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宸王喜音律，到了选王妃的年纪。

他宣布谁能对上其新谱的曲子，谁就是他的王妃。

前世，我对上其后半部曲。

王爷以为那夜在诗月楼上互通音律的人是我。

入王府这日，酒女上门说她才是诗月楼上伴奏之人，然后撞墙而死。

王爷第一件事就是跟她的尸身拜堂成亲。

第二件事则是赐我白绫，让我断颈而亡。

“要不是你偷龙转凤，王妃应是她才对！”

“这是你欠如霜和本王的！”

可那晚诗月楼上的人的确是我。

我死后，他让我全府上下七十二口人浸猪笼沉底，活活淹死。

再睁眼，我把这个机会让给酒女如霜。

穆宸王不是一心想她是王妃吗？

我举双手成全！

1

一曲，戛然而止在前奏。

“谁能对上本王的后半部分，谁便是本王的王妃！”

席间坐着的皆是京城未嫁贵女。

她们纷纷冥思，想对上穆宸王新作的曲子。

几人做过尝试，都显得差强人意。

此次借着穆宸王的生辰宴，太后想要替他亲选王妃。

穆宸王说他已有了筛选之法。

与他朝暮相处的王妃必然要在音律上与其相通才行。

于是在大半贵女尝试后，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所有人看向我时，眼神里的自信也少了大半。

毕竟，我爹是穆朝第一才子，我娘是太后义女。

以我的身份和实力，王妃之位必然是囊中之物。

可这一世我不想与穆宸王有半分关系。

我起身作揖：“王爷，擅音律者何必拘泥于贵女之中，应当将范围再扩大一些，下到贫民歌坊才对。”

穆宸王对我的提议非常满意，云袖一挥：

“无论是谁，只要对上本王的曲子，便是本王的王妃！”

我松了口气，只要如此。

那酒女如霜就有机会了。

我将她找过来塞入应选之列，轮到时她有些紧张，弹错了两个音。

但很快她就把后半部分演绎出来。

穆宸王看她，满眼温柔，拉起她手对太后说：“母后，她对上了儿臣的曲子！她就是儿臣的王妃！”

我听到旁边低吼出声：

“堂堂大学士之女都没头绪，竟被一个酒女截了胡？！”

“难不成酒女真的要成了穆宸王的王妃？”

太后的脸色也十分不悦。她冷声提醒：“穆宸王，王妃之位何其尊贵？！你万不可意气用事！”

说着太后看向我，直接命令道：“吴家女娘，哀家记得你善音律，也上去弹奏一番！”

穆宸王的目光立刻扫射而来。

我离开位置，直接跪拜太后：“王爷与酒女如霜两情相悦，臣女不愿夺人所好，还请太后成全王爷心意！”

上一世，我以为跟穆宸王是天作之合。

谁想他跟酒女如霜早就暗通款曲。

我打发如霜再嫁他人。谁想如霜跑到王府一头撞死来拉我下水。

我新婚这夜才知错付了真心，他对如霜用情至深。

2

这一世，即便知道如霜是冒充了我的身份，我也装作不知。

我成全他们。

穆宸王高声讥讽：“想来吴雪雨也是有名无实，音律不通，不配为王妃之位。”

太后仍不甘心，定定地看着我着急道：“雪雨啊，你爹爹自你五岁就开始教你琴棋书画，你娘亲更是将竖琴技艺传于你！你怎么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呢？！”

提到爹爹娘亲，我的心犹如刀绞。

上一世他们不堪我新婚之夜受到屈辱，据理力争。

结果背上大不敬之名，连累三族进猪笼。

死不得入土！

重活一世，我怎可为了一首破曲子，再连累家人？！

我郑重地再三推拒：“王爷说的对，我实在不配为王妃，就请太后娘娘成全王爷和如霜吧。”

穆宸王拉着如霜跟着请命。

如霜婀娜的身姿摇曳上前。

“启禀太后，如霜虽酒女出身，但知道三从四德，如若王爷将来要纳新人，如霜必不会吃醋阻挠。”

穆宸王一脸深情地看向她：“本王一生只会爱一人！怎会容得下旁人？！”

“罢了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太后自觉颜面尽失，敷衍同意后，提前离席。

我觉得我也该离开了。

宫门口等下人去牵马车之际，如霜跑出来。

“吴小姐。”

她已不见诗月楼里对我的恭顺谦卑。

下巴抬的高高的。

“你不会怪我窃听了你的曲子吧？”

我勾唇浅笑：“音律互通，也没镶刻着名字，何来窃听一说？”

她突然摔倒在地，侧头看了一眼从后面快步上来的穆宸王。

“吴小姐，您教训的对。我知我身份微贱不配站在王爷身边。”

穆宸王扶起如霜，瞪眼我：“吴雪雨，你怎敢欺负未来王妃？！还有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配与不配本王说了算！”

我刚要张嘴，如霜掩面，“王爷莫怪，我本就是伺候人的酒女，不比吴小姐冰清玉洁。”

她要给我跪下，穆宸王直接将她抱入怀中。

“吴雪雨！如霜不再是诗月楼的酒女！她也不必被你打压！她日日曲透忧郁难不成都是你的缘故？！”

如霜眼泪簌簌而下：“王爷，是如霜不好……都怪如霜不是京城贵女……”

3

穆宸王看到如霜哭，心都碎了。

“什么京城贵女？！在本王看来不过是一堆碎瓦！”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她吴雪雨自打出身就顶着才女的名号又如何？！还不是对不上本王的曲子？”

“如霜你放心，本王一定会捧你当新的贵女，比吴雪雨更有才华！”

如霜微微垂眸，看不出喜悲，只是淡淡地说：“多谢王爷。”

我内心冷笑，低头道别：“那雪雨拭目以待，告辞。”

我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在诗月楼跟如霜有过接触，她弹得一手好琴，眉目清秀。引得众多富贵公子为她赎身。

可她都拒了。

如今成为堂堂准王妃，她应该知足了。

三日后，太后举办乐器品鉴会。

如霜作为未来王妃，自然是要来参加的。

品鉴会上，如霜一身纯白兰花素裙，努力仙气飘飘地出现。

贵公子们都被勾了魂魄，贵女们却直接捅破她的心思：

“这是酒女出身的缘故，所以努力表现的出尘？”

“真是越心虚什么越要表现什么啊……不知道她酒女出身见过多少昂贵的乐器呢？”

如霜神色一冷，对我说：“吴小姐，上次赋曲您没有机会表现，这次可千万不要再推诿！”

她其实就是怕自己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才让我先的。

毕竟在诗月楼那种地方她的身份是献技讨好。

弹来弹去那么几首曲子。

要不是记下我弹奏过的，她怎会得了穆宸王的青睐。

“是啊，吴雪雨你担着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也当让我们开开眼界！”穆宸王伸手勾过如霜的蜂腰，眼神从她到我，是柔情到挑衅。

周遭的人都看出我被针对。

但穆宸王是王爷，即便看出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我倒是无所谓，这次也没想着推诿。

我勾唇挑眉道：“这是自然。听闻这次的乐器都是各个世家公子搜罗而来的。我若选中了最好的。”

我顿了顿，看向太后。

“还请太后为我赐婚这送上最好乐器的公子。”

太后微怔。

穆宸王皱眉：“你好歹也是大学士之女，怎可这样盲嫁？！”

“这样吧，你若是愿意，就同如霜一起进本王的府邸，如霜是王妃，你为侧妃！”

我眯眸。

如霜脸色煞白。

4

我看着如霜的反应，幽幽地眼神打转。

“可是王爷不是最看不惯京城贵女的吗？怎么还愿意纳我入府呢？”

“而且王爷都说了，我是大学士之女，怎能成为他人妾室辱父亲门风！”

我不等穆宸王再说什么，直接走向太后：“太后，可否允准？”

太后点点头：“能入你的眼说明选乐器之人的品味不差，当与你的良配。哀家准了！”

我道谢后转身就在众乐器中徘徊。

世家公子多的是想要跟我家联姻的人，纷纷把我带到他们挑选的乐器前，希望得我青眼。

可我偏偏看中了一个放在角落的箜篌。

我走过去抚摸那散发着淡淡光泽的木头，忍不住抚动琴弦。

因为是用绝佳的南宸木做的，音色超凡天籁。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鼓掌直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几回闻！”

“在下做的琴能得吴小姐青睐，是在下的荣幸。”

我扭头看去，一身着青衫的少年公子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眼里只有我。

“在下沈长文，刚从戍边回来，见过京城第一才女吴小姐。”

我当然知道他。

少年将军，常年戎马，上个月刚平了南范战事。

这次太后特招他回京为他封侯加奖。

一身飒爽英姿，眉目带星，不是穆宸王这种喜乐王爷可以比的。

穆宸王瞪着沈长文，一字一句道：“旁人都是选了乐器呈上来评选，沈将军怎会有兴趣亲自做乐器参与这等风雅？”

沈长文看着我，回答穆宸王：“微臣只道亲手做的才算诚意，还是王爷觉得行兵打仗之人必定是武夫不解风情？”

穆宸王被怼的哑口无言。

我问沈长文：“方才太后答允，我挑选了哪个乐器，这背后之人便要跟我成婚。将军可有不愿？”

沈长文眼角上扬，一丝玩味：“微臣向来遵守圣旨凤意。”

他眼神透着清澈，一身正气。

想来保家卫国的英雄，品性自然不会差。

我同沈长文转身间，穆宸王突然闪到身前。

“吴雪雨，本王后悔了，本王把王妃之位让给你，可好？”

我及时闪开，跟沈长文来到太后跟前。

太后看着我和沈长文，满脸欣慰。

“这吴家女娘满腹学车，哀家从小看着长大，长文你又是哀家的外甥，可不能亏待了她啊。”

余光中看到穆宸王过了来，我生怕他要妨碍我另寻良缘，赶紧拉过沈长文：“多谢太后！”

婚事已定。

太后一高兴，让我跟穆宸王同日成婚。

穆宸王一身红服，跟我迎面而来。

竟不顾他身后轿子里的新妇，来掀我的喜帘。

“雪雨，来当我的王妃，可好？”

他双眼泛红，像是在真诚恳求。

5

我想也没想，就唤沈长文。

“长文，有人抢亲。”

穆宸王迈步想要进轿中拉我出去：“雪雨，我真的后悔了，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

他话没说完，沈长文的长枪就把他挑了出去。

穆宸王被重重摔在地上，沈长文拉着缰绳威严无比：“王爷，雪雨是臣的妻子，还请王爷自重！”

“自重？！该自重的人是你沈长文！”穆宸王从地上起来，生气地拽过他的长枪愤愤道，“吴雪雨本来就是本王的王妃！你不过是捡了本王的漏！”

我紧张地看向沈长文。

沈长文投以一记让我安心的目光，转而越发冰冷地俯视穆宸王。

“当日选妃您亲自选了酒女如霜，如今却来后悔。身为堂堂王爷，做事犹如三岁孩童岂不可笑？！”

“臣娶吴家女娘乃是太后赐婚，何来捡漏一说？王爷请慎言！”

沈长文长枪一抖，穆宸王踉跄后退。

“起轿！”

我刚要松口气，如霜扒开人群，扑通跪在我轿边，一身素衣狼狈不堪。

“吴小姐，我错了！我不该肖想王妃之位！”

说着一下下地重重磕头。

“吴小姐，王爷敢做不敢当，要了我的身子却还摇摆不定！”

“现在奴家只想求吴小姐救救奴家……”

如霜哭喊着委屈，抓着轿身不让我走。

此时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讨论：

“这穆宸王一向受太后疼爱，果然纨绔至极，竟能这样糟蹋一个女子的清白！”

“什么女子清白，这女人不是良家女，是酒家女！”

“堂堂王爷，宠幸一个酒女，对酒女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说什么的都有，如霜惊慌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穆宸王被当街编排，脸色发黑。

他一把拉开如霜，指着她呵斥：“你不过是诗月楼的琵琶酒女，李代桃僵说是那夜跟本王一起和音的人！”

“若不是你欺骗本王，本王何至于会要你做王妃？！”

说着就命令手下把如霜带走。

如霜拼死挣扎，不停地唤我：“吴小姐，看在之前为您在诗月楼烹茶弹琴的份上，您救救我吧！”

我不想搭理他们。

如霜见求生无望，扭头看向穆宸王突然就冲了过去。

“你个畜生！我要拉你陪葬！”

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将穆宸王扑倒。

一时间周遭的人都傻了眼，杵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两个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很快传来穆宸王的鬼哭狼嚎。

“来人呐，来人——把这个疯女人拉走！！”

6

紧随着一声惨叫，穆宸王踉跄起身间双目流血。

被拉开的如霜放声大笑。

“本王的眼睛！本王的眼睛——贱人！本王要你死——”

“哈哈哈哈哈哈——来啊，我不怕你！”

我不忍看这一幕的惨状，看向沈长文。

沈长文动作迅速，安排人送穆宸王紧急就医，又命人把如霜带下去。

人群疏散后，他特地进轿抱了抱我。

“别怕，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这是我听过最为温暖的话。

贴着他的胸口听到心跳声，我的心竟也跟着节奏跳了。

经如霜和穆宸王这么一闹，我跟沈长文错过了拜堂吉时。

新房内，他跟我道歉。

烛火下，他俊朗的眉眼熠熠生辉。

我心里什么阴霾都被驱散了一般，轻声道：“无妨，顺利成婚便好。”

沈长文垂眸，一点点地靠近我。

“夫人，春宵苦短。”

我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7

翌日醒来，我发现床头已不见沈长文。

召来侍女问话，才知沈长文去了西街。

“将军听闻夫人喜爱吃西街的豆脑，便策马而去，将军还真是疼夫人呢。”

我脸色绯红。

他回来时，我正翻阅他书架上的书本。

快要看到一页图画时，一只大手猛地盖住。

我抬头，沈长文眼底闪过焦急的神色，以及差一点就洒掉了手里的豆脑。

我有些被吓到，愣了愣。

沈长文赶紧恢复暖色，拉我到一旁坐下。

“你肯定饿了，快些吃，我还买了杏花糕。”

我却想着刚才差点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男子的那种秘书吗？

很有可能。

不然昨晚沈长文为何……那么厉害。

我喝完豆脑，好好地打量起他的书房。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花瓶。

我想起了一桩往事。

五年前父亲去边陲之地传圣旨，顺带写一些关于那边的情况回来呈现圣上。

我偷偷跟在队伍里，见识了没有见识过的风光。

在那儿我遇到一个少年被偷了钱袋子。

我便随手把箱子里的花瓶送给他。

“多谢你今日解忧，将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

我怔然：“你便是那个少年？”

当时只当是戏言。

谁想……他今日真的报答了。

以身相许。

我想到什么，立刻冲去书架拿过他刚刚怎么都不让我看的书。

原来里面夹藏的都是我的画像。

我面红耳赤地看着眼前人，想到跟这个一面之缘的人有如此深的羁绊就无比感慨。

“所以……你早就看中了我？”

“是。”沈长文毫不含糊。

“可那日明明就是我先选中……”我诧异地想起那日乐器品鉴会，欲言又止。他炙热的目光和不安分的手不知不觉将我包围。“若不是我先了解到你喜欢箜篌又怎么会被你选中。”

“沈长文，你真是有心机。”

“娶我想娶之人，心机再深也无妨。”

他深吻我。

我没出房间整整四日，累的不知方向。

8

在沈长文的辛勤播种之下，不出两月我就有了身孕。

沈长文喜不自胜，带我入宫的时候管着我。

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喝。

席间，皇上召他去书房议事，我跟太后到御花园逛逛。

在那儿，我见到了穆宸王。

两月不见，穆宸王眼睛上还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整个人看上去很丧气。

听说他自从眼睛被抠瞎了之后，整日都闷在府里。今日要不是太后强行召他入宫，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如何，已和我无关。

太后看着他也是唏嘘不已：“寻死腻活了好几次，雪雨，你去替哀家劝劝他吧。你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我拗不过太后的心疼，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

穆宸王哑着嗓子问：“是你吗……雪雨。”

“雪雨，本王还是想娶你，你和离可好？”

“雪雨，沈长文不过是小小武将，若他功绩大了皇上会忌惮他，若他功绩小了皇上会边缘他。左右都没有好的未来。”

“雪雨，你回到本王身边好不好？”

他明明看不见，却朝我步步紧逼。

我捂着肚子警惕地躲开他。

“我已经身怀有孕，你我之间不必纠缠，王爷定会寻到良配的。”

话音刚落，穆宸王楞楞地侧了耳朵：“你有了沈长文的孩子？”

他突然伸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怎么能有他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背叛了本王？！”

我受到惊吓，生怕他会伤到我的孩子。

我拼命挣扎，发现不敌他的力气。

眼见他要把我推到围栏边，我怕他把我推到湖里去，赶紧求饶：“好，我答应嫁你！”

穆宸王手的力道终于松了一些。

我以为危机暂时解除，他突然诡异一笑。

“那好，你把这孩子拿了，我就信你。”

说着他从腰间拿出一瓶药。

“这是一瓶毒药。喝下去后就能即刻发作。”

9

我颤抖地拿过药瓶，环顾四周。

此时早已没一个人了。

我估计是穆宸王这厮安排的。

我盯着这药瓶，陷入绝望。

喝了，我的孩子不保。

不喝，我的性命不保。

左右权衡，我狠狠心想着先离开这里再说。

刚打开药塞，仰头间，突然余光有一个身影极快地靠近。

没等我反应过来，威胁我的穆宸王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口子。

血汨汨如泉涌！

我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如霜。

如果不是近在咫尺我根本认不出是她！

因为此时的她已经被挖了一只眼，浑身是伤，露出的手臂皮肤是溃烂的！

“是谁，谁要杀本王……”

穆宸王竖耳去听，似乎是辨别出了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如霜也不隐瞒，定定地看着他肆意大笑：“王爷，是我啊，你丢去到流民营自生自灭的如霜啊。”

穆宸王大惊，顾不上心口的疼痛，诧异她怎么进了宫。

如霜用力拔出她的刀，用剩下的一只眼狠狠剜他：“王爷，难不成你以为就我一个想要杀你吗？”

如霜幽幽地看向我。

我感受到危险踉跄后退，险些跌倒之际，如霜被人踹倒，我被一只手稳稳勾住腰。

沈长文满脸紧张地看着我：“雪雨，没受伤吧？”

我摇摇头，看向地上的穆宸王。

“得救他吧。”

沈长文扭头，如霜听到我的话竟扑上去又加了两刀。

还剩一口气的穆宸王这回彻底没气了。

如霜看着我往自己的胸口捅了一刀。

等侍卫们赶到时，如霜趴在穆宸王身上一起去了。

我还记得如霜最后一句话是靡靡哼唱。唱的正是从我这儿窃取的曲调。

10

我不知道是否该同情如霜。

毕竟于她立场，也不过是攀附高枝罢了。

太后看到穆宸王的尸身，含泪嘱咐将其好好按照。

如霜则被拖出宫外五马分尸。

我回府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说是安胎，但其实是安心。

我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上辈子的种种。

穆宸王原先也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让京城里的贵女都趋之若鹜。

我也不能免俗。

他虽为皇亲，但我爹是重臣。我常常随我爹去他的府里跟他一起玩。

在谁的眼里，我跟他都是有未来的两小无猜。

这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多一些的。

随着年纪慢慢增长，我对他的笑容不再只是回以笑容，而是娇羞地浅浅一笑。

若不是如霜的出现，我真的不会知晓其实这些年的亲近……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从未真正地了解过穆宸王这个人。

直到我被赐白绫，我族人的死。

我终于从这个美好的幻想里醒过来。

但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如今，重活一世，我避开了祸端。

穆宸王的死，仍然像一记棉花湿哒哒地压在我的心口。

沈长文还是很忙，但他一旦从朝堂上忙完后就会赶回家陪我。

他给我买西街的豆脑，给我说每日的趣事。

半个月后我总算愿意出门。

沈长文带我去街上，说是银楼新到了几款首饰。

我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叫卖，说：“我想要吃麻花糕。”

沈长文温和地摸摸我的头：“等着，我下去给你买。”

然后我目送他下去，也从另一边悄悄下马车。

刚刚我看到外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确定是不是他。

等我尾随那个人进了巷弄，看到他弯腰的样子忍不住唤出声：“穆……穆宸王？”

他明显对这个称呼有反应，身形顿了一下。

然后他想快步离开。

结果双腿的无力让他快走两步后摔倒在地。

我快步上前，不敢置信地打量他：“你居然，没死？？”

如霜明明补了两刀，是我看着他咽气的啊。

怎么会……

“你是不是很盼着我死啊？吴雪雨你个贱人！”他转过脸，那双眼睛已经没了纱布遮挡，黑漆漆的空洞像地狱的罗刹！

我扶墙勉强站立。

“我的心脏长歪了两寸，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吴雪雨我告诉你，我只要活着就不会让你好过。我已经学得了一门秘术，到时候你，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那个沈长文。你们都会不得好死！”他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恶毒的话，听的我心惊肉跳。

他似乎怕我不信，展开手心让我看。

我看到了那手心上果真画着红色的歪曲符咒，不知道是什么。

想到上一世他对我家人的种种恶性，我心里无名火起。

走出巷弄，我用身上的银钱召集了附近所有的乞丐。

“看到那个人了吗？我要他死的不知不觉，不明不白。”

乞丐们纷纷兴奋点头，拿着我的钱就朝穆宸王去了。

“吴雪雨，你这个毒妇，我告诉你，即便我死了我也能拖你下地狱！”

“你跟如霜那个贱人都不得好死！”

我看着他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心里有一瞬质疑自己的恶毒。

我从未杀过人，我也不想成为双手占满血腥的人。

可想到前一世我的惨死，我族人的惨死，又把这一抹质疑迅速收起。

我只是想得到解脱和幸福。

为了这一点，施一些手段又何妨？

恍惚间好像听到沈长文在喊我。

我出声回应，他召集地提着麻花糕过来：“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定定心神，抬手擦拭他额头稀碎的汗珠：“我就是下来走走。没什么事。”

“你看着脸色不好，可有不适？我送你回府吧。”沈长文仔细看了看我，改变主意要打道回府。

“不买首饰了？”

11

“首饰什么时候买都可。”沈长文温热的声音贴着我耳边响起，我只觉得幸福真切地在身边。

不过穆宸王说的秘术始终是我心里缭绕着的不安。

我害怕真的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每天粘着沈长文。

沈长文既高兴又无奈。

只道我是担心他，一年后等我生下儿子他便告了太后无期辞期，带我回了老家。

我感激他的为我着想，同时也好奇他为何能说放下就放下。

“你还年轻，未来前程不可限量。当真舍得就这样行云野鹤？”

“为何不舍？”彼时沈长文为我捉了一条鱼，坐在溪边给我烤鱼。“我从军是为了保卫国家，并非贪慕权贵。和你和孩子一起长长久久，便是我此生之幸。”

我被“长长久久”触动着，抱紧他。

沈长文轻轻地拍我后背，低声问我：“雪雨，这一年你总是心神不定，到底因为什么？”

我一怔。

原来他早就发现，只是从来没有问过我。

可他虽然问了，我却无法回答出来。

那天在巷弄遇到穆宸王后，隔了半个月。

河边浮起了一具乞丐的尸体。

身着破烂，还瞎眼瘸腿。

没人会把他联想成是穆宸王，只当是个乞丐，草草处理了。

我始终想起他那句“我已经学得了一门秘术，到时候你，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那个沈长文。你们都会不得好死！”。

一直战战兢兢地等到生完儿子。

我看着儿子可爱的脸庞，更加患得患失。

每天都要奶娘抱着儿子在我视线里才行。

沈长文我不能每天都盯着，我就去寺庙里各种求保佑香囊，叮嘱他日日戴着。

我感觉我的生活，越甜蜜越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剑悬在头顶。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常常晚上做梦会梦到穆宸王的脸，和他的咒骂。

醒来后我会看着沈长文，提醒自己不是真的。

就这样。

我一直揣着这个秘密小心翼翼地活着。

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

没想到沈长文却一直在等我主动告知罢了。

“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是你的夫君。定会为你承担。”

我摇摇头，委屈地把脸埋进他的脖颈：“没什么，我就是怕……失去你和儿子。”

“怎么会？我跟孩子会永远守着你。”沈长文笑。

我看着他，挤笑点头。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穆宸王的秘术始终没有发生。

我开始渐渐变得释怀。

我想，那一定是穆宸王的不甘作祟，所以想以此攻心。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术。

如果真有，他为何救不了自己呢？

我的家人在京城过的很好，沈长文虽然退居朝堂不再掌兵，但我族人中的青年才俊都得到了重用。

他们都活的灿烂又美好。

不再是上一世的悲惨命运。

我很满意。

后来我才知道是沈长文暗中举荐，和为他们默默铺路。

我诧异他为什么做好事不留名，不跟我说。

沈长文抱着儿子一边唱曲一边笑说：“我们若是想要真正的行云野鹤，就不能远离朝堂，后背需要有相当的支撑，才可以真正保佑我们一家的平安。”

我感慨他的心思深远，想了想问他：“你可听说过一种秘术？即便施术的人死了，秘术也会继续发生？”

沈长文听到这话，愣了愣：“这么神奇？未曾听说过。”

我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他常年驻守戍边，都没有听过这种秘术。

看来真的是穆宸王自个儿编的。

“你为何突然问这个？”沈长文不解地问。

“哦，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兴起问问。”我笑笑。

沈长文把孩子放到床上，朝我走了过来。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想想是不是该给儿子添个手足了？”

“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拿开我手里的书，俯身勾过我腰间吻了下来。

“雪雨，儿子寂寞。为人父母的得加油才是。”

“孩子还在……唔……”

我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听凭他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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