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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隐于市:开局被逼还债(苏辰刘明远)最新章节_龙隐于市:开局被逼还债全文阅读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3:29:58 

潮湿发霉的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沉沉地压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唯一的窗户玻璃裂了道缝,用脏兮兮的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粘着,勉强阻挡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冷雨。雨水顺着缝隙渗进来,在水泥地上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洼,倒映着天花板上那盏惨白、光线微弱、还时不时滋滋作响的廉价节能灯管。

苏辰靠坐在那张一动就吱呀惨叫的单人木板床边沿,指间夹着的劣质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劣质烟草辛辣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混着霉味和汗味,几乎令人窒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几个明显不是善茬的人。

为首的是个脸上横着刀疤的光头,绰号“刀疤强”,穿着紧绷的黑色背心,露出的粗壮胳膊上纹着张牙舞爪的青龙。他一只脚踩在苏辰唯一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木凳上,身子前倾,几乎把脸怼到苏辰面前,唾沫星子随着他凶狠的声音喷溅出来。

“姓苏的!别他妈给老子装死!彪哥的钱,今天到期!连本带利,两万八!少一个子儿,老子让你这破地方再也住不了人!信不信?”

刀疤强身后的两个混混,一个染着黄毛,一个剃着板寸,眼神同样不善,抱着胳膊堵在门口,像两尊凶神恶煞的门神,彻底封死了出路。黄毛手里还掂量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一下下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手心,发出沉闷而充满威胁的“笃、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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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苏辰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手中那截快烧到手指的烟蒂,慢条斯理地按熄在床头柜上那个糊满烟灰、缺了口的破碗里。烟蒂最后挣扎了一下,冒出一缕细弱的青烟,彻底熄灭。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漠然。

“强哥,”苏辰的声音很稳,没有丝毫颤抖,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钱,我会还。彪哥的规矩我懂。再缓三天。”

“三天?”刀疤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把揪住苏辰洗得发白、领口都磨破了的t恤前襟,把他整个人从床沿上提溜了起来,那股蛮力几乎要把他单薄的身体勒断,“你他妈拿什么缓?就凭你那个破公司里一个月两千五的临时工工资?还是靠你每天下班去夜市给人刷盘子?!”

苏辰被勒得呼吸一窒,脸色微微泛白,但眼神依旧沉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被激怒的波澜。他直视着刀疤强那双因暴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挣扎,只是重复道:“三天。三天后,连本带利,一分不少。”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爆炸的瞬间,一阵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震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嗡嗡……嗡嗡嗡……

声音来自苏辰压在枕头底下那个极其老旧的、屏幕边缘都磨花了的诺基亚功能手机。这震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如此刺耳,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凝固的杀意。

刀疤强揪着苏辰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下,黄毛和板寸也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都投向那个发出声响的枕头。

苏辰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有极细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了上去,让他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到了极致,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弛下来。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又迅速被强行按捺下去。

他伸手,动作看似随意地探入枕头底下,摸出了那部老掉牙的诺基亚。屏幕没有亮,只有持续的、固执的震动感传递到掌心。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串极其冗长、没有任何规律、甚至夹杂着特殊符号和数字的来电号码——这是只有特定加密线路才会显示的乱码。

苏辰的手指,在按下接听键的前一秒,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几秒。然后,他当着刀疤强几人的面,将那个笨重的手机贴到了耳边。

“喂?”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冰冷得像机器合成、却又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威严感的中年男声,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铁块,砸进苏辰的耳膜:

“苏辰少爷,家族令。即刻归京。”

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解释。开门见山,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声音仿佛来自一个与这间破败出租屋、与眼前凶神恶煞的催债者完全绝缘的、高高在上的冰冷世界。

苏辰握着手机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出租屋里的霉味、刀疤强粗重的呼吸声、窗外淅沥的雨声,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电话里那个冰冷的声音,无比清晰。

他沉默着。电话那头也沉默着,仿佛在等待一个必然的、顺服的回应,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出租屋里落针可闻,刀疤强几人虽然听不清电话内容,但苏辰身上骤然散发出的那股沉寂如渊、却又隐隐透出锋利的气息,让他们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原本嚣张的气焰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面面相觑。

终于,苏辰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回。”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冒犯的寒意:“少爷,请考虑清楚。这是家族最高指令。你母亲的……”

“我说了,不回。”苏辰打断了他,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平静中透着磐石般的坚定,“这里的事,还没完。”

说完,不等对方再有反应,他直接按下了挂断键。老旧的诺基亚发出一声沉闷的“嘟”声,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他将手机随手丢回皱巴巴的枕头底下,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挂断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推销电话。

然后,他抬起眼,重新看向刀疤强,脸上甚至扯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强哥,三天。我说到做到。”

刀疤强被苏辰刚才接电话时那瞬间流露出的、截然不同的气势震了一下,此刻看着他平静的脸,心里莫名地有点发毛。他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揪着苏辰衣领的手,退后一步,指着苏辰的鼻子:“行!你小子有种!就三天!三天后老子再来,要是见不到钱……”他狞笑一声,目光扫过这间破屋子,“你就等着睡大街吧!我们走!”

刀疤强带着黄毛和板寸,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那张破凳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破旧的铁门被重重摔上,发出刺耳的呻吟,楼道里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狭小的出租屋里再次只剩下苏辰一人。

他缓缓地坐回吱呀作响的床沿,后背挺得笔直。窗外雨声依旧,昏暗的光线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强行压抑的滔天巨浪,有冰冷的决绝,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闭上眼,几秒钟后再次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沉凝。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力,硬生生挤进“宏远建材”那扇布满灰尘和指纹印的巨大玻璃门,将前厅切割成泾渭分明的光暗两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空气清新剂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的陈腐纸张味和隔夜咖啡的酸馊气息。

苏辰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袖口有些脱线的廉价灰色工装夹克,准时踏进了公司大门。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刚从路边摊买的、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素包子。前台的行政小妹张丽正对着小镜子描眉画眼,听到脚步声,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哟,苏大临时工,今天没迟到啊?稀罕。”

苏辰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向自己那个位于大办公室最角落、紧挨着饮水机和杂物柜的“工位”。那甚至称不上一个工位,只是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折叠桌,上面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过期文件、废弃打印纸,还有几个沾满茶垢的杯子。

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把包子拿出来,一个尖锐刺耳、带着浓浓优越感的女声就在办公室中央炸响:

“苏辰!死哪去了?没看到饮水机空了吗?赶紧去换桶水!磨磨蹭蹭的,等着我请你啊?”

说话的是销售部的“女王蜂”李莉。她踩着至少十厘米的细高跟,抱着胳膊,精心描绘的眉毛高高挑起,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撇着,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毫不客气地扎向角落里的苏辰。她今天穿了件紧身的亮片连衣裙,勒出丰满的曲线,新做的波浪卷发随着她颐指气使的动作夸张地晃动着。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有的假装在忙,有的则毫不掩饰地投来看戏的目光,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弧度。在这个效益滑坡、人心浮躁的小公司里,欺负地位最低的临时工苏辰,成了某些人发泄压力和寻找优越感的廉价途径。

苏辰握着塑料袋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塑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李莉那张妆容精致的脸。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屈辱,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丝毫犹豫,默默站起身。折叠椅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饮水机旁,弯腰,双手握住那个沉重的空水桶,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青筋在皮肤下微微凸起。他沉默地将空桶卸下,放到一边,然后从墙角摞着的几桶新水中,重新抱起一桶,稳稳地安放到饮水机上。动作熟练而沉默,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遍。

“哼,废物点心,也就这点用了。”李莉嗤笑一声,扭着腰肢,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走向茶水间,留下一串浓郁的香水味。

苏辰回到自己的角落,拿起已经有些凉了的包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面皮粗糙,馅料寡淡,但他吃得异常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办公室里重新响起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和同事压低声音的交谈,似乎刚才那场小小的羞辱从未发生。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整个办公室嘈杂的背景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了不少。

林薇来了。

她是宏远建材真正的女神,也是苏辰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市场部的主管。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质感高级的米白色职业套装,衬得身材玲珑有致。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的五官极其精致,眉眼间天然带着一种疏离的冷艳,像一朵在寒潭边独自盛放的雪莲。她的目光扫过办公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最后,似乎不经意地掠过角落里的苏辰。

那目光很短暂,像蜻蜓点水,没有任何温度,也看不出任何特别的情绪。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板,或者一件无生命的摆设。随即,她便收回了目光,径直走向自己那间单独的、视野开阔的主管办公室。

苏辰在她目光扫过的瞬间,依旧低着头,专注地啃着最后一个包子。只是在林薇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后时,他才极其短暂地抬了一下眼,看向那扇关上的磨砂玻璃门。眼神依旧平静,深处却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的光。那道光,像是深潭底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微澜,旋即又恢复了深沉的平静。

他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随手将塑料袋揉成一团,精准地丢进几步远的垃圾桶。然后,他拿起桌上那个边缘磨损严重的旧马克杯,起身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里,李莉正和财务部的王姐凑在一起,一边往精致的骨瓷杯里倒着速溶咖啡,一边压低声音兴奋地八卦着。

“……真的假的?林主管要调去总部了?”王姐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讶。

“千真万确!”李莉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抑制不住的酸意和幸灾乐祸,“我亲耳听刘总打电话说的!就在下个月!啧啧,人家这命,攀上高枝了呗。听说总部那边追她的人排着队呢,都是青年才俊!”

“哎呀,那她走了,咱们部门主管的位置不就……”王姐意有所指。

“那还用说?”李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仿佛那位置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某些人呐,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她故意把声音放大,眼神瞟向刚走进来的苏辰,指桑骂槐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苏辰像是没听见她们的对话,也没看到她们投射过来的充满恶意的目光。他平静地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包子的干涩。

他端着水杯,转身离开茶水间。经过李莉和王姐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停顿一下脚步,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她们只是空气。他那份彻底的、近乎漠然的无视,反而让李莉精心准备的嘲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回到那个阴暗角落的折叠桌前,苏辰放下水杯,打开了他那台公司配发的、屏幕泛黄、运行起来风扇嗡嗡作响的老旧台式电脑。电脑启动缓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点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没有游戏,没有电影,只有密密麻麻的文档、表格和分析图表。标题各异:《滨江市未来三年基础建设规划分析》、《近期国际大宗商品期货价格波动趋势》、《周边省市主要建材供应商产能及资金链评估》……

他点开一份最新的文档,标题是《关于滨江西岸新区开发项目潜在建材需求及供应商竞争力预判(内部参考)》。屏幕上跳出的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详尽的数据对比图、清晰的项目区位图、甚至还有几张他利用周末时间,顶着寒风在西岸工地外围悄悄拍下的实地照片。照片里,打桩机已经进场,地基轮廓初现。

苏辰的目光变得异常专注,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偶尔停下来,在桌角一本翻得卷了边的、封面印着《资治通鉴》的厚重古籍空白处,用一支最普通的圆珠笔写下几个潦草的关键词或简短的思考。古籍泛黄的纸页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笔迹,密密麻麻,如同某种神秘的密码。

阳光艰难地穿过办公室的尘埃和隔断,吝啬地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一条细细的光带。喧嚣的办公室,同事的八卦,李莉刻薄的讥讽,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有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图表上的曲线,和他笔下沙沙的书写声,构成了这个角落唯一真实的世界。

时间在枯燥的数据分析和键盘敲击中悄然流逝。午休的喧嚣过去,下午的沉闷再次笼罩办公室。苏辰关掉最后一个分析图表,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他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下午五点十分。

他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好自己那张小折叠桌上的东西——一本翻旧的笔记本,一支笔,还有那个旧马克杯。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像往常一样,拎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沉默地穿过开始躁动起来、准备下班的办公室,走向门口。

“喂,苏辰!”一个带着戏谑的男声响起,是销售部的小王,“这么积极?又赶着去夜市刷盘子啊?要不要哥几个晚上去照顾照顾你生意?给你增加点业绩?”

几个男同事跟着哄笑起来。

苏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身后的哄笑。他拉开沉重的玻璃门,傍晚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在地面投下一个被拉长的、沉默而挺直的影子,然后随着玻璃门的合拢,影子消失,他也融入了门外街道上渐渐多起来的人流之中。

城市的霓虹在暮色渐沉的天幕下争相亮起,将喧嚣涂抹上五光十色的油彩。苏辰没有走向夜市的方向,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两旁种着高大梧桐的支路。晚风带着凉意,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

他走得不快,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单纯地放空自己,与周围步履匆匆的下班族格格不入。帆布包随意地挎在肩上,身影在路灯下被拉长又缩短。

忽然,一阵压抑的争执声夹杂着粗暴的呵斥从前方的街角阴影里传来。

“老东西!装什么死?钱包!手机!值钱的都给老子掏出来!”“妈的,喝这么多?真晦气!快点!”“跟他废什么话,搜!”

苏辰的脚步顿住了。他抬眼望去,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围着一个瘫坐在墙角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凌乱,身上的灰色夹克衫沾满了污渍,脚边还倒着一个空了大半的酒瓶,浓烈的劣质白酒气味在夜风里飘散过来。他显然醉得不轻,身体软绵绵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涣散,对于混混们的推搡和呵斥毫无反应,只是含糊地嘟囔着什么。

一个黄毛混混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动手翻老人身上的口袋。

苏辰的目光在老人那张布满岁月沟壑、此刻因醉酒而显得格外痛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除了酒精的迷蒙,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生活磨砺出的、极其隐晦的锐利。老人的左手无力地垂着,手腕上隐约露出一截磨损严重的皮质表带,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而沉凝的光泽。

很普通的老人。很普通的麻烦。

苏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脚步一转,径直朝着那团混乱的阴影走了过去。

“喂。”他的声音不高,在夜晚的街道上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三个混混同时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扭过头。看到只有苏辰一个人,还是个穿着廉价工装、看起来斯文单薄的年轻人,为首的刀疤脸(另一个刀疤脸)立刻露出凶相:“小子,少他妈多管闲事!滚远点!”

苏辰没有理会他的威胁,目光落在被推搡得歪倒的老人身上。老人似乎被惊动,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茫然地看向苏辰的方向,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声。

“他喝醉了。”苏辰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们拿了他的东西,他也说不清。”

“关你屁事!”刀疤脸旁边一个瘦高个混混恶狠狠地骂道,往前逼近一步,试图用身高和凶狠的眼神给苏辰施加压力,“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苏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路灯的光线落在他半边脸上,另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没有看那个瘦高个混混,目光依旧停留在老人身上,仿佛在确认他的状况。然后,他才缓缓抬起眼,看向刀疤脸。

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审视。这种平静,让刀疤脸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比看到对方暴怒跳脚更让人不舒服。

“他这个样子,”苏辰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你们就算把他扒光了,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弄出人命,或者引来警察,值得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个混混,最后落回刀疤脸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趁事情还没闹大,走吧。”

三个混混互相看了一眼。苏辰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们一部分气焰。他们看看醉得不省人事、毫无反抗之力的老人,再看看眼前这个虽然单薄、却莫名透着股沉静气势的年轻人。刀疤脸脸上横肉抽动了两下,最终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妈的,算这老东西走运!碰上你这么个多管闲事的傻帽!我们走!”

三个混混骂骂咧咧地钻进了旁边的小巷,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街角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劣质白酒的气味和老人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苏辰这才走到老人身边蹲下。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人家?能起来吗?”

老人毫无反应,只是痛苦地皱紧了眉头,发出一串含糊的呻吟。

苏辰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四周,这条支路晚上行人稀少,出租车也很少经过。他尝试着架起老人的胳膊,入手的感觉比他想象的更沉,老人完全使不上力,身体软得像一摊泥。

费了一番力气,苏辰才勉强将老人半搀半抱地弄起来。老人沉重的身体几乎完全压在他并不算特别强壮的肩膀上。苏辰咬着牙,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步一步,艰难地架着这个素不相识的醉汉,朝着附近自己知道的、一个相对干净便宜的连锁快捷酒店挪去。

沉重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喧嚣。宏远建材公司那间象征着权力顶端的总裁办公室,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刘明远,这位宏远建材的掌舵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他靠在高背真皮座椅里,一只手用力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另一只手烦躁地翻动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报表。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页报表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赤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资金链紧绷的警报声仿佛就在耳边尖锐地鸣响。

“刘总,”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市场部主管林薇打破了沉默。她今天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职业套装,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锐利。她将一份更详尽的报告轻轻推到刘明远面前,“这是最新汇总的数据。西海岸项目那边……宏鑫那边已经明确表示,下个月起不再续约。他们找到了更便宜的供应商。”

刘明远的手猛地一顿,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瞬间涌起的怒火:“什么?!宏鑫……他们可是我们最大的客户!合作了快十年!老周他……他怎么能……”

“价格。”林薇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宏鑫那边新上任的采购总监只看价格。我们成本下不来,毫无优势。另外,银行那边的催款函,今天又到了两份。”她顿了顿,看着刘明远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补充道,“还有,人事那边刚报上来,技术部的张工……递交了辞呈。”

“啪!”

刘明远猛地一掌拍在厚厚的报表上,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额角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

“都走!都他妈走!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他嘶哑地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愤怒和无助,“宏远……我刘明远辛辛苦苦打拼了二十多年的基业……难道真要毁在我手里?!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像是被抽掉了骨头,颓然地陷进宽大的座椅里。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林薇沉默地看着他,清冷的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办公桌一角堆放的几份文件。其中一份不起眼的、标题为《关于滨江西岸新区开发项目潜在建材需求及供应商竞争力预判(内部参考)》的报告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份报告的格式和措辞,透着一股与宏远建材惯常风格截然不同的、极其精准和冷静的气息。

就在这时,刘明远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死寂。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没有名字,只有一串略显特殊的数字。

刘明远烦躁地瞥了一眼,本不想理会,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拿起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不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甚至带着几分恭敬的男声:“刘总,您好。冒昧打扰。我是天晟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助理,我姓陈。”

“天晟集团?”刘明远猛地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陈……陈助理?您……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

坐在对面的林薇也骤然抬起了头,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震惊之色。天晟集团?那个横跨金融、地产、科技多个领域,在滨江市乃至整个省都堪称巨无霸的商业帝国?他们怎么会主动联系濒临破产的宏远?

电话那头的陈助理语气依旧平稳客气:“是这样的,刘总。我们秦董,秦振邦先生,想和您见一面,当面谈一点事情。时间比较急,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太方便了!”刘明远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脸上瞬间焕发出病态的潮红,“秦董要见我?随时都可以!我随时恭候!您说地点!”

“好的。秦董正在‘云顶会所’休息,请您一小时后到会所顶层的‘听涛阁’。到了报我的名字即可。”

“明白!明白!我一定准时到!多谢陈助理!多谢!”刘明远连连点头,对着早已挂断的电话忙不迭地道谢,仿佛对方还能听见。

放下电话,刘明远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猛地站起身,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来回踱步,脸上是混合着狂喜、难以置信和巨大压力的复杂表情。

“天晟!秦董!秦振邦!林薇,你听到了吗?秦振邦要见我!”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们有救了!宏远有救了!一定是秦董听说了我们的困境,要拉我们一把!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林薇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秀眉微蹙,保持着冷静:“刘总,天晟集团和我们宏远素无业务往来,体量更是天壤之别。秦董突然召见,未必是好事。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谨慎?还谨慎什么?!”刘明远此刻完全听不进任何提醒,巨大的希望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馅饼!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必须抓住!林薇,立刻!马上!给我准备公司最详尽的资料,特别是我们手里的几个项目和专利!快!一小时后我要见到秦董!”

他像一只被点燃的陀螺,在办公室里团团转,兴奋地搓着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晟”、“秦董”、“有救了”。

林薇看着他近乎失态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起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刘明远那张被狂喜扭曲的脸,又想起刚才那份署名潦草的报告,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更深沉的疑虑。

云顶会所,“听涛阁”。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滨江市璀璨的夜景,江流如带,霓虹闪烁,尽收眼底。室内,昂贵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和名贵红木家具混合的醇厚气息。

刘明远局促地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边缘,双手紧张地交握着放在膝盖上,背脊挺得笔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面前昂贵的紫檀木茶几上,摆放着一杯热气袅袅、香气馥郁的顶级龙井,但他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坐在他对面主位上的,正是滨江商界传奇人物,天晟集团的掌舵人——秦振邦。秦老看起来六十出头,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两鬓微霜。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面容清癯,眼神平和内敛,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和洞察世事的沧桑。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古朴的玉扳指,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会客。

刘明远带来的、精心准备的厚厚一摞公司资料,此刻就放在秦振邦手边的案几上,连翻动的痕迹都没有。

“刘总,”秦振邦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平缓的磁性,却让刘明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宏远建材的情况,我略有耳闻。”

刘明远的心猛地一沉,脸上强挤出的笑容瞬间僵住,冷汗刷地一下冒了出来:“秦董……这个……是有些困难,但我们……”

秦振邦抬起手,轻轻摆了摆,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辩解。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刘明远那张因紧张而微微扭曲的脸上,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商场沉浮,起起落落,本是常事。刘总不必过于介怀。”

他端起面前的青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今天请刘总来,是想跟你谈一笔交易。”秦振邦放下茶杯,目光转向窗外璀璨的夜景,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天晟集团旗下,有一家全资控股的子公司,‘新锐建材’。规模不大,经营方向也和宏远有些类似。只是最近嘛……管理上出了点小问题,业绩不太理想。”

刘明远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秦振邦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刘明远,眼神变得深邃:“这家公司,我打算剥离出来。需要一个有经验、有魄力的人,去把它盘活。”

他顿了顿,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刘总,”秦振邦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地传入刘明远耳中,“我想用‘新锐建材’的控股权,置换你手上宏远建材那百分之三十五的核心股份。同时,新锐公司的经营权,也一并交给你。如何?”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刘明远脑海中炸响!他整个人都懵了!置换?用宏远的核心股份,换一家天晟旗下濒临倒闭的小公司的控股权和经营权?这……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是陷阱?还是……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过后,是无尽的疑惑和难以置信。刘明远张着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秦……秦董……”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新锐……新锐建材……它……它现在……”

“它现在是个烂摊子。”秦振邦毫不避讳,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资金链濒临断裂,市场信誉受损,内部管理混乱,人心涣散。接手它,需要很大的勇气,也需要……一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运气。”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刘明远:“但是,刘总,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你摆脱宏远这个更大泥潭的机会,一个让你重新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新锐的盘子小,包袱也小,船小好调头。只要你能让它起死回生,未来的收益,天晟只拿约定的分成,大头,都是你的。”

刘明远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巨大的诱惑像魔鬼的呢喃,在他耳边回响。摆脱宏远这个无底洞!拿到一笔宝贵的启动资金(虽然是要经营一家烂公司)!背靠天晟这棵大树!甚至……未来可期!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激烈的思想斗争而微微抽搐着。风险巨大,但收益……似乎更诱人!

“秦董!”刘明远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我……我同意!我签!我立刻签!”

秦振邦看着他急切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微微颔首:“很好。具体的置换协议和法律文件,我的助理稍后会跟宏远方面对接。希望刘总……不,应该是刘董事长了,希望你能让新锐焕发新生。”

刘明远激动得连连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执掌新公司、东山再起的光明未来。

“对了,”秦振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问道,“刘总手下,是不是有个年轻人……姓苏?”

刘明远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盘算中,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姓苏?”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公司高层和中层,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秦董?我们公司管理层没有姓苏的。基层员工……好像有个临时工是姓苏,叫苏辰?就是个打杂的,跑跑腿送送文件那种,他……他怎么了?”

“苏辰……”秦振邦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间的玉扳指停止了转动。他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夜色,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没什么。”秦振邦收回目光,重新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状态,端起茶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罢了。刘总,合作愉快。”

刘明远虽然满心疑惑,但此刻巨大的利益当前,哪里还顾得上深究一个临时工的名字?他连忙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激动地回应:“合作愉快!秦董!太感谢您了!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映照着秦振邦深邃平静的眼眸,也映照着刘明远那张被狂喜和贪婪彻底占据的脸。一份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交易,就在这杯凉茶的轻碰中,悄然达成。

宏远建材大楼那间挂着崭新“董事长”门牌的办公室,此刻弥漫着一种近乎狂躁的亢奋。刘明远像一头刚占领了新领地的雄狮,背着手在宽敞得可以打羽毛球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咔哒”声。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林薇!”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红光满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林薇用力挥了挥手,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立刻!马上!通知所有人!半小时后,大会议室开会!全体!一个都不能少!包括扫地的阿姨!我要宣布重大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林薇看着他这副近乎失态的样子,秀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职业化的冷静:“好的,刘董。我这就通知。”她拿起手机,迅速编辑群发通知。

半小时后,宏远建材最大的会议室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从部门经理到基层文员,再到保洁阿姨,所有人都一脸茫然和忐忑。公司濒临倒闭的传言甚嚣尘上,此刻突然召开全体大会,由刚刚置换股份、摇身一变成了新公司董事长的刘明远亲自主持,气氛诡异而凝重。

刘明远站在主席台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不安的脸,最后,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居高临下的审视,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几乎被阴影淹没的身影——苏辰身上。

苏辰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夹克,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背脊挺直,低垂着眼帘,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那份置身事外的平静,在此时此地,显得格外刺眼。

刘明远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清了清嗓子,用前所未有的洪亮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意:

“各位同仁!安静!”

会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今天召集大家,是要宣布一项关系到我们所有人未来的重大决定!”刘明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经过艰难而卓有成效的谈判,我们宏远建材,已经成功与滨江商界的巨擘——天晟集团,达成了深度战略合作!”

“天晟集团?!”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震懵了。

刘明远很满意这个效果,他双手下压,示意安静,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得意笑容:“没错!就是天晟!秦振邦秦董,亲自拍板!我们宏远的核心资产,将与天晟集团旗下的一家优质子公司——新锐建材,进行战略性置换重组!我,刘明远,将出任新锐建材的董事长兼ceo!”

他刻意顿了顿,享受着台下震惊、羡慕、难以置信的目光洗礼。

“这意味着什么?”刘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这意味着,我们将摆脱宏远沉重的历史包袱!背靠天晟这棵参天大树!拥有更广阔的平台!更雄厚的资金支持!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迟疑不定的掌声,很快被更大的议论声淹没。惊喜有之,但更多的是迷茫和不安。重组?置换?那宏远呢?我们这些人呢?

刘明远仿佛没看到台下的疑虑,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目光锐利如鹰隼,再次精准地刺向角落里的苏辰:

“但是!”他重重地一拍桌子,“任何新生,都需要彻底的蜕变!新锐建材,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充满活力、纪律严明、能打硬仗的团队!我们不需要……尸位素餐、浑浑噩噩、对公司毫无贡献的……冗员!”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如同重锤砸下。

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在无声地蔓延。冗员?谁会是那个被开刀的?

刘明远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最终,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恶意,牢牢锁定了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

“苏辰!”他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如同法官的宣判,“你,身为公司临时聘用人员,在职期间,工作态度消极,能力平庸,对团队毫无正向价值!经公司管理层研究决定,即刻起,解除你的临时聘用合同!请你,立刻!马上!收拾个人物品,离开公司!新锐建材,不需要你这样的……垃圾!”

轰!

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整个会议室彻底炸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苏辰身上!震惊、错愕、同情、幸灾乐祸……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谁也想不到,新董事长上任烧的第一把火,竟然烧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临时工!

林薇坐在前排,清冷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她猛地转头看向苏辰的方向,秀眉紧锁。开除一个临时工?在这种场合?刘明远想干什么?

处于风暴中心的苏辰,缓缓抬起了头。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鄙夷,有怜悯,有纯粹的看热闹。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预想中的惊慌失措、羞愤难当,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那双深黑的眼眸,如同两口千年不波的古井,幽深得望不见底。他就那样平静地迎着刘明远充满恶意和快意的目光,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被当众羞辱的难堪。

这份极致的平静,让刘明远志得意满的表情微微一僵,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不舒服。仿佛自己蓄力打出的一记重拳,狠狠地砸进了一团深不见底的棉花里。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苏辰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他轻轻拂了拂工装夹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迈开脚步。

他没有冲向主席台质问,没有失魂落魄地逃离,也没有去收拾他那个破帆布包里的任何东西。

他径直走向会议室的大门。

步伐沉稳,背脊挺直,如同山岳。

在拉开那扇沉重的会议室大门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用只有前排几个人才能勉强听清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留下一句话:

“刘董,祝你……驾驭得了新锐这艘船。”

话音落下,他一步跨出会议室大门。

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如同一个沉重的休止符,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个喧嚣、躁动、充满恶意的世界,也隔绝了门内所有或惊愕、或复杂、或依旧茫然的目光。

门外,是空旷安静的走廊,惨白的顶灯投下冰冷的光。

苏辰站在走廊中央,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潭古井,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冰冷而锐利的涟漪。

他拿出那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屏幕边缘的磨损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的手指在油腻的按键上快速按动,输入了一串冗长复杂的号码。电话接通,他没有寒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我。计划有变。目标锁定‘新锐建材’。”

“三天内,我要它过去五年所有的详细资料,包括所有未公开的债务、诉讼、关联交易,特别是核心管理层和主要技术人员的背景和动向。越细越好。”

“另外,启动‘深潜’程序。我要知道天晟集团秦振邦,最近三个月所有的公开行程、私下会晤对象,以及……他私人医生的诊疗记录。”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冷静、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明白。资料最迟明晚十二点前加密传输到位。‘深潜’程序已激活,信息流筛选中。”

“嗯。”苏辰挂断电话,将手机塞回裤兜。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宏远建材所有过去的会议室大门,眼神冰冷如霜。

没有停留,他转过身,迈开步伐,走向楼梯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斩断过往、踏入未知战场的决绝。

昏暗的楼梯间里,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在他身后一层层熄灭。光影在他沉默而挺直的背影上快速交替,明暗不定,如同他此刻深不可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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