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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劫(裴钧杜毅)全文免费_(裴钧杜毅)杏花劫后续阅读(裴钧杜毅)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9:00:47 

第一章

御花园的春日宴上,丝竹声声,贵女们衣袂飘飘。我躲在假山后头,眼巴巴地望着那些精致的糕点,肚子咕咕直叫。

"看,那不是痴傻的五公主吗?"三皇姐云瑶的声音尖利刺耳,"怎么,又饿了?"

我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真是丢尽皇家颜面。"三皇姐捏着一块杏仁糕在我眼前晃了晃,"想吃吗?学声狗叫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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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仁的香气钻进鼻子,我的视线无法从那块糕点上移开。正当我张了张嘴,准备发出声音时,一个清冷的嗓音插了进来。

"三公主何必如此戏弄自己的妹妹。"

我抬头,看见一袭月白长袍的太傅裴钧站在那里,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好看得像画里的神仙。

三皇姐立刻变了脸色,娇声道:"太傅误会了,我不过是与五妹妹玩笑罢了。"

裴钧没有接话,只是伸手接过三皇姐手中的杏仁糕,然后蹲下身来递到我面前:"五公主请用。"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糕点,生怕碰到他的手。杏仁糕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让我眯起了眼睛。

"谢谢太傅大人!"我含糊不清地道谢,嘴角沾满了碎屑。

裴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手帕递给我:"擦擦嘴。"

我接过手帕胡乱抹了抹,却把碎屑抹得更开了。裴钧的嘴角微微抽动,终于忍不住伸手替我擦拭。他的动作很轻,但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僵硬。

"太傅真是心善,连这种痴儿都愿意理会。"三皇姐酸溜溜地说。

裴钧站起身,声音恢复了疏离:"五公主毕竟是皇室血脉,不该如此轻慢。"

宴会结束后,我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裴钧。他去书房,我蹲在门外等;他去议事,我在回廊上晃悠;他用膳,我就眼巴巴地看着。

"五公主,"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您不该整日跟着臣。"

"太傅给我好吃的,是好人。"我认真地说,"我要报恩。"

裴钧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公主言重了。一块糕点而已,不必记挂。"

"不行!母妃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固执地摇头,发髻上的珠钗叮当作响。

裴钧闭了闭眼,似乎在忍耐什么。这时他的好友礼部侍郎杜允走来,笑着打趣:"裴兄这是被五公主缠上了?"

"杜兄莫要取笑。"裴钧压低声音,"这痴公主不知羞耻,简直恨不得自荐枕席。"

我不知道"不知羞耻"和"自荐枕席"是什么意思,但看到裴钧的表情,猜想大概是很好的话。于是我笑得更加灿烂,用力点头:"对对,我要自荐枕席!"

杜允噗嗤一声笑出来,裴钧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不远处的回廊转角,皇贵妃娘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2章

御膳房飘出的香气勾得我肚子咕咕直叫。我蹲在墙角,数着地上爬过的蚂蚁,等着厨娘林妈妈发现我。

"五公主又来啦?"林妈妈的大嗓门吓得蚂蚁四散而逃。她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肉粥走出来,"快吃吧,刚熬好的。"

我双手接过碗,滚烫的碗壁让我不得不左右手来回倒腾。林妈妈叹了口气,拿块布替我垫着:"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粥很香,米粒熬得开花,里面还有细碎的肉末。我狼吞虎咽地吃着,烫得直吐舌头。

"听说边关又打仗了。"林妈妈压低声音对另一个厨娘说,"昨儿个兵部李大人家宴席都撤了,圣上连夜召大臣议事呢。"

"可不是,"另一个厨娘神秘兮兮地接话,"我侄子在城门当差,说这几日往来的驿马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

我专心舔着碗底,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直到听见"胡族人要吃羊肉"这几个字,才抬起头。

"胡族人天天都吃羊肉吗?"我眨着眼睛问。

两个厨娘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五公主也想吃羊肉了?"

我点点头,想起去年年宴上吃到的烤羊肉,外焦里嫩,撒着香料,那滋味让我惦记了好久。

"胡族草原上牛羊多,自然是天天吃肉。"林妈妈随口答道,又往我手里塞了块芝麻糖,"不过咱们大周的女子嫁过去,可未必过得好。"

我含着糖,含混不清地问:"为什么要嫁过去?"

"这和亲啊,是..."林妈妈突然住了口,慌张地看了眼四周,"公主快回去吧,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捧着空碗走出御膳房,迎面撞上一片绣着金线的裙角。抬头一看,皇贵妃娘娘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她身后跟着三皇姐云瑶。

"儿臣参见皇贵妃娘娘。"我赶紧跪下,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起来吧。"皇贵妃的声音出奇地温和,"珂儿刚才在说什么羊肉?"

我站起身,老老实实地回答:"林妈妈说胡族人天天吃羊肉。皇贵妃娘娘,嫁给胡族人真的能天天吃羊肉吗?"

皇贵妃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她伸手抚了抚我的发髻:"珂儿想吃羊肉?"

我用力点头:"想!去年吃过一次,可香了!"

三皇姐在一旁嗤笑出声:"真是个傻子,为了口吃的什么都愿意。"

皇贵妃却反常地没有附和她,反而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塞到我手里:"好孩子,这个赏你。青竹,带你主子回去换身衣裳,晚些时候本宫派人送羊肉过去。"

我欢天喜地地跟着青竹回了寝宫,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皇贵妃眼中闪过的算计。

当晚,皇贵妃果然派人送来了一桌全羊宴。烤羊排、羊肉汤、羊肉馅饼……我吃得满嘴流油,最后撑得直打嗝。

"公主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胡族的事了?"青竹一边帮我擦手一边问。

我把御膳房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青竹的脸色渐渐变了。

"公主,这话以后可千万别再说了。"她紧张地看了眼门外,"尤其是和亲的事,一个字都别提。"

我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林妈妈说胡族人天天吃羊肉......"

"公主!"青竹急得直跺脚,"这和亲是要把咱们大周的公主嫁到胡族去!那地方远在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那香喷喷的羊肉。

三日后,宫中突然戒严。我趴在窗台上,看着一队队侍卫来回巡逻,兴奋地拍手:"好热闹!"

青竹却脸色煞白:"出大事了。"

果然,午时刚过,圣旨传遍六宫:边关告急,胡族十万大军压境,朝廷决定派公主和亲以平息战事。

"听说是三公主。"青竹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声音发抖,"皇贵妃娘娘在养心殿外跪了两个时辰,圣上都没见。"

我正专心致志地舔着一块蜂蜜糖,闻言抬起头:"三皇姐要去吃羊肉了?"

青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眼圈替我梳头。

第二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就被青竹摇醒。

"公主快起来!皇贵妃娘娘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还没穿好外衣,皇贵妃就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她眼睛红肿,像是哭了一夜,但此刻却对我露出笑容。

"珂儿,"她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母妃给你带了好吃的。"

她身后的宫女端上一个精致的食盒,一打开,香甜的气息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是我最爱吃的杏仁糕,还有新做的蜜饯果子。

"都给你。"皇贵妃把食盒推到我面前,"慢慢吃。"

我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杏仁糕塞进嘴里。这糕点比平时的更香甜,吃下去后浑身暖洋洋的,脑子也变得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舒服。

"好吃吗?"皇贵妃轻声问。

我用力点头,又拿了一块。

"珂儿想不想天天吃这样的点心?"皇贵妃抚摸着我的头发,"还有羊肉,想吃多少有多少。"

"想!"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皇贵妃的笑容更深了:"那珂儿愿不愿意代替三皇姐去和亲?胡族可汗那里有吃不完的羊肉和点心。"

我的脑子晕乎乎的,眼前的皇贵妃好像变成了三个,又合成一个。她说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但我无法思考其中的含义。糕点太好吃了,我想要更多,永远都吃不完。

"愿意!"我听见自己说,"珂儿要去吃羊肉!"

皇贵妃立刻抱住我:"好孩子!母妃这就去禀报圣上。"她转向身旁的宫女,"去,准备笔墨,让五公主写请愿书。"

我迷迷糊糊地被扶到书案前,手里塞了一支笔。皇贵妃握着我的手,在纸上写下"儿臣自愿请缨和亲"几个字。

"公主!"青竹突然冲过来跪下,"皇贵妃娘娘开恩,五公主她不懂事,这......"

"滚开!"皇贵妃一脚踢开青竹,"贱婢也敢多嘴!来人,把她拖出去!"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手中的笔掉在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皇贵妃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珂儿不怕,来,再写一份。"

她又给了我一块糕点。吃下去后,那些害怕和困惑都消失了,只剩下快乐和顺从。我乖乖地重新写了一份请愿书,还按了手印。

皇贵妃满意地收起纸张,临走前把整个食盒都留给了我:"好孩子,明日母妃再给你送。"

她们走后,青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有个明显的巴掌印。她看到我还在吃糕点,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公主,您知不知道您刚才做了什么?"她跪在我面前,声音颤抖,"您要去和亲了!要去胡族了!"

我歪着头看她:"去胡族吃羊肉呀。"

青竹哭得更厉害了:"公主,您被下药了......那糕点有问题......"

我困惑地看着她,又拿起一块糕点。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有问题呢?

第二天,我的请愿书被呈到了朝堂上。听说圣上龙颜大悦,当即下旨改封我为"安宁公主",命太傅裴钧亲自教导我胡族礼仪,一月后启程和亲。

裴钧接到旨意时,我正在御花园扑蝴蝶。他铁青着脸走到我面前,冷声道:"五公主好手段。"

我见到他,开心地跑过去:"太傅大人!皇贵妃娘娘说我要去胡族吃羊肉了!"

裴钧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深深的厌恶:"公主为了逃避罪责,竟想出这等法子。和亲岂是儿戏?"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还是笑嘻嘻地去拉他的袖子:"太傅教我礼仪,珂儿一定好好学!"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不知廉耻!"

我被他吓到了,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裴钧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冷冷道:"明日辰时,文华殿见。若迟到,别怪臣不讲情面。"

说完,他转身离去,月白色的官袍在风中翻飞,像一只愤怒的鹤。

青竹跑过来扶我,小声说:"公主别怕,奴婢陪您一起去学。"

我抽泣着点头,心里却想着明天要穿那件绣着小蝴蝶的裙子给太傅看。他要是夸我好看,说不定又会给我杏仁糕呢。

回到寝宫,发现皇贵妃又派人送来了点心。这次的更香甜,我吃下去后,连裴钧凶我的事都忘了,只觉得快乐得像要飞起来。

青竹看着我手舞足蹈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想把剩下的糕点藏起来,却被皇贵妃派来的嬷嬷制止了。

"这可是娘娘特意为公主准备的补品,"嬷嬷阴森森地笑道,"你敢动一下,小心你的贱命!"

青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把一整盒糕点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嘴角还挂着痴痴的笑。

第3章

头痛。

这是我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感觉。仿佛有人用铁锤敲打我的太阳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剧痛。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身上穿着陌生的华丽衣裙——大红底金线绣牡丹的礼服,这不是我的衣服。

"青竹?"我唤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青竹,而是一个面生的嬷嬷。她手里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汤,脸上堆着假笑:"公主醒了?该喝药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青竹在哪里?这是什么药?"

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虚假的笑容:"公主说笑了,青竹那丫头犯了错,被皇贵妃娘娘调去浣衣局了。这是补药,娘娘特意吩咐的。"

浣衣局?那地方又冷又累,青竹怎么会......我的思绪突然中断,因为一阵剧痛再次袭来。与此同时,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闪现在脑海中——

皇贵妃的笑脸...甜得发腻的糕点...我握着笔写下什么...裴钧愤怒的眼神...

"和亲..."这个词不知怎么就从我嘴里溜了出来。

嬷嬷的脸色立刻变了:"公主想起来了?"她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捏住我的下巴,把那碗药往我嘴里灌,"快喝了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药汁又苦又涩,还带着一种奇怪的甜味。我拼命挣扎,药汤洒了大半,但还是有一些进了喉咙。嬷嬷见状,骂骂咧咧地又掏出一块糕点:"敬酒不吃吃罚酒!吃下去!"

糕点熟悉的甜香让我本能地张嘴咬住。刚咽下几口,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又回来了,头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嬷嬷满意地看着我的变化:"这才乖。今日太傅要来教礼仪,公主可要好好学。"

太傅?裴钧?我混沌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总是带着厌烦的俊脸。他为什么......

没等我想明白,几个宫女已经进来为我梳妆打扮。她们给我换上更正式的衣裙,梳了复杂的发髻,戴上沉重的头饰。我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脑子里塞满了棉花,思考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辰时整,我被带到文华殿。裴钧已经在那里等候,一袭墨蓝色官袍,衬得他肤白如玉,眉目如画。可惜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全是冰冷。

"臣参见公主。"他敷衍地行了个礼,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今日学习胡族见面礼。"

我傻笑着看他:"太傅大人今天真好看。"

裴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请公主庄重些。胡族礼仪与中原大不相同,女子见可汗需跪地吻靴..."

我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腰间挂着的一块白玉佩。玉佩上雕着精美的松鹤纹,在阳光下莹润生辉。不知为何,这玉佩让我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公主!"裴钧提高了声音,"请集中注意力!"

我被吓了一跳,委屈地扁扁嘴:"太傅好凶..."

裴钧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忍怒火:"请公主站起来,我们练习行礼。"

他示范了一个胡族式的跪拜礼,动作优雅而庄重。我学着他的样子跪下,却因为头饰太重而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栽去,正好扑在裴钧脚边。

"公主这是做什么?"裴钧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讽,"还没到吻靴的环节。"

我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却不小心抓住了他的玉佩绦带。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块精美的白玉佩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时间仿佛静止了。裴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蹲下身捡起碎片,手指微微发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怯生生地说。

裴钧抬起头,眼中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冷战:"公主满意了?这是家母遗物。"

愧疚感如潮水般涌来,我突然清醒了几分。看着裴钧手中的碎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攥住了我的心。

"对不起..."我的声音哽咽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和亲...我不想学这些...是皇贵妃逼我的..."

裴钧冷笑一声:"公主现在又说不想和亲了?请愿书上白纸黑字写着’自愿’二字,满朝文武都看见了。"

"什么请愿书?"我茫然地问,"我没有写过..."

"够了!"裴钧厉声打断我,"公主装疯卖傻也要有个限度!"

他的怒喝像一把刀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绪。刹那间,更多记忆碎片浮现出来——皇贵妃给我的糕点...握着我的手写字...我说要去胡族吃羊肉...

"那不是我!"我尖叫起来,"是皇贵妃下的药!她让我吃的糕点里有东西!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钧愣住了,他仔细打量我的脸,似乎在判断我的话有几分可信。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嬷嬷给我吃的药和糕点开始起作用了。

"太傅大人..."我的声音突然变得甜腻,傻笑着伸手去摸他的脸,"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星星一样..."

裴钧厌恶地后退一步,眼中的怀疑变成了彻底的鄙夷:"臣看公主是疯得不清。今日就到这里吧。"

他转身欲走,我却突然注意到他手中玉佩碎片上沾着一些奇怪的粉末。在我还能保持清醒的最后一刻,我抓住了他的袖子:

"那粉末...和糕点里的一样...太傅小心..."

然后,我的意识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再次陷入了混沌。最后看到的是裴钧震惊的表情,和他迅速将玉佩碎片收入袖中的动作。

接下来的几天,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我拼命回忆发生了什么,试图找出证据证明自己被下药;糊涂时则像个真正的傻子,见人就笑,要吃的。

青竹终于回来了,脸色苍白,手上全是冻疮。她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告诉我:"公主,奴婢在浣衣局听说,胡族使团里有个人特别关注您的情况,天天打听您吃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心头一紧:"为什么?"

"奴婢不知道,但肯定没好事。"青竹压低声音,"公主,您得想办法让太傅相信您的话。"

我苦笑:"他恨死我了。"

那天摔碎玉佩后,裴钧虽然还是按时来教我礼仪,但态度更加冷淡,几乎不与我说话,只是机械地示范动作。而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混沌状态,根本学不进去。

直到第五天,转机出现了。

那日早朝后,右丞相突然上书反对和亲,称胡族狼子野心,和亲只会助长其气焰。他在朝堂上慷慨陈词,说大周以公主换和平是懦弱之举,有损国体。

皇贵妃一党自然极力反驳,双方争执不下。最后父皇决定,派裴钧作为送亲使,亲自护送我到边境,同时探查胡族虚实。

消息传到后宫时,我正在又一次的"礼仪课"上出丑——我把敬酒礼练成了跳舞,还差点打翻酒杯。

裴钧接到圣旨后,看我的眼神复杂了许多。下课时,他突然问道:"公主可知右丞相为何反对和亲?"

我茫然地摇头,脑子又开始不清醒了:"右丞相...是不是那个白胡子老头?他家的蜜饯好吃..."

裴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若有所思。临走时,他故意"忘"带了一本书在桌上。

等他和宫女们都离开后,我翻开书,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字条:"今夜子时,西偏殿后窗。"

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这是裴钧第一次主动给我传递消息。他是不是开始相信我了?

但随即更大的恐惧袭来——如果这是皇贵妃设的圈套呢?如果她发现我试图向裴钧求助,会不会对青竹不利?

我犹豫不决,直到晚上嬷嬷又来送"补药"时,我注意到药汤的气味和往日略有不同,颜色也更浑浊。

"今天怎么不一样了?"我傻乎乎地问。

嬷嬷眼神闪烁:"公主多心了,快喝了吧。"

我假装喝下,实则把药倒进了袖中的暗袋里。嬷嬷离开后,我把药汤吐在一块帕子上藏好。如果裴钧真的开始怀疑,这或许能成为证据。

子时将近,我借口要如厕,支开了守夜的宫女。青竹帮我望风,我悄悄溜向西偏殿。

月光如水,将宫墙照得惨白。我躲在阴影里,心跳如擂鼓。就在我接近后窗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裴钧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声。

"...玉佩上的粉末已经确认是’痴心散’,长期服用会损人心智。"这是裴钧的声音。

"太傅确定五公主是被下药?"另一个声音问道,我认出是右丞相。

"下官不敢断言,但她确有清醒时刻。昨日她甚至暗示下官小心糕点..."

我激动得差点叫出声——裴钧相信我了!他正在调查真相!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甜腻感突然涌上心头。不好,是晚上吃的糕点药效发作了!我拼命咬住嘴唇保持清醒,但视野已经开始模糊。

"谁在外面?"裴钧厉声喝道。

我转身想逃,却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裴钧和右丞相冲出来,看到是我,两人脸色都变了。

"公主?"裴钧蹲下身,借着月光审视我的脸,"您...清醒吗?"

我想说话,但舌头像打了结,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更糟的是,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傻笑,伸手去抓裴钧的衣领。

右丞相露出失望的表情:"裴大人,看来我们多虑了。"

裴钧却没有立即放弃。他握住我的手腕,低声而急切地问:"公主,药在哪里?谁给您的药?"

我想告诉他嬷嬷的事,想给他看那块沾了药汤的帕子,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最后一丝清醒消失前,我只来得及把藏着帕子的袖子往他手里塞了塞,然后就彻底陷入了混沌。

恍惚中,我感觉裴钧抱起了我,听到他吩咐右丞相:"大人先走,下官送公主回去。"

"裴大人,此事..."右丞相的声音充满警告。

"下官自有分寸。"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4章

裴钧视角

我借着烛光仔细检查那块沾了药渍的帕子。淡褐色的痕迹已经干涸,但凑近闻仍能辨出一丝甜腻气息,与那日碎玉上的粉末气味如出一辙。

"痴心散。"老太医颤巍巍地说,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帕子,"错不了。这药能乱人心智,长期服用会让人变得痴傻,任人摆布。"

我胸口一阵发紧:"可有解药?"

老太医摇摇头:"此药配方复杂,需知道具体用了哪些药材才能对症下药。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长期服用者,突然停药会有性命之忧。"老太医压低声音,"老朽年轻时曾见过一例,服药者如万蚁噬心,最后自己抓烂了喉咙..."

我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我却感觉不到痛。

五公主那双时而清明时而混沌的眼睛浮现在眼前。她抓住我袖子说"那粉末和糕点里的一样"时,眼神是何等清醒而恐惧。而我却以为那是她装疯卖傻的又一伎俩。

"裴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老太医狐疑地看着我。

"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好奇罢了。"我迅速收起帕子,"今夜叨扰了。"

离开太医署,我绕道去了文华殿。明日就要启程前往边境,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殿内烛火通明,五公主正在练习胡族敬酒礼。她穿着繁复的和亲礼服,像个精致的玩偶一样被宫女们摆弄着。见我进来,她眼睛一亮,提着裙摆摇摇晃晃地跑过来:

"太傅大人!你看珂儿好看吗?"

浓重的脂粉掩盖了她苍白的脸色,但眼下的青黑却怎么也遮不住。短短几日,她似乎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脸蛋出现了尖削的轮廓。

"公主今日气色不错。"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礼仪学得如何?"

她立刻手舞足蹈地要展示,却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她手臂的纤细。她抬头冲我傻笑,眼神却突然恍惚了一下,身体微微摇晃。

"怎么了?"我问。

"头晕..."她小声嘟囔,然后突然甩了甩头,又恢复了那副痴傻笑容,"太傅大人,珂儿想吃杏仁糕!"

我心头一紧。这转变太突兀,像是有人硬生生按着她的头让她笑一样。

"公主累了,该休息了。"我对一旁的宫女说,"明日还要赶路。"

宫女们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道:"皇贵妃娘娘吩咐,公主还需练习到子时。"

我沉下脸:"本官奉圣命负责和亲事宜,公主若明日路上病倒,谁来担责?"

见我搬出圣命,宫女们这才不情愿地扶着公主回寝宫。临走时,五公主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又被宫女拉走了。

我站在原地,手中攥紧了那块帕子。

子时三刻,我避开巡逻的侍卫,潜到了五公主寝宫后窗。窗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隐约能听到说话声。

"...今日太傅似乎起疑了。"是青竹的声音。

"嘘,小声点。"这个声音虚弱但清醒,竟是五公主本人,"药呢?"

"公主,不能再倒了,您会受不住的..."

"倒掉!我宁可疼死也不要当个傻子!"

一阵水声后,传来压抑的呻吟,像是有人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我忍不住从窗缝望进去,看到的情景让我血液凝固——

五公主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胸口,脸色惨白如纸。青竹跪在一旁,不停地用湿毛巾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地上有一碗打翻的药汤,深褐色的液体渗入地砖缝隙。

"七日...只有七日不服药就会..."五公主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完整,"皇贵妃...好狠..."

青竹哭着抱住她:"公主再忍忍,太医说熬过这一阵就好了..."

"没...没时间了..."五公主突然抓住青竹的手,"明日启程后...想办法...告诉太傅...胡族使节...有诈..."

我心头一震,正想敲窗,却听到前门传来脚步声。

"娘娘派奴婢来看公主服药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青竹慌忙扶起五公主,把她塞进被子里:"嬷嬷容禀,公主刚服了药睡下。"

那嬷嬷却不依不饶:"碗呢?老奴要亲眼看见公主喝下才回去复命。"

我眼看着五公主在被子里发抖,灵机一动,捡起一块石子扔向远处花丛。石子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谁?"嬷嬷警觉地转身。

我又扔了一块,这次更远。嬷嬷果然被引开了。我趁机轻叩窗棂,青竹警觉地抬头,我迅速把脸露出来一瞬。

等嬷嬷空手而归时,青竹已经镇定多了:"想是野猫吧。嬷嬷放心,奴婢这就去煎新药,一定让公主服下。"

嬷嬷冷哼一声:"娘娘说了,明日启程前会亲自来送药。你们最好别耍花样!"

待嬷嬷走后,我再次轻叩窗户。青竹打开窗,看到是我,眼睛瞪得老大。

"裴...裴大人!"

我翻窗而入,快步走到床前。五公主已经疼得意识模糊,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我一把掀开被子,她惊惶地蜷缩起来,待看清是我,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太...傅..."她气若游丝。

"公主忍一忍。"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这是镇痛安神的药,或许能缓解一二。"

青竹连忙端来温水,帮公主服下药丸。片刻后,五公主的颤抖稍稍减轻,但脸色依然惨白。

"大人..."她虚弱地说,"明日...小心胡族使节...他们...和皇贵妃..."

"公主别急,慢慢说。"我俯下身,生怕漏掉一个字。

"我...我偷听到...他们说要...要在边境...杀送亲使...制造混乱..."她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和亲...只是个幌子...他们想要...要..."

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她弓起身子,指甲深深掐进我的手臂。等这波疼痛过去,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公主放心,臣明白了。您且忍耐,臣一定会想办法。"

她的手指冰凉,却在我掌心轻轻勾了勾,像是某种约定。然后她闭上眼睛,陷入半昏迷状态。

"大人,公主这样撑不了多久。"青竹红着眼圈说,"皇贵妃给的药一日比一日剂量大,公主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我沉思片刻:"明日启程后,你想办法把公主的药换掉,用这个代替。"我从药瓶里倒出几粒药丸,"虽不能解毒,但可缓解症状。"

青竹接过药丸,突然跪下:"求大人救救公主!她...她真的不是天生痴傻..."

我扶起她:"本官知道。"

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五公主。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她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一尊瓷像,全然看不出白日里那副痴傻模样。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那时她刚满十四,在御花园扑蝶,笑声如银铃。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就渐渐变成了人们口中的"痴傻五公主"。

原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回到府中,我连夜修书两封。一封给右丞相,详述皇贵妃与胡族勾结的嫌疑;另一封给边关守将杜毅,我的同窗好友,提醒他加强戒备。

写完信,我取出那块沾了药渍的帕子,在灯下反复查看。帕子一角绣着小小的"珂"字,针脚细密整齐,显然出自一双巧手。

这会是那个在众人面前装疯卖傻的五公主绣的吗?

天边已现鱼肚白。我吹灭蜡烛,换上朝服。今日就要启程,一场硬仗即将开始。

启程仪式极为隆重。五公主穿着大红嫁衣,头戴金凤冠,被宫女搀扶着走向鸾轿。她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容,但眼神涣散,脚步虚浮,显然又被下了药。

皇贵妃亲自来送,假惺惺地拉着五公主的手嘱咐了许多。最后,她接过嬷嬷递来的金杯:"珂儿,喝了这杯饯行酒,一路平安。"

我心头警铃大作。那杯中定然加了料!

就在五公主伸手要接时,我快步上前:"娘娘容禀,公主不胜酒力,路上恐有不便。不如以茶代酒?"

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裴大人多虑了。此乃本宫特意调制的甜酒,不醉人。"

五公主已经迷迷糊糊地接过酒杯,眼看就要喝下。我急中生智,假装被绊倒,撞向她的手臂。酒杯落地,琼浆洒在尘土中。

"裴钧!"皇贵妃勃然大怒。

我连忙跪下:"臣罪该万死!臣一时不慎..."

"罢了。"皇贵妃强压怒火,转向五公主,"时辰不早了,上路吧。"

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嬷嬷立刻又端来一碗药汤:"公主路上颠簸,喝了这个不晕车。"

完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眼睁睁看着五公主乖乖喝下药汤,眼神立刻变得更加涣散。

车队终于启程。我骑马跟在鸾轿旁,透过纱帘能看到五公主歪倒在座位上,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偶。

行至十里长亭,按例停车休息。我借口询问公主状况,掀开轿帘查看。五公主瘫软在座位上,嘴角还挂着痴傻的微笑,但眼角却有泪痕。

我心中一痛,迅速塞了粒药丸到她嘴里,低声道:"公主含着,莫咽下。"

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车队再次启程,向北方边境缓缓驶去。那里等待我们的,不知是何种命运。

第5章

云珂视角

马车颠簸得厉害,我的头不断撞到厢壁上,却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棉花,又像是浸在蜂蜜里,黏稠而甜腻。偶尔有零碎的画面闪过——裴钧塞进我嘴里的药丸,青竹偷偷倒掉的汤药,皇贵妃阴沉的笑脸——但它们很快就沉没在那片金色的混沌中。

"公主,喝点水。"

青竹把水囊凑到我嘴边。我机械地吞咽,水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她叹了口气,用帕子替我擦拭。

"前面到驿站了,"她低声说,"太傅大人说今晚要想办法让您清醒一会儿。"

太傅...裴钧...这个名字让我混沌的思绪波动了一下。我记得他的眼睛,像寒星一样亮,看我的时候总是带着...带着什么呢?我想不起来了。

马车停下时,天已经黑了。青竹扶我下车,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稍微清醒了些。驿站院子里点着火把,胡族使节乌维正和几个武士低声交谈,看到我们,立刻闭了嘴。

"公主殿下安好?"乌维走过来行礼,汉话说得很流利,但带着奇怪的口音。他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眼睛像两颗黑石头,看人的时候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傻笑着伸手去摸他的胡子:"好长的毛毛!"

乌维皱眉后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青竹连忙拉住我:"公主累了,奴婢先扶她进去休息。"

驿站的房间简陋但干净。青竹刚关上门,我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头痛突然袭来,像是有把锯子在脑子里来回拉扯。

"药...药效过了..."我咬着牙说,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青竹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包:"太傅大人给的,说能缓解疼痛。"

我吞下药丸,片刻后,疼痛减轻了些,思维也清晰起来。这是近几日难得的清醒时刻,我必须抓紧时间。

"青竹,我昨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我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乌维和谁说话..."

青竹眼睛一亮:"公主想起来了?昨夜您半梦半醒,说听到乌维说什么’傀儡计划’,还说要’除掉送亲使’..."

我倒吸一口冷气。片段记忆突然闪回——昨夜药效稍退,我迷迷糊糊听到隔壁传来乌维的声音:"...公主不过是个傀儡,等到了地界,先解决裴钧,再..."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公主,臣裴钧求见。"

青竹迅速帮我整理好衣衫,才去开门。裴钧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书册。他穿着靛青色便服,没有戴官帽,黑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书卷气。

看到我清醒的样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很快又恢复警惕。他示意青竹去门口守着,然后压低声音说:"公主可记得昨夜之事?"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记得片段...乌维说要’除掉’您..."

裴钧并不惊讶,似乎早已料到:"臣这几日观察,胡族使团有十七人,其中五个是训练有素的武士,假扮成仆从。他们每晚都会有人秘密外出,寅时才归。"

我心头一紧:"他们在联络同伙?"

"很可能。"裴钧从书册中取出一张纸,"这是臣沿途记录的疑点。胡族使团与三拨人马有过接触,每次都避开朝廷眼线。"

我看着纸上工整的字迹,详细记载了时间、地点和可疑行为。这样缜密的思维,让我不禁多看裴钧两眼。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微微挑眉:"公主?"

"没什么,"我脸一热,"只是...没想到太傅大人会相信我。"

裴钧表情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是臣愚钝,未能早些察觉公主的苦衷。"

我们相对沉默了片刻。窗外传来脚步声,裴钧立刻警觉地站直身体。脚步声渐远,他才又坐下,从袖中取出几根针和一块素帕。

"公主可还擅长刺绣?"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小时候学过...但这些年..."

"臣有个想法。"裴钧展开素帕,"胡族人对公主监视甚严,言语交流风险太大。不如用刺绣传递信息?"

我接过针线,手指竟有些发抖。多少年没碰过这些了?记忆中,母妃曾手把手教我绣第一朵梅花...

"公主?"裴钧轻声唤我。

我眨掉突如其来的泪水,勉强笑道:"太傅大人要我绣什么?"

"任何您觉得重要的信息。"裴钧指着帕子一角,"比如这里绣朵梅花,可以代表皇贵妃;胡族可以用狼图腾表示..."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同的针脚可以表示真假,颜色的深浅可以代表紧急程度..."

裴钧眼中闪过惊讶,随即点头:"公主聪慧。"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我心头一暖。我低头开始绣第一针,手指虽然生疏,但基本技法还在。裴钧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提出建议。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事,"乌维提到的’傀儡计划’是什么?"

裴钧脸色凝重:"臣猜测,他们想利用公主的身份做文章。一个痴傻的和亲公主,容易控制,可以作为干涉大周内政的傀儡。"

我手一抖,针尖扎破手指,血珠冒出来,在素帕上洇开一点红。

"公主小心。"裴钧下意识抓住我的手,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松开。

我们四目相对,一种奇怪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青竹刻意提高的声音:"公主已经歇下了,大人明日再来吧!"

裴钧立刻站起身,我也迅速藏好针线帕子。门被推开,乌维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胡族侍女。

"夜深了,太傅大人还在公主闺房,不妥吧?"乌维似笑非笑地说。

裴钧面不改色:"本官奉旨教导公主胡族礼仪,何来不妥?"

乌维哼了一声,转向我:"可汗派来伺候公主的侍女,明日开始由她们负责公主起居。"

我心头一紧。这是要换掉青竹,彻底控制我!我求助地看向裴钧,他却微微摇头,示意我别轻举妄动。

"青竹跟我很多年了..."我装出痴傻的样子,扁着嘴说,"我不要别人..."

乌维不为所动:"这是可汗的旨意。"他示意那两个侍女上前,"她们会好好’照顾’公主的。"

我注意到其中一个侍女腰间别着个小皮囊,散发出熟悉的甜腻气味——是药!他们要亲自给我喂药!

裴钧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沉声道:"公主的贴身侍女是圣上亲赐,若要更换,需有圣旨。"

"到了胡族地界,就是可汗说了算。"乌维冷笑,"太傅大人莫非想抗旨?"

眼看争执升级,我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扑向青竹,死死抱住她:"我要青竹!不要她们!坏人!"

这一闹,乌维反倒有些无措。裴钧趁机道:"使节也看到了,公主离不得这丫头。不如这样,两个新侍女也留下,三人一同伺候,如何?"

乌维权衡片刻,勉强同意了。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说:"太傅大人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等他们走后,我立刻松开青竹,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裴钧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公主演得不错。"

"跟皇贵妃学的。"我苦笑,"这些年,看够了她的表演。"

裴钧正色道:"情况比我们想的更严峻。乌维已经等不及要到胡族地界,他们可能在路上就会动手。"

"那我们..."

"公主继续装傻,尤其在新侍女面前。"裴钧叮嘱,"臣会想办法收集更多证据。那块帕子..."

我从袖中掏出已经绣了个开头的帕子:"我会藏好。"

裴钧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他一走,我就瘫坐在床上,头痛再次袭来——药效要过了。

青竹帮我换了寝衣,我强撑着把帕子藏在了贴身的小衣里。刚躺下,那两个胡族侍女就进来了,说是要"守夜"。

我知道,她们是来监视我的。

半夜,我被一阵剧痛惊醒。全身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骨头里仿佛有火在烧。我咬住被角不让自己出声,但颤抖的身体还是惊醒了睡在脚踏上的青竹。

"公主!"她惊呼,随即压低声音,"又发作了?"

我点点头,冷汗浸透了寝衣。青竹连忙去取药,却被一个胡族侍女拦住:"公主怎么了?"

"公主旧疾发作,需要服药。"青竹急道。

那侍女却从自己腰间取出皮囊:"用我们的药。"

我眼睁睁看着她们调制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汤,甜腻的气味让我作呕。但疼痛实在难忍,我最终还是喝了下去。

药效发作得极快。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在完全陷入混沌前,我隐约听到侍女们的对话:

"...计划提前了..."

"...在鹰嘴崖动手..."

"...可汗要活的..."

我想大声警告,想告诉裴钧,但舌头已经不听使唤。最后的清醒时刻,我死死攥住藏在枕下的绣帕,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上面刺了一针。

黑暗吞噬了我。

第二天启程时,我完全处于痴傻状态,连裴钧跟我说话都只会傻笑。那两个胡族侍女寸步不离地跟着我,青竹被挤到了一边。

上车前,我故意跌倒,把昨晚的绣帕丢在了裴钧脚边。他不动声色地捡起来,塞进袖中。

马车行进到中午,突然停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喧哗声,接着车帘被掀开,裴钧的脸出现在眼前。

"公主,前面到鹰嘴崖了。"他刻意提高声音,"风景甚好,公主可要下来看看?"

鹰嘴崖!这不正是我昨晚听到的地点吗?我想警告他,但药物控制下,我只能呆呆地点头。

裴钧扶我下车时,借着衣袖的遮掩,在我手心飞快地划了几个字:已准备,配合我。

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鹰嘴崖是一处险要的山口,一侧是陡峭山壁,一侧是万丈深渊。我们站在崖边"赏景",乌维和几个胡族武士渐渐围拢过来。

"太傅大人,"乌维突然说,"可汗有件礼物要送给您。"

裴钧故作惊讶:"哦?什么礼物?"

乌维狞笑一声:"送您去见阎王!"

他猛地抽出弯刀,与此同时,那几个假扮仆从的武士也亮出兵器,将我们团团围住。护送队伍的侍卫们似乎都"恰好"被支开了,只剩下我和裴钧、青竹面对六个持刀武士。

"使节这是何意?"裴钧冷静地问,同时不着痕迹地把我往身后挡。

"裴大人太聪明了,查到了不该查的事。"乌维冷笑,"不过放心,公主我们会好好’照顾’的——毕竟她是我们’傀儡计划’的重要棋子。"

我心头一震——他们竟然主动说出了计划名称!

裴钧似乎就在等这一刻。他突然吹了声口哨,崖上瞬间冒出数十名弓箭手,箭矢全部对准乌维等人。

"杜将军,久等了。"裴钧朗声道。

一个身着铠甲的将军从岩石后走出,正是边关守将杜毅!他大手一挥,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乌维等人制服。

"你们...早有准备?"乌维脸色铁青。

裴钧从袖中取出我的绣帕,上面除了我绣的图案,还有他添加的几笔——一只鹰,和一道象征悬崖的锯齿线。

"多亏公主的提醒。"裴钧冷冷地说,"现在,让我们好好谈谈这个’傀儡计划’吧。"

乌维面如死灰,而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药效又上来了。在陷入黑暗前,我看到裴钧转身对我微微一笑,那笑容比三春的阳光还要温暖。

第6章

裴钧视角

"乌维招了。"

杜毅掀开帐帘大步走入,铠甲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是我在边关最信任的同窗,如今掌管着边境三万精兵。

我放下手中的密信:"如何?"

"皇贵妃与胡族勾结已有十年之久。"杜毅压低声音,递过一张羊皮纸,"这是从乌维贴身行囊中搜出的密函。"

我展开羊皮纸,上面是胡族文字,但夹杂着几句汉文。只看了几行,我的手指就不自觉地收紧了。

"她竟敢..."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杜毅点点头,面色凝重:"皇贵妃承诺,一旦三公主登基,将割让北境十二州给胡族。而这次和亲,根本就是个陷阱。"

我站起身,在军帐中来回踱步。羊皮纸上清清楚楚写着计划——假借和亲之名,除掉我这个知道太多的送亲使,然后利用痴傻的五公主作为傀儡,挑起大周内乱。

"乌维还交代,皇贵妃长期给五公主下药,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听话的傀儡。"杜毅补充道,"他们甚至准备了假的五公主,必要时可以偷梁换柱。"

我猛地抬头:"假的?"

"一个从小培养的胡族女子,容貌与五公主有七分相似,再加以易容..."杜毅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旦真的五公主没了价值,就..."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我闪电般拔剑挑开帐帘,却见青竹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奴婢...奴婢来给太傅大人送茶..."她结结巴巴地说,眼睛却直往帐内瞟。

我一把将她拉进帐内:"你都听到了?"

青竹抖如筛糠,却坚定地点头:"大人,求您救救公主!她...她今晚清醒了,说有要事相告,但胡族侍女看得紧..."

我与杜毅交换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我去安排人手,确保谈话安全。"

片刻后,我借着巡查的名义来到五公主的帐篷外。两个胡族侍女守在门口,见我来,立刻警觉地站直了身子。

"本官奉旨查问公主安好。"我冷声道。

其中一个侍女不情愿地掀开帐帘:"公主已经歇下了。"

帐内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五公主蜷缩在床榻上,背对着门口,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我注意到她的肩膀绷得很紧,显然是在装睡。

"公主气色如何?"我故意大声问。

"回大人,公主今日精神不错,用了半碗粥。"青竹机灵地配合着。

我点点头,假装查看了一圈,然后对那两个侍女说:"今夜恐有风雨,你们去把公主的厚衣裳取来。"

她们犹豫了一下,但在我的逼视下,还是低头出去了。帐帘刚落下,五公主就翻身坐起。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但眼睛却异常明亮——她难得地清醒着。

"太傅大人,"她声音嘶哑,却吐字清晰,"乌维可有交代什么?"

我在她床边坐下,简要复述了杜毅的话。随着我的讲述,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角,指节泛白。

"果然如此..."她喃喃道,"我早该想到..."

"公主知道些什么?"

她抬起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清明与智慧:"这些年,我虽然大部分时间神志不清,但偶尔清醒时,会刻意记下一些事。皇贵妃...她不止想控制我,还想用我取代三皇姐。"

我心头一震:"取代?"

"三皇姐骄纵任性,越来越不受控制。"五公主苦笑,"皇贵妃需要一个更听话的傀儡...比如一个’康复’的五公主。"

我忽然明白了:"所以她才加大药量,就是要确保你在和亲前完全痴傻,到了胡族再慢慢’治好’你,让你对她感恩戴德..."

五公主点点头:"太傅可记得,我十岁那年突然’变傻’的事?"

"臣记得,说是落水受惊..."

"是皇贵妃推我下的水。"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当时看到了她与一个胡族男子的密会。那男子...就是现在的胡族可汗。"

我脑中闪过羊皮纸上的内容,一切突然连贯起来——皇贵妃与胡族可汗的私情,控制五公主的阴谋,割让北境的计划...

"公主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不自觉放柔了声音。

她垂下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装疯卖傻,苟且偷生。清醒时就拼命记住重要的事,糊涂时就...就彻底糊涂。"她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部分是装的,哪部分是真的被药弄傻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眼前这个女子,在深宫中独自对抗何等可怕的阴谋,却无人可信,无人可依...

"臣...眼盲心盲。"我艰难地开口,"竟以为公主..."

她轻轻摇头:"不怪太傅。皇贵妃手段高明,连父皇都被蒙蔽,何况..."

帐外传来脚步声,我们立刻噤声。是那两个侍女回来了。我迅速起身,装作刚检查完的样子。

"公主安好,明日按计划启程。"我故意大声说,然后压低声音快速补充,"子时三刻,杜将军会在西侧矮崖处等我们。"

五公主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痴傻模样,开始玩自己的头发。

离开公主帐篷,我径直去找杜毅。我们密谋至深夜,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明日假装继续前往胡族领地,实则在中途制造混乱,趁机带五公主逃离。

"有个问题,"杜毅皱眉,"五公主长期服药,突然断药会有危险。"

我沉思片刻:"乌维身上或许有解药。"

"已经搜过了,没有。"杜毅摇头,"但他交代,皇贵妃给的药必须每日服用,否则会发作...很惨烈。"

我想起那夜在宫中看到五公主痛苦挣扎的样子,心如刀绞:"那就带上足够的药,回京再想办法解毒。"

杜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子时将近,我悄悄来到约定地点。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光被云层遮挡,正是潜行的好时机。杜毅已经等在那里,身旁是几名精锐亲兵。

"公主呢?"我低声问。

话音刚落,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五公主穿着简便的骑装,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与平日判若两人。青竹紧跟在她身后,背着个小包袱。

"药拿到了?"我问。

青竹拍拍包袱:"偷了三日的量,再多就会被发现。"

我正要说话,五公主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树干才没有跌倒。我连忙上前扶住她,发现她浑身滚烫,额头布满冷汗。

"发作了?"我急切地问。

她咬着嘴唇摇头:"不是...是另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挣扎..."

杜毅警觉地环顾四周:"没时间了,快走!"

我们沿着事先探好的小路向山下疾行。五公主虽然虚弱,但步伐坚定,没有拖慢速度。走到半山腰时,身后突然传来号角声——被发现了!

"按计划分头行动!"杜毅当机立断,带着几名亲兵转向另一条路,故意制造声响引开追兵。

我拉着五公主和青竹躲进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内狭小潮湿,我们三人紧贴着才能藏身。五公主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也不住地颤抖。

"坚持住,"我低声安慰,"等安全了,我一定找最好的太医为你解毒。"

她在黑暗中抓住我的手:"太傅...裴钧...如果我撑不过去..."

"别胡说!"我打断她,声音比预想的更激动,"你一定会好起来。"

她轻轻笑了:"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在朝中为官多年,我早已习惯了克制守礼,此刻却...

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胡族语的吆喝声。我们屏住呼吸,五公主的手在我掌心微微发抖。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我去看看。"我小心翼翼挪到洞口,确认追兵已经远去,"安全了。"

我们继续向山下摸去。快到山脚时,五公主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手指深深抠入泥土。

"药...给她药!"我急道。

青竹手忙脚乱地取出药丸,但五公主却摇头推开:"不...不能再吃了...越吃越深..."

"但你会疼死的!"我几乎是在吼了。

她抬头看我,月光下那张惨白的脸上竟带着决绝的笑意:"裴钧...帮我记下来...胡族在鹰峡有伏兵...皇贵妃在御书房...有密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剧烈抽搐起来。我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她抱起:"我们去找杜毅!他军中有太医!"

五公主在我怀中挣扎,断断续续地说:"放下我...你们走...我只会拖累..."

"闭嘴!"我厉声道,"我绝不会丢下你!"

这句话说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什么时候起,这个曾经让我厌恶的"痴傻公主"变得如此重要?

怀中的她突然安静下来,我以为她昏过去了,低头却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那眼中含着泪光,还有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她轻声问。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诚实回答:"不知道。只知道一想到你有危险,我这里..."我指了指胸口,"就像被刀绞一样。"

她眼中的泪终于落下,但嘴角却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我忍不住低头,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大人!"青竹突然惊呼,"有火光!"

远处果然亮起了火把,正向我们这边移动。我抱紧五公主,闪身躲进一旁的灌木丛。火把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能感觉到五公主的心跳透过衣衫传来,又快又轻,像只受惊的小鸟。

就在追兵即将经过我们藏身之处时,五公主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又要发作了!我当机立断,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紧紧抱住她,用身体压制她的抽搐。

火把的光亮近在咫尺,我甚至能闻到胡族武士身上的羊膻味。五公主在我怀中痛苦地扭动,眼泪浸湿了我的手掌,但她奇迹般地没有发出声音。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追兵终于离开了。我松开手,五公主已经疼得近乎昏迷,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再坚持一下,"我轻声哄她,"快到军营了。"

她虚弱地点头,任由我将她背起。青竹在前面探路,我们小心翼翼地向杜毅的军营摸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五公主突然在我耳边轻声说:"裴钧...如果...如果我能活下来...我想去看看江南的桃花..."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远,像是随时会飘散在夜风中。我的眼眶突然发热,只能更紧地托住她:"好,我带你去看。不只江南,还有塞北的雪,西域的葡萄,东海的日出...所有美好的地方,我都带你去看。"

她没有回答,但我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颈间——是她的泪。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个曾经被我误解、轻视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我心里。她的坚强,她的聪慧,她在绝境中仍不灭的希望...这一切都让我无法自拔。

"云珂,"我第一次唤她的名,"你一定要活下来。"

背上的人儿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承诺,又像是梦呓。

远处,杜毅军营的灯火已经隐约可见。希望,就在前方。

第7章

云珂视角

杜毅军营的老军医盯着我腕间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帐内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有人用钝刀在脑中刮擦,视线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光晕。

"如何?"裴钧的声音紧绷如弓弦。

老军医摇摇头:"毒性已入髓,寻常解药难起作用。若要强行戒断,恐怕..."

"恐怕什么?"裴钧追问。

"生不如死。"老军医从药箱取出一包银针,"老朽只能暂缓症状,根除需另寻他法。"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有劳...先生..."

第一根银针扎入穴位时,我疼得几乎咬碎牙关。裴钧的手及时塞到我嘴边:"咬着。"

我摇头,不愿伤他。他索性将另一只手与我十指相扣,任我指甲深深掐入他掌心的皮肉。

"公主忍一忍,"老军医捻动银针,"这’透骨针’法可通经络,排毒素,但过程极为痛苦。"

何止痛苦?简直像有千万只毒蚁在血脉中爬行。我浑身痉挛,汗水浸透衣衫,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惨叫出声。裴钧的脸在视线中模糊又清晰,他嘴唇紧抿,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焦灼与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终于转为钝痛。我瘫在裴钧怀里,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晚最为关键,"老军医收拾药箱,"若熬过子时高热不退,便有转机。"

裴钧点头致谢,小心地用湿布擦拭我额头的冷汗。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与当初那个冷面太傅判若两人。

"饿吗?"他轻声问。

我摇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裴钧...我清醒的时候不多了...有些事必须告诉你..."

"别说话,保存体力。"

"不!"我固执地撑起身子,"皇贵妃在御书房龙椅后设有密道...通往她的寝宫...胡族密使常在那里出入..."

裴钧瞳孔骤缩:"你如何得知?"

"装傻的好处...就是人们会当着你的面说秘密..."我苦笑,"还有...胡族在鹰峡埋伏了重兵...只等和亲队伍经过..."

话未说完,一阵剧痛袭来,我蜷缩成一团。裴钧立刻将我搂紧,他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稳健有力,成了我唯一的锚点。

"够了,别再想了。"他轻抚我的后背,"杜毅已派人加急送信回京,右丞相会处理朝中事宜。现在你只需专心养病。"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杜毅掀帘而入,面色凝重:"探马来报,胡族可汗亲率大军压境,声称我们扣押了他的新娘和使节,要求立即交出公主和乌维,否则..."

"否则如何?"裴钧冷声问。

"否则铁骑南下,血洗边关。"

我挣扎着坐直:"我去。"

"不行!"裴钧和杜毅异口同声。

"这是唯一能拖延时间的方法。"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若胡族真的进攻,边关百姓将生灵涂炭...我身为公主..."

裴钧猛地站起身:"你知道胡族要对你做什么!他们会继续用药控制你,利用你..."

"但我若不去,今日就会有人因我而死。"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裴钧,你教我忠孝节义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像被刺中般后退一步,脸色煞白。杜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其实...还有个折中之策。"

原来杜毅提议举行正式的和亲大典,邀胡族可汗前来观礼,在仪式上揭露他们的阴谋。这样既能保全我的安全,又能当众拆穿皇贵妃与胡族的勾结。

"太冒险了。"裴钧反对,"若可汗恼羞成怒..."

"那就赌一把。"杜毅眼中闪过狡黠,"我已在边境布下疑兵,让胡族以为我们有十万援军将至。可汗生性多疑,必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在激烈的争论后,我们定下计划——明日和亲大典上,我将假装顺从,待可汗露出破绽时,再由杜毅出示乌维的供词,当众揭穿阴谋。

夜深了,裴钧坚持留在帐中守着我。高热如期而至,我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临火烤,在混沌与清醒间浮沉。恍惚中,感觉有人用冰凉的布不断擦拭我的额头和脖颈。

"坚持住..."裴钧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说过要去看江南的桃花..."

我多想回应他,但舌头像块木头,无法动弹。最痛苦的时刻,我仿佛看到母妃站在床尾,对我温柔地笑。我想扑进她怀里,却被一股力量拉回现实——是裴钧,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生命渡给我一般。

"别走..."我听见他哽咽的声音,"求你..."

这一声"求",击碎了我最后的心防。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裴太傅,竟为我低声下气地哀求...

天蒙蒙亮时,高热终于退了。我虚弱地睁开眼,发现裴钧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的手指仍与我的交缠,仿佛即使在睡梦中也要确保我不会消失。

我轻轻抽出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他立刻惊醒,看到我清醒的样子,眼中迸发出难以形容的喜悦。

"早..."我嘶哑着说。

他竟红了眼眶,急忙转身去倒水:"喝点水,我去叫军医..."

"等等。"我唤住他,"裴钧,谢谢你。"

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发抖:"不必谢我...若非我当初愚钝,你也不必受这些苦..."

"不是你的错。"我努力坐起来,"若非你坚持调查,我至今还是皇贵妃的傀儡。"

他转身,眼中情绪复杂得我读不懂。我们相对沉默,直到军医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刻。

检查后,老军医宣布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但余毒未清,仍需时日调理。然而,时间恰恰是我们最缺的东西——和亲大典就在今日午时。

杜毅派人送来了华丽的嫁衣和头饰。我看着那套象征和亲的红妆,胃部一阵绞痛。

"一定要穿吗?"我小声问。

裴钧拿起嫁衣看了看,突然抽出匕首,在衣襟内侧迅速划了几道:"现在可以穿了。"

我凑近看,发现他将嫁衣内侧割开了一道口子,方便藏匿小刀和药丸。这个小小的反抗举动,莫名给了我勇气。

更衣梳妆时,青竹悄悄告诉我,裴钧昨夜用自己的血做药引,因为老军医说至亲之血效果最佳。

"他...他说虽然与公主非亲非故,但愿意一试..."青竹红着眼圈说,"他割腕时,连杜将军都动容了..."

我胸口一阵滚烫,几乎拿不稳手中的梳子。转头看向帐外,裴钧正在与杜毅检查最后的部署。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那件靛青色的官服袖口,隐约露出一截白色绷带。

午时三刻,和亲大典在边境的祭天台举行。我穿着大红嫁衣,头戴金凤冠,在裴钧和杜毅的护送下缓步登台。胡族可汗阿尔泰早已在台上等候,他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眼中闪烁着豺狼般的狡黠。

"我的阏氏来了。"他用生硬的汉话说道,伸手就要拉我。

裴钧不动声色地挡在我们之间:"可汗莫急,按礼制需先行祭天仪式。"

阿尔泰不悦地哼了一声,但还是退开了。祭天仪式漫长而繁琐,我强撑着保持清醒,按司仪的指示行礼如仪。裴钧始终站在我身侧,随时准备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仪式接近尾声时,阿尔泰突然大步走到祭台中央,高声宣布:"今日既是和亲大典,也是我胡族与大周永结盟好之日!为表诚意,周皇已答应割让北境十二州!"

台下哗然。我猛地抬头,正对上阿尔泰得意的目光——他在试探!若我真的痴傻或顺从,此刻就该乖乖认下这莫须有的条约。

深吸一口气,我挣脱侍女的搀扶,挺直腰杆走到台前。风吹起我的嫁衣和头纱,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定。

"可汗此言差矣。"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寂静,"本宫奉旨和亲,是为两国止戈,非为割地求和。北境十二州乃大周疆土,一寸不让!"

阿尔泰脸色骤变,显然没料到我会当众反驳。他恶狠狠地瞪着我:"阏氏此言,是要背弃婚约?"

"婚约是真,割地是假。"我毫不退缩,"可汗若真心求和,便不该无端生事。"

台下开始骚动,胡族武士按住了刀柄,大周将士也绷紧了神经。阿尔泰眼中杀意毕现,突然用胡语大吼一声。刹那间,数十名埋伏的胡族武士从观礼人群中暴起,向我们扑来!

"护驾!"杜毅拔剑高呼。

混乱中,裴钧一把揽住我的腰,带着我急速后退。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我惊叫一声,他却恍若未觉,抽出佩剑击落另一支射向我的箭矢。

"跟我走!"他在我耳边急促地说,"杜毅会断后!"

我们趁乱溜下祭台,早有准备的青竹牵来两匹快马。裴钧将我托上马背,自己翻身跃上另一匹。身后传来兵刃相接的喊杀声,但我不敢回头,只能紧抓缰绳,跟着裴钧向荒漠深处疾驰。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追兵声渐渐消失,我们才放慢速度。烈日当空,黄沙漫天,四野茫茫不见人烟。我的嫁衣早已被风沙染成土黄色,沉重的头饰也不知何时遗落了。

"他们...会追来吗?"我哑声问。

裴钧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一定会。阿尔泰不会轻易放过你这样的筹码。"

我苦笑:"原来做棋子也有优劣之分。"

他策马靠近,伸手抚了抚我干裂的嘴唇:"别说话,保存体力。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水源。"

又行了一段路,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连日的折磨加上高温脱水,身体终于到了极限。我摇晃着栽下马背,被裴钧及时接住。

"云珂!"他急切地呼唤我的名字,"不能睡,醒醒!"

我想回应他,但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中,感觉他把我抱到一处岩荫下,用湿布润湿我的嘴唇。水...哪来的水?

"喝下去。"他扶起我的头,将一个小皮囊凑到我嘴边。

我贪婪地吞咽,却发现液体带着铁锈味:"这是..."

"别问。"他简短地说,眼神闪烁。

我突然明白了——是血!他割腕取血给我喝!我挣扎着推开皮囊,却被他强硬地按住:"你若死了,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破碎感,让我不忍再拒。喝下几口后,我坚决地推开皮囊:"够了...你也需要体力..."

裴钧看了看所剩不多的液体,终于自己喝了两口,然后小心地收好。他脱下外袍铺在地上,让我躺在上面休息,自己则警惕地观察四周。

"你也休息..."我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摇头:"胡族追兵随时会到,我们必须轮流守..."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马蹄声。裴钧脸色一变,迅速扑灭我们生的小火堆,抱起我躲进附近的一处岩缝。岩缝狭小,我们不得不紧紧相贴。他的心跳声在我耳边如擂鼓,混合着我自己的心跳,竟奇异地让我感到安心。

马蹄声越来越近,透过岩缝,我看到一队胡族骑兵呼啸而过,为首的正是阿尔泰的亲信大将。他们就在我们藏身处不远处停下,四下张望。

"明明看到往这边跑的!"那大将怒吼,"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屏住呼吸,感觉裴钧的手臂在我腰间收紧。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剧痛突然袭来——药瘾又发作了!我咬紧牙关,拼命忍住不发出声音,但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裴钧立刻察觉,他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紧紧抱住我,用身体压制我的痉挛。岩缝外的胡族武士越来越近,最近的一个几乎就站在我们头顶的岩石上。

"将军,这边没有!"那武士喊道。

"继续搜!他们跑不远!"

剧痛让我视线模糊,冷汗浸透了衣衫。裴钧的唇贴在我耳边,无声地说着鼓励的话。不知过了多久,搜查的声音终于远去。

"他们...暂时撤了..."裴钧松开手,担忧地看着我,"又发作了?"

我点头,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他迅速取出老军医给的药丸,喂我服下。药效发作需要时间,在这期间,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我死死抓着裴钧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但他一声不吭,只是不断用湿布擦拭我滚烫的额头。

"杀了我..."我在剧痛中哀求,"太疼了...求求你..."

裴钧突然红了眼眶,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迭声地道歉,声音哽咽,"是我无能,不能替你受苦..."

这个永远从容不迫的男人,此刻竟为我落泪。我抬手抚去他脸上的泪水,突然觉得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不是...你的错..."我断断续续地说,"能遇见你...我很开心..."

他抱我更紧,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我们在荒漠的星空下相拥,远处胡族追兵的火把如萤火般明灭,却照不亮我们藏身的这片黑暗。

药效终于发挥作用,疼痛渐渐消退。我精疲力竭地靠在裴钧怀里,听他低声规划接下来的路线。

"杜毅说过,往西走三十里有一处绿洲,我们可以..."

他的话戛然而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瞬间沉到谷底——岩缝外,十几支火把将我们团团围住,阿尔泰的大将狞笑着举起弓箭:

"找到你们了。"

第8章

裴钧视角

冰冷的铁链磨破了手腕的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肋骨的剧痛。胡族武士把我们拖回营地后,给了我一顿结实的鞭打,然后将我扔进这个低矮的囚笼。笼子太小,甚至无法伸直双腿,我只能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透过木栅栏的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

云珂被带去了另一个方向。阿尔泰可汗那句"好好招待我的阏氏"让我胃部绞痛,但眼下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救她了。

夜幕降临,营地篝火通明。胡族武士们喝酒喧哗的声音不断传来,中间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尖叫——不像是云珂的声音,但我依然绷紧了神经。

"太傅大人..."

一声轻唤从笼外传来。我勉强挪动身子,看到一个胡族打扮的少年蹲在阴影处,手里拿着个水囊。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

"杜将军的人。"少年递进水囊,"我叫阿古拉,是汉胡混血,在营中做马夫。"

我急切地抓住他的手:"五公主怎么样了?"

"还活着。"阿古拉左右张望了一下,"可汗逼她喝药,她装疯卖傻蒙混过关。现在被关在主帐旁边的笼子里,有人看守。"

我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清醒着。"能传话给她吗?"

阿古拉摇头:"太危险。但我可以给你们传递东西。"他塞给我一个小布包,"止痛药,磨成粉混在肉干里。"

我迅速藏好布包:"告诉杜将军,胡族在鹰峡有埋伏,至少三千轻骑。"

"已经传信了。"阿古拉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来了!"

他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片刻后,几个胡族武士举着火把走来,为首的正是阿尔泰可汗的亲信大将巴图。

"周朝的太傅大人,"巴图用生硬的汉话嘲弄道,"住得可还舒服?"

我沉默以对。巴图狞笑着打开笼门,两个武士把我拖出来,押到营地中央的火堆旁。阿尔泰可汗正坐在铺着兽皮的主位上喝酒,身旁站着几个衣着暴露的胡族女子。

"裴太傅,"阿尔泰用流利的汉话说道,"久仰大名。"

我勉强站直身体:"可汗的待客之道,令人印象深刻。"

阿尔泰大笑:"你们汉人就是爱说漂亮话。"他突然沉下脸,"知道我为什么还留着你吗?"

"愿闻其详。"

"因为你对我有用。"阿尔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你的小公主虽然装疯卖傻,但她听你的话。我要你劝她乖乖配合,当个听话的阏氏。"

我冷笑:"若我不答应呢?"

阿尔泰拍拍手。两个武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走来——是云珂!她的嫁衣已经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满是淤青,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痴傻的笑容。

"看看你的公主,"阿尔泰捏住云珂的下巴,"多漂亮的脸蛋,可惜是个傻子。"

云珂呆呆地任他摆布,甚至伸手去摸阿尔泰的胡子:"毛毛...好玩..."

我的心在滴血,但面上不露分毫:"可汗也看到了,五公主确实神志不清,非是装出来的。"

"是吗?"阿尔泰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在云珂眼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你最喜欢的药。"

云珂的眼睛立刻直了,流着口水去抓药瓶:"给我...给我..."

阿尔泰将药瓶举高:"想要?那就乖乖承认你是装傻,自愿做我的阏氏。"

云珂的眼神挣扎了一瞬,突然扑上去抢药瓶:"给我药!我是傻子!我是可汗的阏氏!"

阿尔泰满意地大笑,将药瓶递给她。云珂迫不及待地倒出几粒吞下,很快,她的眼神更加涣散,开始手舞足蹈地傻笑。

"看到了吗?"阿尔泰转向我,"没有这药,她疼得生不如死;有了药,她就永远是个傻子。裴太傅,你忍心看她这样吗?"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可汗想要什么?"

"很简单。"阿尔泰凑近我,"我要你写信给周朝皇帝,就说和亲已成,五公主自愿留下,请朝廷割让北境十二州以表诚意。"

"圣上不会相信。"

"如果是他最信任的太傅亲笔所写呢?"阿尔泰冷笑,"更何况,我还有别的筹码。"

他示意武士掀开旁边一个一直盖着布的笼子。我定睛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笼中关着一个与云珂有七分相似的女子!

"认识一下,我的养女阿史那。"阿尔泰得意地说,"必要时,她会代替你的公主出现在周朝人面前。"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全盘计划——用假的五公主作为傀儡,真的云珂则被囚禁起来作为人质。而我,就是他们取信于朝廷的关键棋子。

"考虑得如何?"阿尔泰问,"写封信,你和公主都能活命;拒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看向云珂。她已经瘫坐在地上,玩着自己的头发,完全是一副痴傻模样。但就在阿尔泰转身的瞬间,她的手指在沙地上迅速划了几下——一个简单的符号,我们的暗号,意思是"配合他们"。

"我写。"我沉声道,"但有个条件——必须保证五公主的安全和健康。"

阿尔泰大笑:"当然!我的阏氏自然会受到最好的照顾。"

我被带回囚笼,给了纸笔。按照阿尔泰的口述,我写了一封看似真诚的信,但在几个关键字上做了细微改动——这是我和右丞相约定的密文方式,信中暗藏"被迫""谎言""勿信"等警示。

写完后,阿尔泰满意地收走信件,命人给我送来一些食物和伤药。夜深人静时,我检查了阿古拉给的布包,发现除了止痛药,还有一根细针和几缕彩线——云珂擅长刺绣,这一定是给她传递信息的工具。

第二天清晨,阿古拉来清理马粪时,悄悄告诉我云珂被关押的位置。借着放风的机会,我远远看到了她的囚笼——就在阿尔泰大帐旁,日夜有人看守。

机会出现在第三天。阿尔泰带大部分武士外出狩猎,营地只留下少数守卫。阿古拉设法引开了看守云珂的武士,我趁机溜到她笼前。

"云珂!"我低声唤她。

她蜷缩在笼角,衣衫褴褛,听到我的声音猛地抬头。令我惊喜的是,她的眼神是清明的!

"你清醒了?"

她点点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药效过了...他们给的剂量不够..."

我迅速将针线布包塞给她:"藏好。必要时可以用这个传递信息。"

她接过布包,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我有东西给你。"她从破烂的衣襟内侧撕下一小块布,上面用血画着些奇怪的符号,"胡族的兵力分布...我偷听到的..."

我震惊地看着这块布——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她依然在收集情报!小心地藏好血布,我握住她的手:"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她的手冰凉而粗糙,但回握的力道坚定:"裴钧,如果...如果最后无法两全,你先走,别管我。"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说,"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她眼中泛起泪光,还想说什么,远处却传来喧哗声——阿尔泰回来了!我不得不迅速离开,临走前最后看了她一眼,将那个倔强的身影深深刻在心底。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通过阿古拉传递信息。云珂用我给的针线绣出了胡族营地的详细地图,甚至标出了巡逻路线和时间。她的绣工精细,将情报巧妙地隐藏在花纹中,任谁看了都只当是痴女的胡乱刺绣。

阿尔泰似乎放松了警惕,允许云珂在主帐附近活动,当然,永远有人监视。她继续扮演着痴傻公主的角色,时而唱歌,时而跳舞,甚至当众尿裤子——这些不堪的表演让我心如刀绞,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和智慧。

一天夜里,阿古拉带来了云珂最新的绣品——一块手帕大小的布,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花朵,但在阳光下变换角度,能看到花蕊处用不同颜色绣出的微小文字:三日后大祭,守卫少,西侧矮墙。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计划。胡族每月一次的大祭是重要节日,大部分武士都会参加祭祀,正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而西侧矮墙外就是马厩...

我将计划告诉了阿古拉,让他通知杜毅在外接应。同时,我开始假装屈服,主动向阿尔泰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朝廷信息,换取更多自由活动的机会。

大祭前夜,阿古拉带来一个坏消息:阿尔泰决定在大祭上正式宣布立云珂为阏氏,并当众给她服药,确保她永远痴傻。

"明晚是唯一机会了。"阿古拉忧心忡忡,"之后公主会被关进可汗寝帐,再难接近。"

我握紧拳头,指甲再次掐入掌心的旧伤:"那就明晚。"

大祭当天,营地张灯结彩,胡族武士们早早开始喝酒庆祝。我借口身体不适,被允许留在囚笼中。黄昏时分,阿古拉溜进来,递给我一把小刀。

"守卫已经半醉,"他低声道,"公主那边也准备好了。"

我藏好小刀,耐心等待。当祭典的鼓声达到最高潮时,营地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着火了!马厩着火了!"

我趁机撬开笼锁,溜向云珂的囚笼。守卫果然不见了,笼门虚掩着。我推开门,却不见云珂踪影!

"裴钧..."一声微弱的呼唤从阴影处传来。

我循声望去,差点没认出她——云珂穿着胡族女子的服饰,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蜷缩在笼角瑟瑟发抖。

"他们...强行给我灌了药..."她艰难地说,"我...我可能要发作了..."

我二话不说抱起她:"坚持住,我们马上离开。"

借着火势造成的混乱,我们溜向西侧矮墙。云珂在我怀中发抖,药效显然开始发作,但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不让自己出声,鲜血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流下,染红了我的衣袖。

翻过矮墙,阿古拉已经备好两匹马。我刚要把云珂扶上马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站住!"

巴图带着几个武士追了上来!我推云珂上马,自己转身迎敌。小刀对弯刀,我很快落了下风,被巴图一脚踹倒在地。

"叛徒!"巴图举刀欲砍。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巴图咽喉!他瞪大眼睛倒地,其余武士也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倒大半。

"杜毅来也!"

熟悉的声音让我热泪盈眶。杜毅率领一队精兵从黑暗中杀出,胡族武士溃不成军。我趁机翻身上马,将已经半昏迷的云珂搂在怀中。

"走!"杜毅大喊,"我来断后!"

我策马冲入夜色,怀中的人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在药效和戒断反应的撕扯中痛苦挣扎。她一会儿紧紧抓住我的衣襟,一会儿又拼命推搡我,哭喊着让我丢下她。

"裴钧...求求你...自己走..."她在一次短暂的清醒中哀求,"我...我撑不住了..."

我收紧手臂,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云珂,你给我听好。我爱你,所以绝不会丢下你。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她突然安静下来,仰头望着我。月光下,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真实的微笑:

"再说...一遍..."

"我爱你。"我毫不犹豫地重复,"从你在祭台上拒绝阿尔泰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我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倔强,你的聪慧,你装疯卖傻时的演技..."

她笑着流泪,突然抬手抚上我的脸:"我也...爱你...从你...给我杏仁糕...就..."

话未说完,她的手垂了下去,再次陷入药效的混沌中。我抱紧她,策马向杜毅告诉我的汇合点疾驰。身后,胡族营地的火光渐渐远去,但我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阿尔泰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而前方,还有整个大周朝廷等着我们回去面对...

第9章

云珂视角

马背上的颠簸让我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血管里游走。裴钧的手臂紧紧箍着我的腰,生怕我在昏迷中坠马。他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心跳声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成了我唯一的锚点。

"坚持住,"他在我耳边不断重复,"就快到了..."

我不知道"到了"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胡族巫医给我灌下的药正在体内肆虐,一会儿让我如坠冰窟,一会儿又让我如临火烤。最痛苦的时候,我甚至看到母妃站在远处的山岗上对我招手。

"母妃...等等我..."我无意识地伸出手,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裴钧一把拉住我:"云珂!醒醒!"

他的声音撕开了我眼前的幻象。我勉强睁开眼,看到的是黎明的微光下裴钧憔悴的脸——他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盛满了担忧与决心。

"水..."我嘶哑地说。

裴钧勒住马,小心翼翼地取出水囊凑到我嘴边。清水滑过喉咙的感觉让我几乎落泪。我贪婪地吞咽着,直到呛咳起来。

"慢点。"他轻拍我的背,声音温柔得不像那个曾经对我冷言冷语的太傅。

我环顾四周,发现我们正在一处狭窄的山谷中穿行。两侧峭壁高耸,只留下一线天光。

"这是哪里?"

"鹰嘴峡。"裴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杜毅说这里有条小路可直通边关。"

听到这个名字,我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杜将军...他没事吧?"

"放心,他带着主力部队引开了追兵。"裴钧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再坚持一下,前面有座废弃的烽火台,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

我点点头,却在下一刻突然僵直了身体——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裴钧脸色骤变,迅速策马躲进一处岩缝。我们屏息静气,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透过岩缝,我看到一队胡族骑兵呼啸而过,为首的正是阿尔泰可汗的儿子,那个曾经在营地里用鞭子抽我的浑蛋。

"搜!"小王子的声音尖锐刺耳,"父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药效又开始发作,一股熟悉的疼痛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我拼命忍住颤抖,但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裴钧察觉我的异样,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紧紧搂住我。他的胸膛贴在我的背上,温暖而坚实,给了我些许力量。

胡族骑兵在附近徘徊了一阵,最终向另一个方向追去。等马蹄声彻底消失,裴钧才松开手。

"还能走吗?"他担忧地问。

我勉强点头。裴钧犹豫了一下,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老军医说这个能缓解药瘾,但会让人昏睡..."

"给我。"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现在的我需要清醒,更需要摆脱这该死的疼痛。

药粉苦涩难当,但见效奇快。片刻后,疼痛减轻了,我的思绪也变得清晰起来。

"感觉如何?"裴钧仔细观察着我的脸色。

"好多了。"我试着活动手指,惊喜地发现它们不再颤抖,"我们走吧。"

我们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进。裴钧告诉我,他已经通过阿古拉给杜毅送了信,约定在边境的烽火台汇合。

"到了那里就安全了,"他说,"右丞相已经控制了皇贵妃,只等我们回去当面对质。"

我心头一颤:"父皇...他知道了吗?"

裴钧的表情复杂起来:"圣上起初不信,直到右丞相拿出了乌维的供词和你绣的那块胡族兵力图..."

我想象着父皇看到那些证据时的表情,胸口一阵刺痛。即使皇贵妃罪有应得,但父皇要如何接受自己宠爱多年的妃子竟是个叛国者?

正午时分,我们终于看到了那座矗立在山巅的废弃烽火台。裴钧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带着我绕到一处隐蔽的观察点,确认没有埋伏后才小心前进。

烽火台内部比想象中宽敞,虽然破旧但足以遮风避雨。裴钧扶我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自己则去检查防御工事。

"杜毅应该快到了。"他递给我一块干粮,"先吃点东西。"

我小口啃着硬如石头的面饼,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裴钧,那块玉佩...对你很重要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我在问什么:"那是家母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我内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不必道歉。"他竟笑了笑,"若非你摔碎它,我也不会发现那些粉末,更不会怀疑到皇贵妃头上。"

"可是..."

"云珂,"他突然正色道,"一块玉佩换你的命,值了。"

他的眼神如此真挚,让我眼眶发热。我急忙低头继续啃面饼,生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哭出来。

傍晚时分,远处传来了有节奏的鸟叫声——杜毅的信号。裴钧回应了一声,很快,杜毅带着一小队精锐出现在烽火台下。

"裴兄!"杜毅翻身下马,大步走来,"公主可安好?"

"暂时无碍。"裴钧简短地说,"追兵如何?"

"甩掉了大部分,但阿尔泰的小儿子带着一队轻骑还在附近搜索。"杜毅向我行礼,"公主受苦了。"

我勉强站起身还礼:"多谢将军相救。"

杜毅摆摆手:"臣不敢居功,全是裴兄谋划得当。"他转向裴钧,"右丞相已经安排好一切,只等我们护送公主回京。"

我们刚要启程,哨兵突然发出警报——胡族追兵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杜毅当机立断:

"裴兄带公主先走,我来断后!"

裴钧刚要反对,杜毅已经拔剑出鞘:"大局为重!公主必须安全回京!"

我知道杜毅说的没错。皇贵妃虽然被控制,但她的党羽还在,只有我亲自现身,才能彻底揭穿这场阴谋。

裴钧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沉重地点点头,拉着我上了杜毅准备的快马。我们刚冲出烽火台,就听见身后传来厮杀声。我回头望去,只见杜毅带着手下与数十倍于己的胡族骑兵战作一团。

"他会没事的,"裴钧在我耳边说,声音却不太确定,"他是边关第一猛将..."

我们沿着山路疾驰,但追兵还是渐渐逼近。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赫然是断崖——没路了!

"下马!"裴钧拉着我躲到一块巨石后面,"我去引开他们,你..."

"不!"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这次休想丢下我!"

追兵已经到了崖前。小王子得意地大笑:"跑啊,怎么不跑了?"

我数了数,对方有十二人,全都手持弓箭。我们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

裴钧缓缓站起身,挡在我前面:"王子殿下,和亲已成,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和亲?"小王子嗤笑,"那不过是个幌子!父王要的是大周的疆土,至于这个女人..."他轻蔑地指着我,"一个傻子,也配做我胡族的阏氏?"

裴钧的手悄悄移到剑柄上:"那你想要什么?"

小王子的目光变得贪婪:"你的头,和她的身子,带回营地去慢慢玩..."

这句话点燃了我心中的怒火。多少女子曾被这番污言秽语羞辱?多少无辜者在这帮畜生手下生不如死?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突然涌上四肢,我的视线变得异常清晰,连远处树叶的颤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裴钧,"我低声道,"给我弓箭。"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悄悄解下马背上的短弓递给我。我深吸一口气,搭箭上弦——奇怪的是,这个动作竟如此熟悉,仿佛我生来就会。

小王子还在大放厥词:"...等玩够了,就把她赏给..."

我的箭离弦而出,正中他的咽喉!小王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脖子上的箭矢,然后轰然坠马。

这一箭震惊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胡族骑兵一时乱了阵脚,裴钧趁机拔剑冲杀过去。我再次搭箭,瞄准下一个目标——这次是个正要偷袭裴钧的武士。箭出,人倒。

三箭之后,剩下的胡族骑兵开始溃逃。裴钧没有追击,而是迅速回到我身边:"你什么时候学的箭术?"

我茫然地摇头:"不知道...感觉身体自己记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许是药效退了,你原本的能力恢复了..."

杜毅带着援兵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他看到小王子的尸体,吹了声口哨:"这一箭是谁射的?准头不错啊。"

裴钧指了指我。杜毅瞪大眼睛:"公主?"

我不好意思地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裴钧及时扶住我:"药劲过了,你需要休息。"

我们在杜毅的护送下继续向边关前进。一路上,我的状态时好时坏,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最神奇的是,那些原本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我想起了六岁开始学箭,想起了母妃手把手教我刺绣,甚至想起了裴钧第一次入宫讲学时,我躲在屏风后偷看的情景。

"那时候你就这么严肃,"我靠在马车里对裴钧说,"板着脸像个老夫子。"

裴钧无奈地摇头:"原来那时偷听的小丫头是你。"

我们相视而笑,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七日后,京城高大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右丞相亲自出城迎接,看到我安然无恙,老丞相竟红了眼眶。

"老臣有负先皇后所托..."他颤巍巍地跪下行礼。

我连忙扶起他:"丞相言重了。若非您与裴大人相助,我早已..."

右丞相摇摇头,递给我一封密信:"公主先看看这个。"

信中是皇贵妃的供词,内容触目惊心——她不仅承认了长期给我下药,还供出当年害死我母妃的经过,甚至交代了与胡族可汗的私情...

"三皇姐..."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非圣上血脉。"右丞相叹息,"圣上已经知道了。"

入宫面圣的路上,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五年了,自从母妃去世,我被污为痴傻,已经五年没有正式见过父皇了。

紫宸殿上,父皇端坐在龙椅上,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看到我走进来,他竟站起身,踉跄着走下台阶。

"珂儿...真的是你?"

我跪下行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父皇扶起我,双手颤抖着抚摸我的脸庞:"你的眼睛...清明了..."

"是裴大人救了儿臣。"我侧身让出一直站在后面的裴钧。

裴钧上前行礼,将我们收集的所有证据一一呈上,包括乌维的供词、我绣的胡族兵力图,甚至还有从胡族营地偷带出来的药粉样本。

父皇越看脸色越沉,最后狠狠将皇贵妃的供词摔在地上:"贱人!枉朕宠爱她多年!"

"父皇息怒。"我轻声劝道,"所幸阴谋败露,未酿成大祸。"

父皇长叹一声,拉着我的手:"珂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这一句话,让我五年来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归处。我伏在父皇肩头痛哭失声,像个迷路多年终于归家的孩子。

三日后,圣旨下达:皇贵妃与三公主云瑶贬为庶人,永囚冷宫;五公主云珂恢复封号,加封"安宁长公主";裴钧擢升为太子太傅,赐爵忠勇伯。

我以为这就是结局了,直到一个月后的朝会上,父皇突然宣布了一道震惊百官的旨意——立我为皇太女,裴钧为辅政大臣。

朝堂上一片哗然。有大臣当即反对:"自古女子不得为帝,请圣上三思!"

父皇冷笑:"朕的女儿,智勇双全,忍辱负重,哪一点不如男子?"

右丞相也站出来支持:"长公主历经磨难而不改其志,正是储君之选。"

退朝后,我独自在御花园散步,消化着这个惊天变化。不知不觉走到了初次遇见裴钧的地方——那处假山依然矗立,只是物是人非。

"公主。"

我转身,看到裴钧站在杏花树下,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木盒。

"太傅大人。"我故意用旧称逗他。

他无奈地摇头,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臣有一物,想请公主过目。"

我好奇地打开木盒,里面竟是一块杏仁形状的玉佩,通体洁白,只在顶端有一点淡淡的黄晕,宛如真正的杏仁糕。

"这是..."

"臣命人用家母那块碎玉重新雕琢的。"裴钧轻声道,"摔碎它是我们缘起的开始,重塑它是臣想与公主...共度余生的请求。"

我拿起玉佩,发现背面刻着两个小字:"不疑"——取自"不疑不惧",也是我们名字的谐音。

"裴钧,"我红着脸问,"你这是在求婚吗?"

他抬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忐忑:"若公主不嫌..."

我没等他说完,就俯身吻住了他的唇。杏花纷纷扬扬落下,仿佛一场粉色的雪,为我们见证这一刻。

三个月后,我们的大婚典礼与我的皇太女册封礼一同举行。那天,我穿着自己设计的嫁衣——大红底色上绣着金凤,内衬却暗藏玄机,用特殊的针法绣满了我们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婚后的日子比想象中忙碌。作为皇太女,我开始参与朝政;而裴钧作为辅政大臣,既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老师。我们常常为了政事争论到深夜,又在天明前和好如初。

一年后,父皇退位,我登基为帝,成为大周历史上第一位女皇。登基大典上,裴钧为我戴上皇冠的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骄傲与爱意。

至于那块杏仁糕玉佩,我命匠人用金丝镶边,成了代代相传的皇家珍宝。每当有使节好奇它的来历时,我都会笑着说:

"这是一个关于食物、信任与爱情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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