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盛夏的风带着一股躁动的热浪，卷过医学院礼堂外每一张年轻的脸庞。

毕业典礼刚刚结束，喧嚣与离愁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像一杯五味杂陈的鸡尾酒，灌得每个人都有些微醺。

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笑着，闹着，拥抱着，试图用最高的音量和最灿烂的笑容，将这最后的校园时光镌刻进记忆深处。

王尧独自站在人群边缘，手中的学位证书卷成一个纸筒，无意识地敲打着掌心。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一张张兴奋的脸，喧嚣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遥远而不真切。

他习惯了这种疏离，或者说，这十年，他一直在主动营造这种疏离。

一股人流欢笑着向他涌来，躲闪不及的王尧一个趔趄倒向一边，略显狼狈的撑住身体。

"王尧？"一个清亮略带迟疑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他转过身，夏晴站在那里，同样穿着学士服，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的眼睛依旧明亮，亦如昨天，亦如十五年前。两人小学即是同班，初中同班，高中同班，大学，也上的同一所医学院。

十五年岁月足以让一个活泼的小女孩蜕变成沉静的女子，也足以让某些伤痕，在心底悄然腐烂，或者，结成坚硬的痂。

"夏晴。"王尧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从初中二年级的那个秋天开始，到今日这十年间，总是如此不温不火的交流方式。

"毕业了。"夏晴轻声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感慨时光荏苒。

王尧嗯了一声，没有搭腔。

两人并肩站着，一时无话。

周围的喧闹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这片小小的沉默。

夏晴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王尧胸前。

他的学士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里面衬衫衣领下，一根细细的红绳。

红绳的末端，坠着一枚小小的纸鹤吊坠。

那吊坠的颜色本应是明净的浅蓝，此刻却泛着一种陈旧的、暗沉的色泽，一面翅膀的大部面积，隐约可见一抹早已干涸的、融进纹理的暗红。

"今天要穿学士服，你还带着它。"夏晴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王尧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指尖触碰到那冰凉而熟悉的纸鹤吊坠轮廓。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对其他人，王尧不会回答。对夏晴，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有时候我会想，"夏晴忽然说，声音柔软，"如果苏雪知道我们现在这样，她会说什么呢？"

王尧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她大概会笑我们太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

夏晴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记忆的闸门，在那片刺目的暗红中，轰然洞开。

十年前的那个黄昏，本应只是一个平凡的日子。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却驱不散秋日傍晚的凉意。

王尧、夏晴，还有苏雪，三个人并肩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那条路，他们一起走了**年，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每一块砖的裂缝。

夏晴偷偷看了眼王尧的侧脸，那时的他鼻梁高挺，眉眼坚毅，是同龄女孩都会心动的少年模样。

苏雪在前面蹦蹦跳跳，不时回头冲他们笑。

今天苏雪特意喊两个小伙伴一起，放学后去十字路口的商店买橘子汽水，

她穿着校服裙，头上的发卡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格外耀眼。

在快要到商店门口时，苏雪突然停下脚步。

"王尧，"她的脸颊在夕阳下透着一层粉红，声音却异常坚定，"我有话对你说。"

夏晴的心猛地一紧。

她识趣地停在几步开外，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

她知道苏雪要说什么。

三个人的青梅竹马，或许王尧这个傻瓜还不明所以，但夏晴知道苏雪在想什么。

两个初中女孩间的心照不宣。青春懵懂的年纪，都在幻想着美好的爱情，但当下的日子又是如此甜美，不忍心破坏。

苏雪突然的表态，完全出乎了夏晴的意料。但……总归会有人成为抢跑的那个吧。

王尧看着苏雪，女孩眼中闪烁着他读不懂的光芒，混杂着期待、紧张，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男朋友么？”

自己现在应该低头数石子，自己现在应该赶紧离开，自己现在应该原地消失……夏晴旋转着无数的想法，但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无法抑制的抬起头，看着两人。

王尧在左顾右盼，一脸慌张。

男孩脸上的表情是如此复杂，但其中没有一丝被告白的欣喜。

“对不起，我……”

苏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望了夏晴一眼，随即猛地转身，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不顾一切地冲向马路对面。

"苏雪！"王尧和夏晴同时惊呼出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一辆失控的卡车如同钢铁巨兽般冲向那个娇小的身影。

夏晴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王尧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王尧伸出手，却最终抓了个空。

"砰——"

沉闷的撞击声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尖叫声，哭喊声。

王尧呆愣在原地。他第一次了解到一件事，

飞溅的血，是温热的。

一、青梅竹马

初中二年级的校园总是阳光明媚。

操场上挥洒的汗水，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还有放学路上叽叽喳喳的笑闹，那是王尧、夏晴和苏雪无忧无虑的青春画卷。

他们是形影不离的三人组。

从小学起就是同班，这份青梅竹马的友谊在旁人看来坚不可摧。

苏雪是三人中最活泼的一个，像个小太阳，永远精力充沛，笑容灿烂。

她会拉着王尧和夏晴去尝试新开的奶茶店，会在考试前押题虽然十押九不中，也会在谁被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理论。

苏雪超级无敌喜欢叠纸鹤，甚至于她送给王尧的生日礼物，都是纸鹤吊坠。那是初二的夏天，王尧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饰品做礼物，便一直带在身边。

"嘿，你们两个！快点啊，这家店据说下午三点后冰淇淋半价！"苏雪站在校门口，不停地挥着手。

王尧沉默地加快了脚步，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夏晴在他身边轻笑："又是冰淇淋，苏雪要是再长蛀牙，她妈妈得拿扫把打我们了。"

"那我们就说是她自己偷偷买的。"王尧挑了挑眉，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这个平日里略显沉默的优等生，只有在他们三个人一起时，才会偶尔流露出这种孩子气的一面。

王尧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性格内敛沉稳。

夏晴则温柔细心，像春雨般润物无声，总能巧妙地化解三人间偶尔的小摩擦。

他们之间的平衡微妙而稳定，谁也离不开谁。

"上次数学测验我考砸了。"夏晴忽然说道，眉间蹙起一丝愁云，"回家肯定要被妈妈念叨。"

王尧想了想，主动开口："放学后我教你吧，其实那几道题目有窍门。"

夏晴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你！"

苏雪蹦到两人面前，眨着大眼睛打趣道："哎呀，王大才子又要授课啦？算我一个呗！我那次可比夏晴考得更差！"

王尧点头："好啊，一起吧。"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冰淇淋店，像所有无忧无虑的初中生一样，为口味的选择争执不休。

然而，青春期的情愫如同悄然生长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了少男少女的心。

苏雪对王尧的好感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她会找各种借口坐在王尧旁边，会在体育课上为他加油呐喊，会把最大最红的苹果偷偷塞进他的书包。

夏晴也喜欢王尧，但她的喜欢是安静的，深藏在每一次凝视、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微笑里。

她珍视这份三人友谊，害怕任何一点改变都会让这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崩塌。

2008年的那个暑假，苏雪回乡下的外婆家待了两个月。

王尧和夏晴的暑假过得平静而惬意，有时会约着一起去图书馆，偶尔也会聊起苏雪，猜测她在乡下过得怎么样。

"苏雪说她外婆家有条小河，水清得能看见河底的石头。"夏晴坐在图书馆的窗边，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王尧望着她的侧脸，心头涌上一丝暖意："下次暑假，我们也可以一起去看看。"

夏晴转过头，冲他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好啊。让苏雪给我们当导游。"

那一刻，阳光正好。

当苏雪再次出现在新学期的教室里，王尧和夏晴都敏锐地感觉到她的一些变化。

她似乎瘦了一些，肤色也更白了，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活泼好动，但似乎又有一些急切。眼神里却多了一种以前没有的坚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急切。

她变得更加活泼，甚至有些大胆，平时开的玩笑也愈发的“出格”。

但这都没有关系，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三人之间那浑若天成的默契。

直到08年10月12日的那个下午，

放学前的最后一个课间，苏雪专门跑到王尧跟前。

"喂，呆子，想什么呢？"苏雪用胳膊肘撞了撞正在发呆的王尧，"今天放学，我们一起去十字路口那家店买橘子汽水喝吧！我好久没喝了，馋死了！"

她的笑容依旧灿烂。

夏晴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

“夏晴你怎么也在发呆？放学一起去买橘子汽水，说好了哇~”苏雪转头冲着夏晴喊道。

"好啊，"王尧淡淡地回应，"不过你不是说橘子汽水太甜了吗？上次喝完还龇牙咧嘴地说要少喝含糖饮料。"

苏雪晃了晃脑袋，两条马尾辫随之摆动："人家就是突然想喝嘛！再说，甜一点又怎么样，生活需要甜度啊！"

他们再也想不到，命运的列车即将经过交叉口，飞驰而去。

二、被剩下的人

王尧和夏晴升上了同一所高中，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巧合。

王尧依旧寡言。

但变化在平静的外表下，深入骨髓。

那枚染血的纸鹤吊坠，他用红绳穿着，贴身戴在胸前。

他开始了一个在外人看来有些古怪的习惯——每天早读的时候，他都会叠一只新的纸鹤，放在自己的课桌上，仿佛在陪伴自己一起听课。

蓝色的，粉色的，黄色的……各种颜色，各种大小。

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经常有同学好奇地问他："王尧，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折纸鹤啊？"

王尧从来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他成了班上的怪胎。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成绩，他依然是那个优等生，老师眼中的好孩子。

他只是沉默，用沉默筑起一道墙，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或许除了夏晴。

或许就是为了隔绝自己与夏晴。

夏晴不会问他，为什么叠纸鹤。

她常常会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拉住王尧，王尧是不是就能救下苏雪？

每当这个念头冒起，就让她夜不能寐。

一个周末的午后，夏晴独自一人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身上，却温暖不了她的心。

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是王尧。

两人都愣住了，随即默契地点头示意，却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还好吗？"夏晴最终打破了沉默。

王尧嗯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避开她。

"在看书？"他指了指她手中的书本，生硬地转移话题。

夏晴点头："嗯，物理有点跟不上，想多看看。"

"我们学校有个挺好的物理老师，他整理的笔记很有用，改天我复印一份给你。"王尧说。

"谢谢。"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他们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全都变成了无力的客套。

苏雪的名字，像一个禁忌的咒语，谁也不敢轻易提起，生怕一开口，就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让深埋的伤痛再次血流不止。

"那...我先走了。"夏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王尧点点头："嗯，改天联系。"

两人擦肩而过，却都知道，那个"改天"可能遥遥无期。

他们是彼此最了解对方的人，却也是最无法坦诚相对的人。

苏雪死了，我们却幸福地在一起，真的可以吗？

这无声的拷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们。

他们明明在同一个学校，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感觉彼此之间隔着万水千山。

他们关注着对方的点点滴滴，却无法再相从前那样形影不离。

眼神的每一次不经意交汇，都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悲伤、愧疚，还有一丝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对彼此的牵挂。

苏雪的影子，无处不在，凝固了他们的时光，也冻结了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情感。

苏雪安葬在城郊一片安静的墓园。

墓碑上，她依然笑靥如花，仿佛只是睡着了。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从苏雪下葬后的第一个月起，每逢十二号——苏雪的祭日，王尧和夏晴都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她的墓前。

他们通常不会在同一时间到达，像是刻意避开对方。

手里都提着一瓶橘子汽水，那是苏雪生前最后想喝的东西。

偶尔，他们会在墓园门口，或者在苏雪的墓碑前碰到。

相遇时，两人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各自将带来的橘子汽水放在墓碑前，再对着墓碑上苏雪的照片，站立良久。

空气中弥漫着肃穆与悲伤，几乎没有言语交流。

"你也来了。"有时，王尧会先开口，声音干涩。

"嗯。"夏晴会低低地应一声。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初春的一个十二号，墓园里开满了小花，微风拂过，花瓣轻轻摇曳。

王尧和夏晴恰好同时到达，手里各自拎着一瓶橘子汽水。

"你换发型了。"王尧忽然说道。

夏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惊讶于王尧的观察力："嗯，剪短了一点。"

"很好看。"王尧轻声说，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今天天气不错。"

夏晴点头："是啊，苏雪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天气。"

一提到苏雪的名字，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明白，这份无声的约定，是他们与苏雪之间唯一的联系，也是他们之间仅存的纽带。

这份仪式感，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

它像一个坐标，提醒他们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记那个用生命在他们心上划下深刻痕迹的女孩。

橘子汽水的气泡在阳光下闪烁，又迅速破灭，像他们易碎的青春和无法回头的过往。

他们因苏雪而连接，也因苏雪而隔阂。

这种矛盾的关系，在每一次墓地相遇时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共享着一份沉重的秘密和无法言说的悲痛，却无法向对方坦诚地敞开心扉。

盛夏的一次墓地探访，烈日当头，墓园里几乎没有其他人。

王尧已经站在苏雪的墓前，神情肃穆。

夏晴走近时，发现他的眼角有些发红。

"王尧..."她轻声唤道。

他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汽水瓶。

夏晴心中一痛，鬼使神差地，她伸手轻轻覆上了王尧的手背。

一瞬间，仿佛有电流通过，王尧浑身一颤，但他没有挪开手。

两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手叠在一起，一同注视着苏雪的笑脸。

那一刻，他们都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温暖，仿佛苏雪的灵魂在注视着他们，给予他们默许和祝福。

但当树叶的沙沙声惊醒了这短暂的宁静，夏晴迅速收回了手，王尧也恢复了那副冷淡的表情。

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温存，只是他们各自的幻觉。

时光在一次次的墓地之约中悄然流逝，转眼，便是高中毕业。

三、情书

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着不好笑的玩笑。

王尧和夏晴，在没有提前商量的情况下，竟然不约而同地报考了同一所医学院，并顺利被录取。

或许他们都想过，就这样断开联系也不错。但，世界有时就是如此的巧合。

大学校园比高中更为广阔自由，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新的知识，一切都在昭示着崭新的开始。

然而，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无形墙壁，却并未因此消融。

入学第一周的班级聚餐上，王尧坐在角落里默默喝着饮料。

突然，一个身影滑入他对面的座位——是夏晴。

"好巧。"她浅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王尧点点头："是啊，没想到都报了医学院。"

夏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选择医学？"

王尧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想要救人吧。"他最终说道，声音很轻，每个字却仿佛有着难以名状的重量。

夏晴了然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共鸣："我也是。"

她知道，他们选择医学的原因，是相同的。

在偌大的医学院里，他们的交集出乎意料地多。

同一门专业课的课堂，同一个解剖学实验室，甚至有时会在食堂排队时一前一后。

他们对对方的选课、实习安排、甚至生活习惯都了如指掌，默契得像排练过无数次。

王尧会在需要熬夜复习的夜晚，不经意地多买一份夜宵放在夏晴的桌上；夏晴也会在王尧感冒时，悄悄递过一包板蓝根。

他们像两颗保持着固定距离的行星，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却又被彼此的引力牵引，无法远离。

雪后的某个清晨，夏晴走出宿舍楼，看到王尧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两杯热腾腾的豆浆。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早，今天第一节是病理课，你最近没吃早饭。"

夏晴愣了一下，心头涌上一股暖意："谢谢...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王尧耸耸肩："你去食堂的时候我正好也在那里。"

夏晴接过豆浆，两人并肩走向教学楼，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一路上，他们聊着最近的课程，聊着即将到来的考试，却默契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触及内心的话题。

但夏晴能感觉到，王尧的眼神不再像高中时那么疏离。

他开始学着接受她的存在，哪怕这种接受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周围的同学都看得出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那种超越普通朋友的熟悉与合拍，却又始终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窗户纸。

有人私下议论，说他们是"医学院最难解的谜题"。

这种"微酸状态"——既有淡淡的甜，又有挥之不去的酸涩——成了他们大学五年生活的主旋律。

他们是彼此最了解对方的人，却也是最无法坦诚相对的人。

苏雪的名字，像一个禁忌的咒语，谁也不敢轻易提起，生怕一开口，就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让深埋的伤痛再次血流不止。

大二那年的校庆夜，校园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各种庆祝活动让平日里安静的医学院也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夏晴结束了在学生会帮忙布置的任务，疲惫地回到宿舍楼，打开自己的储物柜，准备拿换洗衣物。

让她意外的是，储物柜里竟然塞满了信封，统一的样式，足有五十封以上。

夏晴愣住了，她不记得自己最近有参加什么联谊活动，虽然她不乏追求者，但一次性如此多的信还是很奇怪。

"这是……情书？"她一边自嘲的说着，一边拿起一封检视。信封上并没有署名。

正当她疑惑之际，隔壁储物柜的王尧室友小胖路过，看到这一幕，挤眉弄眼地笑道："哟，夏晴大美女，桃花运旺啊！这可是王尧那小子珍藏多年的宝贝，被我们几个’不小心’发现了，就帮你一把，全塞你这儿了！不用谢！"

"王尧写的？"夏晴的心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胖。

王尧会给她写情书？而且是这么多？

一种莫名的喜悦在心头升起。

小胖嘿嘿一笑："可不是嘛！我们还以为他是脑袋有什么问题，比如取向……结果原来只是内向，藏着掖着这么多年，真是……所以我们决定帮他一把，嘿嘿"

夏晴颤抖着手，拆开了其中一封信。

然而，当她看到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和那个熟悉的抬头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苏雪："

信的开头，赫然是苏雪的名字。

那种刚刚升起的甜蜜瞬间化为苦涩。

她又急忙拆开几封，每一封，无一例外，抬头都是"苏雪"。

这是王尧近十年来，写给苏雪的，一份份无法寄出的忏悔。

信中的字句，充满了痛苦、自责。

他一遍遍地回忆那个黄昏，一遍遍地质问自己，如果当初……

他描述着苏雪走后的每一个日夜，描述着他对未来的迷茫。

字里行间那巨大的悲剧阴影，仿佛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从未长大。

"苏雪：

今天又梦见你了。

梦里你还是穿着那条格子裙，笑着问我要不要喝橘子汽水。

我想拉住你，可是你却一直在远去。

我知道这是梦，可醒来时眼睛还是湿的。

如果那天我能拉住你，如果那天我没有拒绝你，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对不起，苏雪。真的对不起。

王尧"

夏晴拿着那些信，手指冰凉，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窗外传来欢快的音乐声，校庆晚会正在进行，可她的心却沉入谷底。

她心底是知道的，王尧这十年来，从未走出苏雪的阴影。

但……她也一样啊！一样的自责，一样的愧疚。

那天是她拉住王尧的。是她，掐住了王尧的胳膊，让他没能冲过去抓住苏雪……

她冲出宿舍楼，在校园里疯狂地寻找王尧。

最后，在图书馆后那片僻静的小树林，她找到了独自坐在石凳上发呆的王尧。

"这些……是你写的？"夏晴的声音带着颤音，将手中的信举到王尧面前。

王尧看到那些信，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夺过信，却被夏晴躲开了。

王尧垂下头，紧握着双拳，身体微微颤抖。

过了许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我停不下来。我对不起她……"

月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夏晴看着王尧痛苦而脆弱的侧脸，心中的某个角落，忽然也跟着塌陷了下去。

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释然与共鸣："王尧，我也一样啊。"

王尧抬起头，眼中仿佛满是疑惑。

"我也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起苏雪，想起那个黄昏。"夏晴轻轻地说，"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拉住你，你是不是就能救下她了？"

王尧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夏晴也在背负着同样的愧疚。

夏晴继续说道："每次去看她，我都会在心里说对不起。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你的感受了，王尧。"

她伸手，轻轻碰触王尧胸前那个小小的纸鹤吊坠，眼中满是心疼："但是，苏雪走了这么多年，你还要这样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不一样的……你不懂，不一样的。”

王尧似乎想解释什么，但终究垂下了肩，不再言语。

月色下，两人沉默地对视着，仿佛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幻影。

校庆之夜的烟花在远处绽放，五彩斑斓的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夏晴展开一个小小的笑容："我们走吧，去看看烟花。苏雪如果在天上看着，肯定也不希望我们总是这样沉浸在过去。"

王尧点点头，伸手轻轻接过那些信："这些...我会好好处理的。"

那晚，他们并肩坐在草坪上，仰望着绚烂的烟花。

没有过多言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靠近彼此一些。

四、故地重游

医学院的毕业典礼仿佛还在昨天，转眼便已是盛夏。

王尧和夏晴都顺利毕业，等待着入职通知。

这个难得的悠长假期，因为一封来自初中班长的同学聚会邀请函，而有了新的安排——回母校看看。

当年的初中学校已建了新校区，计划整体搬迁，当年他们欢笑嬉戏的旧校址就要被拆迁出售了。

他们要去探访的，正是那片承载了无数青春记忆的旧校址。

据说，旧校区即将被整体拆除，改建成商业区。

这次聚会，也算是对过往的一次告别。

"要去吗？"王尧拿着邀请函，问坐在咖啡馆对面的夏晴。

他们渐渐恢复了一些联系，尽管还是小心翼翼的，却已是不小的进步。

夏晴搅动着咖啡杯，思考了片刻："去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王尧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那个校园，有他们三人的回忆。

去那里，就意味着要直面过去。

但或许，这正是他们需要的。

夏日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昔日熟悉的校门口已经锈迹斑斑，教学楼的墙皮也剥落了不少，操场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

一群奔三的"老同学"聚在一起，看着眼前物是人非的景象，唏嘘不已。

空气中弥漫着怀旧与惆怅的气息。

"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班就在那栋楼的三楼！"

"操场边的双杠，当年我可是能连做十个引体向上的！"

"苏雪当年最喜欢坐在窗边，说能看到最大的那棵梧桐树……"

不知是谁无意中提起了苏雪的名字，人群中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王尧和夏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在众人的提议下，大家决定一起在旧校园里逛逛，重温当年的点点滴滴。

王尧和夏晴自然地走在了一起，他们的步伐不快，目光扫过每一个熟悉的角落，仿佛要将这一切都深深印在脑海里。

"喂，还记得我们班的后门吗？"夏晴突然笑起来，"苏雪总是从那里溜出去买小零食，每次都拉上我们俩望风。"

王尧也笑了："记得，有一次差点被班主任抓个正着，是你聪明，假装摔倒转移了注意力。"

夏晴的眼里闪着光："苏雪后来偷偷给了我一半的果冻，说是’功劳费’。"

"她就是这样，总是很大方。"王尧的语气温柔，不再有往日提起苏雪时的刻意回避和痛苦。

夏晴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欣慰地笑了。

他们走过操场，经过教学楼，一路上不时交换着当年的趣事和回忆。

学校的图书馆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只是书架上已经落满了灰尘，大部分书籍也已被搬空。

一些同学在书架间穿梭，寻找着当年偷偷藏起来的小纸条或是刻下的名字。

"看，这是我当年雕的！"一个同学指着书架角落的刻痕，兴奋地喊道。

王尧走向那个他经常占据的角落位置，那里采光最好，也最安静。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张已经掉漆的木桌，眼前仿佛浮现出少年时代的自己，认真看书的模样。

夏晴则走到了借阅登记处。

那里的借阅卡片还散落着一些，大部分已经泛黄发脆。

她无意识地翻动着那些卡片，指尖拂过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忽然，一个名字让她停住了动作——"苏雪"。

那张借阅卡上，清晰地写着苏雪的名字和班级。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仔细看着借阅记录，目光被其中一行吸引住了——书名：《血液病护理指南》。

借阅日期，是2008年9月初，也就是苏雪从老家度过暑假返校后不久。

《血液病护理指南》？

苏雪为什么要借阅这本书？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夏晴脑中闪过，让她浑身冰冷。

她避开众人，快步走到医学类书籍的书架区。

那里果然还残留着一些未被搬走的老旧医学书籍。

她颤抖着手，一本本地翻找，在书架的最底层，她找到了那本《血液病护理指南》。

书的封面已经残破不堪，纸张也已大半泛黄。

夏晴深吸一口气，翻开了书的扉页，查看借阅记录卡。

果然，在密密麻麻的借阅人姓名中，她再次看到了"苏雪"的名字，以及那个刺眼的借阅日期。

夏晴的心沉了下去。

苏雪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借阅这样一本专业性极强的医学书籍？

她翻开书页，灰尘飘荡在空中，仿佛迷雾。在残破的书页中，她还是发现有些地方被做了标记。

那些标记都集中在急性白血病的症状和治疗部分，有些医学词汇旁边还有些潦草的笔记，很像是苏雪的字。

夏晴下意识的扔掉书，捂住嘴。

她用了很久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任何人。

尤其是王尧。

一个略显恐怖的假设萦绕在她脑海。

或许……那不是意外？

五、时光胶囊

夜幕低垂，旧校址的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驱散着黑暗。

同学聚会的晚宴上，不知是谁提起了2008年奥运会时，学校曾组织过一次"时光胶囊"的活动。

每个学生都写下或放入一件代表自己心愿和回忆的物品，封存在一个大铁箱里，埋在了操场边的榕树下。

"说起来，我们的时光胶囊是不是还在操场呢？"有人兴奋地说道，"新校区都建好了，这老校区眼看就要拆了，咱们的时光胶囊不会就这么没了吧？"

酒过三巡，一群人借着酒劲和对过往的怀念，决定立刻去操场把时光胶囊挖出来。

已经半醉的班长，突然也开始回忆当年："说起当时收集时光胶囊的东西，我记得当时苏雪好像心情不太好，她气鼓鼓地把当天的数学试卷折了折扔进去了，说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很不像她的风格。"

王尧听到这话，不由皱眉："苏雪居然对时光胶囊这种活动不兴趣？"

“是很奇怪吧？我记得她最喜欢这一类的事情了。”

夏晴和王尧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了更多疑虑。

众人带着铁锹和手电筒，浩浩荡荡地来到操场。

榕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树下的土地早已被杂草覆盖。

大家凭着模糊的记忆，在树下摸索挖掘，汗水浸湿了衣衫。

"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我们还要一起来挖土。"夏晴笑着说。

王尧接过她手中的铁锹："女同学负责搞后勤，挖土还是我们男生来吧。"

夏晴乖乖站到一旁，看着王尧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挖掘的动作有力而沉稳。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眉头微蹙，透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夏晴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在看什么？"王尧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问道。

夏晴慌乱地别开眼："没...没什么，就是想到我们上学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挖宝藏。"

王尧笑了笑："人生处处是意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铁锹终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找到了！"有人高呼一声。

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子被众人合力从土里拖了出来。

箱子被撬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小物件：泛黄的信件、偶像的海报、写满寄语的同学录、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具。

每个人都急切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记忆，空气中充满了打开礼物般的兴奋与感慨。

"这是我的！"

"天呐，我居然放了这个！好羞耻啊！"

"哈哈，这是谁的情书？字写得太丑了吧！"

欢笑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青春的记忆被一件件唤醒。

王尧和夏晴并没有急着去翻找自己的东西，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箱子角落里一个被折叠得歪七扭八的纸张。

那是一张标准的考试卷纸，微微泛黄，边缘有些磨损。

这应该就是苏雪当年扔进去的"数学试卷"。

王尧伸手去拿，却在半途停住，看向夏晴。

夏晴点点头，示意他拿起来。

他们拿起试卷，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其他人也心领神会的没有去打扰他们。

夏晴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试卷，和王尧一起，在手电筒的光亮下，缓缓展开。

试卷的正面，确实印着数学题目，只是上面并没有任何作答的痕迹。

当他们将试卷完全展开，看到背面的内容时，两人都如遭电击般僵住了。

试卷的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潦草字迹或抱怨话语。

取而代之的，是用水彩笔，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写满的一行字：

苏雪❤王尧❤夏晴

苏雪❤王尧❤夏晴

苏雪❤王尧❤夏晴

……

整整一页，都是这三个名字和两颗心形符号的组合。

工整的字迹，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每一个名字，每一颗心，都像一道道深刻的烙印，深深地刻在纸上，也狠狠地砸在了王尧和夏晴的心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夏晴震惊地看着试卷，手微微发抖。

王尧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目光无法从那些名字上移开。

这就像一份沉甸甸的、关于他们三人关系的独特宣言。

苏雪当时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呢？

为何她是“生气”的把这个放进时间胶囊呢。

王尧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活泼的女孩，一笔一划写下这些名字时的专注与执拗。

夏晴的眼睛湿润了。

那个看似乐天的女孩，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强烈的羁绊。

王尧将试卷重新折叠好，收回了口袋。两人回到了喧闹的同学们之中。

六、如果真相

旧校址的这些意外发现，让夏晴心中疑云更重。

她决定暂时不告诉王尧，独自开展“调查”。

第二天，她按捺不住内心的迫切，去拜访了已经退休的初中班主任王老师。

王老师已是满头华发，但精神矍铄。

听夏晴提起苏雪，老人家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叹了口气："苏雪那孩子……可惜了。我记得很清楚，就在她出事前的两三周，她妈妈突然来学校，说要给苏雪办休学手续。当时我很惊讶，苏雪成绩不错，人也活泼，怎么会突然要休学。"

"那后来呢？办成了吗？"夏晴追问道。

"没有。"王老师摇摇头，"苏雪在那里哭着闹着不同意，说自己没事，不想离开学校，不想离开同学。她妈妈拗不过她，最后只好不了了之。谁能想到，没过多久就……"

休学？

这个信息让夏晴的心一沉。

联想到那本《血液病护理指南》，那个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愈加成形。

"王老师，您记得苏雪从老家回来后，有什么异常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老师思索了一会儿："说起来，她确实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太好。有一次体育课她晕倒了，当时我们还以为是中暑，让她去医务室休息了。"

夏晴倒吸一口冷气，她和王尧一直关注着苏雪，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些异常？

也许，他们太过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忽略了好友的变化。

"还有没有其他事情？比如她的情绪变化？"夏晴继续追问。

王老师皱着眉头回忆："有一次，我发现她一个人在教室里哭。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只是想家。当时我觉得奇怪，她不是刚从家里回来吗？但青春期的孩子情绪本来就复杂，我也就没多想。"

告别王老师，夏晴凭着记忆，找到了苏雪当年的家。

十年过去，整个小区已经略显陈旧。

踏上楼梯时，她的心跳得厉害。

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独自来拜访苏雪的家人。

开门的是苏雪的母亲，十年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两鬓已染上了风霜。

看到夏晴，苏母先是一愣，随即眼圈就红了，情绪有些激动，但还是把她让进了屋。

"阿姨，好久不见。"夏晴轻声问候。

苏母点点头，眼中泛着泪光："好久不见，夏晴，你瘦了，长高了，变漂亮了。"

夏晴心中一酸，十年了，苏母依然记得她当年的样子。

屋内的陈设和十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增添了岁月的痕迹。

墙上悬挂着苏雪的照片，永远停留在十四岁的笑颜。

夏晴艰难地开口，提起了苏雪当年的事，以及自己关于血液病的猜测。

苏母沉默了许久，泪水无声地滑落。

最终，她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语气说道："孩子，你猜的没错。小雪她……她当时已经确诊了，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晚期。医生说，如果不做骨髓移植，可能……可能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那年暑假，我带她回老家，其实是去省城大医院看病，但效果并不好。"

真相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夏晴心上。

原来，苏雪那两个月"回老家"，竟是去和病魔殊死搏斗。

原来，她返校后的"活泼大胆"，竟是生命最后时光里的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夏晴的声音哽咽。

苏母擦了擦眼泪："是小雪不让说的。她说不想让你们用看病人的眼光看她，不想让任何人可怜她。她说，她宁愿像个正常人一样，和朋友一起开心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夏晴想起那个总是笑着的苏雪，坚强到倔强的性格，心痛如绞。

"阿姨，我能...我能看看苏雪的房间吗？"她小心翼翼地请求。

在苏母的允许下，夏晴走进了苏雪的房间。

房间依然保持着当年的样子，书桌上还放着她用过的文具，墙上贴着泛黄的明星海报。

一切都仿佛凝固在了十年前的那个秋天。

房间里有一种淡淡的馨香，像是樱花香水的味道。

那是苏雪最喜欢的香水，夏晴记得她每次都会偷偷喷一点在校服领子上。

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三人的合照。

照片中的苏雪站在中间，一手搂着王尧，一手搂着夏晴，灿烂的笑容仿佛能穿透玻璃和岁月。

夏晴轻轻抚摸着相框，心中一片酸涩。

她的目光被书桌抽屉里一个带锁的粉色日记本吸引。

苏母摇了摇头，说："这孩子，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出事后，我们一直没舍得动她的东西，这本日记也一直锁着。"

夏晴心中一动，她记得苏雪曾说过，日记本的钥匙藏在她最喜欢的那个小熊玩偶的拉链里。

她环视房间，果然在床头发现了那只粉色小熊。

她找到玩偶，轻轻拉开背后的隐藏拉链，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

果然摸出了一把小巧的铜钥匙。

她的手微微发抖，这把钥匙将打开的，不仅是一本日记，更是苏雪所有的秘密。

颤抖着手打开日记本，里面是苏雪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少女的心事、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王尧和夏晴这两个挚友的深厚情谊。

"5月3日，晴。

今天数学考试，我又考砸了，王尧帮我补习，夏晴在旁边笑我。但我才不会生气呢，我就喜欢看三个人在一起的样子，特别温馨。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吗？他们明明很登对，却都不敢表白。真是两个傻瓜。"

夏晴眼眶发热，苏雪早就看出了她对王尧的感情。

她继续往下读。

"6月20日，阴。

最近总是很累，动不动就头晕。妈妈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要抽血化验。

我好害怕，但不能让妈妈更担心了。

王尧和夏晴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他们，他们该为中考加油才对。"

夏晴一页页翻过，看到苏雪记录的病情，记录的治疗过程，记录的痛苦和绝望，心如刀割。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独自承受着这样的打击，却还要强颜欢笑，不让周围的人担心。

而她和王尧，竟然浑然不知。

直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的字迹，因为泪水的浸染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内容却像一把利刃，刺穿了夏晴的心：

"2008年10月11日，晴转阴。

今天，我无意中看到王尧在教夏晴折纸鹤。他看她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温柔，和看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原来，他喜欢的是夏晴……我的心好痛，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我快要没有时间了，医生说我的病……

明天放学我就去和王尧告白。如果他喜欢我，虽然几率很小，那就真的太好了。

如果不是的话……

如果我注定要消失，至少要成为你们心上最深的划痕。明天放学，我会用死亡把’我们三个’焊成永恒。

原谅我，夏晴。原谅我，王尧。我不想被你们遗忘。

原谅我的自私与怯懦。”

夏晴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日记本从她手中滑落。

沉睡的记忆划过她的脑海，那在梦中反复出现的一幕再次变的清晰。苏雪在奔向路口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夏晴一直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是自己的记忆出问题了。当时苏雪怎么可能笑呢。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那不是一场意外，苏雪……策划了自己的死亡！

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将她、王尧和夏晴三个人永远"焊"在一起！

一种巨大的解脱感与更深的悲哀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夏晴的神经。

苏母站在门口，看着夏晴的反应，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夏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抱着日记本，泪如雨下。

夏晴失魂落魄地走出苏雪家，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王尧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王尧低沉的声音传来："夏晴？"

"王尧……我……我去了苏雪家，见到了她妈妈，还看了她的日记……"

夏晴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她……她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生了重病，她策划了那场车祸……她想用死把我们永远绑在一起……"

电话中突然没有了声音，寂静蔓延开来，久到夏晴以为信号断了。

"我知道的。"王尧用一种异常平静，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缓缓说出。

"你……你说什么？"夏晴如遭雷击，握着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

王尧早就知道？

那他这十年来的痛苦、自责，他每日折的纸鹤，他胸前那枚染血的信物……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在哪里？"夏晴声音发颤地问。

"酒店，今晚我没打算回去。"

"我要见你，现在，马上。"夏晴不容拒绝地说。

王尧沉默片刻，然后说出了酒店名称和房间号。

挂断电话，夏晴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远处天边浮现出几朵乌云，似乎暴风雨即将来临。

巨大的悬念和无法言说的恐惧，瞬间将夏晴吞噬。

十年来，她以为他们是共同的受害者，共同被苏雪的死亡所困扰。

现如今她终于知道了真相，她以为终于有了解脱的契机，

可王尧却说他一直都知道？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为什么要独自承受？

还是说...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晴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决心今天一定要把一切说清楚。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能再继续活在谎言和猜测中了。

七、共犯与救赎

窗外，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在酒店房间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巨响。

房间内灯光略显昏暗，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王尧苍白的脸庞。

他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暴雨，眼神深邃而悲伤。

"咚咚咚！"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王尧僵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打开门。

浑身湿透的夏晴像一头发怒的小兽般冲了进来，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衣角滴落在地毯上，形成一滩滩水渍。

她的眼眶发红，呼吸急促，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寒冷。

"王尧！"夏晴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苏雪她……她当时已经是晚期了，就算不被车撞，医生也说她活不过三个月……"

她咬了咬嘴唇，眼睛直视王尧："你说你早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解。

王尧缓缓关上门，背对着夏晴，肩膀微微耸动。

暴雨声掩盖了他压抑的喘息。

"初三开学不久，有一次体育课后，我在水房……看到苏雪在角落里咳血。"

王尧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而痛苦的噩梦，"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她当时很慌张，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所以，你知道她病得很重？"夏晴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

王尧猛地转过身，双眼赤红，脸上是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

"我知道！我知道她快死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嘶吼着，像一头困兽，"我如果答应她的告白，哪怕是假装自己喜欢她，或许……或许还能给她最后几个月的快乐时光……让她不那么遗憾地走……"

他的声音从怒吼渐渐转为哽咽的呢喃："可……可我当时……我当时……"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双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当时……望了你一眼，夏晴。"他抬起头，泪水混合着绝望从眼角滑落，"我看到你站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惊慌。那一瞬间，我……我没办法在你面前，答应苏雪的告白。因为我当时心里已经喜欢上你了啊，夏晴。"

这深埋了十年的心意，终于在暴雨之夜，伴随着雷鸣，倾诉了出来。

夏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王尧继续痛苦地倾诉："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答应她……如果我能多说一些话而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如果我能先拉住她，或者给她个拥抱再拒绝她……如果我能答应她……我当时只有14岁，我……我……"

王尧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自我厌弃。

"我知道自己在逃避你，夏晴，逃避我对你的感情，也逃避我对苏雪的愧疚。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一遍遍地质问，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这份罪孽感，压垮了他十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夏晴的声音里充满了控诉，"这十年来，我每天都在自责，以为是我拉住了你，才没能救下苏雪！"

"我怎么告诉你？"王尧突然激动起来，"我该怎么说？’嘿，夏晴，其实苏雪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快死了，所以选择以这种方式离开，这样我们就永远忘不了她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者我该说’其实一切都是被我搞砸的，我明知道她可能会做傻事，却没有阻止她，因为我爱的人是你’？"

夏晴站在那里，任凭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也任凭王尧这番泣血的剖白，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原来，他们每个人，都在这场的悲剧中，扮演了身不由己的角色。

“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夏晴不停地重复着。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喜欢你啊，王尧。我也喜欢你啊！”

王尧抬起头，脸上是一种彻底放弃的释然："我从初中就喜欢上你了。你总是安静地站在苏雪身后，笑容那么温柔。每次你低头看书的样子，每次你为我们调解矛盾的时候...我都想靠近你，但我不敢，我怕破坏我们三个人的默契。"

他的眼神变得柔软："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结果却害了所有人。"

夏晴的泪水夺眶而出。

窗外的暴雨渐渐小了，雷声也已远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低低的呜咽。

房间内，王尧依旧瘫坐在地上，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绝望而空洞。

他已经倾吐了所有的秘密，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再无任何力气。

夏晴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却感受不到寒冷。

这一刻，所有的隐瞒都被揭露。

她走到王尧面前，蹲下身。

她的眼神复杂，有震惊，有痛苦，有怜悯，最终都化为一种深沉的理解。

她伸出手，轻轻拨开王尧额前湿透的刘海，然后，猛地撕开了他衬衫的衣领，拽出了那枚用红绳系着的、暗红色的纸鹤吊坠。

"我一直以为，"夏晴的声音已经哭的有些沙哑，"你带着它，是为了怀念苏雪，为了记住她。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戴着这个，是像戴着一副无形的刑具，用它来惩罚你自己。你惩罚了自己整整十年。"

王尧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夏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王尧。"夏晴轻声说，"我看到苏雪那么爱笑，那么阳光，我就觉得自己是个阴暗的小人，居然会嫉妒自己最好的朋友。"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后来苏雪死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我是多么可怕的人啊，居然为朋友的死感到一丝窃喜..."

王尧怔住了，他从未想过夏晴也有这样的心结。

夏晴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了王尧。

她的身体依旧冰冷湿透，但怀抱却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

她将头埋在王尧的颈窝，压抑了十年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王尧，你这个傻瓜！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从初中开始，我就喜欢你！可是苏雪……苏雪她也喜欢你……我不敢说，我怕破坏我们三个人的关系……"

"每次看到你因为苏雪而痛苦自责，我心里比你更难受！你知道吗？当苏雪出事后，我……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想过……幸好她不在了……幸好她不在了，我是不是就有机会和你在一起了？我是不是很卑鄙？很无耻？好友死了，我却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我每天都在唾弃自己，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

两人紧紧相拥，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两只在暴风雨中相互取暖的受伤小兽。

他们各说各话，不等对方回答，只是疯狂地倾诉着、宣泄着积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爱恋、愧疚与自责。

泪水肆意流淌，混杂着雨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的言语都已倾尽，当所有的泪水都已流干，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夏晴脸颊贴着王尧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如果苏雪知道我们因为她而痛苦了这么多年，她大概会骂我们傻瓜吧。"夏晴轻声说。

王尧轻笑一声："是啊，她肯定会说，’你们两个磨磨唧唧的，真是气死我了’。"

两人慢慢松开对方，额头抵着额头。

突然，夏晴毫不犹豫地在王尧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开。

王尧闷哼一声，却没有躲闪，反手也在夏晴的另一边肩膀上，留下了同样深刻的齿印。

然后两个人四目相对，大声地，放肆地，笑了起来。

那是当年，苏雪突发奇想，说"最铁的兄弟都要歃血为盟"。

他们三个都怕疼，不敢扎手指，最后苏雪提议，不如互相在对方肩膀上咬个印子，也算"血印为盟"。

"记得吗？"夏晴轻声问，"苏雪说，只要我们三个用血印立下盟约，就永远都会是好朋友。"

王尧摸着肩膀上的咬痕，轻轻点头："她总是这样，相信一些奇怪的传说。"

那笑容，带着泪痕，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苦涩过后的微甜。

"我们真的错过了太多年。"夏晴轻声说，手指轻轻描摹着王尧的脸庞。

王尧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但现在还不算太晚。"

一切，似乎都过去了。

又或者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夏晴依偎在王尧怀中，听着窗外雨滴滴答的声音，感受着一种久违的平和。

他们终于能够共同面对那段沉重的过往，不再是独自背负。

救赎，不仅仅是对苏雪的，更是他们彼此之间，以及对自我的救赎。

通过坦诚地接纳对方的"不堪"与内心的黑暗，他们终于从那场青春的幻梦中，携手走了出来。

八、尾声

数年时光一晃而过，城市的天际线在日新月异地变化，但有些人和事，却在岁月的沉淀中愈发清晰而深刻。

柳树抽出新芽，医院的中庭一片生机盎然。

王尧坐在长椅上，一边享用午餐，一边翻阅着最新的医学期刊。

他的白大褂口袋上，别着一枚小小的纸鹤形状的徽章，那是他和夏晴一起去定制的。

"又在偷懒？"夏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轻快的笑意。

王尧抬起头，看着穿着急诊科白大褂的夏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这是在充电，跟你那种临阵脱逃可不一样。"

夏晴轻哼一声，在他身边坐下："我好歹是从抢救室出来的，你倒好，一个上午就看了三个门诊。"

"谁让我的专业那么小众。"王尧耸耸肩，从便当盒里夹起一块煎蛋，送到夏晴嘴边，"吃吗？我妈做的，特别香。"

夏晴张嘴接住，眼睛弯成了月牙："老妈手艺越来越好了。"

王尧笑着摇头："等你下次回家，我妈肯定又要抱怨我不够疼你。"

春风拂过，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幸福的光芒。

王尧最终成为了一名血液科医生，专注于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的临床治疗与研究。

他办公室的书架上，除了厚厚的医学专著，还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各色的小纸鹤。

那是他多年习惯的延续，只是如今的纸鹤，不再是沉重的忏悔，而是一种平静的纪念与不懈的动力。

"王医生，查房时间到了。"护士站在门口，轻声提醒道。

王尧点点头，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拿起病历夹。

走廊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

她的头发已经掉光，脸色苍白，却依然保持着笑容。

"张小月，感觉怎么样？"王尧走过去，温和地问道。

女孩转过头，眼睛一亮："王医生！我今天好多了，没有发烧，也不怎么疼了！"

王尧微笑着检查着监测数据："很好，骨髓移植后的指标都不错，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回家了。"

"真的吗？太好了！"女孩兴奋地说，"我还想再去上学呢！"

王尧揉了揉她的头："当然可以，只要按时吃药，定期复查。你这么坚强，一定会好起来的。"

查房结束后，王尧回到办公室，发现夏晴正站在他的书架前，凝视着那瓶纸鹤。

"在想什么？"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她。

夏晴靠在他怀里："在想苏雪。今天我救了一个车祸患者，突然就想起了她。"

王尧亲了亲她的额头："她会为你骄傲的，我们的夏医生，急诊科的小英雄。"

王尧希望用自己的专业，去帮助更多像苏雪一样被病魔困扰的人，为他们带去生命的希望。

这或许是他能想到的，与苏雪进行"对话"的最好方式。

夏晴则成了一名急诊科医生。

每天在生死线上奔波，处理各种外伤和突发疾病，让她对生命的脆弱与坚韧有了更深的理解。

当年的创伤经历，让她更能体会患者和家属的无助与恐惧，也让她在工作中多了一份超乎常人的冷静与同理心。

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每一个可能被挽回的生命。

他们的生活忙碌而充实。

下班后，会一起去超市买菜，为晚餐谁洗碗而斗嘴；周末会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或者去郊外散散心。

偶尔，王尧会不经意地哼起苏雪当年最喜欢的那首歌，夏晴会微笑着递给他一杯温水。

那些曾经以为无法逾越的伤痛，在时间的疗愈和彼此的扶持下，渐渐结痂，并化为生命中一部分，提醒他们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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