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皎昭昭(姜沅)最新章节_月皎昭昭全文阅读
我得了一种怪病,被我喜欢的人能够听见我的心声。
热烈的、含蓄的、羞耻的……总之都能听见。
为了避免尴尬我只能开始伪装自己,故作冷淡,对谁都不上心。
可偏偏陛下的一道圣旨毁了我多年隐忍,王府大火那晚,她笑得果决:“死生我自负,只愿与王爷再无交集!”
一睁眼,我回到了被赐婚的那天。
1
帝王赐婚,要我与将军府小姐于本月十五完婚。
将军府两位小姐,帝王下旨不明。
前世我选择了传闻中跋扈嚣张的二小姐,日夜相处下对她情根深种,可我的怪病吓走了她,她开始厌恶我,甚至还给我找了别的女人。
我一怒之下将她禁足,不成想竟有歹徒在王府纵火,我收到消息时冲进火海救人。
她被掉下的横梁压住,惨叫凄厉,我心如刀割。
去救她时,她对我恨意满满,嫣红的唇轻启,说出了那句:“死生我自负,只愿来生与王爷再无交集!”
她恨我了,恨死我了。
我一时怔愣在原地,恰好被大火吞噬。火灼周身的疼,不如她那句话来的蜇人。
而如今,我有了第二种选择。
无极殿上,金龙宝座,朱红立柱,我跪在下面。
陛下望着我,还是如我所熟悉的那般和煦:“定北王意属将军府哪位小姐?”
二小姐姜沅的名字在我唇畔几转而过,我的目光落在屏风后的几道人影上,开口恭敬道:“回禀陛下,臣意属三小姐。”
还未等陛下开口,屏风后便传出一道清丽的嗓音,属于那个传闻中人淡如菊的三小姐。
她柔柔一拜,轻声开口:“臣女愿与王爷结为夫妻,同甘苦,共患难,永不离分!”
与此同时,我能感受到她身侧另一个人影倏然放松了些。
我不记得她的名,但人们提起姜沅时都会感叹一句,“姜沅一介草包,和她那个妹妹相比还是差远了。”
我听着她热烈直白的话,心中却无悲无喜。
“好好好,好啊,”帝王感叹,“我原以为你恶名在外,这辈子都要孤身一人了,既然郎情妾意,朕也愿意做这个媒人,那就由钦天监挑个好日子,择日完婚吧。”
“谢陛下。”
离开皇宫时,我正好碰见了和将军夫人一块离宫的两位小姐。
姜沅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袭红衣,眉目间桀骜难驯,看向我时目光回避,我便知道,她也回来了。
倒是另一位见了我很是热情,提着月白的裙几步向前,浓烈的百合香刺鼻,我退开半步。
我看见她脸上的笑僵住,定神之后又柔柔开口:“臣女姜珍,见过定北王。”
我嗯了一声,再看姜沅时她的神情已经神游天外了。
姜沅不理我,我觉得没意思。
和将军夫人寒暄几句之后,我便离宫了。
坐在马车上,我开始思索那场大火究竟受何人指使,是何目的?
王府皆是死侍,不可能出叛徒,帝王耳目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姜沅。
将军府的人我没有多做提防,而那日正好听闻,她的妹妹进府探望她。
再加上今日与前世的反差,我基本可以断定,这件事和这个三小姐有关。
她叫什么来着?
我抬手轻叩车框,外面的宋聿听到声音回话:“属下在。”
我道:“你去查查那个三小姐,越详细越好。”
直到宋聿离开,我仍然觉得内心闷得慌。
“改道,去梅园。”
“王爷,这六月里看不了梅。”
我皱眉,“你话好多。”
我去梅园是想见见姜沅,前世她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去的地方,我也想去探个究竟。
梅园到底有谁在?
我让车夫把车停在偏门,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六月盛夏,傍晚倒还凉爽。
梅园里一片绿意,我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一袭红衣的姜沅。
她坐在秋千上,手里拿着只风筝,怔愣出神。
她身后是粗壮的树,脚下是盛开的蓝色和粉色绣球花。红色的裙摆在花上绽放,她的面容娇艳,宛如一朵红牡丹。
人人都说将军府二小姐嚣张跋扈,胸无点墨,草包一个。不如她那个人淡如菊的妹妹。
但我和姜沅夫妻一场,除了能从她的眉目间瞧出几分桀骜,真就看不出她半点嚣张跋扈的样子来。至于胸无点墨,那更是无稽之谈。
姜沅写的一手好字,临摹也是一绝。诗词歌赋手到擒来,称得上一声“京都才女”。而且姜沅精通君子六艺,若不是女儿身,在朝堂上也能有所作为。
倒是那个被称作是人淡如菊的人,又争又抢,心眼也坏。
我不喜欢。
我还是喜欢姜沅。
但她恨死我了,我没能救她出火海,我罪有应得。
我斜倚在树底下,瞧着一脸天真烂漫的姜沅,回想起前世她面对我时的隐忍,心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
前前后后两辈子,只有在面对姜沅时才会有这种感觉。
前世她喜欢骑马和放风筝,我便命人圈了片草场,跑马方便,放风筝也合适。
但姜沅只去过一次。
我那时问她喜欢吗?
她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微蹙眉头,半垂着眸子,眼底晦暗不明,然后弱弱说:“王爷送的,臣妾都喜欢。”
我看出她不喜欢,但不明白为什么。
后来她日日来这梅园,刮风下雨,一日不休。
我便也将此地买了下来,记在她的名下。
只是,我不敢再告诉她。
我原以为,我喜欢姜沅,又有这样的怪病,她总有一日能知晓,我心所属。
我不奢望与她两心相同。
但她若也有一星半点的喜欢分给我,那我便知足了。
可这一切不过是我异想天开,她恨死我了。
至于这梅园,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愿意来了。
当视线里多了一个男人,脑子里替他想好了一百种死法。
陛下的好儿子。
算得上是我的兄长。
可他今日的黑衣实在碍眼得很,站在姜沅身后为她推着秋千。我想那个位置原本应该站的人是我才对。
我与她,最为相配。
我凶名在外,她受人唾骂。
手中的匕首出鞘几次,我最终也只是折了一枝无尽夏。
“二位好雅兴。”
我走出去,从白玉桥上一步步靠近姜沅。
我想我大概是得体的神情,只是声音里藏不住情绪,我自己也听出几分阴阳怪气。
郎情妾意。
我又想起这个词,我承认我有些嫉妒。
姜沅被我吓了一跳,看向我的目光带着畏惧。
她怕我?
为什么怕我?
她怎么能怕我?
怒意来的快,眼前的两个人更碍眼,让人忍不住杀之而后快。
可她是姜沅,那该死的另有其人。
陆绥见我,一如往常,和煦笑道:“安之,许久不见。”
安之,陆安之。
帝王不想我父亲有反心,赐我小字“安之”,希望我安稳坐在定北王的位置上。
可我叫陆枭。
不叫什么陆安之。
“许久不见。”我看着他,扬起一抹笑,又想到他过几日的惨状,缓声道,“堂兄安好。”
姜沅急忙从秋千上下来,秋千晃得快,我下意识扶住她的身形,就听见她慌忙开口:“臣女见过王爷。”
装模作样。
但我喜欢得紧,扶在她手臂上的手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热意,以及她的脉搏跳动,如此鲜活。
是活生生的姜沅啊。
她挺直的身姿仿佛蒲柳,令人忍不住摧折。
“免了。”我低头看着她,看见她颈侧坠着的珍珠耳饰,鬼使神差,抬手轻轻拨了一下。
她吓得瑟缩。
“还请王爷自重。”
可她说的话不称我心。
陆绥见状打断了我要说的话,“安之,这是将军府二小姐,你认错人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二小姐,我也没认错人,我从来不会认错姜沅。哪怕是前世,她给我找了别的女人,穿上和她一样的衣服,掩盖住面容,我也能够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姜沅。
但我确实行为有失。
“抱歉,冒犯了。”
姜沅避开我探究的目光,轻声道:“无碍,王爷多虑了。”
“不过三妹妹已经和母亲一块归家了,若王爷要寻她,可以去将军府。”
姜沅总喜欢说这种话,让我不开心。
可又并非毫无道理,我一时被她的话噎住。
“……”
“安之,你今日怎么会来此?”好在陆绥会解围。
我垂眸道:“我的猫跑丢了。”
“我们一直在此,没见到什么猫儿。”陆绥道,“这个季节草木疯长,多些人才能寻到。”
我嗯了一声,“堂兄说的是。”
“也没见宋聿,”他紧皱眉头,“你身体不好,他们居然放任你一个人出来。”
我松开手,目光从姜沅脸上移开,轻咳一声,“不妨事,我命他去别处寻猫了。”
陆绥这才反应过来,“从前没听说你养了猫。”
我也不怕他拆穿,“方才离宫路上遇见的,可怜的很,就想带回去,不成想一路过这里就往里面跑。想来,它的主人在这。”
“定北王的猫,没人敢动。”陆绥笑着说,“你且再等一会儿,便会有人给你送回来了。”
他说的是实话,陛下对我极好,比他的几个亲儿子还要好。
至少表面上,定北王风光无限,帝王偏宠。
只要有人听说我在这找一只猫,即便这里没有猫,也总会有人想方设法为我送一只过来。
但我没有养猫的心思。
“算了。”我说,“养不熟的东西。”
两人站在一块委实扎眼得很,看得我烦闷,又咳了几声,“天热,我回府了。”
2
再次见到姜沅是在宫里。
陆绥在京郊遇刺,身受重伤,是姜沅给他带回来的。
帝王问话,她跪在下面。
我进御书房时姜沅正在回话。
她讲话声音总是不急不缓,仿若琴音顿挫,很好听。
见我来了,陛下笑得祥和:“安之,你来了。”
我见了礼,才回禀道:“刺客已经全部伏诛,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陛下看了姜沅一眼,“二小姐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陛下。”
姜沅走后,帝王眼里多了几分杀意。
他问我:“此事与将军府有关吗?”
“刺客交代的人里面没有将军府的人,但有没有关系,就看姜雎能不能救醒三皇子了。”毕竟神医之名在世,此前无论是何种疑难杂症都治得了,这次陆绥虽然重伤但未涉及根本。
姜雎若是救不了人,那他其心可诛。
“陆枭。”陛下神情严肃。
我跪下听旨。
“你领三千人,围了将军府。”
“臣遵旨。”
无凭无据便下此等命令,无非就是帝王早有安排,我不多问领了旨带兵前往将军府。
姜沅还没归家。
好在她没回来,不然看到此种情形势必会更恨我。
将军府所有主子都被我留在一方院子里,年纪小的姑娘默默流泪。
“王……王爷,”三小姐强撑着走到我面前,眼眶红红的,声音颤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王奉旨拿人,其他无可奉告。”
我不过随口一说,她却突然疯了似的跪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什么。
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隐隐约约里能听见姜沅的名字。
哦,本王还有一笔账没和她清算。
但不着急,来日方长,我想姜沅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有些仇自己动手报才更痛快。
姜雎救不了陆绥。
陆绥是必死的局。
是帝王扳倒将军府的棋子。
圣旨来的很快,王公公念完圣旨的那一刻,我听见了女眷抑制不住的哭声。
将军夫人领了旨,跪在我的脚边:“我将军府世代忠良,从未有过反心,还请王爷明鉴,臣妇要见陛下!”
我俯下身子,冷冷看着她:“这就是陛下的旨意。”
我要告诉她,帝王不过是借刀杀人,不过是想要过河拆桥。
我不需要他们真的生出违逆的心思,我只要他们知道,他不是明君。
“臣妇要见陛下!”她还是那句话。
我自然会帮她。
一来她是姜沅的母亲,二来……
“那你随本王进宫。”
我命宋聿守在此处,带着将军夫人进宫。
路上,她问我:“王爷可否看在婚约的份上,救我女儿一命。”
“夫人说的是哪位女儿?”
将军夫人几转启唇,最终哽咽道:“珍儿命苦,从小我们就愧对她,若是成了婚,还请王爷留她一命。”
哈。
原来她要救的是姜珍,我的姜沅啊,总是被抛弃的那个,这不公平。
我冷嗤,“那姜沅呢?”
夫人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起这个人,一时怔愣。
气血翻涌,我尝到了一丝腥甜。
“姜沅就该死了吗?”我问她。
她犹豫许久只说,“将军府养育姜沅十六年,没有半点对不起她。”
但姜沅不该死。
我不想她死。
我阖眸,“到了,夫人下车。能不能在陛下下一道旨意到达将军府之前见到陛下,就要看夫人有多少本事了。”
从宫门到御书房,她绝对来不及救人。
而姜沅在宫里,我自有办法让她活下来。
3
但我还是心软。
我让陛下见到了将军夫人,在御书房。
姜沅见到母亲,两个人抱在一起,低声啜泣。
帝王端坐,神色里没有半分怜悯。
最是无情。
我漫不经心端起茶碗,晃了一圈。
“将军府世代忠良,姜雎更没有谋害皇子的野心,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不说话。
其实他不说话的时候都很好猜,无非是惭愧,但又顾及帝王颜面。
至于姜雎,必死之局。
陆严想要这个弟弟死,帝王想要将军府倒。
陆绥的命和姜雎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他看不清局势,防不住小人,那就是他命该如此。
“兄长医术不可能出差错,还请陛下给臣女三日,臣女定能找到证据!”
啊,有点坏。
姜沅听见了我的心声。
我又激动又耻于激动。
矛盾拉扯,我的目光没办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陛下问我,“安之,你认为如何?”
我知道我该说什么,但我不想姜沅死。所以我只说,“她想自证,陛下明德,便给她这个机会吧。”
帝王扔下手上的折子,“你啊。”
他说,“和你父亲一样,心太软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王公公留在后面劝我,“一纸婚约而已,王爷此时又何必违逆陛下呢?”
“多谢公公提醒。”我缓声道,“不过陛下此事做得太绝了,将军府罪不至此。”
王公公不再说话,跟了上去。
将军府所有人都被下狱,我去提审姜沅,她憔悴了不少。
但眉目间桀骜难驯,看向我的目光仿佛带刺:“王爷非要赶尽杀绝吗?”
我不说话,但她总能听见我心所想。
“你若求我,”我的目光从她漆黑的眸子划过,落在嫣红的唇瓣,“你能不能求求我,姜沅?”
“为什么?”她问我,“王爷这一世可以选择心上人,不用每天面对着我这样一个无趣的人。”
她情绪极尽崩溃,“可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将军府,不肯放过兄长?”
“明明一切都如你所愿了……”
我抬手,被她躲开。
只得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我强忍着心痛笑道:“因为我总是贪心。”
姜沅,我总是贪心。
从前我想只要能够看着你,就好了。可后来见你和别人笑靥如花,我又想要是那个人能是我就好了。现在,你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仍然觉得不够。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轻轻吻在她的耳垂,“姜沅,我想要你。”
她紧闭着眼,眼泪砸在我的脸上。
我回神,咳了几声,喉间尝到了腥甜,我笑着对她说,“我爱你。”
但这话好像适得其反,她哭的更伤心了。
我开始责怪自己,我怎么只有被别人听到心声的怪病,如若我也能听见姜沅心中所想,那该多好。
我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哭了好久,倏然她带着镣铐的手抓住我的衣领,她的唇贴上了我的。
毫无章法的一顿乱啃。
我没有打断她,就这样贴了很久。
她主动退开,“还请王爷说话算话。”
说罢,她就要去扯自己的衣裳。
我按住她的手。
我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毁了姑娘清誉。
我想要姜沅,一个完完整整的姜沅。
我将姜沅放了出去,因为陛下答应给她三天时间找到凶手。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姜沅问我,“是陆严想要害兄长吗?”
“是他。”我撑起伞,遮住炽热的光,另一只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渍,“但是你查不到那一步,我能告诉你凶手,他们也能弃卒保车。”
我必须告诉他这个黑暗的事实:“这件事陛下才是罪魁祸首,将军府势大,他不会放任下去的。”
“哪怕哥哥终身不入仕只学医吗?”
姜家长子姜雎,不入仕,一心求医道。
哪怕是这样,帝王的猜忌也没有放过将军府。
我嗯了一声,将伞递到姜沅手里,“证据晚些会送到你手里,这次委屈你了。”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多谢王爷救我将军府。”
4
我在御书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大雨倾盆,最终身子熬不住,先一步倒在了地上。
我先是看见了殿前台阶上的龙纹,又看见了一身明黄的龙袍。
我听见宋聿的声音,听见王公公的声音,以及杂乱的……
再醒来是王府。
姜沅伪装来看我,我得到消息,将宋聿唤了进来。
“你觉得本王是穿这件红衣,还是这件白的?”
宋聿挠了挠头,“姜小姐喜欢穿红衣,王爷穿红色她应该也会喜欢吧?”
我对着铜镜试了试,红衣显得我气色很好,激不起半分同情来。
我果然应该给宋聿找个媳妇儿,不然他在这方面一点用也没有。
我又瞧了瞧白衣,又太素了。
换了一身天青色,外面就有人传话姜沅来了。
我连忙躺回床上,掩着帕子咳嗽,遮盖我混乱的气息。
见姜沅进来,我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下人都走了,我看着一身男装的姜沅眨了眨眼,“来看病患也没半点诚意。”
她从食盒里拿出药来,“这是兄长配的药,他说王爷体弱,用这个药做辅好的快一些。”
我沉默:“……”我体弱,但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五味杂陈。
“王爷自己喝药。”
我咳了几声,轻声说:“我手没有力气。”
我的意味很明显,姜沅无奈,端起药来喂我,平日里难以下咽的药到了这个时候竟多了一丝甜。
喂了几口她就没了耐心,“王爷又戏弄我,我都听见了。”
那种莫名的激动又开始了,我的理智拉扯,最后轻轻与她额头相抵。
“没有戏弄。”我说。
心脏跳的很快,清晰的心跳声在我耳边,一下又一下。
我忍住亲上去的欲望,哑声道:“只是想要你……多关心我一些。”
“好。”
我疑心自己幻听了。
那天姜沅求我,我将凶手的消息透露给她。
姜沅很聪明,很快就拿到了证据,救下了姜雎。
帝王无奈下旨放了将军府,可我知道他不甘心。
所以我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为的就是告诉他,我没有反心,只是为情所困。
但陛下也没有如我的愿让我娶姜沅,我挑战王权,他要让我知道何为天威不可触犯。
他对我说,“君无戏言。朕既然已经下旨让你和三小姐成婚,就没有改成别人的道理。”
他说的在理。
但若是以往,他会由着我的性子。
此刻,他要的是帝王颜面。
所以,他不可能如我所愿。
六月十七将军府一家出狱,钦天监算好的日子已经过了,于是婚期胡乱定在了下月十五。
我没有抗旨。
姜沅时常会来看我,可能是因为感激,可能是愧疚,但我知道这里面没有爱。
所以我心里的不甘变成了扭曲的阴暗的,日复一日。
六月二十五,我邀姜沅相会。
她穿了一袭素白的裙子,像是水中绽放的菡萏芙蕖。
“王爷想带我去哪?”
坐上了马车她仍旧不放心,“我不能太晚归家,母亲会起疑心。”
我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宽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本王只是想带你看一看瀑布。”
“瀑布?”她讶然,“黑夜里也能看见瀑布吗?而且如果回家太晚母亲那边我没办法交代。”
她不信我。
“姜沅。”我唤她的名字,有些低落,“你不信我。”
她便不说话了,一如前世。
我喊她的名字,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再说话,好像在无声抗拒。
我俯身过去,脸贴着她的颈侧。
“别害怕我,姜沅。”
“我……没有。”
她的话底气不足。
我哑然失笑,“你每次骗我都是这副神情。”
马车里陷入寂静,胸口闷闷的疼。
于是我又开口:“明明你能听见我心中所想,我也爱你如鲸向海,鸟投林。可为什么你总是怕我?”
姜沅身子僵住,眼泪滚落下来,温热的砸在我的脖颈上。
我叹了口气,“别哭,我不说就是了。”
但我仍旧贴着她感受着从她身上传出来的热意。
过了好久,马车停了。
我听见姜沅低声说:“因为有人说,你的良配不是我,总有一天你会恨我的。”
“他们说谎。”
我抬起头,与她鼻尖相抵:“你能听见我心中所想,便能知道,这个病只有心爱之人能听见心声。至于他们说的良配,他们是谁,为什么你要相信?”
“是……”姜沅泪眼迷茫,“是只有我能看见的东西。”
“那他们还说了什么?”我猜在姜沅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和我一样的怪事。
她哽咽说:“他们说那是弹幕,我能看见。在那些弹幕里,我知道我是女配,会做出一些坏事为了得到你的喜欢,然后你会……会厌恶我、会恨我。”
“可我爱你。”我让她安心。
互诉衷肠,我才明白光怪陆离的事情不止发生在我身上,也发生在姜沅身上。
那些弹幕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我要姜沅知道:“我只会比现在更爱你,姜沅。”
她怔住不再说话,我替她擦去眼角的泪,亲吻了我的爱。
等她整理好仪容我们下了马车,来到一座塔前。
姜沅看着我疑惑道:“我们不是去看瀑布吗?”
“是冷焰瀑布。”我的话音落下,一只焰火落在塔的顶部,火光炸开,直流往下,整座塔被焰火包裹。像瀑布一样一层层往下,流光四溢,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我侧目看见一脸欢喜的姜沅,心里甜丝丝的。
人汇集的越来越多,我抬起披风,将我的姜沅掩盖住。
5
知道自己有怪病是因为母亲。
她经常告诉我,我心里不能想很多秘密,因为有一天如果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会听见我所有的秘密。
然后,女孩会背叛我,让我一无所有。
我会吓得躲进母亲怀里,说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小女孩。
后来我一直没有将这句话当真,直到我遇见了姜沅,直到我喜欢上了她,她的反常加上我的试探,我很快就确认了这句话的真假。
所以我故作冷漠,对谁都不上心,害怕姜沅真的听见我的秘密。
后来好像适得其反,我没有珍惜眼前人,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都化为了灰烬。
好在,上天总是眷顾,让我和姜沅都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而关于我的母亲,她是个很不一样的人,说话做事都和别人不一样。
就连她的死也和话本里一样的梦幻。
她在我眼前变成了泡泡,就像她和我讲的小美人鱼的故事一样,她变成了泡泡永远的离开了我。
那是一个午后,花园里牡丹盛放,母亲在花丛簇拥里跳了一支舞。
父亲看得出神,我躲在假山后面,看着他们偷笑。
母亲跳完,落在父亲怀里。
他们说了好多话,然后就吵了起来,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母亲一个人落寞的站在那里,孤孤单单。
我跑出去抱住她的腿,仰头安慰她,“娘亲不要伤心,枭儿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因为母亲时常也给我讲故事安慰我。
比如我不想学的时候她就给我讲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给我讲宋濂先生的故事。虽然我都不认识,但这些故事都很励志。
所以我也想讲故事安慰母亲。
母亲低头看着我,笑了笑,“那枭儿给母亲讲小美人鱼的故事好不好啊?”
“好!”我开心地朝母亲要抱抱。
母亲抱住我在秋千上坐下,晃啊晃啊。
“从前有个国度,海中的国度。那里住着国王和他的六个女儿,这六个公主都非常美丽,但最小的一个是最美丽的。她有着一对蓝色的眼睛,长长的金发,纤细的鱼尾……”
当我讲到“太阳升起来了,小公主变成了一串泡沫”的时候,母亲也变成了一串泡沫。
我哭着从秋千上滚下来,仿佛还能听见母亲的声音。
她说:“枭儿别哭,娘亲回家了。”
我还是哭,望着泡沫在眼前一个一个破开,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6
很快到了婚期,一切都是如我所安排的那样展开。
我不喜欢姜珍,有百种让她死的方法,但有些仇我要让姜沅亲自报。
姜沅从不是什么只会攀附别人的菟丝花,她是翱翔的鹰是自由的马,她是不被定义的姜沅。
姜珍死在一场大火里,也算是罪有应得。
天气晴好,菩提树下姜沅看着火光的方向最终无声落泪。
我轻轻环抱住她,“姜沅,我在,我一直都在。”
“弹幕说,重来一世,你会选择自己的心上人,会为她造瑶池云宫,会将她关在里面。”姜沅看着我,“陆枭,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我承认嫉妒侵袭理智的时候我会想将姜沅带回去,藏起来。
但我也知道,姜沅会不开心。因为父亲把母亲关起来的时候,母亲也很不开心。
“不会。”因为我总是看不得她伤心难过的。
姜珍死了,即便是死的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帝王也会怀疑到我身上,毕竟出事之前我就说过喜欢的是姜沅而不是姜珍。既如此还不如把把柄交上去,让他能够治我的罪。
七月十六,定北王触怒龙颜被贬至东洲。
御书房里,他将砚台猛然砸到我的脚边:“好啊你,本事见长!”
“今日你敢杀了将军府小姐,明日你是不是就要杀到无极殿来?”
我跪着,低着头听着他不停的骂。
末了,我抬头直视着他,“臣意属将军府小姐姜沅,此生不改。”
“你!”他指着我,最后背过身去,“朕管不了你了,你就去东洲吧,不要再回来了。”
我咳了几声,咳出血来,用指腹擦净嘴角的血,恭恭敬敬行礼谢恩:“臣领旨,还愿陛下保重龙体。”
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不是为了姜沅也会为了别的事。
但我不悔。
走的时候,王公公特意来送我,“王爷这又是何苦呢?陛下都已经查到是谁了,就因为一个女人,值得吗?”
我轻笑:“值得的。”
离开的那天,姜沅站在城墙上送我。
我没有回头。
6
我走没多久,宫里就传出了二皇子逼宫的消息。
我以勤王的名义杀了个回马枪,玄武门对拼,谁输谁是叛军。
雷雨交加的夜里,我杀人,夺旗一气呵成。
最后我将陆严钉在玄武门上,将旗飘扬,那是属于我陆枭的。
幼时父亲就抱着我画下这一面将旗,他那个时候会望着东宫的方向告诉我,“枭儿,你看那就是东宫,你猜那里面有什么?”
“有太子。”
“错了。”父亲说,“有杀戮。”
“储君的位置谁都坐得,但来日,他的主人只会是你我。”
可惜父亲最终也没能如愿入主东宫。
北地有外族来犯,朝中竟无一人应战。父亲临危受命,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沧海变桑田,等他回来就是将旗裹棺材。
他死了。
新帝让我继承了父亲的爵位,赐我小字“安之”,他要我做一辈子君子良臣。
可我志不在君子,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我是陆枭。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手上一片猩红,我杀进无极殿的时候帝王合衣坐在里面下棋。他见到我,没有过多的惊讶。
只是淡淡地说,“朕好久没下过棋了。”
“你来,陪我下完这局。”
我收刀入鞘,用素白的帕子擦去了手上的血迹,拿起一颗棋子。
落子。
局势瞬变。
黑棋已是死棋,无路可走。
“你输了。”我面无表情的说。
他鼓掌大笑,“你与你父亲一模一样,他也在这下了一步棋。”
回想起曾经,他神情舒缓了不少,“那个时候,我们俩打赌,谁输了谁就去北边。”
“他在棋盘上赢了你,”我起身一步步逼近帝王,“但是在朝堂上输给了你。”
“是啊。”帝王说,“他野心太大了,就连父王都感到担忧。”
“不过……”他笑道,“你们都是一样的,心太软了。”
我拔出刀狠狠刺进他的心口,“我和他不一样,我比他更狠。”
没有人能让我安分守己。
我叫陆枭。
帝王安排的人马早就被我策反,将军府与帝王离心,不会参与到这场纷争里面来。
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没什么威胁,我名正言顺入主无极殿,成为了新帝。
7
王公公依旧跟着我。
“陛下,这帝后大典没有在同一天的道理啊。”
我撇了他一眼,“那就开这个先例。”
帝后同尊,见姜沅如见我。
这是我能给姜沅的。
册封大典过后,便是寻常夫妻一样的,拜天地。
隔着红盖头我看不到姜沅的模样,却是由衷的开心,历经前世,我们终于在今生好好的在一起了。
至于那些荒唐的所谓的弹幕,我都会用行动一条条反驳回去。
我还姜沅,只是因为我爱她。
如果她真的是什么恶毒女配,那我就是恶毒男配,总之我和她天生一对。
我今日受得住万人唾骂登上这个王位,来日无论是什么我都不怕。
洞房花烛。
我亲吻了姜沅,问她怕不怕。
她说,“现在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对啊,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