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我拿阳寿换树妖金子全文阅读(章节)最新章节_八十年代:我拿阳寿换树妖金子全文阅读
>我在后山捡到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她虚弱地说自己是千年树妖。
>“救命之恩,我帮你变金子!”她指尖一点,我破炕上滚出三颗金疙瘩。
>我乐疯了,买电视买手表,顿顿下馆子。
>直到发现金子要用我的寿命换——每变一次,我脸上就多道皱纹。
>“别变了!”我按住她枯枝般的手。
>她惨笑:“晚了,你买三大件那天…我抽干了你三十年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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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那林子,邪性。
村里老人总念叨,说里头住着东西,轻易别进去。我王建国?嗨,就剩光棍一条,三十啷当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怕个球!穷比鬼吓人多了。那天我是真饿急眼了,琢磨着去深处踅摸踅摸,看能不能掏着窝野兔子,或者撞大运捡点山货换顿饱饭。肚子里那点玉米糊糊,早他娘的消化干净了。
越往里走,林子越密实,头顶上那点稀薄的天光都快被树叶子吞干净了。风呜呜地吹过树梢,听着跟鬼哭似的,一股子潮湿腐烂的泥土味儿直往鼻子里钻,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我拨开一丛快有我高的刺儿棵子,脚底下被盘根错节的老树根绊了个趔趄,差点啃一嘴泥。
“哎哟我操!”我骂骂咧咧站稳,刚想踢那树根两脚出气,眼珠子就被前面几步远地上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黏住了。
不是野兽。是个人!
心口猛地一跳,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乱撞。我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凑。是个女的!侧趴在那儿,身上那件绿不绿、灰不灰的旧褂子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底下惨白带血的皮肉。头发乱糟糟糊了一脸,看不清模样。最吓人的是她后背,斜斜一道大口子,皮肉翻卷着,血糊淋剌的,那颜色暗得发黑,还在极其缓慢地往外渗着粘稠的血水,把身下的枯叶都洇湿了一大片。
这荒山野岭的……该不会是撞见死人了吧?我腿肚子有点转筋,想掉头跑,可那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
就在这当口,地上那人影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喉咙里挤出一点破碎的、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气音:“……水……”
活的!我脑子一热,那点子穷光蛋的怕事心思瞬间被一股邪火盖了过去。妈的,见死不救,我王建国还算个爷们儿吗?再说了,万一……万一是个城里落难的知青啥的,救了她,指不定还能得点好处呢?这念头一冒出来,自己都觉得臊得慌,可饿肚子的人,哪还顾得上脸面。
我赶紧把肩上那个快散架的空麻袋片抖搂开,也顾不上脏了,胡乱铺在地上,咬着牙,心一横,小心翼翼地把那女人翻过来,挪到麻袋片上。手碰到她胳膊,冰得吓人,像摸着一块深秋的石头。她轻飘飘的,没啥分量,这更让我心里发毛。
“喂!醒醒!能听见不?”我一边试着把她往麻袋片里裹,一边压低声音喊她。那女人被我这么一动,似乎又清醒了一点点。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那眼珠子浑浊得厉害,一点光都没有,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得我后脊梁一阵阵发凉。
“……人……”她嘴唇哆嗦着,声音又低又哑,像风穿过破窗户纸,“……别……怕……我……树……”她喘得厉害,胸口微弱地起伏,“……妖……千年……树妖……”
啥玩意儿?树妖?我手一哆嗦,差点把她又撂地上。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些小时候听过的山精野怪、吸人阳气的鬼故事全涌上来了。跑!这念头无比强烈。可低头看看她那惨样,后背那吓人的伤口,还有那微弱得快断掉的呼吸……妈的,妖精混成这德性?比我还惨!
邪门就邪门吧!我王建国烂命一条,怕个鸟!万一……万一她真能变点啥好东西出来呢?这念头像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我贪心的骨髓里。
“操!管你是啥妖!先弄回去再说!”我骂了一句给自己壮胆,把麻袋片裹紧,往肩膀上一甩。嘿,还真不重。深一脚浅一脚,跟做贼似的,趁着天色还没彻底黑透,硬是把她从后山那鬼地方给背回了我的破窝。
我那家,说好听点叫家,其实就是村西头一个快塌了的土坯房,孤零零杵在那儿,跟村里别的房子都隔着老远,墙皮掉得跟长了癞似的。我把她放在我那唯一能称为家具的破炕上。炕席早就烂了,底下露着黑乎乎的土坯。家里连口热水都没有,我赶紧从水缸底刮了点浑浊的凉水,又翻箱倒柜找出条破得不成样子的旧毛巾,沾湿了,笨手笨脚地给她擦脸上、脖子上的血污和泥土。
毛巾刚碰到她后背伤口边缘,她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呻吟,眼睛骤然睁开了。那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浑浊死寂,反而亮得吓人,像两簇幽绿的火苗在深不见底的井里燃烧,死死地钉在我脸上。一股子寒意瞬间从我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你……是……谁?”那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冻得我骨头缝都发麻。
“我……我王建国啊!”我吓得往后一缩,手里的破毛巾差点掉地上,“后山……后山捡的你!看你快不行了,背……背回来的!我可没想害你!”我赶紧撇清,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她那双绿得瘆人的眼睛在我脸上逡巡着,像冰冷的蛇信子在舔舐。过了足足有十几秒钟,那眼中的绿芒才缓缓收敛了一些,但那股子非人的寒意依旧浓得化不开。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费力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瘦得皮包骨头,皮肤粗糙得不像话,指甲缝里全是干涸的黑泥。
“……恩……”她喉咙里滚出一个含糊的音节,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我,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然后,她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我那张破炕的角落——那里只有一摊干掉的泥巴印子和几根烂稻草。
“金……”她又挤出一点气音。
金?金子?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都热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指向炕角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极其诡异地勾动了一下。
嗤啦——!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枯叶被瞬间碾碎的轻响,在我耳边炸开!紧接着,我那双被贫穷打磨得无比锐利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就在她手指指向的那个破炕角落,空气像是水波一样极其短暂地荡漾了一下,凭空冒出来三个东西!
黄澄澄!圆溜溜!每个都有我大拇指头那么大!
它们滚落在坑坑洼洼的土炕面上,发出沉闷的、却足以让我灵魂出窍的“嗒……嗒……嗒”三声响。
金子!真的是金子!
我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浑身的血“轰”的一下全冲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像发了疯的野驴在胸腔里尥蹶子,撞得我肋骨生疼。一股子滚烫的、带着腥甜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我,把我那点残存的恐惧烧得连灰都不剩。
“金……金子!”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一个饿虎扑食就扑了过去,根本顾不上炕上还躺着个诡异的女人。那三颗金疙瘩被我粗糙得像砂纸的手死死攥住,沉甸甸,冰凉凉,那实实在在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了我。是真的!不是做梦!我王建国要翻身了!再也不用吃那拉嗓子的玉米糊糊了!再也不用看村里人那种看癞皮狗一样的眼神了!
我猛地扭过头,看向炕上那个女人。她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看着我,眼神里没了刚才那种纯粹的冰冷,似乎多了点……疲惫?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像深秋潭水里映着的最后一点残阳。她极其缓慢地、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嘴角似乎想往上扯动一下,但终究没能成功,只牵动了脸上干涸的血痂。
“报……恩……”她声音更低了,像蚊子在哼哼,“……救……命……”
报恩!用金子报恩!这他娘的是哪路神仙开眼了,给我王建国送来的活财神啊!
“树……树娘娘!活菩萨!”我激动得语无伦次,攥着金疙瘩的手都在抖,“您歇着!您好好歇着!我这就去弄吃的!弄好的!您放心养着!”我跳下炕,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冲。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换钱!吃肉!老子要过神仙日子了!
那三颗金疙瘩,揣在我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褂子最里层的口袋里,硬邦邦、沉甸甸地贴着我的皮肉,一路烫得我心尖都在哆嗦。我像做贼一样,七拐八绕,摸黑走了十几里山路,钻进了邻县一个藏在犄角旮旯、门脸破败得连招牌都看不清的金银回收铺子。
柜台后面坐着个干瘪老头,戴着副老花镜,镜片厚得跟瓶底似的。我把那三颗金疙瘩抖抖索索地放在油腻腻的柜台上时,他那双藏在厚镜片后面的小眼睛,像通了电的灯泡,“唰”地一下就亮了。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一颗,掂了掂分量,又凑到昏黄的灯泡底下,翻来覆去地看,还用指甲使劲掐了一下,最后拿起一块乌黑的试金石,用金疙瘩在上面划了一道。
那一道金痕,在乌黑的石头上,亮得晃眼。
老头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子透过镜片上沿扫了我一眼,那眼神,跟看一只误闯进米缸的老鼠没什么两样。“哪来的?”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烟袋油子味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脸上却硬挤出点无赖相:“祖……祖上传的!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您老行行好,给个实在价!”我故意把身上那件破褂子扯了扯,露出里头更破的里子。
老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再追问。他拿起一个脏兮兮的小戥子,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秤砣挪动,小小的秤杆终于颤巍巍地平衡了。他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那声音在我听来简直就是仙乐!最后,他拉开抽屉,摸出一小叠厚厚的“大团结”,沾着唾沫数了两遍,又犹豫了一下,从里面抽回两张,才把剩下那厚厚一沓子钱,隔着柜台推到我面前。
“四百三。爱要不要。”他眼皮耷拉着,一副吃定我的样子。
四百三!我脑子里“轰”的一声,血又冲上来了。四百三十块啊!我王建国长这么大,别说揣这么多钱,就是见都没见过几次!这得买多少斤白面?多少斤猪肉?我喉咙发干,手抖得像得了鸡爪疯,一把将那沓子钱抓过来,紧紧攥在手心,那崭新的油墨味儿钻进鼻孔,简直比肉香还勾魂!我生怕老头反悔,胡乱把钱往怀里一塞,连声“谢”都没说,扭头就冲出了那间憋闷的小铺子。
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可我觉得眼前一片光明!怀里的钱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我浑身燥热,脚步轻飘飘的,踩在泥地上像踩着云彩。路过镇供销社,隔着上了门板的窗户缝,我一眼就瞄见了摆在最显眼地方的——电视机!黑乎乎的方盒子,前面嵌着一块玻璃,顶上还竖着两根天线杆子,像个神气的将军。
“同志!那电视!十四寸的!多少钱?”第二天一大早,供销社刚开门,我就第一个冲了进去,指着那台电视机,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售货员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正打着哈欠织毛衣,撩起眼皮瞥了我一眼,又瞥了瞥我身上那身破烂,嘴角撇了撇:“三百二。工业券二十张。”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说“你买得起吗”。
我二话不说,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厚厚一沓钱,“啪”的一声拍在玻璃柜台上,抽出三张“大团结”和两张十块的,又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小叠工业券(这玩意儿是昨晚我揣着剩下的钱,在黑市上咬牙高价买的)。“开票!”
那胖女人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哈欠也忘了打,手里的毛线针都掉在了地上。她看看钱,又看看我,眼神像见了鬼,赶紧手忙脚乱地开票、点钱、收券。当我把那台崭新的、沉甸甸的“凯歌”牌十四寸黑白电视机抱在怀里时,感觉全世界都在我怀里!接着,我又杀向百货柜台。
“上海牌全钢手表!要最亮堂的那块!”我撸起破袖子,露出手腕。售货员这次不敢怠慢了,赶紧拿出几块让我挑。我挑了一块表盘锃亮、秒针走得咔咔响的,一百二十块钱!戴上手腕,那冰凉的金属表带贴着皮肤,沉甸甸的踏实感,美得我直想咧嘴笑。
最后,是那辆“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乌黑锃亮的车身,银光闪闪的车圈,车把上还系着红绸子。一百八十块!我摸着那光滑的漆面,仿佛摸到了新媳妇的脸蛋儿。买!必须买!
等我骑着崭新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装手表的盒子,车后座捆着那台电视机,叮叮当当回到我那破房子门口时,天还没到晌午。村里那些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的、蹲墙根晒太阳的,眼珠子全直了。
“哎哟!建国!这……这哪来的?”隔壁的张婶第一个冲过来,围着自行车转圈,手指想摸又不敢摸,嗓门大得能震死苍蝇。
“捡的!”我故意把自行车铃铛按得震天响,下巴扬得老高,心里那叫一个痛快!看着他们脸上那震惊、羡慕、嫉妒混杂在一起的表情,比喝了半斤老白干还上头!过去那些瞧不起我的眼神,此刻都变成了最好的下酒菜。我王建国,也有今天!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成了村里的头号人物,也彻底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嚼舌根的中心。我那破屋子,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当然,没人真关心我,都是来看稀奇的。
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成了全村独一份的宝贝。一到晚上,我那破屋子里就挤满了人,炕上、地上、门槛上,坐的坐,蹲的蹲,连窗户外面都扒满了半大小子。屋子里弥漫着劣质旱烟味、汗臭味、还有小孩的尿骚味,混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屏幕上雪花点滋滋啦啦地闪,放的是《霍元甲》,满屋子人看得脖子伸得老长,眼珠子都不带眨的。
“建国!往左边挪挪!挡着了!”“声音!声音再大点!听不清!”吆喝声此起彼伏。我心里烦得要死,可脸上还得端着笑。烦?烦我也乐意!这他娘的是我王建国的电视!
我手腕上那锃亮的上海表,成了我新的标志。下地?下个屁!我王建国还用得着下地挣那点工分?我骑着那辆永久二八,故意在村里最热闹的土路上晃悠,把车铃铛摇得震天响。碰到熟人,尤其是以前斜眼看我的,我老远就撸起袖子,假装看时间,非得让那明晃晃的表盘在太阳底下反光,晃瞎他们的狗眼。
“哟,建国哥!这表真带劲!得一百多块吧?”有人凑上来问,眼里全是羡慕。
我“咔哒”一声,把表链子往手腕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鼻孔朝天:“一百二!小意思!”那感觉,比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舒坦。
下馆子更是成了我的日常。村头老张头开的那家小饭馆,以前我路过闻闻味儿都算奢侈。现在?我成了那里的常客,还是最阔气的那个。掀开油腻腻的蓝布门帘走进去,腰杆挺得笔直。
“老张!炒个回锅肉!要肥点的!再来盘花生米,半斤散白!”我嗓门洪亮,故意让整个小馆子里的人都听见。那装散白酒的锡壶往我油腻腻的小桌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肥腻喷香的肉片送进嘴里,辛辣的劣质烧刀子顺着喉咙滚下去,那股子从胃里升腾起来的暖意和晕乎劲儿,就是神仙日子!
我吃得满嘴流油,故意把嚼肉的动静弄得很大,享受着周围那些端着素面、啃着窝头的人投来的或羡慕、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特别是看到以前笑话我穷得娶不上媳妇的刘癞子,此刻只能缩在角落吸溜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我心里那股邪火就变成了得意,烧得更旺了。我故意夹起一大块油亮的肥肉,在他面前晃了晃,才塞进嘴里,夸张地吧唧着嘴。
“看什么看?想吃?叫声建国爷爷,赏你一块!”我喷着酒气,斜睨着他。刘癞子脸涨得通红,低下头,把面汤吸溜得更响了。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这种被人仰视、被人嫉妒的感觉,像最烈的酒,灌得我晕晕乎乎,忘乎所以。花钱?花!使劲花!老子有摇钱树!那破炕上躺着个能点石成金的活宝贝!这点钱算个屁!
每次我揣着新变出来的金疙瘩,或者醉醺醺、打着饱嗝从镇上、从饭馆里满载而归,带着一身酒肉臭气回到我那间渐渐被新物件塞满的破屋子时,绿腰——那个被我救回来的树妖,总是安静地蜷缩在炕角。
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最初几天还能看出点人样儿,带着点虚弱的苍白。后来,那点血色就彻底消失了,变成一种接近树皮的、灰蒙蒙的枯槁。她的头发,原本虽然乱,但还带着点深褐的光泽,现在却像秋天荒原上的枯草,干涩、发黄,毫无生机地散在枕头上。最扎眼的是她露在破被子外面的手,手指关节越来越突出,皮肤变得像老树的表皮,粗糙,布满细密的、仿佛皲裂般的纹路,指甲也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黄色。
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忍受某种巨大的痛苦。偶尔睁开眼,那双曾经绿幽幽、带着冰冷妖异的眸子,如今也黯淡了许多,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她看向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时候,我能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感激,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微弱涟漪,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带着点悲悯的审视?
这种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冰刺,偶尔会扎进我被酒精和金钱麻痹的神经里,让我在某个酒醒的清晨,看着满屋子的“奢侈品”,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泛起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和心虚。
“喂,”有一次,我揣着刚卖掉两颗金疙瘩换来的厚厚一沓钱,带着满身酒气进屋,看着她那枯树皮似的脸,心里那点不安又冒头了,“你……你这变金子,没啥说道吧?对你自个儿……没啥坏处吧?”我含混不清地问,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她那双枯枝般的手。
绿腰的眼皮极其缓慢地掀开一条缝,那双灰蒙蒙的眸子看向我,没什么神采,却像能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骨头缝里的贪婪和恐惧。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又昏睡过去了,或者根本懒得搭理我。
“……有……得……有……舍……”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像枯叶在寒风里摩擦,“……天……道……如……此……”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说完,她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
有得必有舍?天道如此?这没头没脑的话像一团湿冷的雾气,罩在我心头,让我那点因为金钱而膨胀的得意劲儿泄掉不少。舍?她舍什么?看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难道变金子真的伤她元气?这念头让我有点烦躁。妈的,管她呢!她自己说的报恩!我救她一命,她给我金子,天经地义!她一个树妖,死不了吧?
我把这点不安强行压下去,用新买的打火机点了一支带过滤嘴的“大前门”,狠狠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的味道呛得我直咳嗽。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我安慰自己:老子供她吃供她喝(虽然也就是些粗粮馍馍和凉水),没让她再流落荒山,这还不够?这点金子,是她该我的!
然而,那点被强行压下去的不安,并没有真正消失,反而像一颗埋在心底的毒种子,悄悄汲取着我日益膨胀的虚荣和挥霍的养分,等待着破土而出。
那天,我又揣着刚变出来的两颗金疙瘩,准备去镇上潇洒。出门前,我对着那面新买的、裂了条缝的破镜子整理我那件涤卡“的确良”外套的领子——这是我最体面的一件衣服了。镜子模糊得很,只能照出个大概轮廓。可就在我捋头发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镜子里自己的额头。
一道纹路。
一道浅浅的、却无比清晰的纹路,横亘在我的眉心上方,像用小刀轻轻划了一下。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凑近镜子。光线太暗,镜子太破,看不太真切。我伸手去摸,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皮肤的凹陷。以前……有这道纹吗?我使劲回想,好像……好像没有吧?我才三十出头,穷是穷了点,但以前脸上光溜得很,最多有点风吹日晒的粗糙。
心里那点不安猛地又窜了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我甩甩头,骂了一句:“妈的,肯定是这几天酒喝多了,熬夜熬的!”肯定是!人有钱了,想得多,自然显老!我强行把这念头压下去,揣好金疙瘩,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可自打那天起,我就跟中了邪似的,有事没事就往那面破镜子前凑。越看,心里越毛。那道抬头纹,它似乎……变深了?而且,好像不止一条了?旁边隐隐约约又多了两道浅浅的细纹。更让我心惊肉跳的是,有一次我咧嘴笑,想看看自己戴上手表、穿上新衣有多精神,镜子里的嘴角旁边,竟然也出现了两道极其细小的、向下撇的纹路!
法令纹?!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三十出头的壮劳力,脸上哪来这么多褶子?以前风吹日晒干苦力,脸皮是又黑又糙,可那是皮实,不是老相!这他妈不对劲!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猛地扭头,看向炕角那个蜷缩着的、仿佛已经和破炕融为一体的身影。
绿腰依旧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露在破被子外的手,枯槁得更加触目惊心。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简直就是两根蒙着层灰败树皮的枯枝!指关节嶙峋地凸起,皮肤干裂得厉害,布满深深的、仿佛龟裂大地般的纹路,指尖甚至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褐色。
一个可怕的、让我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钻进我的脑海:她变成这样……是因为变金子?那我脸上这些该死的皱纹……难道也是因为金子?!
有得必有舍……天道如此……
她嘶哑虚弱的声音,此刻无比清晰地在我脑子里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回音。
“不……不可能!”我低吼出声,像是在反驳那个可怕的念头,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我踉跄着冲到水缸边,舀起半瓢浑浊的凉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自己头上。冰冷的水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冻得我一哆嗦,可脑子里的惊涛骇浪却丝毫没有平息。
我冲到炕边,像一头困兽,死死盯着绿腰那张枯槁灰败的脸。恐惧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在我胸腔里燃烧:“喂!醒醒!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脸上的褶子……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变金子?!”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得变了调。
绿腰被我粗暴的吼声惊动,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幽绿冰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浑浊的灰暗,像蒙着厚厚尘埃的琉璃珠。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近乎死寂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她枯瘦的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颤抖、蜷缩,那咳嗽声撕心裂肺,空洞得可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咳着咳着,她猛地侧过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小滩东西。
不是血。
是几片枯黄卷曲的……树叶!还有一小撮暗褐色的、像是朽烂木屑般的渣滓!
那几片枯叶落在脏污的炕席上,刺眼得如同死亡的标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败草木和铁锈味道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停滞了。看着那几片枯叶和木屑,再看着绿腰吐完后彻底瘫软下去、气若游丝的样子,最后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破镜子里自己额头上那几道清晰得刺目的皱纹……
“啊——!!!”
一声惊恐到极点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我明白了!我他妈全明白了!这哪是报恩?这他妈是拿我的命在换钱!用我的寿命,换那些该死的金疙瘩!每变一次金子,她枯槁一分,而我,就老上一分!我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是催命的符咒!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悔恨瞬间将我淹没,像冰冷的海水灌满了我的口鼻,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完了!我王建国完了!我他妈要被自己的贪心害死了!
镜子里的那张脸,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写满了绝望。
不行!我不能死!我还年轻!我还没活够!金子……金子我不要了!钱我也不要了!电视手表自行车,全他妈的见鬼去吧!我要我的命!
这个念头像最后的救命稻草,让我从无边的恐惧和悔恨中挣扎出一丝力气。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炕边,一把抓住绿腰那只枯枝般的手腕。入手冰凉、坚硬、硌手,完全没有活人的柔软和温度,像抓着一截真正的、即将腐朽的枯木!
“停!停下!别再变了!听见没有!别再变金子了!”我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别再变了!求你了!”我像个疯子一样摇晃着她枯瘦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可怕的进程。
绿腰被我剧烈的动作晃得又是一阵痛苦的闷咳。她艰难地睁开眼,那双灰暗浑浊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没有多少意外,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甚至,在那死水般的眼底深处,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怜悯?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摇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干裂灰败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像是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
“……晚……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斩断一切生机的力量,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摇晃她的手猛地僵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晚了?什么晚了?!
她那双仿佛蒙着死亡阴影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看着我,那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悲哀、怜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
“……买……三大……件……那……天……”她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你……要……得……太……多……我……抽……干……了……”
她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破风箱在拉扯,那双灰暗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似乎在迅速流逝。
“……三……十……年……”
三十年?!
这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子弹,接连射穿了我的头颅!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三十年……我的阳寿?!就在我得意洋洋地推回电视机、自行车,戴上手表,享受全村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那一天……被……被抽干了?!
我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浑身的力气,连同着最后一丝侥幸,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我像一滩彻底烂掉的泥,顺着冰冷的炕沿,软软地滑倒在地。
三十年……三十年啊!我王建国,才三十出头……等于说,我剩下的日子……可能……可能就只剩下……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感觉,像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瞬间将我彻底吞没。我瘫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破屋顶上垂下的蛛网,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那些金疙瘩带来的狂喜,那些炫耀时的得意,那些下馆子时的痛快……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嘲笑,一下下啃噬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三十年……买三大件那天……抽干了……
这几个词像淬了毒的钢针,一遍遍在我脑子里搅动,带来尖锐的剧痛和彻底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一阵更剧烈、更空洞、仿佛要将灵魂都咳出来的咳嗽声,把我从无边的死寂中猛地拽了回来。
我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寸寸扭过头。
绿腰枯槁的身体蜷缩得像一只烧焦的虾米,在破炕上剧烈地痉挛。她枯枝般的手死死捂着嘴,指缝间,不是血,而是不断涌出的、更多枯黄卷曲的树叶和暗褐色的木屑!那些腐朽的碎屑粘在她灰败的下巴上,粘在肮脏的破被子上,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她的咳嗽声越来越微弱,身体抽搐的幅度也越来越小。那双曾经幽绿冰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最后一点灰蒙蒙的微光,像即将燃尽的烛火,微弱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彻底地、缓缓地阖上了。
她的胸口,那极其微弱的起伏,也终于彻底停止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巨大恐惧、无边悔恨和一种莫名悲凉的寒气,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看着她,看着这个被我救回来、又最终被我亲手推向死亡边缘(或许已经死亡?)的树妖,看着她枯槁如朽木的躯体和嘴边那些刺目的枯叶……
一个念头,如同最后的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绝望的脑海:不能让她死在这里!绝不能!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强烈,甚至压过了我对自身寿命将尽的恐惧。也许是因为残存的一丝良知在垂死挣扎?也许仅仅是因为害怕?害怕她的尸体在我这破屋里腐烂,引来无法想象的灾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立刻、马上把她弄走!弄回后山!弄回那片邪性的林子!
一股不知从哪里榨取出来的力气,猛地灌注到我瘫软的身体里。我像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动作快得不像我自己。我一把掀开炕上那床又脏又硬的破被子,也顾不上她身上那些枯叶和木屑的腐朽气息,更顾不上她那枯槁身体硌手的触感。我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她那轻飘飘却又死沉死沉的冰冷身体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冰冷僵硬,像一截刚从冻土里挖出来的枯木。我胡乱扯下炕上那床唯一还算厚实点的破棉被——那是我前些日子刚用“金疙瘩”钱新弹的,厚实暖和——把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裹成一个臃肿的棉被卷。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她身上散发出的死亡气息,也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我内心的无边恐惧。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浓墨一样的夜色笼罩着死寂的村庄。我扛着那个沉重的棉被卷,像扛着一具真正的棺材,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破屋,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夜风里。夜风呼啸着刮过我的脸,刮过我额头上那几道仿佛用刀子刻出来的深刻皱纹,带来刺骨的寒意。
我甚至不敢走大路,只敢沿着村后最偏僻、最荒凉的野地,朝着后山的方向亡命狂奔。脚底下是坑洼的泥地、丛生的荆棘、冰冷的溪水……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摔倒了就立刻爬起来,棉被卷滚落在地,我也立刻扑上去重新扛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快!快!把她送回去!送回那片林子!离我远远的!
终于,那黑黢黢、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后山轮廓出现在眼前。那片邪性的林子,在惨淡的月光下,张开了它幽深黑暗的怀抱。我像看到了最后的避难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扛着棉被卷冲了进去。
一直冲到林子深处,找到当初发现她的那片地方。那里,几棵巨大的老树盘根错节,在黑暗中投下浓重的、扭曲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和那天一样的、潮湿腐烂的泥土和枯叶的味道,还夹杂着那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肩上的棉被卷也重重地摔落在厚厚的枯叶层上。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刀子一样割着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我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破烂的内衫,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我瘫坐在冰冷的枯叶上,背靠着一棵粗糙的老树树干,望着地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臃肿棉被卷,望着这片吞噬了我和她命运的黑暗林子。巨大的疲惫和更深沉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我的头顶。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哆嗦着手,下意识地伸进裤兜,想摸根烟出来压压惊。手指在空荡荡的裤兜里摸索着,只触到粗糙的布料。什么都没有。钱?早就在挥霍和这几天的恐慌中,不知不觉花得干干净净了。烟?更没了。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在裤兜最深的角落,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东西。一个小小的、硬硬的、带着点卷曲边缘的玩意儿。
我疑惑地把它掏了出来。
惨淡的月光,透过浓密树冠的缝隙,吝啬地洒下一点点微弱的光。借着这微光,我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一片叶子。
一片心形的叶子。
但它不再是当初绿腰受伤时,我给她擦拭伤口时看到的那种带着生机的绿色。这片叶子很小,只有我拇指指甲盖那么大,边缘微微卷曲着。它的颜色……是一种极其黯淡、死气沉沉的灰黄色,像被烈火烧焦后又冷却的余烬。叶脉纹路倒是异常清晰,纵横交错,深深嵌在叶肉里,摸上去异常粗糙,像老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这片叶子,什么时候跑进我裤兜里的?是她挣扎时无意掉落的?还是……她最后留下的什么印记?
我捏着这片枯槁灰败的心形小叶,指尖传来它粗糙冰冷的触感。它轻飘飘的,毫无分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可就是这片小小的、死去的叶子,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三十年阳寿……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一屋子冰冷崭新的、如今看来无比讽刺的“三大件”?
换来了一段短暂如烟花、最终只剩下无尽空虚和恐惧的“富贵”?
换来了一脸深刻的、足以证明我愚蠢和贪婪的皱纹?
换来了……手里这片毫无生机的枯叶?
悔恨,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疯狂噬咬!那滋味,比死亡本身更痛苦百倍!我猛地攥紧了拳头,那片枯叶被我死死攥在手心,粗糙的叶脉硌着我的皮肉。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也被彻底抽空,我像一滩彻底烂掉的泥,瘫倒在冰冷潮湿、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枯叶堆里。
夜风穿过黑漆漆的林子,呜咽着,像无数冤魂在哭泣。月光惨白,照着我额头上那几道深如刀刻的皱纹,也照着地上那个裹着破棉被、无声无息的棉被卷。
我攥着那片枯叶,蜷缩在厚厚的、冰冷的落叶层里,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
后山的风,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