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成茧缚情长陆沉舟七年林念推荐完本_已完结往事成茧缚情长(陆沉舟七年林念)
七年前,我攥着分手短信逃离他的世界,父亲破产的债单像蛛网,缠得我不敢回头。
再遇陆沉舟,他已是冷硬的商界新贵,看我的眼神淬着冰——“
当年为何走得干脆?”
我如何说出口,那场暴雨夜后,我连爱他的资格都被现实碾碎。
他递来的白玫瑰、试探的靠近,都让旧情在伤疤下蠢蠢欲动,可他母亲的支票、青梅竹马的构陷、家族利益的枷锁,终究把我们推回原点。
当我在他怀里哭着说出真相,才懂错过的时光早已织成茧,缚住的不只是过往,还有我们被现实割裂的余生。
我终究是再次放开他的手,只是信箱里那本夹着“我在等你”的画册,让这场爱成了心口永不结痂的疤。
有些告别,是潮落时埋进沙滩的遗憾,一埋,便是一生。
1
我握着画笔的指尖沁出薄汗,颜料在调色盘上晕开的蓝紫色洇湿了画纸边缘。
电脑右下角的弹窗固执地亮着,新邮件提示像根细针,反复刺着我结痂七年的神经。
甲方公司名称栏里,"陆氏文创"四个字烫金般灼目。
鼠标箭头在"接受"按钮上悬停了足有五分钟,屏幕映出我微微颤抖的睫毛。
七年前那个暴雨夜,我攥着手机蹲在医院走廊,听着母亲在电话那头哭到沙哑,父亲的病危通知和高利贷催收的短信在掌心发烫。
那时我发给陆沉舟的最后一条消息还躺在已发送箱里,只有冰冷的两个字:"分手。"
如今,他是陆氏文创的总裁陆沉舟,是财经杂志封面上眼神冷冽的商界新贵。
而我,只是城南小工作室里一个靠接插画稿维生的林念。
"念念,甲方催了,这个项目对我们工作室很重要。"
组长敲了敲我隔断的玻璃,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深吸一口气,点击了确认。
指尖触到键盘的凉意让我恍惚,仿佛又回到七年前那个仓皇逃离的清晨,行李箱滚轮碾过宿舍楼前青石板的声音,和心脏碎裂的声响重叠在一起。
陆氏文创所在的大厦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前台小姐职业化的微笑像层精致的面具,指引我走向顶层会议室时,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碎片上。
会议室的门是磨砂玻璃材质,隐约能看见里面坐满了人。
我抬手理了理略显陈旧的西装外套领口,推开门的瞬间,所有声音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坐在长桌主位,脊背挺得笔直,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
七年时光似乎在他脸上只刻下了更沉稳的棱角,下颌线锋利如刀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淡漠的弧线。
唯有那双眼睛,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寒潭,正隔着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身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我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的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却又在那平静之下,藏着我读不懂的暗涌。
"林念?"
他先开了口,声音比我记忆中低沉了许多,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没想到是你。"
这句轻飘飘的话,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强压下喉间的哽咽,指尖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声线:"陆总,您好。我是负责这次项目插画部分的设计师,林念。合作愉快。"
我刻意加重了"陆总"两个字,像在给自己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他微微颔首,目光却没有移开,从我的脸滑到我胸前的临时工作牌,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会议开始,项目经理介绍着项目背景,我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投影幕布上,可主位上那道目光却像无形的枷锁,让我浑身不自在。
他偶尔会打断项目经理的汇报,提出的问题精准而犀利,言语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有一次,他提到插画风格需要融入"时光沉淀的质感",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向我,我握着笔的手一抖,速写本上留下一道歪扭的墨迹。
"林设计师对这部分有什么想法?"
他突然点名,声音平静无波。
我仓促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后背渗出的冷汗。
"我...我认为可以通过暖色调的渐变和...和一些旧物元素来体现岁月感,比如...比如老照片或者日记本。"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却在提到"老照片"时,看到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长得像一个世纪。
"想法不错,"
他最终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细节需要再打磨。会后把初步稿发到我邮箱。"
会议结束时,其他人陆续离开,我收拾着画具,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刚要起身,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长桌那头传来:"林念,留一下。"
我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狂跳起来。
秘书关上门后,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我们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车流声隔着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只剩下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他走到我面前,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和七年前他常用的那款须后水味道很像,却又多了几分冷冽。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
"当年,"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我的耳膜上,"为什么走得那么干脆?"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幽暗的眼底。
那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沉寂的荒芜,像被海啸席卷过的沙滩,只剩下冰冷的沙砾。
往事如潮水般翻涌,父亲躺在icu里插满管子的画面,母亲以泪洗面的脸庞,还有那些深夜里抱着膝盖无声痛哭的时刻,瞬间淹没了我。
我想告诉他,当年父亲公司破产,欠下千万巨债,高利贷上门泼红漆,母亲吓得整日发抖,我是为了不拖累他,才不得不斩断一切联系;我想告诉他,我在异乡打零工攒钱,住在月租三百的隔断间,连生病都不敢去医院;我想告诉他,这七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他,却只能把思念埋进画稿里......
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干涩的低语:"陆总,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怕那里面的情绪会击溃我所有的伪装。
说完,我几乎是狼狈地转身,想要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空间。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手腕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攥住。
他的掌心温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像七年前无数次牵着我时那样,只是此刻,那温度里透着我从未感受过的寒意。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过去了?"
他在我身后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丝破碎的沙哑,"林念,对我来说,从来没有过去。"
我僵在原地,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的门板。
七年的时光,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原地徘徊。
可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七年的光阴。
那些被现实碾碎的誓言,被债务压垮的未来,还有我亲手推开他的那个夜晚,早已在我们之间筑起了无法逾越的高墙。
"放开我,陆总。"
我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
他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他胸腔里压抑的起伏。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下午五点,把修改后的方案送到我办公室。"
我没有回头,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门,冲进了走廊。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陈旧的西装外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出我苍白而狼狈的脸。
我知道,从今天起,平静了七年的生活,终将被这场迟来的重逢,搅得翻天覆地。
而我和陆沉舟之间,那道名为"过去"的茧,早已在岁月里越缠越紧,缚得我喘不过气。
2
深夜的公寓只亮着书桌上一盏暖黄的台灯,颜料与纸张的气息混着窗外飘来的潮湿晚风,在空气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我将陆沉舟要求修改的插画稿推到一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电脑屏幕上他的名字——那个在搜索栏里被我反复删除又输入的名字。
新闻里的他西装革履,站在发布会台上侃侃而谈,眼神里的疏离感比七年前更甚。
衣柜最底层的旧纸箱被我拖出来时,灰尘在光柱里浮沉。
翻开泛着霉味的相册,第一页就是大学樱花节的合影。
照片里的陆沉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手臂随意地搭在我肩上,嘴角扬起的弧度能盛住四月的阳光。
我扎着马尾,脸颊贴着他的侧脸,眼睛弯成月牙,连发丝间都落满了粉色的花瓣。
那时我们总说,等他拿到建筑设计金奖,我办了个人画展,就去民政局把红本本领了。
“傻瓜,”
我对着照片里的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他曾亲吻过我的唇角,“你看,我们谁都没做到。”
七年前他拿到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金奖的那晚,我正在医院缴费处对着天文数字的医药费单据掉眼泪。
父亲的尿毒症突然恶化,急需换肾,而匹配的肾源和手术费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和母亲喘不过气。
我删光了手机里所有和他有关的照片,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在他捧着奖杯来找我时,只隔着宿舍门说了句“我不爱你了”。
相册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从夹层里滑出来,是我们第一次看午夜场恐怖片的票根。
他当时装着胆子捂住我的眼睛,手心却全是汗,后来我才知道,他比我更怕黑。
那些被小心翼翼收藏的时光碎片,如今都成了扎进心脏的细刺,稍微一动,就牵扯出密密麻麻的疼。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打开门,外卖小哥递来一束裹着白色包装纸的玫瑰,花束上没系卡片,只有一支小小的银色书签,刻着极小的“沉”字。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尖触到花瓣的微凉,像触到了他昨晚攥住我手腕时的温度。
“谁送的?”
我明知故问,声音却有些发颤。
“下单人匿名,地址是陆氏文创大厦。”
小哥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抱着花束站在门口,晨风吹散了发丝,也吹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白玫瑰的香气清淡而忧郁,像极了他现在身上的味道。
七年了,他还记得我最喜欢白玫瑰,记得我曾说过,这种花像裹着糖衣的苦药,美丽却带着刺。
到了工作室,组长凑过来挤眉弄眼:“念念,行啊你,刚接了大项目就收到花了?哪个富二代追你啊?”
我把花插进空矿泉水瓶里,强装镇定:“客户送的,感谢合作吧。”
心里却清楚,陆沉舟那样的人,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这束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下午去陆氏文创送修改稿,电梯在顶层打开时,我意外地看到陆沉舟站在走廊尽头接电话。
他侧对着我,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西装领口微开,露出一小片锁骨。
他似乎在讲一个很棘手的项目,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却在瞥见我时,语速顿了一下。
“方案放桌上吧。”
他挂了电话,指了指秘书台旁边的空位,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昨晚加班了?黑眼圈很重。”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有些窘迫:“嗯,改稿。”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进办公室。
我把画稿放在他指定的位置,正要离开,却听见他叫住我:“林念。”
我回过头,看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放在办公桌上:“楼下咖啡店新出的热可可,甜的。”
我愣住了。
七年前我胃不好,每次熬夜他都会给我煮热可可,说甜的东西能让胃舒服点。
这个习惯,他竟然还记得。
“谢谢陆总,”
我走过去拿起杯子,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不过我不渴。”
“拿着。”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低头翻看文件,不再看我,“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握着保温杯走出他的办公室,掌心的温度一直蔓延到心脏。
走廊里遇到沈清月,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看到我手里的保温杯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林设计师,”
她走到我面前,声音甜腻却带着刺,“沉舟很少给人送东西呢。”
我攥紧了杯子,指节泛白:“沈小姐误会了,陆总只是体恤下属。”
“体恤?”
她轻笑一声,伸手想碰我的头发,我下意识地躲开。
她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也淡了下去,“林念,你离开七年,凭什么觉得还能回到他身边?这七年他身边不是没有过女人,但只有我,才是能站在他身边的人。”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七年时间,足够改变太多事情。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沈小姐想多了,我和陆总只是工作关系。”
“最好是这样。”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别以为有点旧情就能登堂入室,沉舟现在需要的是能帮他稳固事业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只会画画的穷设计师。”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踩在我的自尊上。
我靠在墙上,慢慢喝了一口热可可,甜得发腻,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是啊,我拿什么和她比呢?
她是家世显赫的沈小姐,是陆沉舟的青梅竹马,而我,只是一个背负着家庭债务、一无所有的落魄设计师。
回到工作室,我把白玫瑰插进了窗台上的玻璃瓶里。
阳光透过花瓣,在画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电脑里弹出陆沉舟的邮件,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方案不错,明天上午十点来现场碰细节。”
我盯着屏幕上的发件人地址,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好”。
傍晚加班时,项目现场的施工队长打来电话,说有面墙的尺寸需要重新测量。
我赶到现场时,天已经擦黑了。
工地里没开灯,我打着手电筒爬上脚手架,刚要拿出卷尺,脚下突然一滑。
“小心!”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瞬间悬在半空。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手电筒的光束晃过,照见陆沉舟紧绷的下颌线。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他把我拉下来,松开手时,我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印。
“谁让你一个人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怒气,“知不知道这里多危险?”
“施工队说急着要数据……”
我揉着发疼的手腕,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混着雪松香,竟让我有些恍惚。
他没再说话,拿过我的卷尺,动作利落地开始测量。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睫毛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陆总,而是七年前那个会帮我修画板、陪我熬夜赶作业的少年。
“好了。”
他收起卷尺,转身时差点撞到我,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血丝,和一闪而过的温柔。
“谢谢。”
我往后退了一步,心脏跳得飞快。
他沉默地看着我,良久,才低声说:“林念,有些事,不是过去了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的红印上,眼神复杂,“这七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找你。”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夜风从窗户灌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我所有的伪装。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怀念。
原来,那束白玫瑰,那杯热可可,还有他一次次看似无意的接近,都不是我的错觉。
可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七年的时光。
父亲的病,沈家的阻挠,还有我当年不告而别的伤害,像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我们中间。
“陆沉舟,”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们回不去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化作一片沉寂的海。
他没再说话,只是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肩上。
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和那股让我心安的雪松香。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却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坐在他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我靠在副驾驶座上,闻着外套上熟悉的味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原来旧情从未掩埋,只是在时光的尘埃下,悄悄发了芽,如今重逢的风一吹,便疯长成遮天蔽日的藤蔓,将我牢牢缠绕,无处可逃。
而我知道,这刚刚复苏的情愫,注定要在现实的风雨里,再次被撕扯得遍体鳞伤。
3
那束白玫瑰在窗台上开了三天,花瓣边缘渐渐泛起枯槁的黄。
就像我和陆沉舟之间刚有起色的温度,在沈清月若有似无的注视和陆氏集团那位从未谋面的陆夫人的阴影下,一点点冷却成冰。
接到陆母秘书电话的那天,我正在工作室赶制插画小样。
电话那头的声音公式化得没有一丝温度:"林小姐,陆夫人想请您明天下午三点,在半岛酒店的咖啡厅见面。"
挂了电话,我握着铅笔的手半天没动。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极了七年前父亲公司破产那晚,债主拍门时我心脏擂鼓的声音。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半岛酒店的咖啡厅装潢得如同水晶宫,吊灯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落在我洗得有些发白的棉布裙子上,显得格格不入。
陆夫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香奈儿套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眼神却像手术刀一样,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林小姐,请坐。"
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侍者适时地递上菜单,"想喝些什么?"
"不用了,谢谢。"
我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
她放下菜单,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无名指上的鸽子蛋钻戒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我就开门见山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和沉舟的事,我听说了。当年你不告而别,现在又回来,是为了什么?"
我攥紧了裙摆,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夫人,我和陆总现在只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
她轻笑一声,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五十万。离开沉舟,这笔钱足够你开始新的生活了。当年你走得那么干脆,现在何必又来纠缠?沉舟马上要和清月订婚了,他们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支票上的数字晃得我眼睛生疼。
五十万,刚好是父亲当年手术费的缺口。
可这一次,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自尊上。
"夫人,"
我深吸一口气,将支票推了回去,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我父亲的病是事实,但我离开陆沉舟,从不是为了钱。现在我回来,也只是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
她挑眉,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林小姐,别把自己说得太清高。沉舟念旧情,不代表我会容忍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出现在他身边。拿着钱走,对大家都好。"
"对不起,夫人,我不能收。"
我站起身,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走出咖啡厅时,阳光有些刺眼。
我靠在酒店冰冷的墙壁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在陆家人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用金钱衡量的、贪图富贵的女人。
沈清月那句"穷设计师"的嘲讽,此刻又在耳边响起,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回到工作室,我把自己关在茶水间,给陆沉舟发了条信息,想解释一下和他母亲见面的事。
可编辑了半天,最终还是删掉了。
我说什么呢?
说你母亲给了我五十万让我离开你?
他会信吗?
七年的隔阂,早已让我们之间的信任薄如蝉翼。
第二天去陆氏文创开会,我刻意避开了陆沉舟的目光。
他坐在主位,脸色比往常更加阴沉,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会议结束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我,而是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我的心沉了下去。有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下午,我接到了陆沉舟秘书的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他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一叠照片。
阳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脊背,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陆总,您找我?"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缓缓转过身,将照片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眼神里的失望和愤怒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低头看去,心脏瞬间被攥紧——照片上,"我"正和一个陌生男人在酒吧里举止亲昵,男人的手搭在"我"的腰上,"我"笑得一脸灿烂。
可那根本不是我!
照片里的女人虽然穿着和我相似的衣服,但侧脸的轮廓和发型都有细微的差别,明显是角度和光线造成的错觉。
"我没有!"
我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这不是我!陆沉舟,你相信我!"
"相信你?"
他冷笑一声,拿起其中一张照片,走到我面前,几乎是将照片怼在我脸上,"林念,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我母亲去找你,给了你钱,你转头就和别的男人混在一起?你就这么缺钱吗?"
"我没有收你母亲的钱!"
我急得声音都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那张照片是假的!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陷害?"
他甩开我的手,后退一步,眼神里的厌恶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七年前你不告而别,说是为了不连累我,现在看来,恐怕是早就找好了下家吧?林念,我真是看错你了。"
"不是的!"
我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嫌恶地躲开。
那个曾经会温柔替我擦去眼泪的男人,此刻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肮脏的垃圾。
"陆沉舟,你听我解释,当年我离开是因为我父亲病了,我需要钱给他治病,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够了!"
他厉声打断我,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别再用你那套可怜兮兮的借口来骗我了!我陆沉舟就算再傻,也不会被同一个人骗两次!"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累。
是啊,七年了,他怎么可能还会相信我?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为了钱可以抛弃爱情、如今又想回来攀高枝的女人。
"所以,"
我擦干眼泪,声音平静得可怕,"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吗?"
他别过脸,没有看我,下颌线绷得死紧。
"好,我知道了。"
我捡起桌上的照片,一张张撕得粉碎,纸屑像雪花一样落在地上,"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陆总,祝你和沈小姐……百年好合。"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沈清月抱着文件夹迎面走来,看到我通红的眼眶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我没有停下脚步,一步步走出陆氏文创的大厦,阳光落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工作室组长发来的消息:"念念,陆氏那边说要换插画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靠在大厦冰冷的外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撕碎的照片纸屑被风吹起,不知飘向何方。
原来,比贫穷和债务更伤人的,是爱人的误解和不信任。
七年的等待和思念,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将我和他之间最后一丝情分,割得鲜血淋漓。
而我知道,这场由误会织成的网,已经将我牢牢困住,再也无法挣脱。
4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裹在急诊室走廊的座椅上。
手机屏幕还亮着母亲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只有三个字:"病危通知"。
指尖划过父亲躺在icu病床上的照片,他苍老的脸上插满管子,曾经挺直的脊梁如今佝偻如弓,我的眼泪砸在屏幕上,模糊了他紧闭的双眼。
"林小姐,您父亲的手术费还差三十万,麻烦尽快凑齐。"
主治医生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
三十万,对于刚被陆氏文创换掉、工作室也因项目取消而岌岌可危的我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我翻遍了手机通讯录,指尖在一个个名字上划过,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七年来为了还债,我早已断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如今连一个能借到钱的人都没有。
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绒布。
我蜷缩在座椅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停在我面前,顺着笔挺的西裤往上看,是陆沉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站在走廊的灯光下,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冷硬的光晕,眼神复杂地落在我红肿的眼眶上。
"需要多少钱?"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在谈一笔无关紧要的生意。
我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脊撞在冰凉的墙壁上。
"不用你管。"
喉咙里像卡着玻璃碴,每一个字都带着刺痛。
我不想再让他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更不想让他以为我是故意用父亲的病来博取同情。
他皱眉,目光扫过我攥得发白的手机:"我刚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家属联系不上。"
顿了顿,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支票簿,"三十万够不够?"
"我说了不用!"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来,"陆沉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觉得我活该落到这步田地?你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握着钢笔的手顿住,指节微微泛白。
"林念,"
他抬眼看我,眸色深沉如夜,"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然呢?"
我抹了把眼泪,声音里带着自嘲,"在你眼里,我是为了钱不告而别的骗子,是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荡妇,现在我父亲病危,你当然觉得我是想找你要钱了!"
"那些照片……"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照片是假的!"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是沈清月找人拍的,她故意找了个跟我穿相似衣服的女人,角度选得刚好!你母亲给我支票的事,也是她告诉你的吧?她说我收了钱,说我贪慕虚荣,你就信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走廊里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紧抿的薄唇。
"七年前,"
我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那些被我埋在心底七年的委屈和痛苦,此刻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我父亲公司破产,欠下巨额高利贷,他们泼红漆,砸玻璃,我妈吓得整夜睡不着觉。我爸尿毒症突然恶化,需要立刻换肾,手术费要五十万。"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给你发完分手短信就赶回家了,我爸躺在icu,我妈以泪洗面,我拿着医院的缴费单站在走廊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告诉你,可我怎么说?说我爸破产了,说我家欠了一屁股债,说我需要五十万救命?我怎么舍得让你跟我一起掉进那个泥潭里?"
"我去做兼职,去打零工,住在月租三百的隔断间,一天只吃两顿饭,攒了三年钱才把债还清。"
我越说越激动,几乎是颤抖着喊道,"这七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看你的新闻,看你拿奖,看你身边站着不同的女伴,我告诉自己你过得好就行,可我心里有多痛,你知道吗?"
"我回来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攀高枝,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你母亲找我,给我五十万让我离开你,我没要!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钱能衡量的!可你呢?你连问都不问,就认定了我是那种人!"
说完这些话,我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压抑的哭声在回荡。
陆沉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手里的钢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愧疚、心疼,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良久,他才缓缓蹲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想要碰我的脸,却又在中途停住,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而粗糙,带着我熟悉的力道,却又微微颤抖着。
"对不起,念念,"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对不起,我……"
他没能说下去,只是将我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额头抵着我的手背,肩膀微微耸动。
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湿润,那是从未在我面前落过泪的陆沉舟,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在我面前卸下了所有坚硬的伪装。
"傻瓜,"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拇指轻轻擦去我脸颊上的泪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扛着?"
"我怕……"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哭腔,"我怕你会嫌弃我,怕你觉得我是累赘……"
"笨蛋!"
他猛地将我揽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里,"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累赘。七年前是,现在也是。"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我熟悉的雪松香,那是我七年里无数次在梦里追寻的味道。
我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衫。
"对不起,念念,"
他一遍遍地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相信你,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icu的灯还亮着,走廊里偶尔有医护人员走过,投来好奇的目光。
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此刻我只知道,这个我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终于再一次抱住了我,而那些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误会和隔阂,在真相面前,正一点点土崩瓦解。
只是我知道,误会虽然解开了,但现实的阻碍依然存在。
陆母的反对,沈清月的算计,还有父亲沉重的医药费,这些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在我们刚刚复苏的感情之上。
但至少,现在的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陆沉舟松开我,捧起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念念,别怕,有我在。叔叔的医药费我来想办法,剩下的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
我点点头,泪水再次滑落,这一次,却是带着希望的温热。
也许前路依旧坎坷,但只要能握着他的手,我就有了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只是我没有想到,现实的残酷,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锋利。
当爱意好不容易挣脱误会的枷锁,等待着我们的,却是更深的深渊。
5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我守在病床前,看着监护仪上平稳跳动的曲线,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陆沉舟不仅垫付了全部手术费,还请了最好的护工,可当我在病房外看到他接电话时紧绷的侧脸,便知道那场来自陆家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沉舟,你马上给我回来!”
陆母的声音透过听筒炸开,即便隔了几米远,我也能感受到那股怒火。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歉意,也有深深的疲惫。“妈,念念这边——”
“我不管什么念念!”
陆母的声音尖利起来,“你是不是忘了和沈家的约定?清月哪点比不上那个林念?她能给你带来陆氏需要的资源,林念只会拖累你!”
我默默退回病房,将门虚掩。
走廊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透着难以掩饰的争执:“我和清月只是商业联姻,我爱的人是林念……”
后面的话被模糊的电流声吞噬,可我知道,在陆家庞大的利益版图前,爱情两个字轻如鸿毛。
三天后,沈清月出现在医院。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攻击性的笑容,只是将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语气平静得可怕:“林念,这是陆氏文创的解约函。如果你不离开沉舟,明天早上,整个行业都会知道你用不正当手段获取项目,并且……”
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这些关于你父亲当年债务纠纷的‘证据’,也会被送到各大媒体手里。”
照片上是经过恶意剪辑的画面,将父亲当年的合作伙伴塑造成受害者,而我则成了“老赖之女”。我攥紧文件的手剧烈颤抖,指甲几乎要戳穿纸页。“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
她靠在椅背上,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离开沉舟,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否则,你和你父亲,都别想在这座城市安稳度日。”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威胁。
我看着病床上昏睡的父亲,又想起陆沉舟这几天为了平衡家族和我而日益加深的黑眼圈。
他在董事会上被叔伯辈逼问时的隐忍,他深夜在医院走廊里抽烟时的落寞,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以为真相大白后就能并肩作战,却忘了我们之间隔着的,是盘根错节的家族利益和无法逾越的阶层鸿沟。
那天晚上,陆沉舟带着保温桶来病房,里面是他亲手炖的鸡汤。
“医生说叔叔需要补补。”
他舀了一勺吹凉,递到我嘴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可我看到他衬衫袖口露出的淤青——那是昨天和陆父争执时留下的。
“沉舟,”
我推开他的手,声音干涩,“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合适?”
他舀汤的动作猛地顿住,汤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念念,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紧张,“是不是我妈又去找你了?还是清月……”
“没有。”
我打断他,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面盛满了我渴望的爱意,却也映出我狼狈的模样,“是我自己想清楚了。你是陆氏的继承人,未来要娶的是能站在你身边、帮你稳固事业的女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背负着过去、只会给你添麻烦的人。”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稳固事业,我只要你!”
他放下汤碗,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念念,别再胡思乱想,我们说好的,一起面对,不是吗?”
“一起面对?”
我苦笑一声,抽出自己的手,“怎么面对?面对你母亲的眼泪和家族的施压?
面对沈清月无休止的算计?
还是面对外界对你‘娶错人’的指点?”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稀疏的路灯,“沉舟,你不该为了我,和整个陆家为敌。”
“我愿意!”
他猛地站起来,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念念,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继承人,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然后呢?”
我转过身,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你从小接受的教育,你为之奋斗的事业,说放弃就放弃吗?我了解你,陆沉舟,你不会甘心的。”
我伸手抚摸他的脸颊,那里有我熟悉的轮廓,也有我心疼的疲惫,“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爱情,毁了你的人生。”
他怔怔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窗外的风灌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他眼底最后一丝光亮。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舟每天都会来医院,但我们之间的气氛却越来越沉重。
他不再提离开的话,只是沉默地陪我照顾父亲,眼神里的挣扎却一天比一天深。
我知道,他在家族和我之间,正在做着艰难的抉择。而我,不能让他做那个选错的人。
我偷偷办理了出院手续,将父亲托付给老家的亲戚照顾。
离开医院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给陆沉舟写了一封信,放在他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的老位置——我们大学时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信里没有太多煽情的话,只有一句:“沉舟,对不起,我们注定无法在一起。你的人生不该被我拖累,去做你该做的事,娶你该娶的人。忘了我,好好生活。”
我没有回头,拖着行李箱走进雨里。
雨水很快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触感却远不及心底的疼痛。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陆沉舟的电话,我狠心关机,将它塞进最底层的口袋里。
路过陆氏文创大厦时,我抬头望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仿佛能看到他坐在顶层办公室里,眉头紧锁的模样。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滋味。
七年的等待,换来一场短暂的重逢和更深的纠缠。
我以为真相能战胜一切,却忘了现实的枷锁如此沉重。
我爱他,所以不能看着他为我众叛亲离;我爱他,所以只能选择放手,让他回到属于他的轨道上去。
出租车驶离市中心时,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我知道你在哪,别逼我动用关系。”是沈清月。
我删掉短信,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这座承载了我十年爱与痛的城市,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只是我不知道,当陆沉舟推开咖啡馆的门,看到那张空荡荡的桌子和压在糖罐下的信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而我此刻的割舍,究竟是成全了他,还是将我们两人,都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整个世界。
我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带着我破碎的心,和那句永远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6
南方小城的梅雨季总是来得缠绵。
我租住的阁楼画室临着一条青石板巷,雨珠顺着发黑的瓦当滴落,在窗台上碎成八瓣,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早已裂成无法拼凑的碎片。
离开那座城市已经半年了。
我换了手机号,断了和过去所有人的联系,在这家小小的插画工作室里,靠着给儿童绘本画插图维生。
这里的日子很慢,慢到能听见时光流淌的声音,却也足够将那些汹涌的回忆,稀释成画稿上淡淡的底色。
我画了很多画,大多是暖色调的童话场景:会说话的兔子、开满鲜花的森林、乘着月亮船的小女孩。
编辑说我的画里有种温柔的破碎感,很受小读者喜欢。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明媚色彩的缝隙里,藏着多少个深夜痛哭的自己,和一个叫陆沉舟的名字。
桌上的日历翻到了六月,正是我们大学毕业的月份。
七年前的夏天,他穿着学士服在樱花树下等我,手里攥着我们的毕业旅行计划;七年后的现在,我在潮湿的阁楼里,对着空白的画纸发呆。
手机屏幕暗着,没有任何消息,就像这半年来的每一天一样。
“念念,楼下有你的快递。”
工作室的小妹抱着一个牛皮纸包裹推门进来,“好沉啊,谁给你寄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包裹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我的名字和画室地址,字迹是熟悉的凌厉风格,即使隔着牛皮纸,我也能想象出他握着笔时专注的神情。
是陆沉舟。
我颤抖着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精装画册,烫金的封面上没有书名,只有一朵用钢笔勾勒的白玫瑰,花瓣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像极了我们重逢那天他送给我的那束花。
翻开第一页,是我七年前大学时的习作——那幅被我揉碎扔进垃圾桶的樱花树速写。
画面上,两个依偎的人影被他用彩铅重新勾勒出来,男生的侧脸线条流畅,女生的发梢沾着几片花瓣,背景里的樱花被他添上了流动的光影,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飘落。
“这是……”
小妹凑过来看,发出惊叹,“念念,这画得也太像你了吧?还有这个男生……”
我匆匆合上画册,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声音却在发抖,“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寄来的。”
等小妹离开后,我锁上画室的门,重新翻开画册。
里面收录了我从大学到现在所有公开过的插画作品,甚至包括一些我只在朋友圈发过的速写。每一幅画的右下角,都有用铅笔写的批注:“这张的光影很温柔”、“这里的兔子像你发呆的样子”、“那年冬天你说冷,所以画了壁炉”……
越往后翻,我的眼泪就掉得越凶。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一直默默关注着我的每一笔画,将我以为早已被时光掩埋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装订成这本沉甸甸的画册。
画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崭新的画纸,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墨水似乎还未完全干透:
“念,我一直在等你。”
旁边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稿,画的是我们大学时常去的海边,浪涛拍打着礁石,远处的天空被染成橘红色,而画纸的前景,是两个模糊的背影轮廓,留着空白,仿佛在等我落笔。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画纸上,将那行字映得发亮。
我抚摸着纸上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他落笔时的温度。
这半年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放下,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当这沉甸甸的画册摆在面前时,我才知道,那些被我强行压在心底的思念,早已在暗处疯长成林。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就算我现在打过去,又能说什么呢?
说我后悔了?
说我也一直在等他?
沈清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你和他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七年的时光,还有整个陆家。”
我离开后不久,就从以前的同事那里听说,陆沉舟最终还是和沈清月订婚了,婚礼定在年底。
财经新闻上,他和沈清月站在一起,男才女貌,般配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只是他眼里的光,早已熄灭。
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画室的寂静。
我接起电话,是楼下的门卫大爷:“小林啊,楼下有个先生找你,说是……陆沉舟。”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往下看。
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正是他以前常开的那辆。
他站在车旁,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没有打领带,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陆总,只是我记忆里那个会在樱花树下对我笑的少年。
他仰着头,目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落在我画室的窗户上。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一层薄薄的玻璃,我仿佛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和执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条青石板巷,遥遥相望。
时间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暴雨夜,他站在宿舍楼下等我,而我躲在窗帘后不敢见他。
只是这一次,没有家庭的重担,没有沈清月的威胁,阻碍我们的,是我自己亲手筑起的高墙,和他已经定下的婚约。
他抬起手,似乎想朝我挥手,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我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念念”,声音却被风吹散,消失在潮湿的空气里。
一辆出租车停在巷口,他最后看了一眼我的窗户,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轿车缓缓驶离,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我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画册掉在脚边,那行“我一直在等你”的字,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年后,我在小城开了家小小的画廊,展出的都是我画的插画,其中最显眼的位置,挂着那幅未完成的海边画稿,我在空白的背影处,轻轻添上了两个牵着手的小人,远处的天空,是他喜欢的橘红色。
画廊开业那天,我收到一个从国外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一枚设计简约的银戒指,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两个字:“沉”和“念”。没有卡片,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张机票,目的地是巴黎,起飞时间是三天后。
我握着戒指,站在那幅海边画前,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在画上,仿佛给那对牵着手的小人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知道,陆沉舟最终还是没有和沈清月结婚,听说他辞去了陆氏的职务,去了国外继续做建筑设计。
而我,也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只是我们都明白,有些错过,就是一辈子。
那些在时光里纠缠的爱与痛,最终都化作了心头无法磨灭的印记,像画册里那朵永不凋零的白玫瑰,美丽而忧伤。
潮起潮落,爱过,痛过,最终却只能隔着茫茫人海,祝你岁月无虞,此生安好。
而我,也会带着这份沉甸甸的回忆,继续走下去,只是不再回头。
曲终人散,余生成憾,或许就是我们之间,最无奈也最真实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