头里,她望着新人微笑,我望着她。距离刚好够拍下一张错位的“合照”。
宴席过半,我溜到天台抽烟。
霓虹灯在脚下流淌,晚风送来楼下的喧闹声。身后传来高跟鞋的轻响,我没回头。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左洁问。
“去年。”
她走到我旁边,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个小心翼翼的陌生人。
“我接手花店了。”她突然说。
烟灰落在手背上,烫得我一抖。
“在澜城大学后面,还是叫‘花期’。”她低头转动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不过种的都是永生花。”
我想起衣柜里那个积灰的玻璃罩:“为什么?”
“鲜花会谢,但假花……”她轻笑一声,“假花能骗人很久。”
乔露的尖叫声打破了寂静。
“程鸽、小洁!过来切蛋糕!”
左洁转身要走,我抓住她的手腕。皮革表带下,脉搏跳得和我的心一样快。
“当年那张卡片……”
“我留着。”她没回头,“夹在《小王子》里。”
我松开手,她腕间留下一圈红痕。
宴会结束离开时,林纯塞给我一个牛皮纸袋。出租车驶过跨海大桥,我打开纸袋——是那张错位合照。背面用口红写着:“再見花期。”
我把照片塞进钱包夹层,海风灌进车窗,咸涩得像某种陈年的泪。
后来我常做一个梦。
梦里回到高中的教室,左洁坐在我旁边戳我酒窝,肖婉在窗外冷冷地看。樱花顺着风涌进来,花瓣落在课本上,化作一行褪色的批注:
“爱情有花期,错过即永恒。”
10错位花期(结局)
三十岁生日那天,我回到了海城。
高铁站出口的广告牌换成了婚纱摄影,模特的脸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我拖着行李箱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路过的奶茶店放着十年前的流行歌: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雨丝斜斜地钻进衣领,我拐进小巷想抄近道,却在抬头时僵在原地——再相遇的街头,我的心跳比我更先认出她。
褪色的蓝底白字招牌上,“花期”两个字像是从旧时光里浮出来的幽灵。
玻璃橱窗里摆满永生花,人造露珠在暖光灯下闪着虚假的光泽。左洁蹲在角落给绿植浇水,米色围裙上沾着泥点,头发随意绾成髻,露出后颈一颗淡褐色的小痣。
我数到第三十七下心跳,她突然转过头来。
隔着雨幕,我们像两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拙劣演员。
风铃叮咚作响时,我闻到了橙花香。
“欢迎光临。”她背对着我整理花架,声音平静得像在问候陌生人,“需要什么花?”
我的视线扫过她无名指——没有戒指。
“随便看看。”
“好。”她终于转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边缘,“新到的南非帝王花,花期很长。”
我盯着她眼尾的细纹:“多久?”
“养得好的话,十年。”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橱窗上的水痕把她的身影割裂成碎片。十年前那个淋雨追车的少女,和眼前这个眉眼沉静的花店老板娘,在光影中重叠又分离。
后半夜雨停了。
我坐在便利店门口喝啤酒,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手机相册自动跳出“五年前的今天”——是那张订婚宴的错位合照。霓虹灯下的左洁仰着头,金箔像眼泪凝在睫毛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白色帆布鞋停在我面前。
“打烊时发现的。”她把牛皮纸袋放在长椅上,“你忘在店里了。”
袋子里是那支锈迹斑斑的钢笔,笔帽刻着褪色的“c&z”。
“早该还你的。”她坐下时,橙花香混着夜风涌来,“现在写代码还用钢笔吗?”
“改行送快递了。”我晃了晃空酒罐,“用不上。”
她轻笑一声,腕间的银链滑出袖口——还是那根带玫瑰吊坠的项链。
我们聊起琐碎的事,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她说永生花的生意不好做,年轻人都喜欢扫码速递的电子玫瑰;我说快递站隔壁的猫生了三只崽,有只橘猫特别像高中喂过的流浪猫。
直到晨光染亮天际线,她突然说:“我见过肖婉。”
啤酒罐在我手里发出轻微的咔响。
“去年在巴黎的展会上,她已经是知名策展人。”左洁望着逐渐苏醒的街道,“聊起你时,她说……”
“说什么?”
“说我们都是困在琥珀里的虫子。”
早班公交呼啸而过,碾碎了后半句话。
我送她回花店取车。
卷帘门拉起时,晨光如瀑倾泻在永生花丛中。她弯腰搬起一箱花材,围裙带子松垮地垂在腰间。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十八岁的左洁抱着向日葵站在教室门口,发梢沾着未化的雪。
“要帮忙吗?”
“不用。”她将碎发别到耳后,“早就习惯了。”
后备箱关上的刹那,我瞥见副驾驶座上的《小王子》——书页间露出泛黄的卡片一角。
引擎发动时,她摇下车窗:“程鸽。”
“嗯?”
“你知道帝王花为什么能活十年吗?”
我摇头。
“因为它在最盛开时被杀死。”她戴上墨镜,“用化学药剂定格青春,很残忍吧?”
阳光突然刺得我睁不开眼。
快递站午休时,我收到一个同城急件。
寄件人栏空着,收件人是我。拆开层层包装,玻璃罩里的帝王花鲜艳欲滴,花瓣间夹着那张七夕卡片。
背面的求婚誓言下,多了一行新字迹:
“愿意,但十年前就该说了。”
我狂奔过十二条街。
花店卷帘门半掩着,工具箱散落一地。左洁跪在地上捡拾碎片,手指被永生花的铁丝划出血珠。
“别动!”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医药箱在哪?”
她怔怔地望着我,突然笑出眼泪:“程鸽,我们多可笑啊。”
消毒棉球按在伤口上时,她疼得缩了缩手指:“早上送货时摔了一箱花,现在又……”
“为什么还留着卡片?”
“那你为什么留着钢笔?”
晨露未晞的玻璃碎片间,我们终于热吻。铁锈味的血腥混着橙花香,像某种迟来的成人礼……
傍晚的飞机划过天际时,我坐在快递站门口组装新到的货架。
手机屏幕亮起,是左洁发来的照片——她站在机场大厅,身后电子屏闪烁着“巴黎-22:30”。
“这次换我逃了。”
帝王花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我按下发送键:
“花期快乐。”
后来我常梦见那个暴雨夜。
十七岁的左洁在路灯下赤脚奔跑,红裙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而我站在十年后的雨幕里,终于看清她当时的口型:
“不要走。”
但梦总是醒在破晓时分,货架上的快递单被晨风吹得哗哗作响。玻璃罩里的帝王花永不凋零,像被封印在时光里的我们。
某个平常的午后,手机推送了一条巴黎的展览新闻。照片里,左洁和肖婉并肩站在装置艺术前,那是个用永生花拼成的巨大时钟,指针永远停在四点五十二分。
评论家说这个作品叫《时差》,我却想起高中物理课学过的知识:
光年不是时间单位,而是绝望的距离。
今年清明节,我去给父亲扫墓。
山脚下的野樱开得正好,花瓣落在墓碑前的钢笔上。母亲突然说:“当年那个常来送花的姑娘,前几天来找过你。”
风卷起纸灰,模糊了视线。
回程的大巴上,我打开手机相册。那张错位合照的角落里,左洁的倒影刚好映在我胸口的位置。
原来我们早就在无数个平行时空里相爱,只是每一次——
都差半步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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