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天没亮就往河边走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冲向杂草丛生的河堤，帆布鞋陷进泥地里也浑然不觉。

河边垂钓的老汉刚抛竿，鱼线划破水面的声响让我浑身血液凝固。

“姑娘找老爷子？”他用鱼竿指了指芦苇丛，“半小时前有个老头坐那儿，嘴里絮絮叨叨的......”

我扒开带刺的藤蔓，指甲缝渗出血珠，

当那双褪色的蓝布鞋刺入眼帘时，膝盖重重磕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

芦苇丛深处，父亲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空荡荡地挂在歪脖子柳树上，

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屏幕亮起第十七个陌生来电，听筒里又传来尖锐的咒骂：

“骗子！赶紧还钱......”我攥着手机挂断电话，紧接着拨打了急救电话。

父亲最后的温度，正在冰冷的河水里渐渐消散。

水面泛着细碎的金光，倒映着三三两两的人影——不知何时，岸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听说跳河的是个老头？”戴棒球帽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扫过我颤抖的背影。

穿碎花裙的大妈挤到前排，嘴里啧啧有声：“现在的人真脆弱，多大事就想不开。”

“肯定是欠了钱！”拎菜篮子的阿姨推了推同伴，“我昨天还看见警察来医院找他儿子问话呢。”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耳膜，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河水漫过脚踝，我跌跌撞撞往深处走，直到被救援成员从身后拽住：

“姑娘！危险！救援队已经下去找了！”

“放开我！我要找我爸！”

我挣扎着嘶吼，指甲在保安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几个大爷大妈举着手机凑近，镜头怼到我扭曲的脸上。

“别拍了！”我挥开镜头，却听见人群里传来窃笑：“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知过了多久，下游传来一声惊呼。

救援队的橡皮艇缓缓靠近，担架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只手。

我扑过去时被警戒线拦住，哭喊声卡在喉咙里：“爸！让我看看他！求你们让我看看！”

“这就是他女儿？”戴眼镜的大叔推了推鼻梁，“听说在网上骗了不少钱。”

“活该！”染黄头发的小伙子吐了口唾沫，“这种人就该遭报应。”

当白布掀开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

父亲凹陷的脸颊还带着水渍，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口袋里的照片，

那张泛黄的照片——母亲穿着红嫁衣，笑得那么灿烂。

我感觉膝盖一软，耳边嗡嗡作响，人群的议论声渐渐变成模糊的嗡鸣。

恍惚间又听见母亲哼着摇篮曲，父亲牵着我的手走过青石巷，

而此刻，所有温度都随着这阵河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而那些网络上的恶意，成了压垮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将我彻底推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不知道又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在天灾与人祸的夹缝里，艰难地寻找着一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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