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文重生九零:军嫂她踹渣暴富了最新章节列表_完结文重生九零:军嫂她踹渣暴富了全文免费阅读(林晚陆云川)
刺耳的刹车声像是恶鬼的尖啸,撕裂耳膜。剧烈的撞击感让林晚整个人如同破碎的玩偶被狠狠抛起,五脏六腑瞬间移位。挡风玻璃碎裂的纹路在她眼前疯狂蔓延,冰冷的碎片划过皮肤,带起一阵麻木的刺痛。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她拼尽全力转动眼球,后视镜里,苏白莲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清晰无比,嘴角勾着一抹淬了毒汁的、得意洋洋的冷笑。而驾驶座上,陆云川模糊的侧影,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巨大的悔恨和不甘如同滔天巨浪将她淹没。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黑暗吞噬一切。
“唔!”林晚猛地从窒息般的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丝绸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入目是柔和却陌生的光线。她大口喘息,茫然四顾。
贴着大红双喜字的玻璃窗,垂着白色蕾丝窗帘。墙上挂着一本崭新的1990年挂历,翻在炎热的七月。梳妆台上,铁壳的百雀羚雪花膏,印着牡丹花的搪瓷脸盆,还有一把缠着红绸带的塑料梳子……一切都是二十多年前,她未出嫁闺房的模样。
林晚颤抖着伸出手,抚摸梳妆镜里映出的那张脸。年轻,饱满,皮肤紧致得没有一丝细纹,只有眉宇间残留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这是她,二十岁的林晚。
巨大的荒谬感和狂喜之后,是冰冷的记忆洪流席卷而来。
前世,她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痴恋着陆云川那张俊美却虚伪的脸,被他的甜言蜜语迷得神魂颠倒。对他的青梅苏白莲毫无防备,甚至引为闺蜜,掏心掏肺。结果呢?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联手掏空了林家的家底,父母气病缠身。而她,在陆云川终于攀上更高枝头后,被苏白莲这个毒妇设计了一场“意外”车祸,死得不明不白,连个为她伸冤的人都没有!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再次窒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了一丝清醒。
不!老天开眼,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就在她和陆云川婚礼的前夜!
前世婚礼当天,苏白莲那看似柔弱实则淬毒的眼神,如同附骨之蛆,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当时只觉得怪异,现在想来,那分明是胜利者的嘲弄和迫不及待!
陆云川不久前才送她回来,借口“婚礼还有些细节要亲自确认”便匆匆离开。那急切的样子,哪里是去确认细节?
一股冰冷的直觉攫住了她。林晚猛地掀开薄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水磨石地板上。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悄悄推开房门,像一抹无声的幽灵,融入了夏夜微醺的黑暗中。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林晚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避开偶尔走过的佣人,几乎是凭着本能,绕到了陆家那栋小洋楼的后窗下。浓密的紫藤花架投下斑驳的阴影,将她完美地隐藏其中。
二楼书房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传出了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对话声。
“……云川哥,明天……明天就是你和林晚的婚礼了。看着她穿上婚纱嫁给你,我、我的心都要碎了……”是苏白莲!那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柔弱得能滴出水来,却像毒针一样刺进林晚的耳膜。
“好了,白莲,别哭了。”陆云川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但更多的是冷酷的安抚,“哄她结婚不过是权宜之计。林家这块跳板,我必须踩稳。他们家在北京经营这么多年,人脉、资金,哪一样不是我们需要的?”
林晚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手脚冰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窗内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心上。
“可是,我怎么办?我等了你这么久……”苏白莲的啜泣声更大了。
“乖,再忍一忍。”陆云川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等我利用林家的资源站稳脚跟,彻底打开局面,就立刻和她离婚!到时候,陆太太的位置,荣华富贵,都是你的。林晚?她不过是我们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真的?”苏白莲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喜,随即又假惺惺地压低,“云川哥,你对我最好了……那,林家那个老东西手里那个项目……”
“放心,”陆云川的声音带着一丝贪婪的算计,“结了婚,那就是我们陆家的囊中之物。林晚那个蠢货,还不是我说什么是什么?”
轰——!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皮肉,直刺灵魂深处。前世所有的疑点,陆云川婚后的敷衍,苏白莲看似无辜的挑拨,林家产业的莫名流失……一切豁然开朗!原来,从始至终,她林晚在他们眼中,都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榨干价值然后一脚踢开的蠢货!她的爱情,她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没有眼泪,只有彻骨的寒意和翻涌的恨意。心死了,反而有种诡异的平静。林晚缓缓松开捂着嘴的手,指尖冰冷。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眼神如同淬炼过的寒冰,再无一丝温度。她悄无声息地退开,像来时一样,融入了夜色。
回到自己房间,林晚没有开灯,就着窗外朦胧的月光,走到书桌前。她拿出纸笔,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飞快地写下几个关键词:“林家项目”、“苏白莲”、“利用资源”、“站稳脚跟即离婚”。这是陆云川亲口承认的罪证!虽然无法作为法庭证据,但足以撕下他虚伪的面具!
天光微熹。
林晚换上了一套自己最庄重也最昂贵的米白色套裙,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镜中的女子,眼神清亮锐利,带着一种涅槃重生的决绝。她拿着那张写满关键词的纸,深吸一口气,敲开了父母的房门。
看着女儿眼中从未有过的清明和深藏的痛楚,听着她冷静到近乎冷酷地复述昨晚听到的一切,林父林母脸上的震惊逐渐化为震怒和心疼。
“晚晚,你受委屈了!”林母心疼地抱住女儿,声音哽咽。林父脸色铁青,一巴掌拍在红木桌上:“好个陆云川!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婚,我们不结了!”
有了父母毫无保留的支持,林晚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
婚礼现场设在京城一家颇有档次的酒店宴会厅。宾客如云,衣香鬓影。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将满室的红绸、鲜花映照得喜气洋洋。舒缓的婚礼进行曲流淌着。
陆云川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英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站在红毯尽头,等待着新娘的到来。他旁边的苏白莲,穿着一身淡粉色的伴娘裙,小鸟依人,低眉顺眼,只是偶尔瞟向红毯尽头时,眼中那抹得意和期待几乎要藏不住。
宴会厅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林晚出现了。
没有穿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而是那身米白色套裙。她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踩着红毯走来。脸上没有新娘应有的娇羞喜悦,只有一片冰雪般的沉静。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穿透人群,直直落在陆云川脸上,然后,缓缓扫过他身边强装镇定的苏白莲。
全场宾客的窃窃私语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
陆云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晚晚……”
林晚没有走向他。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了下来,目光扫过全场。她从容地走向司仪台,看向旁边有些无措的司仪,拿过了他手中的话筒。
“各位亲朋,各位来宾。”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清冷,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很遗憾地通知大家,这场婚约,到此为止!”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云川脸色骤变:“林晚!你胡说什么!”他想冲上去。
“陆云川!”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寒意,如同冰锥刺向他,“收起你那副虚伪的嘴脸!这场婚礼,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她的目光如刀,精准地刺向脸色瞬间煞白、摇摇欲坠的苏白莲,“你心之所系,从来就不是我!你处心积虑要娶我,不过是为了我林家的背景和人脉!把我当作你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你血口喷人!”陆云川又惊又怒,试图反驳。
“血口喷人?”林晚冷笑,从手包中拿出那张写满关键词的纸,没有展开,只是高高举起,让所有人看到,“需要我当众念一念你昨晚亲口对某人许下的承诺吗?利用林家站稳脚跟就离婚娶你?陆云川,苏白莲,”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冰冷地扫视,带着无尽的鄙夷,“祝你们这对情深义重的有情人,锁死,永结同心!千万别分开,免得再去祸害别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陆云川目眦欲裂和苏白莲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满场宾客倒吸冷气的哗然声中,林晚从随身的小包中取出那枚象征婚约的钻戒——前世她视若珍宝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陆云川脚下的红毯!
钻石撞击地面,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滚落到角落。
“这垃圾,还给你!”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
她看也不看陆云川和苏白莲那精彩纷呈的脸色,无视陆家人气急败坏的阻拦和叫嚣,在父母迅速起身、坚定护持下,挺直脊背,如同一个刚刚打赢了一场恶仗的女王,决然地转身,一步步走出了这虚假的喜堂,走出了她前世噩梦的起点。
回到林家那座熟悉的四合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林父林母看着女儿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心疼又后怕。
“晚晚,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林父沉声问道,眼底是深深的忧虑。陆家不是善茬,今日当众撕破脸,后续必有风波。
林晚走到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打开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厚厚一沓用牛皮筋仔细捆好的信件。信封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但保存得十分完好。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捧在手里,指尖拂过信封上刚劲有力的钢笔字迹——寄信人:周振国。
“爸,妈,”林晚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褪去迷茫后的澄澈与决绝,“我要离开北京。我要去边疆军区,找周振国,嫁给他。”
“振国?”林母有些意外,但随即想起那个从小在军区大院里长大,沉默寡言却眼神清亮的少年,每次休假回京,总要来林家坐坐,笨拙地给晚晚带些边疆的特产,或者几本他以为晚晚会喜欢的书。后来他提了干,常年驻扎在条件艰苦的西北边陲,联系就少了。只记得他每年雷打不动寄来的信,即使晚晚和陆云川订了婚也未曾间断。只是前世的林晚,满心满眼都是陆云川,对这些信从未在意,甚至有些厌烦。
林晚抽出一封较早的信,纸张已经发黄。她轻声念着:“……晚晚,这边风沙很大,但星空特别亮。训练很苦,但想起小时候咱们在大院爬树掏鸟窝,你摔下来我垫底那次,就觉得也没什么扛不过去的……听说北京流行一种新裙子?这边看不到,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字里行间,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笨拙的关心和毫无保留的分享。
她又抽出一封近期的信:“……晚晚,听说你要结婚了……祝你幸福。边疆虽远,但若有需要,振国哥永远是你最后的退路……”这封信的墨迹,似乎比别的更深一些。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迟来的、巨大的愧疚和感动。前世她忽略的、弃之如敝屣的,才是真正的无价珍宝。与陆云川那些裹着蜜糖的虚情假意相比,周振国这份十年如一日、沉默如山的守护,重逾千斤。
“爸,妈,”林晚擦掉眼泪,眼神无比坚定,“我看清了,陆云川是披着人皮的狼,而周振国,是能为我遮风挡雨的山。以前是我眼瞎心盲,辜负了他的心意。这一次,我想抓住这份真心,我想跟他走。”
看着女儿眼中那份历经劫难后重获新生的光彩,以及提到周振国名字时流露出的信赖和柔软,林父林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和支持。
“好!”林父重重点头,“振国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根正苗红,品行没得说!比陆云川强百倍!你跟着他,爸放心!”
林母则开始抹眼泪:“就是边疆太苦了……”
“妈,我不怕苦。”林晚握住母亲的手,“只要能远离那些豺狼虎豹,靠自己踏踏实实地活,再苦也是甜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林父林母动用了些关系,很快联系上了周振国所在的部队,告知了情况。林母一边掉泪,一边给女儿收拾行李,塞满了四季衣物和各种日用品、常用药。林父则悄悄塞给林晚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大叠全国粮票:“晚晚,穷家富路,拿着。爸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到了那边,想做什么就去做,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三天后,北京火车站。
绿皮火车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长龙,匍匐在站台上,发出沉闷的喘息。空气里弥漫着煤烟、汗味和离别的愁绪。林晚穿着便于行动的衬衫长裤,背着简单的行囊,手里拎着一个大号帆布旅行袋,里面装着父母沉甸甸的爱和她的全部“家当”。
“爸,妈,你们保重身体!等我安顿好就写信回来!”林晚用力抱了抱眼眶通红的父母。
“到了就给家里拍电报!”林母哽咽着叮嘱。
“照顾好自己,有事找振国,别硬扛!”林父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汽笛长鸣,催促着离人。
林晚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又看了一眼身后繁华却也充满算计的北京城,眼神再无留恋。她转身,脚步坚定地踏上咣当作响的火车踏板。
车厢内拥挤不堪,充斥着各种方言和体味。林晚找到自己的硬座,靠窗坐下。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站台、父母的身影、熟悉的城市风景急速倒退,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铁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哐当、哐当”声,载着她驶向未知的远方。窗外,高楼林立的都市景象逐渐被广阔的农田、低矮的村落取代,再往后,是连绵起伏的黄土坡,荒凉而壮阔。
林晚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陌生的景色,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和隐隐燃烧的斗志。前尘往事如烟散去,她的新生,就在这片辽阔而粗粝的土地上。
三天两夜的颠簸,绿皮火车终于在一个地图上都难以找到名字的边陲小站缓缓停下。林晚拎着沉重的行李,随着稀疏的人流走下火车。一股干燥、带着沙尘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呛得她咳嗽了几声。
眼前是空旷得令人心慌的戈壁滩,远处是连绵起伏、光秃秃的土黄色山峦。天空高远湛蓝,阳光炽烈得晃眼。站台简陋得只有几间土坯房,一条孤零零的铁轨延伸向望不到头的远方。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机油和一种属于旷野的粗犷气息,与北京的繁华精致截然不同。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旅途的疲惫和初来乍到的陌生感,目光急切地在站台上搜寻。
一个挺拔如白杨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领口和袖口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旧军装,身姿笔直地站在站牌下。皮肤是长期风吹日晒留下的古铜色,脸庞棱角分明,嘴唇紧抿着,显得异常刚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却像点燃了两簇小火苗,紧紧锁定在林晚身上,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喜、忐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周振国!比记忆中更加高大硬朗,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沉淀下军人的沉稳。
“晚晚!”周振国大步流星地迎上来,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途电话里没有的激动。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抱她,却又猛地顿住,硬生生改成了去接她手中沉重的行李。
“振国哥。”林晚看着他有些局促的样子,一路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下来,脸上露出重生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却格外明亮。
周振国被这笑容晃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笨拙地应了一声:“哎!路上……累坏了吧?”他几乎是抢过林晚所有的行李,一手拎着大包,一手提着旅行袋,臂膀的肌肉线条在军装下清晰可见,显得毫不费力。
“还好。”林晚摇摇头,跟在他身边走出小小的站台。
一辆沾满泥浆的军用吉普车停在站外。周振国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替林晚拉开车门。吉普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行,卷起漫天黄尘。窗外是无尽的戈壁,偶尔能看到几丛顽强的骆驼刺。
“这里……条件很艰苦。”周振国看着林晚被尘土呛得微微皱眉的侧脸,语气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不安,“比不上北京。”
林晚收回目光,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不怕。能离开那里,再苦的地方也是好的。”
周振国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坚毅沉静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变得更加柔软。他用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将车子开得更稳了些。
车子开进军营大门,哨兵庄严地敬礼。营区里,一排排整齐的营房,远处传来嘹亮的口号声和训练声,充满了阳刚和肃穆的气息。车子最终停在一片相对独立的家属区前,是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或红砖砌成的简易筒子楼。
周振国分到的是一间位于筒子楼一层的单间。推开门,家徒四壁。一张木板床,一张旧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烧蜂窝煤的炉子,墙角堆着几颗土豆和白菜。唯一的亮色是窗台上一个空罐头瓶里插着几支不知名的野花。
“条件简陋……”周振国有些窘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挺好的,收拾收拾就温馨了。”林晚放下自己的小包,语气轻松。这地方再简陋,也比前世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让她安心百倍。
在周振国营长(一个面容严肃但眼神和善的中年军人)和几位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战友见证下,两人在部队政治处领取了结婚证——就是一张印着红双喜字和五角星的奖状式证书。没有婚礼,没有宾客,只有几句简单的祝福。
“晚晚,委屈你了……”回到那间小小的屋子,周振国看着那张简陋的结婚证,声音低沉。
“不委屈。”林晚抬头看着他,眼神真挚,“能清清白白、踏踏实实地开始新生活,比什么都强。”她将结婚证仔细收好。
安顿下来后,周振国带着林晚在家属院里走动。筒子楼的走廊上挂着晾晒的衣服,门口堆着煤球。几个正在水房洗衣服或择菜的军嫂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周连长,这就是弟妹吧?真俊!”一个身材微胖、笑容爽朗的大姐率先开口,她是隔壁的张嫂子,丈夫是周振国连里的指导员。
“嫂子好,我叫林晚。”林晚笑着回应,态度落落大方。
“哎哟,北京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这气度!”另一个年纪稍大、眼神带着点审视的李婶接口道,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还有个年轻些、抱着孩子的军嫂王芳,怯生生地朝林晚笑了笑。
林晚一一打过招呼,不卑不亢,言语温和。她能感受到这里的氛围与北京大院截然不同,更加质朴,也更加紧密。她知道自己需要时间来融入。
随军的生活简单得近乎枯燥。周振国每天天不亮就出操、训练,经常带队拉练一去就是几天。林晚一个人守着小小的家,开始学着用煤炉生火做饭,清扫屋子。日子清贫,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几天后,周振国休息,带着林晚去驻地附近唯一能称得上“街”的地方——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两旁,零星散落着几间供销社、一家小饭馆和一个卖日杂的小店。
林晚仔细地观察着。供销社里货物种类稀少,日用品居多。服装柜台更是可怜,只有灰蓝黑几种颜色的确良衬衫、宽大的工装裤、肥大的军绿色外套,款式陈旧得像是停留在七十年代。偶尔有年轻的军嫂或当地姑娘进来,对着那几件衣服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失望地离开,嘴里嘟囔着:“一点新样子都没有……”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晚的脑海!前世她虽然恋爱脑,但被陆云川“培养”着接触过不少所谓的“人脉”,也陪那些太太们逛过不少商场,对服装的流行趋势有些模糊的印象。她记得,九十年代初,正是健美裤(踩脚裤)、蝙蝠衫、颜色鲜艳的真丝衬衫开始风靡的时候!
回到小小的家,林晚立刻翻出自己带来的行李。她挑出几件从北京带来的衣服:一件米白色收腰小西装外套,一条鹅黄色的真丝围巾,还有一条当时在北京刚流行起来的黑色健美裤。
下午,张嫂子来串门。林晚状似无意地换上了那条黑色健美裤,搭配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将衬衫下摆塞进裤腰里。修长笔直的腿型瞬间被勾勒出来,整个人显得精神又利落。
“哎哟我的天!”张嫂子眼睛都直了,围着林晚转了好几圈,“妹子!你这裤子……这裤子也太显身段了吧?这、这穿着能行吗?会不会太那个……”她话没说完,但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艳和渴望。
“嫂子,这叫健美裤,现在大城市可流行了,跳舞锻炼都穿它,舒服又好看。”林晚笑着解释,又拿起那条鹅黄色丝巾,在张嫂子颈间比划了一下,“看,再搭条亮色的丝巾,气色立马就不一样了!”
“真的?”张嫂子对着家里那块模糊的小镜子照了又照,脸上笑开了花,“这颜色真鲜亮!妹子,你这眼光可真好!”
第二天,林晚又“不经意”地在小院里晾晒那件小西装外套,被路过的王芳看到,同样引来一阵羡慕的赞叹。
林晚心中有了底。巨大的商机就在眼前!但随军家属经商有规定,不能明目张胆做大。她思前想后,决定从最小规模开始——就在家属院内部摆个小摊!
晚上,周振国拉练回来,一身尘土。林晚端上热腾腾的面条,一边看着他吃,一边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振国哥,我……我想做点小生意,卖点衣服。”
周振国吃面的动作顿住了,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反对,只有关切:“你想好了?会很辛苦。而且部队有规定……”
“我知道规定,”林晚连忙说,“我不做大,就在咱家属院里头,或者门口空地,小打小闹地卖点东西,不占公家地方,也不耽误别人,应该可以的吧?我打听过了,张嫂子她们以前也偷偷纳鞋底换过鸡蛋呢。我就是想……想自己挣点钱,补贴家用。”她没说更深的原因——她需要经济独立,这是她立身的根本。
周振国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坚定和期待,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行。只要合规,你想做就做。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他的支持简单而有力。
林晚心中大定,立刻行动起来。她拿出父母给的钱和自己带来的一点积蓄,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详细描述了健美裤、蝙蝠衫、颜色鲜艳的丝巾和的确良衬衫的样式、颜色和需要的尺码范围,并附上了几乎一半的“启动资金”,寄给了北京最信任的堂姐,请她帮忙采购邮寄过来。
等待的日子焦灼又充满希望。半个月后,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包裹终于跨越千山万水,送到了林晚手上。
拆开包裹的那一刻,林晚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十几条黑色、藏青色的健美裤(踩脚款),十几件颜色鲜艳(大红、宝蓝、鹅黄)的蝙蝠衫,几十条花色各异的丝巾,还有一些颜色相对鲜亮的的确良衬衫,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虽然布料算不上顶好,但款式绝对是这个小地方从未见过的“时髦”!
林晚的心落到了实处。第二天是周末,家属院里人比较多。她早早起来,在自家筒子楼门口相对宽敞的角落,支起两块门板,搭成一个简易的台子。然后将带来的衣服分门别类,小心地挂起来几件做样品,其余叠放整齐。
当她把那块写着“新款衣裤,欢迎选购”的小纸板竖起来时,立刻吸引了路过的军嫂和几个刚下夜班的女工。
“呀!这就是健美裤吧?张姐那天说的!”王芳第一个跑过来,眼睛发亮地盯着那条黑色健美裤。
“这蝙蝠衫颜色真鲜亮!这袖子真大!”
“这丝巾的花色,我在供销社可没见过!”
小小的摊位瞬间被围住了。林晚热情地介绍着:“对,这是健美裤,弹性好,穿着舒服干活也方便。蝙蝠衫现在大城市都流行,穿着显瘦又凉快……大姐,您皮肤白,这条宝蓝色的衬您!嫂子,这条红丝巾提气色!”
问价声,试穿(在临时拉的布帘子后)的窸窣声,赞叹声此起彼伏。
“这健美裤多少钱一条?”
“八块五。”林晚报了个比北京稍低但绝对有利润的价格。
“给我来一条!黑的!”
“我要那件鹅黄的蝙蝠衫!给我闺女穿!”
“这条丝巾三块?给我拿两条!”
现金(一元、两元、五元、十元的票子)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林晚手中那个旧挎包里。她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手脚麻利地收钱、找零、叠衣服。周振国默默地站在不远处,帮她维持着秩序,震慑着可能想浑水摸鱼的人。
第一天下来,带来的健美裤卖掉了大半,蝙蝠衫也卖了好几件,丝巾更是抢手货!林晚盘点了挎包里的钱,扣除成本和邮费,净赚了将近三十块!相当于周振国小半个月的工资!
摸着那些带着体温的钞票,林晚的眼睛亮得惊人。这不是一笔巨款,但这是她重生后,完全依靠自己眼光和能力赚到的第一桶金!是她新生活的起点!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呐喊:林晚,你能行!
“霓裳小摊”在家属院和驻地附近很快打响了名头。林晚眼光好,进的货款式新颖,价格公道,人又和气,从不以自己是北京来的而倨傲。她的小摊前,人气越来越旺。
张嫂子成了她的义务宣传员兼“托儿”,经常穿着从林晚这里买的健美裤和蝙蝠衫在院里晃悠,逢人便夸:“看看,林晚妹子进的货,就是不一样!穿着又舒服又精神!”李婶虽然嘴上偶尔酸两句“生意人精明”,但架不住东西确实好,也偷偷买了两条丝巾。
王芳则成了林晚的小帮手。林晚忙不过来时,她就帮忙招呼客人,收收钱。林晚也不亏待她,有时会送她些布头或者成本价卖给她看中的衣服。
林晚记账记得清清楚楚。每次收到北京的货,她都会第一时间把货款寄回去,从不拖欠。堂姐那边的货源也越来越稳定,甚至开始主动帮她留意南方(广州)那边更新的款式。
生意上了轨道,林晚开始琢磨着扩大品类。她发现这边小孩子多,但童装样式更是少得可怜。她又写信给堂姐,进了一批颜色鲜艳、印着卡通图案的童装t恤和小裙子,果然又成了抢手货。她还进了一些物美价廉的袜子、头绳等小物件,丰富产品线。
周振国依旧忙碌。训练、演习、带新兵、边境巡逻……经常天不亮就走,深夜才归,有时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但只要他在家,那小小的屋子就充满了无声的温情。
他会在林晚收摊时,默默出现,扛起那装满衣服的沉重包裹,轻松得像拎着一袋棉花。他会仔细检查那简易摊车的轮子是否牢固,用废弃的自行车内胎修补磨破的地方。家里的蜂窝煤炉子灭了,他一声不吭地蹲下,三两下就重新生好。窗户漏风,他不知从哪里找来木板和钉子,敲敲打打就修得严严实实。
林晚则会在炉子上温着热水,等他深夜归来洗漱。会变着法子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合他口味的饭菜。看到他军装袖口磨破了,会默默地挑灯给他缝补好,针脚细密。天气转凉,她买了毛线,笨拙地学着给他织毛衣,虽然织得歪歪扭扭,但周振国每次穿在身上,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
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海誓山盟的承诺。只有他训练归来,看到她数着一天的收入时亮晶晶的眼睛,顺手递给她一个在戈壁滩上摘到的、酸甜的沙枣。只有她在灯下织毛衣,他默默坐在对面擦枪,偶尔抬头看她一眼,昏黄的灯光下,气氛宁静而温暖。这份相濡以沫的踏实感,是林晚前世从未体会过的珍宝。
几个月下来,林晚的“霓裳”小金库越来越充盈。扣除掉进货成本、日常开销,她竟然攒下了将近五百块钱!这笔钱,被她仔细地包好,藏在箱子最底层。她的目光,开始投向家属院外那条土路边上,一间空置了很久、破旧但位置不错的小门面房。租下它,把生意做得更正规、更大一些的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北京,陆家。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陆云川胡子拉碴,眼底布满血丝,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自从婚礼上被林晚当众撕破脸退婚,他就成了圈子里的笑柄!林家不仅立刻撤回了所有支持,林父更是动用关系,在几个关键项目上给他使了绊子!原本谈好的合作方纷纷变卦,银行催贷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他辛苦经营的局面,在失去林家这块金字招牌后,瞬间崩塌了大半!墙倒众人推,昔日巴结他的人,如今避之唯恐不及。
更让他抓狂的是,他竟然从某个和林家佣人沾亲带故的人嘴里,听到了林晚的消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被他弃如敝履的女人,居然嫁给了那个在边疆当兵的穷小子周振国!更离谱的是,她居然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靠摆地摊卖衣服“混得风生水起”?!
“摆地摊?她林晚居然去摆地摊?她疯了吗?丢尽林家的脸!”陆云川像一头困兽,愤怒地咆哮着,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无法接受!那个曾经被他踩在脚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离开他后,凭什么能活得下去?还活得“不错”?她应该痛哭流涕,应该后悔莫及,应该跪着求他原谅才对!
一种扭曲的、混合着嫉妒、不甘和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啃噬着他的理智。他不信!他不信林晚会真的放下他!她一定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她是在用这种自甘堕落的方式报复他!她心里一定还有他!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让他彻底疯狂。
他翻出那个辗转得来的、边疆军区总机的号码。不顾昂贵的电话费,他一遍遍拨打,几经周折,终于转接到了家属院的值班室。
“喂?给我找林晚!我找林晚!”电话一接通,陆云川就对着话筒失控地大吼起来,声音嘶哑。
当林晚那熟悉却异常冷静的声音从遥远的听筒里传来时,陆云川的怒火和委屈达到了顶点:“林晚!你疯了吗?嫁给那种当兵的穷鬼?在那种鬼地方摆地摊?你丢不丢林家的人?丢不丢我的脸!你立刻给我回来!只要你回来,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我原谅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林晚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陆云川,你有病就去治。”接着是干脆利落的忙音。
“喂?喂?!林晚!你敢挂我电话?!”陆云川气得浑身发抖,对着忙音的话筒歇斯底里地咆哮。被挂断的羞辱感,彻底点燃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几天后,陆云川不顾公司焦头烂额的烂摊子,借口“考察西部市场”,登上了飞往西北省会的飞机,又转乘了同样漫长颠簸的绿皮火车和长途汽车。当他风尘仆仆、一身昂贵西装沾满尘土,站在边疆军区家属院那戒备森严的大门口时,连日来的憋屈和愤怒找到了宣泄口。
“我要找林晚!让她出来见我!林晚!你给我出来!”他像个疯子一样,不顾哨兵的阻拦,对着家属院里面大声喊叫,引来不少军属和路人的围观指指点点。
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整理新到货品的林晚耳中。
彼时,林晚刚谈妥了那间小门面房的租赁,正和房东签完简单的协议,钥匙刚拿到手。小店就在离家属院大门不远的土路边上,门口的空地相对宽敞。
“晚晚,那个姓陆的又来了!在门口闹呢!振国今天带兵去靶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张嫂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信,一脸担忧和气愤。
林晚眼神一冷。该来的总会来。她放下手里的钥匙,对张嫂子和闻讯赶来的王芳说:“嫂子,芳芳,麻烦你们帮我把这些新到的几件样品挂出来,就在门口这块空地上。”她指了指小店门口。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静,迈步向家属院大门走去。
周振国不在,她更不能露怯!她要让陆云川彻底死心,也要让所有人看看,她林晚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家属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哨兵拦在入口处,面色严肃。陆云川站在警戒线外,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的,因为激动和长途奔波,脸色难看至极,眼底是偏执的疯狂。他看到林晚出现,眼睛瞬间赤红。
“林晚!你终于肯出来了!”他推开试图阻拦他的哨兵,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指着林晚的鼻子,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跟这种当兵的大老粗混在一起!在这种穷乡僻壤摆摊卖破烂!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眼里只有我!你的心呢?被狗吃了吗?回来!只要你回来,我答应娶你!我马上跟苏白莲断了!”他口不择言地嘶吼着,试图用“承诺”来挽回,却暴露了更多的丑陋。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哗然。张嫂子、王芳和其他几个军嫂也赶到了林晚身边,怒视着陆云川。
林晚停下脚步,就站在离小店门口不远的地方,离陆云川几步之遥。阳光照在她身上,米色的衬衫干净整洁,黑色的长裤衬得她身姿挺拔。她没有像陆云川那样歇斯底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在泥潭里疯狂挣扎的臭虫,冰冷而鄙夷。嘴角甚至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嘲讽弧度。
这嘲讽彻底激怒了陆云川:“你笑什么?林晚!你说话啊!你以前……”
“以前?”林晚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冰珠砸在青石板上,瞬间压过了陆云川的咆哮,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陆云川,以前是我林晚眼瞎心盲,错把你这条披着人皮的恶狼,当成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
她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陆云川的心窝:“现在,我看清了。你,”她一字一顿,带着刻骨的鄙夷,“连我丈夫周振国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陆云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林晚的目光却不再看他,而是转向了人群外。不知何时,一辆沾满泥泞的军用吉普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不远处。车门打开,一身作训服沾满尘土、显然是刚从靶场赶回的周振国跳下车,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他脸色沉凝,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军人特有的凛冽气场。
林晚脸上冰冷的嘲讽瞬间褪去,化作一片温柔而坚定的暖意。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朝着周振国走去。
周振国几步就跨到她身边,下意识地就要将她护在身后。
林晚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然后,在陆云川目眦欲裂、在所有人屏息凝视的注视下,林晚微微踮起脚尖。
她抬起手,动作轻柔而郑重,如同拂去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上的尘埃,稳稳地、充满力量地抚上了周振国军装肩章上那颗代表着责任、忠诚与荣誉的金色五角星!
她的指尖感受着金属徽章的冰凉与坚硬,目光却灼灼如火,扫过面无人色的陆云川,声音清晰地响彻全场:
“因为,是他和他身上这身军装,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担当!什么是忠诚!什么是顶天立地的脊梁!”
“而你,陆云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淬火般的恨意与决绝,“还有你那个惯会装腔作势的青梅苏白莲!”
“是你们这对渣男贱女,用最肮脏的手段,最虚伪的嘴脸。”她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下,“教会了我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狼心狗肺!什么是人间至恶!”
“多亏了你们‘教得好’!才让我林晚,今天能站在这里,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什么才是真正值得我珍惜的人!值得我过的一生!”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只有戈壁滩的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
陆云川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林晚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将他精心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和妄想,彻底焚烧殆尽!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灵魂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鄙夷的目光凌迟。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将他彻底吞噬。
死寂被打破。
“说得好!”张嫂子第一个激动地喊出声。
“呸!什么东西!”李婶也忍不住啐了一口。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看向陆云川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周振国挺拔的身躯如同山岳般立在林晚身侧。他刚才听到了林晚最后那番话,尤其是那句“前世的血泪和性命”,让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泛起尖锐的疼痛。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曾带给她无法想象的伤害。
一股凛冽的怒意从周振国心底升腾而起。他上前一步,将林晚完全护在自己身后,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他目光如炬,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和压迫感,直视着失魂落魄的陆云川,声音沉稳有力,如同洪钟:
“陆云川同志!”
“这里是军事管理区!你在此大声喧哗,骚扰我军属,已严重违反规定!”
“我以驻军某部副营长周振国的身份,最后一次警告你:立刻离开此地!否则,”他眼神锐利如刀,“我将依法向地方公安机关和你的工作单位反映情况,追究你扰乱军营秩序、威胁军属安全的责任!后果,自负!”
“副营长”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在陆云川的心上。周振国身上那股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凛冽气势,更是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和胆寒。他看着周振国肩章上那颗被林晚抚摸过的五角星,再看看周围那些鄙夷唾弃的目光,最后对上周振国那双毫无温度、仿佛能洞穿他所有肮脏心思的眼睛……
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陆云川脸色灰败得像死人,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他深深地、怨毒地看了一眼被周振国牢牢护在身后的林晚,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然后,在无数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猛地转过身,脚步踉跄、失魂落魄地朝着来时的土路仓皇逃去,背影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他精心维持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这场闹剧,以陆云川的彻底溃败狼狈收场。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里充满了对林晚的同情和对陆云川的唾弃。周振国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他转过身,看着林晚,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后怕:“晚晚,你没事吧?他来多久了?有没有吓到你?”
林晚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心中暖流涌动:“我没事,振国哥。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她顿了顿,看着周振国风尘仆仆的脸,“你怎么赶回来了?”
“靶场那边接到值班室电话,说有人在家属院门口闹事找你,我就立刻赶回来了。”周振国言简意赅,但语气里的担忧显而易见。他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又觉得不妥,只是帮她把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又突兀的汽车喇叭声在不远处响起。一辆与这荒凉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卷着尘土,停在了土路对面。
车门打开,一条裹着黑色丝袜、踩着鲜红色高跟鞋的腿迈了出来。紧接着,是苏白莲那张精心描画、妆容艳丽的脸。她身上穿着一件紧身的、亮片闪闪的连衣裙,外面披着一件价格不菲的皮草短外套(在这个季节显得格外突兀)。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下了车。
那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发福,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腋下夹着一个黑色手包,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一脸暴发户的倨傲。他手里拿着一个砖头般大小的黑色“大哥大”,正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着什么生意。
苏白莲的目光,带着一种刻意的高高在上和炫耀,漫不经心地扫过尘土飞扬的街道、低矮的房屋。当她的目光掠过林晚那间刚刚挂上“霓裳服饰”简陋招牌的小店时,瞳孔猛地一缩!
小店门口的空地上,林晚之前让张嫂子她们挂出来的几件新款春装(色彩明快的薄呢外套、收腰连衣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更刺眼的是店门口的情景——
林晚正微微踮着脚,专注地、温柔地替周振国拍打作训服肩膀和后背沾染的尘土。她的动作那么自然,那么亲昵。而那个高大挺拔、穿着军装的男人,微微低着头,配合着她的动作,古铜色的脸庞上没有丝毫在靶场时的冷峻,只有一片近乎纵容的温和。他看着林晚的眼神,专注而深邃,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骄傲,仿佛他面前的女人,是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这一幕,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苏白莲的头顶!
她脸上的得意和炫耀瞬间凝固、龟裂。她以为林晚离开陆云川,嫁到这种鬼地方,必定是蓬头垢面、穷困潦倒,像朵迅速枯萎的花。她特意撺掇新傍上的、在南方做“大生意”的金主刘老板来这里“考察”(实则是炫耀和看林晚的笑话),她甚至想象过林晚看到她如今“锦衣玉食”时那羡慕嫉妒的眼神!
可现实呢?
林晚穿着得体(一件简单的米白色毛衣,一条合身的黑色长裤),素面朝天,却肌肤莹润,眼神清亮,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自信从容的光芒!她不仅没有枯萎,反而像戈壁滩上顽强的红柳,活得生机勃勃!她有了自己的小店(虽然小,但干净明亮),更重要的是,她身边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那种毫不掩饰、深入骨髓的爱意和珍视,是她苏白莲辗转于不同男人之间,用尽手段也从未得到过的!
强烈的对比,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白莲的眼里、心里!她精心维持的“优越感”瞬间被击得粉碎!自己这身看似光鲜亮丽的打扮,挽着身边这个脑满肠肥、满身铜臭的老男人,在林晚那份独立、从容和被深沉爱意包裹的幸福面前,显得那么廉价!那么可笑!那么……不堪入目!
嫉妒!怨恨!不甘!如同最毒的蛇,瞬间缠紧了苏白莲的心脏,疯狂噬咬!她精致的五官因为极致的负面情绪而扭曲变形,那双描画得妩媚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橱窗内(她想象中的)的林晚,喷射出淬了剧毒般的嫉恨光芒!指甲深深掐进了身边刘老板的胳膊里都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正低头为周振国整理好最后一点衣领的林晚,似乎感受到了那两道淬毒的目光。她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穿过小店门口的空地,精准地、平静地落在了马路对面,落在了苏白莲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上。
四目相对。
林晚的眼中,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然后,在苏白莲几乎要喷火的注视下,林晚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不是喜悦的笑容,而是一个胜利者的微笑。带着居高临下的悲悯,带着尘埃落定的从容,更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看吧,苏白莲,好好看着。看着你费尽心机抢走的垃圾,是如何被我弃如敝履。看着你汲汲营营追求的浮华,在我脚踏实地的生活面前是多么可笑。看着你永远得不到的真心,如何将我稳稳托起。
这个笑容,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具杀伤力!
苏白莲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她猛地扭过头,尖声对身边不明所以的刘老板吼道:“看什么看!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开车!快开车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桑塔纳卷起一阵更浓的烟尘,狼狈地掉头驶离。
林晚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消失的车影。她转过身,继续温柔地替周振国抚平军装领口最后一丝褶皱,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只有她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她心底深处那冰冷而巨大的、复仇的快意。
陆云川,苏白莲。
看着吧。
这辈子,你们就在各自欲望的泥潭里,在求而不得的煎熬中,在互相算计的丑陋里,好好挣扎吧。
看着我林晚,如何一步步,走得更高,活得更亮。
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这就是我对你们,最好的报复。
陆云川和苏白莲带来的风波,如同戈壁滩上的一阵沙尘,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未在林晚和周振国的新生活中掀起太大的涟漪。相反,这场闹剧无形中为林晚的“霓裳服饰”做了一次效果绝佳的“广告”。林晚在门口怒斥陆云川的勇气和魄力,以及她与周副营长相濡以沫的感情,赢得了家属院和驻地群众更多的尊重和好感。小店的名声更响了,生意越发红火。
林晚没有沉溺于这小小的成功。拿到小店钥匙的第二天,她就挽起袖子,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改造。墙壁重新粉刷得洁白,地面铺上了干净的水泥。周振国带着几个休假的战友,用废弃的木料打制了几个结实又实用的货架和柜台。林晚特意让堂姐从北京寄来了几块漂亮的碎花布,做成窗帘和桌布,又用剩下的布头做了几个坐垫。几盆绿意盎然的仙人掌摆在窗台上,给这简陋的小店增添了不少生机。
小店正式开张那天,没有鞭炮锣鼓,只在门口贴了张红纸。但闻讯而来的军嫂和附近的女工们挤满了小小的店铺。明亮的灯光下,衣服按照款式、颜色分类挂好,整齐有序,比之前地摊的规模大了不少,种类也更丰富。林晚还特意进了几面穿衣镜,方便顾客试衣。她的服务热情周到,眼光独到,总能帮顾客挑到合适的衣服。
“霓裳服饰”很快成了这条土路上最亮眼的招牌。林晚的“小金库”以更快的速度充盈起来。她不再满足于从北京倒货。她开始给广州那边的厂家写信,凭借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对市场的敏锐嗅觉,尝试着直接订购一些更新潮、质量更好的面料和款式。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信息不畅,沟通困难),但第一批从广州直接发来的货(几款印花雪纺裙和牛仔外套)到店后,立刻引起了轰动,被抢购一空。林晚尝到了甜头,与广州方面的联系也越发紧密。
她还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注册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商标——“戈壁霞光”。她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图案:一轮初升的朝阳,映照着戈壁滩上一株姿态坚韧的红柳。她将这个图案印在了自己找裁缝店定做的一批纯棉布包上,作为购物袋免费送给顾客。这个带着地域特色和美好寓意的标志,随着“霓裳”的衣服,悄然走进了越来越多边疆人的生活中。
事业稳步上升的同时,一个巨大的惊喜降临了。
一天清晨,林晚在收拾货架时,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和恶心。她扶着柜台,缓了好一会儿。算算日子……她的月事已经推迟了大半个月。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她强压住激动,悄悄去了驻地的卫生所。
当军医微笑着告诉她“恭喜,你要当妈妈了”时,巨大的幸福感瞬间将林晚淹没。她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这是她和振国哥的孩子!是她全新生命最美好的延续!
晚上,周振国带着一身寒气归来。林晚将那张小小的化验单轻轻放在他面前。周振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化验单,又看看林晚含笑的眼眸,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在他黝黑的脸上炸开!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变色的汉子,此刻竟激动得手足无措,猛地将林晚抱起来转了个圈,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想碰碰她的肚子又不敢,只会咧着嘴傻笑:“真……真的?我要当爸爸了?晚晚!太好了!太好了!”他眼中闪烁着狂喜的泪光,笨拙地将林晚紧紧拥入怀中,仿佛拥抱着全世界。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让小小的家充满了甜蜜的期待。周振国训练回来得更勤了,抢着干所有的家务,对着林晚的肚子说话成了他最新的“训练项目”。张嫂子她们送来了自家攒下的鸡蛋,王芳更是主动包揽了店里大部分的杂活,让林晚安心养胎。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林晚的肚子渐渐显怀,“霓裳服饰”的生意也蒸蒸日上。她开始尝试小批量的批发,将衣服分销给附近县城几个精明能干的个体户,口碑和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一天傍晚,周振国回来得格外早,手里拿着一个印着部队红头的信封,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激动和歉疚的复杂神情。
“晚晚,”他把信封递给林晚,“命令下来了。军区要组建一支新的应急机动部队,调我去担任营长……地点在西南那边,靠近一个新规划的工业区,条件……应该比这里好一些。但是,”他顿了顿,看着林晚隆起的腹部,满是心疼和不舍,“你身子重了,又要搬家……”
林晚接过调令看了看,西南那个地方她听说过,确实在开发,机会更多。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愁容,反而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拉过周振国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已经明显凸起的肚子上。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触碰,在里面轻轻踢了一下。
“呀,小家伙跟你打招呼呢!”林晚惊喜地笑道,随即看着周振国,眼神温柔而坚定,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振国哥,这是好事啊!升职了!至于搬家,怕什么?你去哪儿,我和孩子就去哪儿!我的‘霓裳’和‘戈壁霞光’,换个地方一样能生根发芽,说不定,”她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还能开得更大,开成真正的服装店,甚至……小工厂呢!正好给咱孩子多挣点奶粉钱!”
她的声音清脆,充满信心,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和抱怨,只有对新生活的无限向往和与爱人并肩同行的勇气。
周振国看着妻子在夕阳余晖中熠熠生辉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不输于任何军人的坚毅和光芒,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他用力回握住林晚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声音低沉而有力:“好!我们一家人,一起走!西南就西南!有你在,哪里都是家!”
夕阳的余晖透过小小的窗户,洒满了这间简陋却充满温情的小屋,将相拥的一家三口(虽然还有一个在妈妈肚子里)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窗外,是无垠的戈壁,辽阔的天空。风依旧带着沙尘的气息,却似乎也带来了远方新生的呼唤。
林晚靠在周振国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腹中生命的跃动,望着天边那最后一抹绚烂的晚霞,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满足。
重生一世,她终于亲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远离了虚妄的浮华与恶毒的算计,握紧了最真的爱人与血脉的延续,开创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她已无所畏惧。她拥有了最坚实的铠甲,也磨砺出了最锋利的武器——独立、清醒、以及爱的力量。
至于陆云川和苏白莲?
林晚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他们早已是她人生画卷上无关紧要的、肮脏的背景污渍。他们的懊悔、嫉妒、在欲望泥潭中永无休止的挣扎沉沦,都将成为她脚下这片坚实土地最好的养料,无声地滋养着她走向更高更远的未来。
她林晚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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