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十二点，门吱呀一声。

谢恹一身酒气地从外面回来，身后跟了一道娇小身影。

我低下头，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报告放进包里。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了。

谢恹跟其他女人纠缠，不是什么稀奇事。

眼前一片阴影。

「姐姐，好久不见呀。」

我的动作终于顿住了。

女人挽着谢恹的胳膊，那张熟悉的脸闪过一丝挑衅。

是我的妹妹，桑念。

我不止一次被她嘲讽过配不上谢恹。

等和谢恹结婚的那天，我偶然撞见她流着泪扑进谢恹怀里。

她说：「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当时的谢恹，只是狠狠把她推开，警告她不要接近自己。

但如今，我的目光扫过他俩相握的手。

桑念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

「今晚我和阿恹要用主卧，可以麻烦姐姐腾个位置吗？」

虽然是问句，但她的语气势在必得。

这也是谢恹给她的底气。

因为整个圈子的人都知道谢恹对我恨之入骨。

即使我现在是谢恹的妻子。

但所有人依旧可以踩在我头上。

谢恹一把搂过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跟她说干什么，想睡哪你说了算。」

我怔怔地看向他。

谢恹平时从不留女人过夜。

哪怕再晚，也会让那些女人自己回去。

而现在，他第一个留宿的人是我的妹妹。

即使谢恹比谁都清楚我和桑念的关系。

我突然泄了力，垂下眼。

桑念嘟着嘴拍开他的手。

「别这么说，毕竟姐姐才是家里的女主人嘛。」

俩人的气氛逐渐暧昧，良久。

我抬起头，终于平淡地点点头。

「可以，那我今晚睡客卧。」

大概是没想到我答应的这么爽快，桑念愣住了。

倒是旁边的谢恹怔了片刻。

他猛地将目光投向我，眼神晦暗不明。

「桑晚，你怎么这么贱？」

……

几乎是瞬间的呼吸一滞。

我看着他，张了张口。

喉间却忍不住传来一阵瘙痒，铁锈味一涌而上。

我偏过头剧烈咳嗽出声，桑念立刻躲进谢恹怀里，故作担忧的问道。

「天啊，姐姐，你是生什么病了吗？」

大概是见我咳嗽的确实厉害。

谢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直到旁边的桑念突然开口。

「但姐姐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差呢，是又想要什么东西了吗？」

说完，她又不好意思地捂住嘴。

「对不起呀姐姐，因为外面都这么说……」

谢恹不说话了，他轻轻扫了我一眼。

「还想用这招博取同情，演的不累吗？」

「也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直接去死，说不定我还有可能怜惜你一下。」

他字字珠玑，恶意的语气让旁边的桑念咯咯笑起来。

我偷偷擦去嘴角的血，也笑了。

「如你所愿。」

谢恹愣了愣，最终，扯了扯嘴角。

「真是个疯子。」

他冷冷扔下这句话，扭头带着桑念上了楼。

隔音极好的别墅，此时他们暧昧的响动却格外清晰。

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茶几倒映出苍白的脸色。

想起今天医生的话，我闭了闭眼，忽然笑了出来。

他说我的病哪怕住院治疗，也最多只能活两个月。

怎么办呢。

谢恹，我好像真的要死了。

……

第二天起床，桑念已经离开了。

谢恹出乎意料地没有走，在餐桌上吃早餐。

「我要死了。」

夹起一块烧卖，不知为何，我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

莫名的，我突然很期待谢恹的反应。

谢恹歪了歪头，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嘲弄。

「桑晚，你很无聊吗？」

顿了顿，他又讥笑着开口。

「又想骗我为你家博取利益？你这次想要什么？」

「父母逼迫的这种烂借口，你还想骗谁？」

「念念才是你们家不受宠爱的那个。」

不是。

桑念才是夺走我所有爱的小偷。

我想开口辩解。

可对上谢恹讽刺的眼神，我又咽了回去。

最后，我对他笑了笑，轻声开口。

「那你能给我钱吗？」

谢恹一愣，露出了早有预料的神情。

他冷笑一声，掏出包里的一张卡，狠狠甩到我脸上。

锋利的卡边擦过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他说：「桑晚，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谢恹转头离开，大门被摔得发出剧烈声响。

我没有拾起那张卡，而是坐在原地。

泪水糊满脸颊，刺激的血痕微微刺痛。

我有些恍惚，又止不住地想。

如果我真的死了。

等谢恹回想起今天的事，会是什么表情呢。

不过我又想。

他那么恨我，应该只会觉得大快人心吧。

等我处理好伤口，去公司上班时。

却在公司门口见到了桑念。

「姐姐，你也来上班呀？」

桑念笑着朝我走来，露出脖颈上的吻痕。

红的刺眼。

没等我说话，她自顾自开口。

「阿恹说见不到我会随时想我，所以把我安排到他的公司上班。」

说完，她故作天真地眨眨眼。

「姐姐，你不会介意吧？」

「你喜欢做小三，我身为明媒正娶的妻子，当然不会介意。」

我淡淡一笑，语气平淡。

桑念表情微微扭曲，她突然拽住我。

在我耳边恨声道。

「你以为自己很高尚吗，利用阿恹这么多年，他早就恨死你了。」

她放开我，居高临下地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她想看到什么呢。

或许是痛苦，悲伤，歇斯底里。

可我只是垂下眼，面不改色地走进电梯。

谢恹恨我，那又怎么样呢。

我早就不需要他的爱了。

2

桑念在公司几乎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她模样好看，性格开朗。

以及最重要的，她与谢恹的关系。

无论是每天一束的玫瑰，还是用餐时独有的甜点。

谢恹从不避讳对她的宠爱。

犹如电视剧情节的爱情，有人艳羡开口。

「真羡慕啊，谢总对念念姐真好。」

我望着谢恹温柔的侧脸，突然笑了笑。

似乎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只是太久了。

久到我已经忘了当初他爱我的样子。

我轻声说。

「是啊，真羡慕。」

午休，我在隔间看着镜子前的自己。

容貌憔悴，原本红润的脸蛋如今没有一丝血色。

真丑。

我嘴角上扬，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

想起身离开，门却突然打不开了。

我皱了皱眉，刚想喊人。

下一秒，刺骨的冷水从隔间上方泼下来。

「不好意思呀桑晚，我们没看清楚，不是故意的。」

头顶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

阴冷的触感顿时布满全身。

我浑身颤抖起来，几乎一瞬间头晕目眩

我抖着嗓子开口。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

「想想你招惹过什么人吧。」

我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开门……」

药放在了洗手台的包里，我疼的几乎说不出话。

女声慌了：「喂，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我们先走吧。」

两人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我强撑起身子，却看到站在门外的人。

是桑念。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小药瓶，一字一句念出声。

「抗癌……」

她抬头看向我，笑了出声。

「姐姐，你要死了啊？」

像是被揭开了最隐秘的伤疤。

我红着眼想伸手去夺。

「还给我！」

却因为没有力气摔在地上。

桑念微微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满是怜悯。

「好狼狈啊。」

「姐姐，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像疯子？」

「不过，」她随手将药瓶扔在地上，转过身。

「阿恹现在喜欢的是我，你的命也无所谓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

白色的药片散落在地，我抖着手塞进嘴里。

混着咸味的药咽下咽喉。

我放下药片，迷茫地想。

为什么吃了药，还是会疼呢。

等我缓缓走出去时。

就见桑念抱着一束白玫瑰，笑着跟谢恹说话。

我看到谢恹勾着唇，眼底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我突然有些想笑。

多么温馨的一幕。

「姐姐？」

桑念朝我走来。

看到我一身狼狈，她惊讶地捂住嘴。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桑念，你恶不恶心？」

桑念的杏眼立刻涌上泪花，她摇了摇头。

「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扯了扯谢恹的手。

「阿恹，姐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谢恹没吭声。

他的目光一点点扫过我湿透的衣服，凌乱的发型，颤抖的身子。

最终冷淡地收回视线。

他说：「桑晚，别他妈来这套。」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爱演吗？」

嘴里是药片没有化开的苦味。

我定定看着他，笑了。

好苦啊。

谢恹，真的太苦了。

……

下班后，我一个人走在街上。

吃了药的身体精疲力尽，我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停下休息一阵。

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身影撞到。

一阵头晕目眩，我后退几步才站稳脚跟。

男生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了我一把，慌乱地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事。」

我摇了摇头，目光不自觉落在他抱着的花束上。

是白玫瑰。

娇艳欲滴，在男生怀里被保护的很好。

顺着我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给女朋友买的，她比较喜欢这些东西，说是什么仪式感。」

「你跟你女朋友关系真好，祝你们幸福。」

我笑着感慨一句。

「嗯，我很爱她。」

男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跟我道别后又急忙小跑着离开。

雀跃的背影与记忆中的某个人渐渐重叠。

我有些恍惚。

曾经有人说，见到心爱的人要跑着过去。

在我们还没有闹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那时候的谢恹，也是这样的。

我和谢恹是在学生时代相识的。

他向我表白的那天，送来的便是一束白玫瑰。

我记得他明明耳根羞的发红，却一字一句地跟我发誓。

「桑晚，我真的很喜欢你，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

「能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在外嚣张跋扈的太子爷，在我面前却如同刚开窍的毛头小子。

他会在下雨的夜晚冒雨来到我家楼下，只因我跟他随口一提哪家的小蛋糕好吃。

也会在每天的清晨早起，只为给我送上沾满露珠，最娇艳的那一束花。

谢恹喜欢给我送白玫瑰，因为他说白玫瑰代表的是纯洁、高贵的爱。

但其实桑家对于谢家来说，算不上门当户对。

他们都说，谢恹只是想玩玩，玩不了多久

自然会分手。

后来，等到我们在一起的第五年。

京圈人人又说，这位万花丛中过的太子爷，这次是真的栽了。

现在，我又忽然想起今天桑念怀里的那束白玫瑰。

只可惜当时也没有人会想到。

当年被传颂的神仙眷侣，会变成现在这幅相看两厌的模样。

3

晚上到家，我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大床上。

手机震动几声，我闭着眼拿起接通。

是谢恹。

他似乎喝了些酒，低沉的声音染着微醺的醉意。

「我的好桑桑有没有想我？」

语气里的柔情黏腻几乎要溢出。

久违的称呼。

差点让我以为，我们回到了最相爱的那段日子。

「桑桑，我想你了。」

「你有没有想我呢，最近对我好冷淡，桑桑是不要我了吗？」

他可怜巴巴的，有些语无伦次，说出的话也磕磕绊绊。

与白天的谢恹似乎若判两人。

但我清楚。

这是谢恹的求和手段。

以前每次他惹我生气，都会装出一副喝醉的模样来向我服软。

我想，我现在应该是要高兴的。

我应该接过他的台阶，再顺势跟他和好。

一如我们之前的每一次。

但是这一次，面对那头有些紧促的呼吸声。

我却不想这么做。

因为我都要死了啊。

所以我只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留情的嗤笑。

「谢恹，你的演技越来越差了。」

「别装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一条摇尾垂怜的野狗？」

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起伏不定的喘气声。

良久，谢恹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桑晚，你真是好样的。」

「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做，明明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他几乎是低吼出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在难过。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当初说最恨我的人也是他。

我刚想开口，却被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

语气温柔，略带担忧。

「阿恹，你怎么了？」

真熟悉的声音。

原来桑念一直在他身边。

怪不得，他要给我打这一通电话。

怪不得，他要做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我扯了扯嘴角。

稳下有些发颤的嗓音，我带着恶意嘲讽出声。

「我想让你离我远一些啊，谢恹，我嫌你恶心。」

谢恹停顿了几秒，随后他突然笑了几声。

「好，很好，桑晚，等以后你他妈哪天死了，我都不会再回头看你一眼！」

像是刻意，电话没有挂断。

一阵衣物摩擦声后。

最终，我只听见桑念的一声娇呼。

「阿恹……别在这里！」

……

这晚过后，谢恹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淡的模样。

有些不同的是，他现在与桑念的关系比之前更甚。

几乎称得上甜腻。

我不在意他们，只是拿出一个袋子。

里面放着的是生病要吃的药。

数了数数量，我有些惆怅。

快吃完了。

下个月的药钱，要怎么办呢。

我身上是没有什么钱的。

这些年，谢恹给我的几乎都会被家里人拿走。

他们说我已经嫁人了，补贴家里是应该的。

而我身上仅剩的一些也只能够苟延残喘。

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强硬。

「桑晚，你今天带着谢恹回家一趟，听到了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坦白。

「妈，可能不行，我跟谢恹……」

话被直接打断，她刺耳的叫声响起。

「你是要拒绝妈妈？我养你到这么大，家里出了事你现在也不管不顾吗？」

「桑晚，你连这点忙都不帮，我要你这个白眼狼有什么用！」

虽然早已习惯这些话，但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心痛。

最终，我低低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妈。」

我与谢恹现在的关系几乎算得上水深火热。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同意。

在想怎么样才能回绝掉这次家宴时，却在门外看见了谢恹。

他冷着一张脸，眼神厌恶地扫过我。

「……你家那边让我们今晚回去吃饭，准备一下吧。」

看来妈妈已经提前告诉他了。

看着谢恹眼底毫不遮掩的嫌恶，我知道。

他觉得又是我出的主意。

毕竟在他眼里，我是因为利益才跟他结的婚。

还是以那种低劣的手段。

见他周围难得没有出现桑念的身影，我嘴角撑起了一个轻蔑的弧度。

「怎么不见桑念？」

「你应该跟她回去，毕竟你们现在才是一对不是吗？」

见我提起桑念，谢恹眉头皱的更深。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扯了扯嘴角。

「说完了吗？」

「桑晚，你就对自己的妹妹这么恶毒？你明明知道她在家的境地，却还要这么折辱她？」

谢恹忽然一步步朝我走来，微微低下头，眼神冷厉。

「还有你的脏嘴，配提起念念的名字？」

说完，他像是无法忍受脏东西的模样，后退了几步，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我安静地站在原地，半晌，也笑了一声。

恶毒。

是指从小被迫把喜欢的洋娃娃让给她，却只换来一句应该做的。

还是她现在抢走了我的丈夫，我却不得不装作不知情？

谢恹，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吗。

车缓缓停在桑家大门。

我挽着谢恹的胳膊走了下来，就见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桑念。

「阿恹！」

不同以往，桑念今天只穿了一条普通的白裙子。

谢恹立刻抽回了与我挽着的胳膊，他的嗓音柔和下来。

「是我给你买的那些衣服不满意？怎么回家就穿了这件？」

桑念摇了摇头，眼眶忽的一红。

她低下头，偷偷往我这瞥了一眼。

谢恹立刻皱了皱眉，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

顿了顿，桑念嗫嚅着小声开口。

「是姐姐……不让我穿那些衣服，她说我不配穿好看的衣服。」

像是悄悄话一般，她声音轻轻的，却在安静的黑夜让我听的格外清晰。

很拙劣的谎话。

只是，谢恹毫不迟疑地相信了。

我见到他身子一僵。

下一秒，他拉起桑念的手，站到我面前，对她柔声道。

「念念，她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桑念缩了缩身子，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恹神情更加温柔了。

他看了我一眼，缓缓勾起一个恶劣的笑。

「那念念，你去打她一巴掌。」

4

桑念表情一喜，却依旧柔柔弱弱地开口。

「阿恹，这样不行！虽然、虽然姐姐经常欺负我，但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呀……」

「而且，我怕姐姐会生气。」

谢恹突然笑了一声，他语气笃定。

「没关系，她不会的。」

他真是疯了。

我冷眼看着他，准备转头离开。

却被谢恹猛地拽住胳膊。

力道大到让我有些隐隐作痛。

他轻笑一声。

「桑晚，你跑什么？」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耳边一阵轰鸣，我的脸上顿时出现清晰的指印。

目光所见，是桑念压抑不住的得意笑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口中却是歉疚的话。

「不好意思呀，姐姐，是阿恹让我这么做的……」

眼前阵阵发黑，我狠狠地瞪着她，咬了咬牙，想伸出手打回去。

突然一张卡在我眼前晃了晃。

谢恹只是笑，拿着卡的手在我印着巴掌的那半脸轻轻拍了拍。

力道不重，但刚才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没有消散。

他拿着那张卡，一字一句地轻声说。

「桑晚，你不会生气的，对吗？」

手突然卸了力一般垂落，半晌，我颤抖着接过那张卡。

我不想死。

我想活着的。

……

大门开了。

是妈妈打开了门，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哎呀，念念，你刚才出去干什么啦？」

关怀的话在看到我时戛然而止。

她的神情瞬间变了变。

我听到她冷淡的声音响起。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心头微酸，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肆意揉搓我的心脏。

我张了张口，勉强扯出一抹笑。

「妈……」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妈妈冷着脸朝我挥了挥手。

「你没带谢恹，你……」

刚想说出口的话，却在触及到身后的谢恹时转了弯。

「……你这孩子，都不跟妈说一声就来了，快进来。」

她堆起了温柔的笑，只是对着我显得有些不自然。

接着又对我身后的谢恹柔声开口。

「小恹也来了？来的正巧，饭菜已经做好了。」

除了桑念以外，现在的谢恹对我家里人没有任何好感。

他淡淡“嗯”了一声。

对上妈妈诧异的目光，大摇大摆地牵着桑念走进了家里。

我知道，因为桑念说她不受宠，所以谢恹是在给她撑腰。

小时候，即使是她抢走了我的东西，可妈妈依旧会护在她身前。

而现在，我的丈夫也会挡在她身前。

餐桌上的菜琳琅满目。

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灼虾，我没有动筷子。

我从小就对海鲜过敏。

但自从有一次，我因为过敏被送进医院后。

桑念就突然喜欢上了海鲜。

碗里突然出现了一块虾肉。

「姐姐，你怎么不吃？」

桑念收回筷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不自觉地看向谢恹。

他也是知道的。

知道我海鲜过敏，所以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年几乎都没碰过海鲜。

谢恹对上我的目光，又淡淡地移开。

「念念给你夹的，你就吃。」

碗里的虾肉被我用力夹成两段，我对着桑念扯了扯嘴角。

「谢谢妹妹。」

一顿饭在沉默无言中继续，这时，爸爸轻咳一声，突然开口。

「小恹啊，既然都在这里，那我就说件事。」

「家里最近出了点小问题……也不需要多少钱，这个数就行。」

他比了个不算低的数字。

「你看，你都和晚晚结婚了，这点事总不能不帮吧。」

谢恹身子顿了顿，那股嘲讽的视线直直朝我射来。

让我几乎抬不起头。

像是在说，看吧，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桑念却突然站起身，大声说道。

「爸爸，阿恹哥哥也有难处，你为什么总是要去为难他呢？」

「他也是人，他也需要真心来相待。」

「你们都心疼姐姐，谁来心疼他？」

她脸色苍白，咬着下唇，眼里湿漉漉一片，像是含着泪花。

明明极其害怕，却又为了心爱之人挺身而出的坚定模样。

谢恹收回视线，愣住了，怔怔地看向桑念。

他一定觉得很感动吧。

在我们这群人对他的觊觎中，桑念是显得多么纯洁。

即使当初，对于家里的难题，是她提出让谢恹帮忙的主意。

父母对视一眼，爸爸板起脸对桑念低声道。

「念念，这是家里的事，你不用管！」

桑念固执地摇摇头。

「阿恹哥哥已经为家里做的够多了，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爸爸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

「行了。」谢恹突然站起身。

他拽起一旁桑念的手，转身离去，只留下淡淡一句。

「看在念念的份上，我会考虑的。」

妈妈惊讶的目光看向我，我低下头，难堪地坐在原地。

晚餐结束，看着妈妈，鬼使神差地，我叫住了她。

「妈，我有话对你说。」

看着妈妈不耐烦的神情，我低下头，用力地攥紧了手。

「妈妈，我快要死了。」

等了片刻，妈妈没有吭声。

抬起头，我对上她嫌恶的眼神。

「桑晚，你又开始发什么疯？」

「不就是对你妹妹好了点，你就开始作妖，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又是无止境的谩骂。

我只是感到一阵疲惫。

到底要怎么做，他们才会满意。

到底要怎么做，他们才能看我一眼。

我闭了闭眼，没有再说话，直接回到了房间。

熟悉的陈设让我稍稍有了些慰藉。

自从和谢恹结婚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我视线扫过书架，却被一个本子吸引了注意。

拿起后，里面夹杂的东西突然掉了下来。

5

是一封信。

有些陈旧的痕迹，但依旧能看出来被保存的很好。

粉红的信封上只有三个字，致桑晚。

打开信，里面是少年人诚挚热忱的爱意。

可惜年少时的誓言实在算不得真。

我顿感无趣，却在看到最后一句话又怔了怔。

「桑晚，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比上面任何一句都要痕迹深重。

像是要镌刻进灵魂最深处，来证明他的爱意。

我盯着这句话，良久，突然笑了。

拿起一支笔，我一字一句地在这封信的背面写到。

谢恹，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见你了。

也是同样的痕迹深重。

……

过了几日，谢恹破天荒地找上我。

「今天晚上有一场沈家举办的宴会，你跟我一起参加。」

我还没说话，又听到他的下一句。

「……我会给你钱的。」

顿了顿，我安静闭上嘴。

在公司的角落，我听到桑念娇软的撒娇声。

她有些不满。

「阿恹，你都能带姐姐去，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呀？」

谢恹含着笑意的嗓音接后响起，他捏了捏桑念的脸。

「吃醋了？这种场合太累了。」

「你只需要在家乖乖等我回去，好不好？」

桑念又嘟嘟囔囔说了些话，将头埋进谢恹怀里。

她抬起头，突然对上我的目光。

嘴角轻扬，缓缓对我比了个口型。

「姐姐，等着我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皱了皱眉，转头离开。

晚上很快到来。

试礼服时，我总感觉到背后有股灼热的视线。

通过镜子的反射，我能看到谢恹紧紧地盯着我。

半晌，他突然开口。

「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愣了愣。

将目光投向镜子里的自己。

脸上的婴儿肥不知何时已经看不见踪影，消瘦的几乎能看见骨头。

我抚上自己的脸，又看向自己过于纤细的手腕。

确实瘦了。

这几个月我被疼痛折磨的吃不下饭，消化系统也在慢慢衰弱。

因为真的太疼了。

但对上谢恹蹙起的眉眼，我只是笑了笑，说道。

「没什么，我最近在减肥。」

谢恹收回视线，没有再说话。

宴会开始，大厅内灯火通明，贵宾谈笑间推杯换盏。

「谢总，真是好久不见！」

有人朝谢恹走过来，谄媚地打着招呼。

在说了一堆奉承话后，他又看向我。

「这就是您的夫人吧？真是漂亮，二位的感情一定很好。」

「我记得谢总和您夫人的爱情故事，当年可是一段佳话，连我这个年纪的人听了都觉得动容！」

男人对我们曾经的感情侃侃而谈，似乎是为了讨好他，称赞之意溢于言表。

我能感受到谢恹的身子越来越僵硬。

是啊。

曾经那些美好回忆，在此时的他看来几乎算得上是一段耻辱。

良久，男人似乎也发现谢恹的情况不对劲，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谢总，怎么了吗……？」

这时，谢恹却缓缓勾起一个温雅的笑。

他拿起一旁的红酒，轻轻碰了碰男人的酒杯。

“叮”的一声，伴随着男人轻描淡写的声音。

「这都是过去的事，再提就没意思了。」

男人脸色一变，不着痕迹地扫了我一眼，又对谢恹点头哈腰。

「是是是，谢总说得对。」

谢恹继续笑着攀谈。

宴会中场，谢恹不在身边，我走到角落，朝服务员要了杯水。

温水入喉，我却渐渐皱起眉，头有些昏昏沉沉。

这水不对劲。

我身子晃了晃。

服务员突然走上前，扶住了我。

「小姐，我扶您去休息吧。」

熟悉的声音让我顿时清醒不少。

抬起头，直直对上桑念充满怨恨的眼神。

她对我笑了笑，直接上手捂住我的嘴。

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姐姐，你都要死了，就别耽误阿恹了吧？」

我想反抗，最终抵抗不住药性的袭来。

「谢恹的老婆？哈哈哈哈哈，我还没玩过豪门呢！」

「看起来真带劲！」

意识逐渐清醒，我听见有人这么嬉笑着。

感受着衣物被扯开的触感，我惊恐地几乎要流下泪。

头疼愈加剧烈。

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我有些麻木地想。

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反正从来没人在意我。

亲人是，爱人也是。

“砰”门突然被打开了。

谢恹脸色阴沉地闯了进来。

看到我身边两个男人，他怒意更甚。

「都他妈滚出去！」

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接着，他红着眼大步朝我走来，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

「桑晚！是不是谁给你钱，你他妈跟谁都可以？」

「你怎么这么贱啊，我平时给你的还不够？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谢恹的神色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凶恶，尾音却带轻轻的颤抖。

我竟然有些想笑，又实在做不出笑的表情。

费力地抬起眼看向他，狠狠骂出声。

「谢恹，你就是蠢货。」

顺利看到他愈加愤怒的神情，我心满意足地笑出声。

本就虚弱的身体加上刚才那剂猛药。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感到鼻腔一股黏腻流出。

谢恹脸色一变，身上那副怒气冲天的架势徒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慌张失措。

「桑晚！」

意识的最后，我只听见了这一句呼喊。

6

再次睁眼，鼻间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醒了？」

沙哑的嗓音落入耳中，我转过头。

对上谢恹布满红血丝的目光，他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眼。

「你晕了好几天。」

我眼睫一颤，手不自觉地攥紧被子。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突然开始期待他的反应。

谢恹会怎么做呢。

气氛沉默半晌。

他皱了皱眉，才继续说。

「……医生说你是最近压力太大，加上身子不太好。」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谢恹紧紧盯着我，眼底是难得一见的茫然。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医生说只是压力过大，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医生没有检查出来？

还是谢恹在装傻。

我脑袋一团乱，张了张口。

「谢恹，我……」

话没说完，桑念突然进了病房。

她站在病床前，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晕过去之后我就好担心你。」

察觉到我紧盯着的视线后，桑念身子颤了颤。

我终于意识到是什么的原因。

桑念确实很聪明。

她居然想到了买通医生这一招。

我有些想笑。

看来，她也对谢恹跟自己的感情不自信吗。

「姐姐，你既然醒了，那我和阿恹就先离开了。」

察觉到我冷淡的目光，桑念似乎一点没有感到心虚。

她笑了笑，顺势想挽过一旁谢恹的胳膊。

却被谢恹躲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避开了桑念惊疑的眼神。

「念念，你先回去吧。」

桑念有些慌乱，她勉强笑了笑。

「怎么了阿恹，你今天说要带我去……」

谢恹打断她的话，又耐心地重复一遍。

「你先回去吧。」

她闭上嘴，走之前狠狠瞪了我一眼。

病房安静下来。

谢恹没有说话，紧紧皱着眉头。

像是思考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们和好吧，就像之前那样。」

「我们依旧是最恩爱的夫妻，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一个孩子？」

「等你出了院，我们可以要一个孩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见我没说话。

他又试探性的想握住我的手。

温热的触感碰到手背，我猛然回过神，良久，扯了扯嘴角。

「谢恹，你疯了吗？」

「你要知道，前段时间你刚说过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谢恹张了张口，神情有些无措。

「对不起，我只是太生气了，我是爱你的，我……」

打断他的话，我忍不住讥讽出声。

「你想说什么，你兜兜转转之后发现最爱的还是我？」

「谢恹，说出这话的时候，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我想不通谢恹的转变为什么突然这么大。

不久之前，他还是一副恨我入骨的模样。

谢恹突然看向我的眼睛，桃花眼略微有些泛红。

他低低笑了几声，最终颓丧地垂下头。

「是，我承认，我他妈就是犯贱，我就是离不开你。」

「前几天看到你晕过去的时候，我真的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甚至恨不得跟你一起去死。」

他哑着嗓音，拳头紧紧攥在身侧。

「桑晚，你要什么都好，钱也好权也罢，我不在乎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现在只想跟你好好在一起。」

说到最后，几乎称得上是卑微哀求。

不同于上次醉酒时的反应。

他现在的模样，算得上诚挚。

我应该是要感动的。

因为他准备继续爱我了。

而如果我现在跟他坦白，或许我的病有很大可能治愈。

可是，我此刻只是冷眼看着他。

心底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我相信他此刻的爱是真的。

但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已经没有精力去陪他玩这些爱情游戏了。

对，我有些讽刺的想。

谢恹甚至还不知道我要死了。

他只是在桑念的影响下，觉得我只是身体不好。

他不会怀疑桑念的任何一个行为。

从小便是如此。

我的父母会无条件信任她的所有话。

现在，谢恹也是。

无数的情绪从心头涌起，我的神情一点点冷下去。

心中的怒火狂烧，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我淹没。

最终，我缓缓勾起一个笑。

「好啊，阿恹，我们复合吧。」

「我也很爱你，我也不想离开你了。」

恶心。

好恶心啊。

谢恹微微睁大了眼，他欣喜地抱住了我。

「桑桑，我们这次一定好好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感受着颈窝被浸透的冰冷触感，笑了笑。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7

我和谢恹似乎真的回到了从前。

他对我几乎称得上百依百顺。

再也没有夜不归宿，桑念也很久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就好像之前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就好像我们回到了年少时最相爱的时候。

我盯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谢恹走了上来，搂住我的腰身，微微皱了皱眉。

「桑桑，你还在减肥吗？」

「不要减了，你真的太瘦了。」

落地窗倒映出我的身影。

好像是比前段时间又瘦一些。

真的越来越瘦了。

我没有说话，突然迟疑了一阵。

谢恹是爱我的吗。

他应该是爱我的。

最终，我笑着点点头。

「好。」

趁着谢恹不在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医院。

全面检查之后，医生看着我的神情越来越怜悯。

「你父母呢？」

我愣了愣，最终摇了摇头。

我父母从不在意我，或许我跟他们拿出病例单。

他们也只会觉得，是我在骗他们。

「那……」他又看了一眼表上的已婚二字。

「你的丈夫也不在身边？」

我刚想回答，耳边却突然传入一道熟悉的声音。

「谢谢你今天陪我来医院……姐夫。」

这声姐夫低低的，似乎是不情不愿。

我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那抹纤细的身影。

是桑念。

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正是今天跟我说，临时有事出差的谢恹。

两人的身影逐渐走远，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听不见任何声音，谢恹似乎在跟她争论什么。

桑念说到一半，却好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扑倒谢恹怀里，小小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我看到谢恹站了很久，最终，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桑念的后背。

我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对上医生疑惑的眼神，我勾了勾唇。

「抱歉，丈夫也不在身边。」

医生的眼神更加怜悯了，他叹了口气。

「这几个月，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

这一次没有再开药，我淡淡“嗯”了一声。

出了房门，桑念站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

见了我，她语气冷冷的，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姐姐，我们来聊聊吧？」

医院的角落。

「桑晚，你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纠缠着阿恹不放？！」

桑念死死盯着我，眼睛里是刻骨的怨毒。

我微微昂了昂头，笑的肆意。

「可是谢恹不知道我要死了呀。」

「不让他知道这件事，这不是你正想要的吗？」

她愣了愣，神情有些微妙地看向我。

「你……都知道了？」

我依旧在笑，语气平淡。

「知道什么，知道你买通了医生？」

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最后，她似是不甘地挤出一句话，眼眶泛红。

「你别耽误阿恹了，你放过他吧，姐姐，我求求你，我真的很爱他！」

她声泪俱下，仿佛下一秒就要下跪哀求。

我只是勾了勾唇，轻声开口。

「桑念，你是不是忘了，谢恹是我的老公。」

「爱情里不被爱的才是小三，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

桑念的脸色一僵，她吞吐着开口。

「你不是图着阿恹的钱吗，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我的视线落在她口袋微微露出小角的录音笔上。

顿了顿还是带着恶意嘲弄出声。

「是啊，我不喜欢他，我就是图他的钱，可谢恹他很喜欢我呀。」

「哪怕我现在让他去死，他都愿意。」

桑念突然冷静下来，她敷衍地应付了几句后转身离开。

她要给谢恹听吗？故技重施的把戏。

我早就不在乎他了。

晚上到家，谢恹在厨房忙活着什么。

自从我们和好后，他就开始学起了做饭。

美其名曰是增加感情，再问就是觉得我太瘦了。

餐桌的花瓶上放着娇艳的花束。

椅子被擦的很干净，我的位置上有他亲自挑选的坐垫。

我安静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放盐，笨拙地烧着我最爱吃的菜。

谢恹多爱我啊。

似乎种种细节都在证明他爱我。

为我下厨做饭的人是他，为我认真挑选坐垫的人也是他。

可在桑念扑进他怀里后，温柔地安慰她的人，也是他。

「桑桑，你回来了？」

谢恹从厨房走出来，桃花眼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炫耀似的举了举端着的菜。

「我今天刚学会的糖醋排骨，你不是最爱吃了吗？」

「来尝尝我做的！」

他将菜端上桌，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尝了一口。

不算难吃。

抬起头，对上谢恹期待的目光，我突然笑了笑。

「谢恹，我真的好爱你啊。」

他眼里的光似乎更闪耀了。

……

我开始接受和谢恹的一切。

空旷的别墅，逐渐充斥着我们生活的痕迹。

我们会一直这么过下去，或许未来还会有一个孩子。

就这样相伴一生。

只是我要死了。

每个晚上，我都会盯着镜子里枯瘦的自己说。

快了。

马上就能解脱了。

谢恹最近一直在忙。

问他便一直回避问题，不肯正面回答。

后来，我就不在过问了。

这天，谢恹要带我一起去吃晚饭。

晚餐进行到一半，谢恹突然有事，要提前离场。

一位女服员来到包厢。

「桑小姐，我们这里需要您帮忙做一份调查问卷，请您移步到前台。」

我没想到太多，跟着过去。

直到服务员把我带到大门外。

璀璨的烟火在空中蔓延开来，似乎是要把整个天空点亮。

而谢恹背对着烟火，站在人群的中央。

低下头，我撞进了谢恹满含深情的眼底。

他单膝跪地，捧着戒指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桑桑，或许我们之前有些误会，我对你做过许多错事。」

「但在无数的分分合合中，我们一次又一次相爱。」

「现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再次娶你的机会。」

「桑桑，我真的好爱你，你愿意嫁给我么？」

谢恹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我安静地看着他。

良久，直到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我才轻声说道。

8

「谢恹，我……」

「阿恹，你不能娶她！」

话被直直打断，我扭头看去。

桑念不知何时来到这里，她神情坚毅，手里拿着录音笔。

她走到谢恹面前，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将录音笔缓缓打开。

录音里，我的声音清晰传来。

「根本不爱他……图他的钱。」

直至停留在最后一句。

「我现在让他去死，他都愿意。」

周围唏嘘声不断，包夹着窃窃私语。

桑念眼底含着泪花，泪眼婆娑地看着谢恹。

「阿恹，现在你知道了吗，她一直图的是你的钱，根本不爱你，你还不清楚吗？！」

谢恹脸色变了变，片刻后，他抬起步朝桑念走去。

步伐急促而坚定，桑念惊喜地看着他。

「阿恹，你知道就好，我……」

下一秒，就见到谢恹面无表情地夺过她手中的录音笔。

“砰”猛地往地上摔去。

他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桑晚说的没错，我确实愿意为了她去死。」

桑念的脸色顿时惨白，她呐呐地张着口。

「谢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恹却没有再搭理她，而是朝我走来。

强硬地拉过我的手，将戒指带在无名指上。

「桑桑，嫁给我吧。」

他微微后退几步，满怀期待地将另一只戒指递给我。

全场寂静下来，我的目光扫过桑念因为嫉妒而微微扭曲的面容。

轻笑一声，正准备接过。

而这时，桑念却突然朝我撞来。

「桑晚，都是你的错，你去死吧！」

她力道十足，几乎是抱着想让我死的决心。

我被这股力道撞的跌坐在地上。

头一阵阵刺痛，剧烈的疼痛袭来。

意识消散前，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桑桑？」

意识逐渐清醒，我听见了略微嘶哑的声音响起。

谢恹眼底有些红，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绝望和疼痛的情绪。

看到我醒来，他对我勉强勾了勾唇。

「这一觉你睡了好久啊，饿不饿，我给你煲了粥。」

没等我搭话，他自顾自站起身，身形却不自觉晃了晃。

踉跄着走到桌前，端着粥朝我走来。

我平静地看着他滑稽的动作。

「谢恹，我要死了。」

谢恹身子颤了颤，他转过头，几乎哀求地望着我。

「桑桑，乖，不要乱说话。」

「你怎么会死呢，我们桑桑是要长命百岁的。」

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他将粥送到我面前，细心地准备将餐具摆好。

只是颤抖的手却像是不听使唤，几次拿起后又跌落在桌上。

我将粥拿开，对他弯了弯眼睛。

「谢恹，我要死了，你开心吗？」

「是你说的呀，你说我可以直接去死，你说我死了你都不会看我一眼，你让我别来这套，没有人会跟我一样爱演。」

「以后你终于不用看到我了，得偿所愿啦，你怎么不开心呢？」

我高兴地将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给他听。

如愿以偿地看到他逐渐绝望而惶恐的神情，眼神也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终于恶劣地笑出声。

可最先尝到了，却是苦涩的咸湿味。

怎么会呢。

我明明已经报复他了。

我明明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怎么还会，这么难过呢。

谢恹无助地摇着头，迷茫而缓慢。

但第一反应，却是拿着纸巾想为我擦眼泪。

「桑桑，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哭。」

「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看着他布满泪痕的脸，甜甜地笑了出来。

「谢恹，可是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呀。」

「我说，我要死了。」

「你当时说什么呢，你说我的借口太烂啦。」

「医生说我当时如果及时治疗，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但我当时没有钱，父母不给我，你也不给我。」

看着他逐渐痛苦的神情，我突然感到一阵无趣。

厌厌地躺下身子，我不耐烦地闭上眼。

「谢恹，就这样吧，你可以离开了。」

谢恹没有理会，他伸出手猛地把我拥入怀里。

「桑桑，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的病。」

「你说过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是你答应我的……你不能骗我。」

任凭滚烫的泪水浸湿我的颈窝，我伸出手轻轻点向他的脖颈。

轻声开口。

「谢恹，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你这里那处吻痕的时候，心里有多恶心吗？」

「万花丛中过的太子爷，你真的太脏了。」

我的声音很轻，可是谢恹的神情却越来越惨淡。

他喉头哽咽起来，慢慢地弯下腰。

最后，我只能听见他痛苦地低声挤出几个字。

「桑桑……桑桑。」

9

每天会有无数名大夫走进我的病房。

有些人，甚至是我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脸孔。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最终都会叹息着摇头离开。

我也每天都会见到谢恹的身影。

他看上去明明都要痛苦地几乎崩溃，可面对我时，却永远是一副温柔的笑脸。

他将最后一个医生送走，轻柔地抚上我的眼睛。

「我之前最喜欢的，就是桑桑的眼睛，像深海的珍珠，是只有我一个人发现的宝藏。」

听到这话，我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你跟桑念厮混的时候，也有这么对她说过吗？」

谢恹没有理会，这些天来我的冷嘲热讽，他早就习惯了。

他只是继续温柔地说。

「桑桑，我们去国外吧，国外的医疗技术或许更发达一些，我相信那里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没用的，谢恹，治不好的，我活不了多久了。」

谢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放在我的手上。

「桑桑，你不会死的。」

……

谢恹最终还是没有带我出国。

他怕我身体来回折腾，会受不了。

在一次我从手术室出来后，我看到他拿着我的病例单，脸上是无力和绝望。

谢恹一直有跟进我的病况。

或者说，现在没人比他更了解我的身体。

我猜，他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了。

而我最需要钱去治病的那段时间，他可能还在跟桑念卿卿我我。

手机一阵震动声响起。

谢恹对我手机管辖很严格，美其名曰说怕辐射影响我。

但我从来不理他。

谢恹真的太烦人了，我每天都在想我怎么还没死。

所以只要我对他提起桑念这个名字，他就会闭上嘴，泪眼汪汪地贴着我的手腕。

摁下了接通，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声。

是妈妈。

「桑晚！你到底想做什么，打电话你不接，你给我好好解释为什么念念回家难过成这样！」

我看了一眼藏在门外的谢恹，轻轻笑了笑。

「妈，你为什么眼里只有桑念呢。」

「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或者说，你真的有在乎过我这个女儿一点吗？」

这些年的委屈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都发泄出来。

说到最后，或许是语气过于激烈，我捂住嘴，疯狂咳嗽出声。

谢恹立刻推门而入，连忙走到我床前，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医生说你情绪不能太激动，桑桑，你冷静一下。」

我抬起头，紧紧盯着谢恹的脸色。

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悔。

他在后悔什么？

是后悔曾经听信了桑念的话，对我说出她才是不受宠爱的那个人？

还是说，是后悔在桑家大门，让桑念打的那力道极重的一巴掌呢？

对面突然没了声音，良久，妈妈疑惑的声音传来。

「医生？你怎么咳嗽的这么厉害，到底怎么了……晚晚？」

晚晚。

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

我突然有些想笑，可喘不过气的呼吸系统让我实在无法做出这个表情。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妈，我下辈子再也不要做你的女儿了。」

胸口积攒多年的石头在此刻终于落下，我只感到了一阵轻松。

这么一想，我好像真的没有遗憾了。

……

我能感觉到身体的状态越来越差。

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谢恹似乎越来越着急了，我见不到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而每次见到他，都会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来到我面前。

在最后一次晕过去后，医生把我推入了急救室。

谢恹跟在一旁，嘴唇极力压抑着抖意。

他似乎是想笑，但颤抖的面部让他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最后只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桑桑，桑桑，你不要睡觉，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我们说好的，等你康复之后，我们就回家，你说过我们会有一个孩子……」

他语速越来越急，声音也泛起一丝微颤。

我皱了皱眉，想伸手把他挥开，却因为没有力气不了了之。

可我不想在死掉的最后一天，还得看着谢恹这张讨厌的脸。

强撑起意识，我小声地对谢恹说。

「谢恹，我想吃你之前经常给我买的小蛋糕了。」

谢恹愣了愣，随后他眼眶一红，泪落的更欢，哽咽着贴向我的手。

「好，我去给你买，桑桑，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你不要抛下我……你一定不能先抛下我。」

我敷衍地嗯嗯两声，看着谢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才怪。

我怎么可能会等你呢。

谢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意识逐渐消散，耳边传来医生手忙脚乱的呼喊声。

「病人没有心跳了！」

「桑小姐，还听得见吗，桑小姐？」

好多人在说话。

但我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最后，有一道嘶哑的声音直直穿透我的耳膜。

「桑桑！」

声声泣血，悲痛哀恸。

好像是谢恹。

真吵。

下辈子我一定不要再遇见他了。

10

桑晚死了。

谢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飙车去那家蛋糕店，又在得知卖完后是以什么姿态哀求店主的。

只是等他带着蛋糕回来后，就见到了属于桑晚的病床上，盖了一层白布。

医生在一旁垂着头宣告。

「抱歉，谢先生，我们尽力了。」

“啪”蛋糕摔落在地上。

谢恹的神情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去，无声无息。

他想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唇瓣。

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说什么呢。

说她不守承诺，是个骗子吗。

还是说恼她为什么没有等自己一起走？

可最后，谢恹只是跪下身，将散落的蛋糕重新收进盒子里。

缓缓走上前，紧紧握住桑晚垂下来的手腕，又温柔地与她十指相扣。

指尖婆娑着逐渐冰凉的温度，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低低地笑了笑。

「桑桑，怎么睡着了呢，起来吧，你不是要吃蛋糕吗？」

「跑去那家店的时候，老板已经卖完了，这还是我花了高价才买回来的最后一份呢。」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掀开的白布露出女孩恬静的侧颜，安静地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

谢恹也这么认为。

桑晚不可能死的。

她刚才还在说想要吃小蛋糕。

她刚才还在说会等他回来。

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医生从旁边走过来，再一次安慰。

「谢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想必您的妻子也不会想看到您的这副模样。」

「你在说什么？」

谢恹直接打断他的话。

他站起身，狠狠盯着医生，漆黑的眼睛里怒意翻涌，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狗发出痛苦嘶吼。

「请您说话注意一点，我的妻子并没有去世。」

「如果您再说出这种话，我就要不客气了。」

医生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谢恹冷眼看着医生离开，又将目光投到桑晚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桑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要快点醒来。」

他低下头，想在她白净的额头上亲一下。

可最后却只是顿了顿，而后又在冰冷的手背上留下一吻。

谢恹想起了桑晚之前说的话。

她说他太脏了。

谢恹自己也这么觉得。

所以就不要去玷污他的白玫瑰了。

后来，公司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

可谢恹从来没有理会过。

他的行程固定在两点一线，他只是每天打好水，给桑晚安静地擦完脸后。

又将在家里做好的饭菜分为两份后，端到她的面前。

即使这份饭菜到最后都会被倒掉。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医院通知了桑家的所有人。

明明已经通知了好几天，可他们却在第三天后才迟迟到来。

谢恹看着桑家的父母来到医院。

医生跟他们说明情况后，桑母的脸上，则是微微的迷茫。

她走到面无表情的谢恹跟前，小心翼翼地问。

「这里面的是……晚晚吗？」

谢恹没有说话，他似乎现在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呆呆地盯着手上那份死亡通知书。

他想继续骗自己，骗桑桑只是生气了，等她原谅自己后，又会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

笑着说谢恹，我真的好爱你。

可桑晚真的死了。

他的桑桑……就这么死了。

那他要怎么办呢？

谢恹将目光落在面前桑母的脸上，又缓缓扫过整个病房。

病房里的人不多，桑母茫然无措的表情，桑父谄媚讨好的表情，桑念幸灾乐祸的表情。

谢恹有些茫然。

他的桑桑，就是生活在这种家庭里吗。

或许她从小得到就是父母的无视冷漠，妹妹的肆意欺辱。

或许她答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几乎算得上是孤注一掷。

可他呢？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带着桑念回家极致纠缠，甚至为了给她出气，让她狠狠打过桑晚一巴掌。

他还用过无数句恶心的词汇，去辱骂欺凌他的桑桑。

谢恹颤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旁。

每回想起一件自己做过的事，胸膛的深处便泛起了

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地按了按胸膛。

怪不得呢。

怪不得桑晚这么恨他。

他也恨死自己了。

11

谢恹走出门后，就见到了一脸娇羞的桑念。

她像只羞涩的小兔子，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阿恹，姐姐死了我也很伤心……」

她一副泣不成声的模样，手却悄悄想抚上他的胳膊。

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谢恹突然

他眼神愈发阴沉狠厉，大手死死掐住了桑念的脖颈，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生生捏碎。

桑念猛地咳嗽出声，想说的话被挤碎在喉咙处。

谢恹低沉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

「桑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指尖的力道越来越重，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冷。

「桑晚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手忽然松了力，谢恹拿出纸巾仔细擦过手指的每一处，转头离开。

只留下桑念捂住发紫的脖颈，不住地大口喘着气。

她知道，自己要完了。

……

葬礼是在桑家举办的。

来吊唁的人很多，或许是看在桑家面子上，又或许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桑父正在与人交际，而桑母看着遗照上笑容灿烂的女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不是一个葬礼。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哀悼他的桑桑。

谢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桑桑不该就这样，带着世人的虚伪永眠于地底。

晚上，人差不多都离开了。

玻璃棺材上倒映出一张男人的脸。

谢恹看着里面安详的女孩，咧着嘴笑。

他神情又疯又狠，眼泪却止不住的大颗滑落。

他说「桑桑，我来接你了。」

「我们离开这里，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里没有人为桑晚守夜。

谢恹把棺材里的桑晚抱了起来。

他亲昵地贴了贴少女僵硬冰冷的脸蛋，准备带着她先回房间。

桑晚的房间很干净，谢恹几乎是贪婪地嗅着房间里属于她的气息。

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桌那一封粉红的信封上。

谢恹记忆力很好，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年少时给桑晚写的情书。

她还留着，甚至在前段时间曾可能翻看过。

或许她对自己，也会有一点点爱意留存吗？

谢恹几乎是虔诚地举起那封情书，他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是他写过的老土情话，他觉得有些好笑，一目十行地看到最后一句话。

桑念，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谢恹弯了弯眼睛。

是的，他们现在将要永远在一起了。

他准备把信收起来，目光不经意瞥到背面的黑色笔迹上。

谢恹，下辈子我们再也不要在一起了。

秀娟的字迹，他曾见过无数次。

像是绷断了脑海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谢恹脑袋一片空白，他极力调整着呼吸。

可最终，却都化为了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桑桑。」

桑晚被他重新放回了棺材里。

谢恹跪在棺材前，只是无助地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桑桑。

——

谢恹番外

我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

当然，这也全都拜我的家庭所赐。

一个为了利益结婚的母亲，一个在外花天酒地的父亲。

而我，是不被所有人期待的孩子。

从小我就在父母无止境的争吵和谩骂中度过。

所以他们说我游戏人间也好，万花丛中过也罢。

我不在意。

因为交出自己的心这件事，也太蠢了。

直到我遇见了桑晚。

没有电视剧里惊心动魄的情节，也不是什么小说里玛丽苏的相遇。

我只是觉得她很好看。

哪里都好看，眼睛好看，嘴巴好看，连头发丝都是好看的。

我谈过很多人，但似乎从来体会没有这种感觉。

酸胀的，酥酥的，雀跃的。

这是心动吗？

——不是。

我这么告诉自己。

不会是，也不可能是。

我与桑晚成为了朋友。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动，我一直找机会跟她单独相处。

对她的态度一开始说不上好，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强撑什么。

而桑晚依旧是那副笑眼弯弯，一双漂亮的眼睛干净澄澈。

我经常能听见她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仿佛有根羽毛拂动。

扰的心痒痒的。

虽然我严重怀疑桑家可能祖上是养情蛊的。

但我坚守了自己的立场，对她说的话向来嗤之以鼻。

「谢恹，你今天能不能陪我去图书馆？」

「好呀桑桑！」

我不喜欢桑晚。

不会喜欢，不可能喜欢。

「谢恹，我烤了小饼干，要不要一起吃？」

「好嘟桑桑！」

我不喜欢桑晚。

不会喜欢，不可能……

好吧，可能或许应该大概确实有一点喜欢。

意识到这一点，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我不应该喜欢上她的。

我不应该喜欢上任何人。

12

我试图远离她，不再关注她的一切。

可最后，还是会顺从本心地回到她身边。

在我远离她的第三天时，我曾经痛苦地找身边的朋友倾诉。

他听完后，只郑重地留下一句。

「你完了，谢恹，你坠入爱河了呀。」

坠入爱河。

我从来没想过这四个字会发生在我身上。

可见到她就仿佛漏了一拍的心脏，触电一般的酥酥感觉。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

你、完、了。

我魂不守舍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被桑晚察觉到不对劲。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谢恹，你怎么了呀，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心说，确实不舒服。

你当我女朋友我可能就舒服了。

这话我没敢说出口。

我只好说：「桑桑，我有一个朋友，他原本对情爱不感兴趣，可有一天，他发现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好朋友，这要怎么办？」

桑晚没有说话。

我有些紧张地低下头。

脸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桑晚笑眯眯地捏着我的脸。

「好阿恹，你那个朋友要是喜欢那个女生，就尽早追。」

「不然我觉得那个女生，可能会很快就跑路。」

她将朋友和女生两个词咬的极重。

我想我真是疯了。

这样的桑晚，我也觉得好可爱。

……

我没有追求女孩的经验。

以前都是女孩追着我跑，我自己从来没有追过其他女孩。

我开始想，自己以前是怎么被追的。

鲜花、情书、电影院、烛光晚餐。

空闲的时间，我约了桑晚出去看电影。

在花店挑来选去，我本来是选了娇艳的红玫瑰。

可鬼使神差地，我的目光又落在角落的白玫瑰上。

比起艳俗的红玫瑰，我突然觉得桑晚更适合皎洁的白玫瑰。

从花店离开，我直奔电影院而去。

我在网上查过攻略，约会一定要首选恐怖电影。

这样不仅会让喜欢的女孩对你刮目相看，还会产生所谓的吊桥效应。

吊桥效应，好高级的词汇。

我放下手机，攥了攥拳。

一定要让桑晚喜欢上我！

电影院门口，桑晚穿着小白裙，那双漂亮眼睛弯的像个小月牙。

这是谁的女朋友这么漂亮呀？

原来是我的。

虽然现在还不是，但以后就会是了！

电影开场，我信心爆棚地看着电影。

只等桑晚扑进我的怀里。

下一秒，我被一张鬼脸吓得扑进桑晚怀里。

他妈的，怎么没人说这部电影居然这么恐怖？

桑晚顿了顿，温热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阿恹，不怕，不怕。」

我确实应该庆幸选的地方是电影院。

要不然，我通红的脸要是被她看见了，估计好感度条会掉一大半。

不过产生吊桥效应的。

好像是我。

我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怎么办，好像更爱她了。

……

电影院被我划掉了。

我看了看剩下的三个选项。

烛光晚餐。

谢家最不缺的是什么？

钱。

经过了一段时间相处，我觉得我已经做好告白的准备。

同意了，我就有女朋友了。

被拒绝了，她就有一条舔狗了。

怎么想，我都不亏！

浪漫的餐厅，璀璨的夜景。

桑晚对我的邀请几乎有求必应。

在我提出要与她共进晚餐后，她也只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京城最奢华的餐厅，我为她拉开椅子又细心地切好牛排。

换得了桑晚的一句夸奖。

「阿恹，你真好。」

可恶，她怎么这么会说话？

吃到一半，我想起了最近在看的霸总小说。

这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给我的，说里面的内容你可以多学着些。

我翻了翻里面的内容，茅塞顿开。

放下刀叉，对上桑晚疑惑的眼神，我清了清嗓。

「女人，还满意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吗？」

「……」

桑晚沉默了。

难道是我学的不对？

或者说她不吃这一套？

我有些慌乱，低下头就想道歉。

「对、对不起……桑桑。」

这时，桑晚突然抬起头看向我，笑的眼睛弯弯。

「谢恹，你喜欢我吗？」

我被这句话砸的有些蒙，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故作难过地叹了口气。

「没有鲜花，没有情书，你跟我表白我要怎么答应你呢？」

听到这句话，我张了张口。

「有、有的！」

从身边拿出了之前买的花。

每次和她见面都会买一束鲜花，这是我自己定下的目标。

而里面的情书，是我今晚表白的计划。

她又笑了，没有接过鲜花和情书。

而是走上前，用力地抱住了我。

「谢恹，我也喜欢你。」

我没有说话，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可恶。

男生告白第一个哭，也丢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