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第二个家庭最新章节列表_妻子的第二个家庭全文免费阅读(徐岩沈曼)
暴雨夜,徐岩站在陌生小区的楼下,看着五楼窗户里映出的剪影——他的妻子沈曼正抱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孩,轻轻哼着摇篮曲。而那个男人,正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了千百次。
七年的婚姻,原来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雨水顺着他的衣领灌进胸口,冰冷刺骨,却比不上他胸腔里那颗被生生撕裂的心。
他掏出手机,划开相册——昨晚,沈曼还依偎在他怀里,笑着说:“老公,我们永远这样好不好?”
而现在,她站在别人的家里,扮演着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
徐岩缓缓转身,走入漆黑的雨幕中。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
(正文)
第一章
玻璃杯中的红酒在烛光下泛着宝石般的光泽,徐岩注视着对面妻子精致的侧脸,她正微笑着听餐厅经理恭维他们这对"模范夫妻"。沈曼今天特意做了新发型,珍珠耳坠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轻摇晃,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
"徐先生真是好福气,现在像沈女士这样事业家庭都兼顾的完美太太可不多见了。"经理递上周年纪念蛋糕时再次赞叹道。
徐岩伸手覆上妻子放在桌面的手,触到无名指上那枚他们一起挑选的婚戒。七年了,戒指依然光亮如新,就像他们的感情表面看起来那样。
"是我运气好。"徐岩捏了捏沈曼的手指,她回握的力度让他心头一暖。
离开餐厅时,沈曼挽着他的胳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夜风拂过她新烫的卷发,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这是徐岩去年从巴黎给她带回来的香水,她一直很喜欢。
"今天开心吗?"徐岩为妻子拉开车门时问道。
沈曼仰起脸给了他一个吻:"七年了,你还记得我不爱吃奶油,特意让餐厅换了慕斯。"她的眼睛在霓虹灯下闪闪发亮,"我可能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车载广播正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徐岩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后视镜里,沈曼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迅速拿起看了一眼,手指飞快地回复消息。
"公司的事?"徐岩随口问道。
"嗯,林姐问我明天早会要用的文件。"沈曼将手机塞回包里,"对了,下周我要去杭州出差三天,季度审计。"
徐岩点点头,正要说话,沈曼的手机又响了。这次她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喂?...现在?...可是..."她捂住话筒,歉意地看向丈夫,"是王总监,系统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公司一趟。"
"这么晚?"徐岩皱眉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沈曼已经在对电话那头说"我二十分钟到",挂断后她凑过来亲了亲徐岩的脸颊:"抱歉亲爱的,你先回家休息,我处理完就回来。"
在小区门口放下沈曼等出租车时,徐岩摇下车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啦,都是技术问题,你去也帮不上忙。"沈曼摆摆手,"别担心,我带了门卡。"
看着出租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徐岩慢慢驶入地下车库。电梯里,他对着镜子松了松领带,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结婚纪念日第一次没有一起回家。
洗衣篮里扔着沈曼今天换下的真丝衬衫。徐岩习惯性地整理时,一股若有若无的男士古龙水味道钻入鼻腔。他愣了一下,把衬衫举到鼻尖仔细闻了闻——不是他常用的那款,而是一种带着雪松气息的陌生香水味。
"肯定是聚餐时不小心蹭到的。"徐岩自言自语着将衬衫放进洗衣机,加了双倍的洗衣液。
凌晨两点十七分,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假装睡着的徐岩透过睫毛看到沈曼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她疲惫的脸。她站在衣帽间里换了睡衣,然后去了浴室。水声停下后,徐岩感觉到床垫微微下沉,带着沐浴露香气的身体滑进被窝。
"解决了?"他装作刚醒的样子含糊问道。
沈曼的背脊明显僵硬了一瞬:"嗯,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的手机在枕边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又迅速被她按灭。
徐岩翻过身搂住妻子,发现她的肩膀比平时紧绷。"睡吧,明天还要上班。"他吻了吻她的发丝,闭上的眼睛里却再没有睡意。
床头柜上,结婚七周年的纪念照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照片里相拥而笑的两个人,此刻背对背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第二章
徐岩将咖啡杯重重放在办公桌上,深褐色的液体溅出几滴在项目方案上。他随手扯过一张纸巾擦拭,却把污渍抹得更开了。窗外阴沉的天空压得很低,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
"徐总监,营销部的数据报告。"助理小林轻叩门框,将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陈总说希望下班前能看完。"
徐岩点点头,目光扫过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上午十点十五分。他拿起钢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昨晚沈曼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闪烁的画面却不断闯入脑海——那条凌晨两点收到的信息,她迅速按灭屏幕时紧张的肩膀线条。
"您没事吧?"小林还站在门口没走,"脸色不太好。"
"没事,可能有点感冒。"徐岩清了清嗓子,伸手去拿咖啡杯,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微颤抖。他改为整理桌上的文件,"对了,帮我取消今天下午的会议,我...要去趟医院。"
电梯下到地下车库时,徐岩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思考要去哪里。他坐在驾驶座上,额头抵着方向盘,感受着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仪表盘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是5月18日,距离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已经过去一周。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沈曼的消息:「今晚可能要加班,不用等我吃饭了❤️」
徐岩盯着那个红色的爱心表情看了很久。过去七年,沈曼发过无数个这样的表情,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这个小小的符号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上周纪念日的照片。画面上沈曼举着香槟杯对他微笑,珍珠耳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徐岩放大照片,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在拍照时被转到了内侧,只露出一个模糊的金色轮廓。
雨点开始砸在挡风玻璃上,徐岩启动了车子。他应该回公司完成那份报告,应该去医院检查自己莫名其妙的手抖,应该做任何事——除了他现在正要做的事。
沈曼的健身包挂在玄关的衣帽钩上。徐岩站在家门口,雨水顺着他的西装下摆滴落在实木地板上。这个时间沈曼应该在健身房,她每周三上午雷打不动的普拉提课程。
包里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折叠好的瑜伽服、毛巾、运动水壶、一个小化妆包。徐岩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入室盗窃。在夹层里,他的手指碰到了硬质的卡片。
那是一张门禁卡,印着"翠湖苑"三个字和物业logo。徐岩皱起眉头——他们住在"城市花园"小区,沈曼的办公室在金融中心,这个位于城西的高档住宅区与她日常活动范围毫无交集。
更奇怪的是健身包侧袋里的盒装儿童退烧药。徐岩捏着那盒药,大脑飞速运转。沈曼的表姐确实有个孩子,但住在另一个城市;办公室同事中唯一有小孩的李姐,孩子已经上初中了。
徐岩把物品原样放回,走到厨房倒了杯冰水。窗外雨势渐大,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某个周日,沈曼说要去陪闺蜜苏茜逛街,而他因为临时加班没能同行。那天晚上他回家时,发现沈曼的运动鞋底沾着细沙——那天根本没下雨,市中心商业区也没有沙滩。
水杯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徐岩意识到自己的牙齿正紧紧咬在一起。他放下杯子,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苏茜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徐大总监怎么有空找我?"苏茜的声音带着调侃。
"没什么大事,"徐岩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就是想谢谢你上周帮沈曼挑的周年礼物,她很喜欢那条项链。"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项链?哦!你说那个啊,不客气不客气,沈曼眼光一向很好。"
徐岩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沈曼上周戴的珍珠耳坠是他们一起选的,根本没有项链。
挂掉电话后,徐岩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这个他和沈曼共同生活了七年的空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墙上的合影,茶几上的情侣杯,冰箱上贴着的购物清单——这些曾经代表幸福的生活痕迹,现在看起来都像精心布置的舞台道具。
他走回书房,打开电脑。在搜索框输入"翠湖苑城西",立刻跳出楼盘信息:高档住宅区,三年前开盘,主打三居室以上户型,适合家庭居住。徐岩点开房产论坛,找到一个物业讨论帖。
「7栋2单元的门禁系统又坏了,物业效率太低!」发帖人id是"扬帆远航",发布日期是上周五。
徐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上周五沈曼说要去参加公司团建,彻夜未归。
他打开银行账户,查看共同账户的消费记录。过去六个月,沈曼每周三上午都有笔固定支出,收款方是"金色阳光健身俱乐部"。但徐岩清楚地记得,她的普拉提课程是在公司附近的"优体"办的卡。
雨声渐歇,阳光透过云层照进书房。徐岩坐在电脑前,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他打开手机相册,找到昨天沈曼发给他的自拍——她穿着运动背心,背景是健身房的落地镜。徐岩放大照片,在镜子的角落里,隐约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的牌子:"欢迎来到金色阳光"。
而根据地图显示,金色阳光健身俱乐部距离翠湖苑只有800米。
徐岩关上电脑,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他已经戒烟两年了,这包是刚才在便利店买的。尼古丁涌入肺部时,他想起半年前沈曼手机通讯录里新增的"王总监"。当时她解释说是个新客户,但从那以后,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在她的通话记录中,却从未在饭局或公司活动里被提起过。
烟灰缸里积了三根烟蒂时,徐岩做出了决定。他回到书房,从抽屉深处找出一台旧数码相机,充好电放进公文包。下周三上午,他会亲自去看看沈曼的普拉提课程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上班时,市场部的小张探头进来:"徐总监,陈总找你讨论季度方案。"
徐岩抬头,发现办公室门口站着好几个好奇张望的同事。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墙上的结婚照发了十分钟呆。
"马上来。"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对小张露出一个标准的职场微笑,"昨晚熬夜看方案,有点走神。"
小张点点头,目光扫过徐岩桌上相框里沈曼的照片:"您和嫂子真是模范夫妻,结婚这么多年还这么恩爱。"
徐岩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拿起文件夹走向会议室,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x光一样穿透他的身体,照出那个正在他心中膨胀的丑陋秘密。
第三章
周三早晨七点,徐岩站在衣帽间里系领带,手指异常灵活。他昨晚几乎没睡,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台精密仪器般运转着。沈曼在浴室吹头发,嗡嗡的吹风机声透过半开的门传来。
"今天还是老时间?"徐岩提高声音问道,调整着领带结的位置。
吹风机停了,沈曼探出头来,发梢还滴着水:"嗯,十点的课,中午可能和教练吃饭,不用等我。"她走过来亲了亲徐岩的脸颊,身上带着沐浴露的茉莉香气,"你脸色不太好?"
"项目收尾有点累。"徐岩避开她的目光,假装整理袖扣,"我下午要去趟工厂,可能晚回来。"
沈曼点点头,转身去化妆台前抹护肤品。徐岩透过镜子观察她的动作——涂精华液时习惯先点在额头、两颊和下巴,再用无名指轻轻拍开。七年了,这个顺序从未变过。
"对了,"沈曼突然开口,"下周二我要去杭州出差,季度审计。"
徐岩的手指在表带上停顿了一秒:"几天?"
"三天吧,看进度。"她拧上面霜盖子,"苏茜可能跟我一起去。"
徐岩点点头,拿起公文包走出卧室。厨房里,他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口气喝光。水流过喉咙的感觉异常清晰,就像他此刻异常清晰的思维:沈曼上周才说过苏茜要去日本探亲,根本不可能陪她去杭州。
八点三十分,徐岩坐在金色阳光健身俱乐部对面的咖啡馆里,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半杯冷掉的拿铁。他选了靠窗的位置,能清楚看到健身房的入口。相机藏在公文包侧袋,随时可以取出。
九点五十分,一辆银色雷克萨斯停在健身房门口。徐岩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沈曼从副驾驶走出来,穿着那件他熟悉的淡紫色运动外套。但她没有立即进入健身房,而是俯身对驾驶座的人说了什么,然后笑了起来——那种徐岩很久没见过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车子开走后,沈曼确实走进了健身房。徐岩看了眼时间,翻开笔记本电脑假装工作。十一点十五分,沈曼出来了,但不是一个人。她身边站着一个穿深蓝色运动服的高个子男人,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停车场。徐岩抓起相机和公文包,迅速结账跟了出去。
他们没去停车场,而是步行往东走去。徐岩保持约五十米的距离,借着行道树和行人掩护。男人——现在能看清他约莫三十五岁左右,身材保持得很好——很自然地搂住了沈曼的腰,而沈曼没有躲开,反而靠得更近了些。
五百米后,他们拐进了翠湖苑小区。门禁处,沈曼从包里掏出那张徐岩见过的门禁卡,刷卡进入。徐岩加快脚步,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伸手挡住。保安室里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玩手机。
小区很大,徐岩差点跟丢。拐过几栋楼后,他看到沈曼和那个男人站在7栋2单元门口。男人输入密码时,沈曼环顾四周,徐岩迅速躲到一棵银杏树后。等他们进入单元门,徐岩快步走到楼下,仰头数着楼层。五楼左侧的阳台出现了人影,窗帘被拉开。
徐岩退到对面小花园的长椅上坐下,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五楼客厅的窗户。他掏出相机,调好焦距。镜头里,沈曼脱下外套,男人——现在徐岩可以叫他周扬了,门禁卡上有名字——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说着什么。沈曼转身回抱住他,两人接吻的样子熟练而亲密。
徐岩按下快门时,手指稳得不可思议。相机咔嚓声在安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刺耳,但没人注意到他。一个遛狗的老太太经过时,徐岩假装在研究相机设置。
十二点三十分,五楼的门开了。周扬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穿着印有恐龙图案的t恤。片刻后,沈曼也出来了,换了一身休闲装,头发扎成马尾。她蹲下来帮男孩整理衣领,动作娴熟得刺痛了徐岩的眼睛。
他们朝小区中央的公园走去。徐岩保持着安全距离跟在后面,相机挂在脖子上,像个普通的摄影爱好者。公园里,男孩跑向秋千,沈曼和周扬并肩坐在长椅上。透过长焦镜头,徐岩能看到沈曼说话时眼角浮现的笑纹,周扬伸手拂去她头发上的一片树叶。
"妈妈!推我!"男孩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徐岩的镜头抖了一下。他放下相机,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重新对准那个方向。沈曼已经走到秋千后面,轻轻推着男孩,嘴里说着"抓紧了"。周扬用手机拍视频,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爱意与骄傲。
冰淇淋车经过时,男孩跑了过去。徐岩看着沈曼从钱包里掏出零钱,看着男孩接过甜筒后第一口递到沈曼嘴边,看着她笑着咬了一小口,然后用手帕擦掉男孩嘴角的巧克力酱。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下午三点,他们回到单元楼下。周扬搂着沈曼的腰说"我们回家",男孩拉着沈曼的手蹦蹦跳跳。徐岩站在灌木丛后,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缓慢而痛苦地抽搐。
五楼的灯亮了。徐岩坐在花园长椅上,看着窗户上映出的剪影:沈曼在厨房忙碌,周扬陪着男孩在客厅玩耍。晚餐时分,窗帘被拉上,但能隐约看到三人围坐在餐桌旁的身影。八点左右,男孩的影子出现在卧室窗口,沈曼似乎在给他讲故事。九点半,主卧的灯亮了,两个成年人的身影靠近,然后窗帘被彻底拉严。
徐岩抬头看着五楼窗户,雨滴开始落在他的脸上。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变成倾盆大雨。他没有动,任凭雨水浸透衬衫和西装,顺着脖颈流进衣领。路过的人奇怪地看他一眼,匆匆跑向避雨处。
翠湖苑7栋2单元501室的灯全部熄灭时,徐岩终于站起身。他的四肢僵硬得像生了锈,相机在胸前沉甸甸的。雨水模糊了视线,他摸索着走向小区出口,保安早已躲进室内。
车停在两条街外。徐岩坐进驾驶座时,真皮座椅发出湿漉漉的声响。他发动车子,却不知道该开去哪里。家?那个他和沈曼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地方,现在想起来像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雨刷器徒劳地对抗着暴雨,徐岩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行。红灯前,他看向副驾驶空荡荡的座位,想起上周沈曼还在那里放了一盒他喜欢的薄荷糖。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是去年他们一起去寺庙求的,沈曼当时说希望"一家人永远平安幸福"。
徐岩突然笑出声来,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拐上江滨大道,摇下车窗,让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七年前求婚的画面不合时宜地浮现:沈曼穿着白色连衣裙,在夕阳下的海滩上泪眼婆娑地说"我愿意",那时她的眼神那么真诚,让他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永恒的爱。
江边的观景台空无一人。徐岩停下车,走到栏杆前。江水在暴雨中翻涌,远处城市的灯光在水汽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他掏出手机,相册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上周他们纪念日拍的,沈曼举着香槟杯对他微笑,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光。
现在那枚戒指可能就放在翠湖苑501室的某个抽屉里,和周扬的戒指并排躺着。徐岩想象着沈曼每天如何在这两个家之间切换,如何对着他和那个男孩都温柔地说"妈妈爱你"。这个想象让他胃部绞痛。
雨势渐小,东方泛起鱼肚白。徐岩浑身湿透地站在江边,看着朝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来。他掏出相机,翻看昨天拍的照片:沈曼帮男孩擦嘴,沈曼推秋千,沈曼和周扬接吻。每一张都清晰得残忍。
第一缕阳光照在江面上时,徐岩做出了决定。他回到车上,拧干衬衫下摆的水,发动引擎。后视镜中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他要回家,但不是为了质问或争吵。有些真相一旦揭开,连争吵都是多余的。
第四章
晨光透过纱帘照进卧室,徐岩站在衣帽间中央,目光扫过一排排整齐悬挂的衣物。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但思维却异常清晰,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在高空俯瞰,指导着每一步行动。
沈曼的航班两小时前起飞了——杭州三天季度审计,她今早的微信这么说。徐岩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信息,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他点开航空公司的app,输入沈曼的身份证号。屏幕上立刻跳出航班信息:ca1703,北京-杭州,07:55起飞。但预订记录显示这张票是昨天下午购买的,而沈曼告诉他出差决定是上周就定好的。
徐岩放下手机,从衣柜深处拖出一个旧行李箱。他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人,尽管公寓里只有他一个活物。衣柜里他的衣服只占三分之一,七年婚姻里沈曼的衣服像藤蔓一样慢慢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现在这些衬衫、西装、领带被他一件件取下,折叠,放入箱中。
浴室里的物品收拾起来更快。剃须刀、牙刷、须后水、那瓶沈曼去年送他的小众香水。镜子前的架子上留下一个圆形的痕迹——那是他漱口杯的位置。徐岩用毛巾擦了擦台面,水渍消失后,仿佛那里从来不曾放过什么东西。
书房是最后一站。电脑、文件、书架上的专业书籍。徐岩的手指在相框上停顿了一下——去年公司年会上他们俩的合影,沈曼穿着酒红色晚礼服,靠在他肩头微笑。他把相框倒扣在桌面上,没有取出里面的照片。
中午十二点十七分,徐岩坐在书房电脑前,面前的excel表格列着所有需要处理的账户。他们的联名账户里有四十六万存款,他转了二十三万到一个新开的账户上——正好一半,不多不少。转账记录显示过去三年沈曼每月都会向一个尾号7428的账户转账两万元,备注是"理财"。那个账户的持有人是周扬。
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一张张纸页:银行流水、通话记录、他昨天拍的照片。徐岩把这些和沈曼遗落在洗衣篮里的翠湖苑门禁卡一起放进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
下午三点,徐岩站在卧室中央环顾四周。行李箱已经放在门厅,电脑装进了公文包,连冰箱里他常喝的啤酒都被清理掉了。这个曾经充满两人生活痕迹的公寓,现在只剩下单方面的记忆。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白色信封。徐岩坐在床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终只留下七个字:
「我看到了你们一家三口的幸福,不打扰了。」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就像他们之间那些被证明是谎言的美好回忆,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注释。
信封被端正地放在沈曼的枕头上,旁边是那个牛皮纸袋。徐岩最后看了一眼他们的婚床——深灰色的床单是沈曼选的,她说这个颜色耐脏——然后轻轻带上了卧室门。
电梯下行的三十秒里,徐岩想起他们搬进这栋公寓的第一天。沈曼兴奋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转圈,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那时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现在看来不过是精湛演技的一部分。
地下车库里,徐岩把行李装进后备箱,然后从钱包底层抽出一张sim卡。新号码是上周就准备好的,只联系过房产中介和搬家公司。旧卡被折断扔进垃圾桶时,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折断的不是塑料片,而是某种无形的枷锁。
城郊的仓储中心很安静。徐岩租用的储物间里已经放了几箱物品——大学时代的纪念品,父母留下的老照片,那些不适合带到新生活里的过去。他把行李箱并排放在一起,锁上门,钥匙放进口袋。这些物品会在这里存放一个月,等他确定新住处后再作安排。
傍晚六点,徐岩坐在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室里,对面是一位专攻离婚案件的律师。
"财产分割方面您有什么特别要求吗?"律师推了推眼镜,翻看着徐岩提供的证据。
"平均分配就可以。"徐岩的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讨论自己的婚姻解体,"但越快越好。"
律师点点头:"鉴于您配偶的重婚行为,诉讼离婚会很快。这些证据很充分。"他指了指桌上的照片,"您知道对方孩子的具体年龄吗?"
"五岁左右。"徐岩说,然后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沈曼怀孕的时候,他们刚结婚两年,正是他工作最忙、经常出差的那段时间。
律师敏锐地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需要追讨抚养费方面的赔偿吗?"
"不用。"徐岩站起身,"我只需要尽快结束。"
离开律所时,夕阳正染红西边的天空。徐岩打开手机,新号码的通讯录里只有五个联系人:律师、房产中介、搬家公司、仓储中心和一家云南的民宿老板。他划到相册,最近的照片是昨天在翠湖苑拍的,往前翻全是工作文件和随手拍的风景。七年婚姻,竟没留下几张值得保存的合影。
徐岩删除了所有与沈曼有关的照片,然后格式化手机。干净的屏幕像他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一片空白,充满可能。
晚上九点,他入住机场附近的一家胶囊旅馆。明天早上七点的航班会带他去昆明,然后转机去大理。旅馆房间小得只能容下一张床,但正合他意——没有多余空间思考过去或未来。
徐岩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公司hr的确认邮件:他的辞职申请已批准,最后工作日是今天,工资结算到本月底。他回复了谢谢,然后打开电脑,给陈总发了封简短的工作交接邮件。
合上电脑时,一条新闻推送跳出来:《暴雨袭击本市,多个航班延误》。徐岩点开详情,看到杭州方向的航班大面积取消的通知。他算了下时间,沈曼的航班应该已经落地了,除非她根本没上那架飞机。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徐岩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查找iphone的功能。沈曼的位置显示在杭州萧山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他盯着那个闪烁的小点看了很久,然后关闭了页面。这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她精心设计的另一个谎言——把手机交给去杭州的同事带过去,自己留在城里。
徐岩关掉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胶囊旅馆的墙壁很薄,隔壁住客的鼾声隐约可闻。他想起沈曼睡觉时轻微的呼吸声,想起她喜欢把脚搭在他小腿上的习惯,想起无数个清晨他在咖啡香中醒来的场景。这些记忆现在都被打上了问号:她真的爱过他吗?或者他只是一个提供稳定生活的工具,而她真正的感情和生活都在别处?
清晨五点,徐岩已经洗漱完毕。他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钱包、手机、护照、机票。行李箱留在了储物间,他只带了一个背包,轻装简行。在旅馆前台退房时,电视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清脆悦耳:"今日天气晴朗,适合出行..."
出租车驶向机场的路上,徐岩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早点摊冒出腾腾热气,环卫工人清扫着街道,上班族匆匆走向地铁站。这个城市像往常一样运转着,丝毫不在意一个人的世界刚刚崩塌又重建。
值机柜台前,徐岩递上护照和机票。地勤人员微笑着问:"行李托运吗?"
"没有,只有一个随身包。"徐岩说。
"好的,徐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徐岩愣了一下——这是三天来第一次有人叫他的名字。在计划消失的日子里,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安检口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候机大厅,确认没有熟悉的面孔后,大步走向登机口。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高档酒店里,沈曼正从睡梦中醒来。她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显示六点十五分。窗帘缝隙透进的光线显示今天是个好天气,适合带乐乐去动物园,如果他退烧了的话。
沈曼给周扬发了条信息:"乐乐体温怎么样?我中午过来。"然后拨通了徐岩的电话,想告诉他杭州的会议取消了,她今天下午就能回家。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沈曼皱起眉头,重新拨号,结果相同。她打开微信,给徐岩发了条消息,却立刻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搞什么..."沈曼嘟囔着,快速冲了个澡,收拾行李退房。出租车驶向机场时,她不停地尝试联系徐岩,但所有渠道都被切断了。公司邮箱显示他的账号已停用,社交媒体的好友关系被解除,甚至连支付宝好友都被删除。
沈曼回到家时是上午十一点。门锁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响亮。她放下行李,喊了声"老公?",没有回应。厨房水槽里没有早餐用过的餐具,茶几上没有徐岩常看的财经杂志,整个公寓安静得可怕。
卧室门推开时,沈曼第一眼就看到了枕头上的信封和牛皮纸袋。她颤抖着拆开信封,那七个字像七把刀刺进眼睛。牛皮纸袋里的内容被倒出来摊在床上——照片、银行流水、通话记录,还有那张她以为早就丢了的翠湖苑门禁卡。
沈曼跌坐在床边,手指紧紧攥住床单。她抓起手机打给徐岩的公司,前台礼貌地告诉她:"徐总监昨天已经离职了,据说是和夫人一起移民?"
电话从沈曼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她机械地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衣帽间里徐岩的衣服少了一半,书房里的专业书籍不见了,浴室里只剩下她的洗漱用品。这个家像被一场精确的手术切除了一半,留下整齐的伤口和无法填补的空洞。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阳台栏杆上,歪头看着室内崩溃的女人。阳光依旧明媚,天空依旧湛蓝,世界依旧运转。只是某个人的世界里,一场无声的海啸刚刚席卷而过,留下一片废墟。
第五章
沈曼站在银行柜台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柜员礼貌而机械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抱歉,沈女士,联名账户的资金变动需要双方共同确认,除非您能提供配偶授权书或...死亡证明。"
"他还没死!"沈曼声音陡然提高,引来大厅里几道好奇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是说...我丈夫只是暂时联系不上。"
柜员露出职业性的同情表情:"那建议您先联系律师。下一位!"
走出银行大门,初夏的阳光刺得沈曼眼睛发痛。三天了,徐岩消失整整三天了。她翻遍通讯录联系了每一个可能知道他去向的人,甚至找到了他大学时代的室友——对方惊讶地表示已经半年没联系了。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沈曼手忙脚乱地掏出来,看到屏幕上"周扬"的名字时,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来。
"喂?"她走到树荫下接听。
"乐乐又发烧了,一直吵着要见你。"周扬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沈曼闭上眼,额头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我现在有事,晚点再说。"
"又是找你那个老公?"周扬冷笑一声,"他显然已经知道了,曼曼,面对现实吧。我们有乐乐,这才是一家人。"
沈曼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打开叫车软件,输入"明理律师事务所"——徐岩公司长期合作的法律顾问。上车后,她不断刷新邮箱,私家侦探承诺中午前会给初步调查报告。
事务所的前台小姐认出了她:"徐太太!徐总监没跟您一起来吗?"
沈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想咨询些私人法律问题。"
半小时后,她失望地走出大楼。律师以客户保密协议为由,拒绝透露任何关于徐岩的信息,只含糊地表示"徐先生的个人事务都已妥善安排"。
正午的阳光把影子压缩在脚下。沈曼站在写字楼前的广场上,感到一阵眩晕。她三天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胃里像塞了一块铅。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侦探事务所发来的pdf报告。
沈曼快步走到附近的咖啡厅,点了杯冰美式,颤抖着手指打开文件。报告第一页是徐岩的基本信息和照片——那张标准照是他们结婚第三年拍的,他穿着她选的深蓝色衬衫,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翻到第二页,沈曼的呼吸停滞了。报告详细列出了徐岩消失前的行动轨迹:上周三去过金色阳光健身俱乐部对面的咖啡馆,上周四去了翠湖苑小区并在7栋楼下停留近八小时,上周五去了律师事务所和银行...
"他全都知道了..."沈曼喃喃自语,咖啡杯外壁凝结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像泪。
报告最后是徐岩的最终去向:上周六上午用现金购买了前往云南大理的长途汽车票,监控拍到他背着黑色双肩包登上大巴,此后所有电子支付记录和身份证使用记录都停止了。侦探备注:目标显然精心策划了消失,建议从通讯录最后联系人着手调查。
沈曼合上手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出钱包。在一堆会员卡后面,她抽出一张有些褪色的照片——五年前她和徐岩在洱海边的合影,那时他们还没要孩子(至少她是这么告诉徐岩的),生活充满无限可能。照片背面写着一家民宿的名字和电话:"洱海月客栈"。
手指比思维更快地拨通了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女声传来:"你好,洱海月。"
"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位徐先生入住?三十多岁,身高大概一米八..."沈曼的声音越来越小。
"抱歉啊,我们保护客人隐私。"电话那头顿了顿,"不过最近确实有位北方来的先生租了我们的长期房,做书店生意..."
沈曼的心跳骤然加速:"书店?在哪里?"
"就在码头东边两百米,叫’静墨书斋’,上周才开——"
沈曼没等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立刻打开购票app。最早一班去大理的航班是明天早上六点四十。她毫不犹豫地点击购买,付款时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走出咖啡厅时,阳光刺得她眼前发黑。沈曼拦了辆出租车,机械地报出自家地址。车后座上,她再次翻开侦探发来的报告,仔细阅读每一个细节。徐岩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查过的每一条记录,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她的太阳穴。
钥匙插进门锁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曼踢掉高跟鞋,光脚走进卧室。床上的牛皮纸袋还保持着她三天前倒出来的样子,那些照片散落在床单上,像一场丑陋的展览。她跪在床边,一张张翻看:她和周扬在翠湖苑楼下接吻,她推着乐乐的秋千,她和"一家人"在超市采购...
这些照片的拍摄角度都很隐蔽,显然是徐岩躲在某处偷拍的。最让她心惊的是最后一张——她站在乐乐卧室的窗前,低头亲吻孩子的额头,窗帘上映出她的剪影,温柔得不可思议。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是凌晨一点零七分,而她告诉徐岩那晚在公司通宵加班。
沈曼把照片扔回床上,起身走向书房。也许徐岩还留下了什么线索,某个她忽略的细节。书房里,徐岩的专业书籍和文件都被带走了,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志和文具。她拉开每一个抽屉,检查每一个文件夹,甚至翻遍了垃圾桶——什么都没有。
衣帽间是下一个目标。徐岩的衣服整齐地空出了一半空间,就像他们婚姻中被突然挖走的部分。沈曼跪在地上检查最底层的抽屉,那里通常放着换季不用的围巾帽子。她的手指碰到了什么硬物——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皮质封面笔记本。
本子很厚,封面是深棕色的真皮,已经有些磨损。沈曼抱着它回到卧室,靠在床头翻开第一页。然后她的呼吸停滞了——这不是笔记本,而是一本相册。
第一张照片是他们婚礼上的合影,徐岩穿着黑色西装,她一身白纱,两人在亲友的起哄中接吻。照片旁边是徐岩工整的字迹:"2015.5.11,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沈曼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翻到下一页:他们在马尔代夫度蜜月,她浮潜时惊慌失措地抓住徐岩的手臂。备注:"曼曼怕水却为了我尝试浮潜,这个傻瓜。"
一页页翻过去,七年婚姻的点点滴滴在眼前展开:他们第一次搬进公寓时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吃外卖;她发烧时徐岩笨手笨脚煮的白粥;去年生日徐岩偷偷准备的惊喜派对...每张照片旁边都有徐岩写的备注,简短却充满感情。
相册最后三分之一是空白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上个月拍的,她靠在沙发上看书,阳光透过窗户在她侧脸投下柔和的光影。备注写着:"平凡周日午后,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
沈曼的视线模糊了。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相册上,晕开了墨迹。她紧紧抱住相册,蜷缩在床上,发出动物般的呜咽声。这些照片里的幸福不是假的,徐岩眼中的爱意不是演的,而她究竟做了什么?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沈曼任由它响了很久才伸手去够。周扬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像一种讽刺。她按下静音键,把手机扔到床的另一头。
窗外,夕阳把云层染成血红色。沈曼躺在逐渐昏暗的卧室里,相册摊开在胸前。她想起徐岩求婚那天的场景,海边夕阳正好照在他的戒指上,那光芒刺得她流泪。当时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幸福而哭,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某种预兆——她配不上这样的爱。
夜深了,沈曼终于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镜子里的女人眼睛红肿,妆容晕开,像个可悲的小丑。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却洗不掉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回到卧室,她机械地收拾散落的照片和相册,把它们装回牛皮纸袋。明天早上她要去大理,要找到徐岩,要...要做什么?道歉?解释?乞求原谅?沈曼不知道,她只知道必须见到他,哪怕只看一眼。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两点十八分。沈曼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行李。去云南不需要带太多东西,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还有...她的手停在半空。那个牛皮纸袋要带吗?那些照片和相册,是她的罪证也是她的救赎。
手机又亮起来,这次是短信。沈曼拿起来看了一眼:「乐乐高烧39.5℃,一直喊妈妈。你到底在哪里?」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缓缓按下关机键。
黑暗中,沈曼蜷缩在床的一侧,那里曾经是徐岩的位置。她把手放在冰冷的床单上,想象那里还有他的体温。明天这个时候,她可能就找到他了。这个念头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像黑夜尽头的极光,美丽却遥不可及。
相册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封皮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色泽。沈曼最后一次伸手抚摸它,就像抚摸一段已经逝去的、不可复得的幸福。然后她翻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那里还残留着徐岩洗发水的淡淡香气。
第六章
大理古城的石板路在晨光中泛着湿润的光泽。沈曼拖着行李箱,艰难地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前进。轮子发出的噪音引来几个早起的游客侧目,但她顾不上这些。手机地图显示"静墨书斋"就在前方拐角处,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转过一个弯,洱海突然出现在视野中。湛蓝的湖水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远处苍山轮廓如黛。就在湖岸线旁,一栋白墙灰瓦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木质招牌:"静墨书斋——新书旧书,静心阅读"。
沈曼的行李箱哐当一声倒在路边。她站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整理着头发和衣领——飞机加长途汽车的旅程让她的浅蓝色连衣裙皱巴巴的,眼睛因为连日哭泣而浮肿。背包里装着那本相册,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贴着她的后背。
书店还没开始营业,橱窗里的灯暗着。沈曼走到对面的一家早餐店,点了碗米线,眼睛却始终没离开书店的门。老板娘热情地搭话:"来旅游的啊?静墨是新开的,老板人不错,就是不太爱说话。"
"他...长什么样?"沈曼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高高瘦瘦的,三十来岁吧,北方口音。"老板娘把米线放在她面前,"上周才开业,但已经有不少熟客了,都说他选书很有品味。"
沈曼机械地搅动着米线,食不知味。九点整,书店的门开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走出来,开始擦拭橱窗。沈曼付了钱,深吸一口气穿过马路。
"您好,我们十点才正式营业..."女孩抬头,看到沈曼苍白的脸色后顿了顿,"您没事吧?"
"我找...老板。"沈曼的指甲掐进掌心,"他在吗?"
女孩犹豫了一下:"周哥在楼上理货,您是他朋友?"
周哥。沈曼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徐岩用了化名。"对,老朋友。能麻烦你叫他一下吗?就说...就说沈曼来了。"
女孩点点头转身上楼。沈曼站在书店门口,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整齐的书架和靠窗的阅读区。一本《百年孤独》单独陈列在入口处的展示台上,那是徐岩最喜欢的小说,他读了至少三遍。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沈曼抬头,然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徐岩——不,现在应该叫他周默——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深色休闲裤,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他手里拿着几本书,在看到沈曼的瞬间停在了楼梯最后一级台阶上。
"周哥,这位女士说..."女孩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小唐,去后面清点一下昨天到的书。"徐岩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女孩识趣地离开了。沈曼站在门口,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七月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在她半边脸上,热得发烫。
徐岩慢慢走到柜台后面,动作流畅得像是在处理一个普通顾客:"本店禁止喧哗,顾客请保持安静。"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沈曼头上。她向前踉跄了一步:"徐岩...我..."
"这里没有徐岩。"他低头整理收银台上的便签本,"如果你是来谈离婚的,律师应该已经把协议寄给你了。"
沈曼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抓住柜台边缘才没让自己跪下去:"求你了...至少让我解释..."
徐岩抬起头,眼神冷得像洱海最深处的冰。沈曼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戒痕——婚戒已经摘了,但七年的印记还在。
"解释什么?"徐岩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刀子,"解释你怎么能在乐乐发烧时整夜照顾他,然后第二天早上若无其事地给我做早餐?还是解释你每个月转给周扬的两万块钱?"
沈曼的脸血色尽失。她颤抖着从背包里拿出那本相册,推到徐岩面前:"我...我不知道你拍了这么多照片...写了这么多..."
徐岩的目光在相册封面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拿走吧,那已经不属于我了。"
"求你看看..."沈曼翻开第一页,指着婚礼照片旁的字迹,"你写这是你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你不能就这样..."
"周太太。"徐岩突然提高音量,引得角落里整理书籍的小唐抬头张望,"你儿子该放学了,周太太。"
这个称呼像一记耳光甩在沈曼脸上。她猛地合上相册,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不明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很明白。"徐岩从柜台下拿出一个信封,"这是离婚协议的副本,我已经签好了。财产分割很公平,你甚至占了便宜。"
沈曼没有接信封。她盯着徐岩身后书架上的某个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乐乐...乐乐出生那年,你记得吗?你一直在出差,整整三个月..."
"所以是我的错?"徐岩冷笑一声,"因为我工作太忙,你就和周扬上床?还生了个孩子?"
小唐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沈曼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对话被听得一清二楚。羞耻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她抓起相册转身推开门,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书店。
洱海边的长椅上,沈曼抱着相册无声地哭泣。游客们从她身边经过,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但没人停下。正午的阳光把湖水照得闪闪发亮,远处游船的汽笛声欢快得刺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沈曼掏出来,看到周扬的第七个未接来电和三条短信:
「你到底在哪?」
「乐乐一直哭着想见你」
「沈曼,别逼我做出格的事」
她关掉手机,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只白鹭掠过湖面,翅膀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沈曼突然想起五年前她和徐岩来大理旅游时,也曾见过这样的白鹭。那天徐岩说希望老了以后能在这里买栋房子,每天看洱海日出。而她当时在想什么?是不是已经在担忧肚子里的孩子长得越来越像周扬?
相册在膝上摊开,停在最后一页——那张徐岩偷拍她在沙发上看书的照片。"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他这样写道。沈曼用手指轻轻抚摸那行字迹,然后撕下了整张照片,把剩下的相册扔进了垃圾桶。
下午三点,沈曼再次站在静墨书斋门口。这次她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而入。小唐惊讶地看着她去而复返,但沈曼的目光只锁定在柜台后的徐岩身上。
"这个给你。"她把那张照片放在柜台上,"其他的我扔了。"
徐岩没有碰照片。沈曼继续道:"离婚协议我会签,钱我一分不要。只有一件事..."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那二十三万,是你应得的。周扬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再给了。"
徐岩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是你的事。"
"我知道。"沈曼深吸一口气,"还有...相册里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只是我太贪心,想要两个世界。"
徐岩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为什么现在来找我?"
"因为..."沈曼的眼泪又涌上来,"因为看到那本相册我才明白,我失去的是什么。"
书店里安静得能听见湖浪拍岸的声音。小唐悄悄躲进了后面的仓库。徐岩久久地看着沈曼,然后从柜台下拿出一把钥匙放在照片旁边:"家里的钥匙。我不需要了。"
沈曼拿起钥匙,金属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战:"我明白了。"她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住脚步,"那个女孩...小唐?她看你的眼神很特别。"
徐岩没有回应。沈曼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没有回头,所以没看到徐岩拿起那张照片时微微颤抖的手指。
夜幕降临后,静墨书斋的灯还亮着。游客渐渐散去,小唐也下班回家了。徐岩坐在二楼的窗边,手里拿着那张照片。月光照在湖面上,银光粼粼。他轻轻抚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然后打开抽屉,取出一枚简单的铂金婚戒——他一直戴着,却再也没有戴上。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徐岩警觉地抬头,看到小唐端着一杯热茶站在楼梯口:"我...我看灯还亮着..."
"不是让你下班了吗?"徐岩收起照片和戒指。
"给您带了杯茶。"小唐把茶杯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抽屉还没来得及完全关上的缝隙,"那位女士...是您妻子?"
"前妻。"徐岩纠正道。
小唐点点头,欲言又止。她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来大理gapyear。徐岩雇佣她纯粹是因为她懂书籍分类,但女孩眼中日益明显的情愫他并非没有察觉。
"明天还要上新书,早点休息吧。"徐岩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小唐离开后,徐岩走到阳台上。夜风带着湖水的气息拂过面颊。他掏出那把沈曼留下的钥匙,在月光下看了很久,然后用力抛向远处的湖面。钥匙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的水中。
回到桌前,徐岩发现小唐的茶杯下压着一张便条:「周哥,茶里加了薄荷,能安神。明天见。——唐」
字迹工整可爱,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徐岩把便条放在一边,拿起茶杯。热气氤氲中,他仿佛又看到沈曼站在书店门口,泪流满面的样子。那个曾经让他愿意付出一切的女人,现在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茶很香,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徐岩喝了一口,然后打开电脑,开始编辑书店的进货清单。窗外,洱海的波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第七章
洱海的晨雾还未散尽,沈曼已经站在客栈门口。老板娘追出来塞给她一个油纸包:"带着路上吃,自家做的玫瑰饼。"那怜悯的眼神刺得她生疼——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了她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
飞机起飞时,沈曼透过舷窗最后看了一眼苍山。她指腹摩挲着包里那本被撕得只剩封皮的相册,和徐岩留在书店柜台上的家门钥匙。金属的冰凉透过布料渗入皮肤,像一记无声的耳光。
首都机场的喧嚣扑面而来。沈曼打开手机,十三条未读信息争先恐后跳出来,全部来自周扬。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落地回电话,乐乐发烧了。」
"妈妈!"
熟悉的童声让她浑身一颤。接机口处,周扬正抱着脸颊通红的乐乐,男孩手里攥着退烧贴朝她挥舞。这个画面本该温馨,却让沈曼胃部绞痛——她想起徐岩拍到的照片里,自己也是这样抱着乐乐,而当时对丈夫谎称在加班。
"怎么直接来了?"她接过儿子,额头贴上孩子滚烫的太阳穴。
周扬拽松领带,眼下挂着青黑:"三十九度二,幼儿园传染的。"他接过行李箱时压低声音,"见到他了?"
消毒水味儿的儿科急诊室里,乐乐终于在退烧药作用下睡着。沈曼凝视儿子睫毛投下的阴影,突然发现这弧度与徐岩惊人相似——多么讽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此刻以这种荒诞的方式产生关联。
"所以?"周扬递来咖啡,塑料杯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沈曼将钥匙放在两人之间的椅子上:"他开了家书店。"
金属撞击硬座的脆响里,周扬突然笑了:"静墨书斋?真像他的风格。"见沈曼瞳孔骤缩,他耸耸肩,"你书房里有他写的开店企划书,三年前就做好了吧?"
这个细节像刀片划开记忆。沈曼想起徐岩确实常在深夜写写画画,而她总是不耐烦地关掉台灯,说要为"明天的重要会议"养精蓄锐——那些会议后来都成了与周扬的幽会。
"下个月我要调任温哥华。"周扬突然说,手指无意识转动着乐乐玩具车上的螺丝,"带乐乐一起。"
诊疗室的蓝色帘子被风吹起一角。沈曼看着周扬西装袖口脱线的针脚——这是她缝过的,在他们刚重逢那年。当时她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婚姻太平淡,需要些激情?还是周扬才是真爱,徐岩不过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监护权文件我让法务拟好了。"周扬递来平板电脑,屏幕上《共同抚养协议》的标题泛着冷光,"探视权写得很宽松。"
沈曼没接。她轻轻握住乐乐的小手,男孩无名指上还粘着幼儿园做手工留下的胶水。这个动作让周扬突然暴起,平板砸在墙上爆出蛛网裂痕。
"你他妈现在装什么好母亲?"他揪住沈曼手腕,输液架哐当倒地,"当年是谁哭着求我别告诉徐岩你怀孕了?是谁说绝对不要二胎怕被徐岩发现?"
护士冲进来时,沈曼正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有一片特别锋利,在她食指划出细痕,血珠渗出来,像那年徐岩送她的红宝石婚戒在阳光下折射的光。
三周后的出入境大厅,乐乐穿着新买的恐龙雨衣,兴奋地踩着积水坑。"妈妈也穿!"他把备用雨衣往沈曼头上套。周扬站在五米外接电话,行李箱上贴着崭新的温哥华行李条。
沈曼突然跪下来紧紧抱住儿子。男孩身上有儿童沐浴露的奶香,和她留在翠湖苑的那瓶一模一样。这个认知让她喉咙发紧——从今往后,她留给孩子的记忆会像那瓶沐浴露一样,慢慢挥发殆尽。
"先生,登机牌需要看一下。"安检员的提醒惊醒了恍惚的沈曼。
周扬递证件时,无名指上的婚戒闪过冷光。沈曼想起这是乐乐用零花钱在幼儿园手工课上做的锡纸戒指,当时孩子骄傲地宣布:"爸爸戴这个!妈妈戴亮亮的!"而现在徐岩的铂金婚戒,早已沉入洱海底。
回城的出租车上,沈曼点开静墨书斋的公众号。最新推送是书店三周年庆的照片:徐岩站在扩建后的书架前,左手搭在身旁女孩肩上,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戒痕。评论区有条高赞留言:「老板什么时候和唐经理发喜糖啊?」
车窗外,一架飞机正掠过灰蒙蒙的云层。沈曼把额头抵在冰凉玻璃上,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她站在妇产医院走廊,同时给两个男人发信息。给徐岩的是:「加班突审项目,别等我了」;给周扬的是:「检查结果出来了,是你的」。
当时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像一个个小小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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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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