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纯恨那年，我给死对头生了孩子。

让他成为单亲爸爸。

斩断他所有的桃花缘。

综艺上，成为影帝的他被问孩子母亲。

他声音极冷：「跑了。」

大型恋爱综艺变成了寻妻栏目。

后来，他手指摸索着我腹部的伤疤，要我给个解释。

「我其实是割了阑尾。」

他可不信。

「是男的就不能生孩子了？」

我暗道不妙，关键是我真能生。

1.

我没想过会再次见到裴照。

他少了学生时代的青涩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恋爱直播综艺的镜头实时抓拍，我遮掩好脸上难过的表情，装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裴少，好久不见。」

裴照只是一个冷眼扫过，径直略过我伸出的手。

我尴尬往衣服上蹭两下。

「原来小陈和裴影帝认识啊？

「之前怎么没听裴老师提起过？」

我轻笑：「同学而已。」

裴照正在脱外套，目光却敏锐，他听到了我的话，没做任何解释。

我与裴照算是纯恨文学。

恨到背地里拉黑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

恨到我俩各自飞往不同城市定居。

恨到我忍心在暴雪夜，把孩子丢在他家门口。

谁能想到我们曾经爱对方爱到死。

裴照坐在我斜对面，我俩的距离隔了很远，默契得互不对视。

主持人打圆场，宣布恋爱综艺的正式开始。

各自介绍自己的恋爱经历。

第一个就轮到了裴照。

他声线低沉，晃着手中的玻璃杯，「老婆丢下孩子跑了。」

全场气氛僵住。

我心一颤，然后是扑通乱跳。

悄悄捂住胸口，千万不能让裴照知道孩子是我生的，否则我想我和孩子都会被丢出家门。

直播间霎时热闹非凡。

【裴影帝居然有孩子，单身人设碎掉了，脱粉脱粉。】

【哪个大胆得敢甩了裴影帝？】

【不过，陈默笙是谁啊，借着同学身份就敢碰瓷裴影帝。】

【查到了，陈默笙一个网红旅游博主。居然本人和视频里长得一样帅诶。】

【加关注。】

【加关注+10086。】

我平静看着屏幕，又瞥向裴照，他也拿起了手机，界面和我的一样。

作为成熟的网红，我能清晰判断出他手指的地方就是关注键。

他要关注我了？

突然我一阵手忙脚乱。

正在主页努力搜寻，是否有不太好的视频，着急忙慌想要隐藏。

他动作如缓慢的影片，一帧帧播放在我面前。

我一清二楚看着他手停住，按成熄屏键。

原本该长松一口气，却又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心闷闷地难受。

2.

主持人问起裴照有什么想借综艺说出来的话。

我竖起耳朵听，姿态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

直到听见他缓缓说出口：「找到孩子母亲，对她负责。」

主持人打趣：「负责？是要结婚吗？」

裴照说得很笃定：「是。」

原来生个孩子就能结婚啊？

我之前弄得两家撕破脸，拉着裴照私奔远走，都没能结成婚。

我陪他从素人一步步往上走。

他想营造单身人设，于是我收起情侣对戒，更换头像。

他想等事业稳定再结婚，我等了又等，等到他成了影帝。

我们架吵个不断。

他嫌我啰嗦，不够机敏；我恨他背弃诺言，负心汉。

那天，我们吵得很凶。

撕了合照，砸了手机，烧了多年互动的信。

而现在，他一句轻飘飘，对她负责。

我听着只想笑。

要是他知道，孩子是我生的。

会气到跳起来揍我吗？

我不敢说。

因为，我打不过他。

观众眼中，我的表情变了又变。

【陈默笙表情好怪诶，他不会知道影帝的妻子是谁吧？】

【有可能，他之前不说了他和裴影帝是同学吗？】

【快说啊，我们已经准备好竖起耳朵听了！】

我顿时收敛自己的神色，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可观众根本不买账，甚至裴照也跟着看过来。

他眼神灼热，锋利的眉目间充斥着询问。

「我不知道。」

我直接赌气说。

裴照不满意，拽着我胳膊，躲到摄像头没扫过的地方，冷声对我说：「陈默笙，你不要再闹脾气了。」

他从来，只会一味让我不要闹脾气。

我应该跳起来，扇他一巴掌，明明白白告诉他，现在他管不着我的事情。

可能镜头忽闪中，我什么解释都是徒劳无功，最后哑声说了句：「好。」

裴照仍不满意，我反应太淡定了，让他毫无回话的理由。

没话硬扯的他，问出了一句，我现况如何？

狭小的空间让我喘息不得，转身离开后，我冷哼：「犯不着你关心。」

最恨那年，我们恨不得对方死，接通电话的每一刻都希望是医院传来的死亡通知。

我们每一次讲话都带着最刻骨的诅咒，假惺惺的慰问，反倒是第一次。

可能岁月流淌，我们身上都多了些仁慈。

裴照和我，在接下来的环节中表现得都很沉默。

主持人和直播间的观众都能发现我俩的不对劲。

剩下最后一个环节，分配宿舍。

其他人都找好室友，只有我和裴照落单。

没办法，综艺规则总要遵守。

还好是双人床。

裴照在浴室洗澡，透过磨砂玻璃看见模糊的身影。

我端坐在床头，脸颊微微发红。

这个场景，和我们最初恋爱时候太相像。

学生时代，我俩手牵着手往酒店的方向走，一个衣服口袋装钱，一个口袋装身份证，三五分钟就要摸一摸口袋，担心掉了。

路过人多或者街灯明亮处，我会甩开他的手，隔开两步的距离。

装作若无其事般，哼着小调。

他会气笑，跟在我后面走。

到了酒店前台，我羞得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裴照自己去订房间。

当天是情人节，没有多余大床房，只剩下顾客刚刚退下的一间双人床。

我们就稀里糊涂进到双人房里。

裴照在洗澡，我在等待。

然后……

我清醒了，十年后的裴照略过我，围着浴巾跑去阳台打电话。

十年前的裴照会顶着湿发，说着软话，让我帮他吹头发，碎发会不小心碰到我眼睛，浸出泪花。

他再轻轻帮我擦干眼泪，小声说着抱歉。

阳台隔音效果也不好，裴照温柔的说话声，一缕缕传来。

对方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我忍不住想，多温柔的人都会被我逼成声嘶竭力的怪物。

我就是不幸的源泉。

我酸溜溜地问：「女朋友？」

他回答：「不是。」

我又问：「男朋友？」

他：「别管太多。」

夜晚直播间依然活跃：

【陈默笙到底和裴照是什么关系啊？】

【有没有人扒到啊？】

【好刺激的恋爱综艺，要不是性别一样，我都怀疑他俩之前有一腿了。】

【没人关心，裴影帝到底给谁打的电话吗？】

他们没猜错，我们是一对不体面的前任。

我也好奇他的现任。

喝了一瓶陈年醋，酸酸的。

3.

我手机收到条消息。

来自裴承栎，被我抛弃的儿子。

裴承栎：【老大，我好像快有新妈妈了。】

我心一沉。

我：【无论是谁都会很喜欢你的。】

裴承栎：【我不要新妈妈，我想要旧妈妈。】

我有点难受：【我们还是打游戏吧。】

我和裴承栎是打游戏认识的，他只知道我是他的贴心游戏搭子，其他一概不知。

丢下孩子五年后，我以为我会狠心到再也不想见。

可是，衣柜里成堆的小孩子衣服、卧室里排成排的玩具，告诉我。

我对他很是想见。

我也会忍不住给裴照发邮件，求他发点孩子的照片。

没有回复。

我给他发了好几封道歉信，我把当年的错误全归咎在自己身上，求他能否让我看一眼孩子。

没有回复。

三盘游戏玩完后。

我开麦哄他睡觉：「你该休息了，好孩子是不能熬夜的。」

对面的裴照翻书的声音格外响，「你在跟谁说话？」

我白了他一眼。

裴照接着酸溜溜地说：「找个年轻的，一看就不靠谱，什么眼光。」

我一贯知道裴照说话毒辣。

所以，我不理不睬。

外面下起暴雨，膝盖和关节处早年受过寒，现在隐隐作痛，甚至腹部的伤疤也在叫嚣着。

很平整的伤疤。

医生的手法很熟练，疤痕很淡。

为了生下孩子，我花光了当时所有的积蓄。

在分娩时，保留力气麻药也没打，最后痛晕过去。

干瘪皱巴的小孩，被我养得白白胖胖。

我也彻底没钱。

花了最后的钱，买了张机票。

把孩子送到裴照家门前。

我附带了亲子鉴定报告，一式三份。

我又怕裴照狠心，躲在角落里，守着他把孩子抱进房间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怎么睡着的，我不清楚。

醒来觉得，被窝温热，如同某人的怀抱。

这些年，手冷脚冷，被窝寒凉已是常态。

今日不同。

裴照已经梳洗完毕，接了盆热水，「你的，水管坏了，正在修，将就一下吧。」

我点点头，凑合着用了。

上厕所时，我不经意打开水龙头洗手，很丝滑毫无修理过的痕迹。

只是水很冰，应该是井水。

要掀开屋里摄像头的挡光布，我站在椅子上垫脚。

他突然说：「你腹部伤疤是怎么回事？」

我一慌张，脚一滑从椅子上掉下来，被裴照抱得结结实实。

我结巴说着：「阑尾炎手术，没见过？」

他质疑：「看着怎么跟剖腹手术一样。」

4.

我故意躲着裴照。

他的随意问一问，让我大惊失色。

主持人让我们写一封手写信，交给有好感的对方。

大家分开到不同的房间写。

直播间格外活跃。

【我找到裴照和陈默笙的故事了，很普通嘛。】

【他俩以前是一个学校的，是互不对付的死对头，而且陈默笙是个校霸，还因为裴照学习好，故意欺负他。】

【校霸x学霸，嗑了嗑了。】

【我命令你俩麦麸给我看。】

【不好合适吧，毕竟裴影帝还有孩子。】

我写信的笔停住，所有人都以为我俩是死对头。

拳脚相向的是我们。

停电在教室偷偷接吻的也是我们。

互写三十二封告白信的也是我们。

当时许下的诺言，等到32岁，我们就结婚。

不巧，我今年33岁。

我对这份要送出的信，毫无头绪，倒是有一封信，本该沉寂在过去，却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展开。

第一份情书，还没来得及写彼此的名字，就被收走。

当作情书模板，粘贴在后黑板正中间位置。

往后一扭头，能看得很清楚。

那段时间，有一群人来到我们班欣赏这封情书。

没人知道，这封文笔绝好的表白信，是出自我这个学渣的手。

我清楚记住每一个看过我信的人的名字，唯独没有裴照。

也是，他怎么会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只是放学时，他同我一起走，路上对我说：「那封信是写给我的吧？」

我诧异，扎着脑袋往前走。

他拽住我的手，声音很轻，轻到我以为我听错了。

他说：「我们可以谈恋爱吗？」

他也递出了一封信，信封表面和我写的很像。

我迫不及待展开，有些恼怒，以为他在戏弄我。

不是。

信的内容和我写的完全不一样。

收信人的名字是我。

「好。」

等我反应过来，才发觉信纸收信人的名字，写成了裴照。

我略有心虚，将纸张皱成一团。

随意写了个沉默寡言、不太合众的女生名字。

大家彼此都不至于太难堪。

送信的时候，我和裴照送给了同一个人。

挺尴尬的。

女生也有些不好意思，把自己的信送给了裴照。

5.

等到晚餐后，主持人让我们围着餐桌念彼此的信。

怎么大家面前都有信？

我对着空荡荡的桌面，一时间不好说什么。

直播间也是一阵起哄。

【裴影帝这下真的和陈默笙撕破脸了吧。】

【恋综修罗场警告！】

【陈默笙看起来一股病秧子气质。】

我之前淡然的状态，现在变得有些局促，对着空气，我也讲不出情话啊。

主持人话筒递到我面前。

我只能想起早已熟记于心的一封情书。

旧到我张了张嘴就能全文背诵。

在座的人为我的临场发挥鼓掌。

唯有裴照脸色难看。

我苦笑，也是，谁会愿意在现任面前听，写给前任的情书。

是由男嘉宾自己做饭。

自从有了孩子后，我都是自己做饭，担心外面的食品添加剂。

虽然，我做的饭格外难吃。

但是够健康就行。

裴照在厨房给我帮忙。

冷不丁问：「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我：「人总要成长。」

裴照：「你生了什么病？我没有听陈母提起过。」

我切菜的手一滑，切到手指上。

原来裴照是关心我生病，才表情奇怪啊。

我还以为是讨厌我。

以前我身体好极了，上蹦下跳，招猫惹狗。

生完孩子后，生了几场病，受冻过几次。

风一吹，病毒就缠上，感冒咳嗽轮番来。

「年纪上来，人就会生一些小病。」

我解释得很敷衍。

然后，就看见一餐桌滋补的饭菜。

全是裴照做的。

好久没吃过了。

以前，我会趁裴照在厨房做饭，跳到他背上，逼他抱我。

他会无奈地笑，塞我嘴里两根切得细细的黄瓜丝。

再在烟熏时，塞给我一包零食推我出去。

我不紧不慢地吃着，他手艺比之前更好了。

桌上有人问起：「裴老师，平时这么忙，厨艺还这么好啊？」

我也悄悄听着。

裴照舀了一碗炖汤，「平常要照顾家里人。」

全场一阵唏嘘。

「听起来裴影帝好事将近啊？」

他们都在打趣。

直播间也在纷纷猜测那人是谁。

【裴影帝有对象还参加恋综啊？】

【节目一开始就说啦，裴影帝是来凑数的，之前的正主私生活混乱抓牢里去了。】

【裴影帝回家是不是要跪搓衣板啊？嘻嘻嘻嘻。】

【裴影帝还让导演删减了很多戏份呢！就怕家里人吃醋。】

评论区的字迹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我碰了碰眼角。

哦，是我的眼泪。

我之前说错了，裴照的厨艺退步很大！

糖醋里脊好酸啊，酸到掉眼泪。

裴照很坦然：「到时候给大家发喜糖。」

全场的气氛逐渐热络。

他们在吹捧裴照的大度，以及不顾演艺生涯的爱。

只有我在阴暗处笑不出口。

6.

综艺第一期终于告一段落。

我像逃荒似的回到出租屋。

发现，我妈也在。

她笑容满面对我说，跳广场舞的时候遇到裴照他妈。

她俩还约定了，要下周末去裴照家叙旧。

我忙摇头说自己不去。

可还是被硬拉着过来。

过来的路上，我收到裴承栎的消息。

裴承栎：【今天我新妈妈也在。他们穿了新衣服，我也得穿新衣服。听爸爸说家里要来客人了。】

我能透过文字，猜到对面小孩穿小西服浑身不自在的场景。

只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裴照而言，成为了客人。

一个端庄大方的女士开了门。

应该就是裴承栎的新妈妈。

她得体地接过我们带的伴手礼。

哄着裴承栎放下玩具，去洗手，准备吃饭。

连同裴照也穿着休闲装，姿态慵懒。

「小照好久不见，你比电视上更帅气了。」

我妈打趣。

裴照说了几句话逗得长辈们直乐。

恰好裴承栎也从洗手间出来，见到我眼睛发亮，「老……」

我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现阶段还不想掉马。

「叔叔的身份保密，现在不能说出来。

「听明白了吗？」

裴承栎一张软嫩的脸，变得严肃，点点头。

我才缓缓松开手。

吓死了。

差点全盘皆输。

能生孩子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包括我妈。

故意接近裴承栎这件事，我也是谁也没告诉。

不过，这小孩儿很贼，原本我只想语音聊天、打打游戏。

结果，他糖衣炮弹、威逼利诱，哭到我心碎，忍不住开了视频。

以至于，我现在的旅游账号，这小孩都知道，还天天评论留言。

我和他躲到玩具室打游戏。

游戏输了。

他屁股一撅，扑到我怀里。

「笙笙，我不想要新妈妈，我想要原来的妈妈。为什么她不要乐乐啊，乐乐很乖的。」

奶音掺了点哭腔。

我听得心都要碎掉。

我擦擦他的脸，慌不择言就要说：「乐乐，其实我就是你的亲妈妈。」

乐乐对着门外喊了声：「爸爸。」

像只小鸟飞了过去。

我僵硬转过头，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裴照。」

他嗯了下，「吃饭吧。」

7.

一顿饭我吃得索然无味。

倒是他们都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恨意上头，我甚至想掀桌子，大声指着裴照，说他就是个搞基的gay。

他就是骗婚！

把昔日的体面全都撕破。

可不行，双方长辈都在，她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爱恨情仇的故事。

只知道，某个时间点，这两个玩得很好的朋友，突然再也不见面。

我忍得难受。

玩手机转移注意力，点开app霸占屏幕的热搜第一条。

【疑似裴照婚事将近。】

全网都在猜那位让他出走半生，归来的避风港。

是三线清纯小花，还是顶流女爱豆，抑或是实力歌手。

我看了看，回复一句：【都不是，是圈外人。】

「孩子母亲那边，要告诉她，你要结婚的事情吗？」

裴照他妈问。

裴照摇头，「我找不到她，估计她也不想要孩子。」

「也是，谁会愿意把刚满月的孩子，在寒冬腊月天丢下。

「连一串联系方式也没有。」

裴照想到了什么，眉峰皱起：「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舍得随我姓。」

我手传来彻骨寒意。

冬日吹不散的寒冷又一次卷上来。

我多想张开嘴，告诉他们，我有难处。

8.

晚上在阿姨的强留下，我不得不留宿。

还是跟裴照同住一个房间。

我揪着手中的毛巾：「你应该和我分开睡，别让你女朋友吃醋。」

裴照挑挑眉：「她不算是我女朋友，我们是合作关系。只是孩子需要一个妈妈的陪伴。」

我哑言。

「关我什么事。」

我冲进浴室。

「我认为你想听一些解释。

「我当时不是故意想赶你走的，出了点我不太能控制的意外。

「孩子的事情，是我自己醉酒没守住身，造成的。

「我想赔偿也还没找到人。」

淋浴水声哗啦。

我吐槽，他家的淋浴系统声音真吵，都快听不清裴照说了什么话。

但实际是他说的话，我一字不漏全听到。

还默默调侃一下，当时他身子守得很严实，我还用了点手段，才把他睡了。

正当我要继续听。

门嘎吱一声开了。

我裹着浴巾，身上没沾半点水花儿。

裴照：「现在该我提问了，你为什么说你是裴承栎的亲妈妈？」

我脸颊迅速蹿红，耳尖冒血，「我瞎说的！男人怎么能生孩子。」

裴照眼中的质疑，完全没有打消掉。

「是男的就不能生孩子了？」

9.

浴巾滑落，出现一道纹着小苍兰的文身。

「什么时候纹的？」

他喉结滚动，抬手触碰还有些发红的文身。

我忍住痒意，「上个月。」

他大手覆上。

「孩子是你生的吧？

「你以前那么怕痛，却能狠下心生孩子。」

我愠怒：「裴照，你从来没听过我的解释。

「当初赶我走时没听我解释，现在声声逼问我。」

裴照揉我脑袋的动作停住。

空气一阵沉默。

我起身离去。

跑到裴承栎房间，陪他睡觉。

没睡多安稳，总惊醒几回。

睡梦中，会想起当初裴照赶我走的场景。

他事业正值上升期，全国各地到处飞。

我为了留在他身边，放弃当热爱的漫画家，选择成为他的小助理，跟着他到处跑。

渐渐地他对我越来越冷落，甚至会故意支开我，自己独自去工作。

我想问问他原因，他就会发飙：「陈默笙，你是还没长大的小孩吗？要跟在别人后面到处跑。」

我性子轴，还不屈不挠跟在他后面转。

追他的勇气，在他一次次炒绯闻中快消失殆尽。

我跟他吵架，撕毁照片，用分手威胁他陪我去玩。

用割腕自杀，逼迫他在拍摄结束立即回家。

相互折磨彼此。

他把我联系方式全拉黑了。

我也不服输。

把他的也拉黑了。

直到，我耗尽力气回到我们的家后，亲眼看见他搂着别人，言笑晏晏。

刺痛到我的眼睛。

原来，是不爱了啊。

怎么不早说。

我会放手的，何必瞒着我。

我收拾行李。任何有关裴照的东西，我一个也没带走。

裴照也没有挽留我。

我们分开得极不体面。

10.

综艺要录制第二期。

为了钱，我还是忍着不愿意，跟裴照一起上节目。

直播间评论霎时改变风向。

【陈默笙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他不会对裴照假戏真做了吧？】

【哥们儿真爱上了？】

【听内部消息说，陈默笙进恋综就是因为裴影帝诶。】

【旅游博主进恋综，提高知名度也不是不可以吧。】

【为啥莫名觉得他俩身上有一种奇妙的cp感。】

【虽然不道德，但是好嗑好嗑。】

关闭手机。

一语道破我心中事。

我确实是为了裴照而来。

我就想，再见他一面，以重逢的形式。

再次同睡一间房，我没搭理他，他也对我冷哼。

谁也不服谁。

「陈默笙，要是你愿意，我可以不结婚的。」

裴照退了一步，要给我台阶下。

我拒绝：「我不要，谁理你。」

拉起被子蒙住头。

裴照拉过我被子，递过来一张亲子鉴定单。

上面赫然两个名字。

一个是我的名字，一个是裴承栎的名字。

跳到鉴定结果这一行。

我嘭地折上纸张。

完了，秘密被发现了。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裴照冷着脸。

我觉得手术切口处痒痒的，像总开不了口的心。

我闭上眼睛，扭头不看他，「孩子是我生的又如何。

「我讨厌孩子，和讨厌你一样。」

裴照怔愣，嘴唇微动，说了声，「对不起。」

我突然脾气上来，拽着他，不让走，「那我要解释，你当年为什么要出轨啊？」

手机响了。

是裴照的电话。

裴承栎幼儿园老师打来的。

说孩子急性肠炎送进医院去了。

我能听到裴照声音有些发颤。

「我得离开一趟。」

他脚步慌张，踩过地毯时差点被绊倒。

我拉住他，「我陪你一起。」

然而摄像头没有关。

直播间的观众看着我俩行色匆匆离开。

【裴影帝挂断电话，就不对劲。】

【为啥他俩脸色都变得这么难看，听起来好像是影帝的孩子出事了。】

【陈默笙的反应也很大好吗，看上去就跟他孩子生病一样。】

医院的地址被狗仔暴露，外面围得水泄不通。

裴照握住我的手，从偏僻的侧门挤进去。

急诊室。

裴承栎还在输液，整张脸滚烫。

我指尖微颤，不敢抱他，却听见他呢喃喊着妈妈。

顿时心里翻倒。

裴照抱着孩子，「抱一抱他吧，他很乖。」

我当然知道他很乖。

就算我玩游戏输掉，他也会用孩子最淳朴的语气安慰我。

每次和我聊天，吐槽父亲工作忙，却也最后为裴照辩解，父亲要赚钱养家。

生病不舒服，吃药也不会撒娇，会乖乖全部吃掉。

这些我全部知道，只是这么乖的小孩。

我曾经……

曾经差点掐死他。

产后有段时间，彻夜彻夜的噩梦将我吞噬。

孩子的哭闹声，让我心烦意乱。

他哭，我也跟着他哭。

我仇恨着被抛弃的一切。

风很大的夜晚，我受驱使般，抱着还在啼哭的孩子，缓缓走近未合上的飘窗。

怀中的孩子哭得越发猛烈。

我一阵烦躁，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粉嫩的脸颊变得青紫。

「先生你在做什么！」

负责照顾的月嫂尖叫！

夺过孩子。

我一下子惊醒，我在做什么！

我差点杀了我的孩子。

月嫂寸步不离孩子身边，医生也过来看我的情况。

对我说，我得了产后抑郁，要休息一段时间，学着和孩子分开，否则我会伤害到他。

我频频点头。

没钱治病，也没钱养孩子。

当年伤害孩子的场景，在我脑中荡开。

所以，裴照把孩子送到我怀里的时候，我不自觉手臂向后缩。

孩子差点掉地上。

一时间，我竟然意外地接住了。

很稳当。

孩子在我怀里翻了个身，睡得很香。

「离开后，你去了哪里？」

裴照问我。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滴答作响的监护仪。

都在此时降低分贝。

静到终年未动的潭水，悄然落下了石砾。

从而，泛起一圈圈波澜。

「从南往北，由西向东，我都去过。看遍五湖四海，赏过三川五岳。

「我当了名旅行博主，和很多陌生又熟悉的网友一起欣赏世界的精彩。」

裴照眼眸深邃，「离开我，恭喜你重获新生。」

他由衷地感慨，被金牢笼困住的倦鸟，该展翅高飞，飞往湛蓝的天空。

他撬了锁，砸了笼，丢了鸟食，看到鸟儿高飞的样子。

他以为他和他会彼此理解。

倒是陈默笙用一双猩红的眼睛仇视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做错了。

11.

我能把当年最残忍的疼痛撕扯出来，让裴照看。

他落了泪，要补偿我。

我告诉他：「我不要补偿。

「我要你一五一十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出轨的。

「是怎样把这十年的感情毁于一旦。

「半点昔日的情分都不顾。」

裴照仍不愿意多说。

我上前扯他的嘴，往他脸上揍。

闷葫芦连声求救都不愿意喊，愣是让我揍了个爽。

裴照啊裴照。

跟在你屁股后面，追着你跑了十年的我。

怎么越发看不清你了。

也再也看不清我这颗拧巴的心。

今天，我就要质问。

我给他经纪人打去电话，对方显示忙线。

我夺了他手机，锁屏密码凭记忆输入进去。

是我的生日。

还没有变。

气得想笑。

大晚上，不想打扰裴照妈妈睡觉。

我就直接拨通列表第二个手机号码。

裴照在旁边，什么话也不说。

我开了公放。

对面是道温柔的女性声音。

「裴先生，晚上打电话过来，是双相又发作了吗？

「还想砸东西？」

我被呛住。

「你是？」

对方听到我的声音，笑了一声。

「您是陈先生吧？之前听裴先生谈起过您。」

我忍不住好奇，「他说我什么？」

对方：「说您是他唯一的爱人。现在你们应该和好了吧。」

我抿了抿嘴，看着陪床上仍在装死的裴照，想了想觉得并没有。

「你能把他的病例发给我一份吗？」

对方回答：「我想你当面找我聊会更好。

「顺便提一下，我是他的心理医生。」

挂断电话。

我觉得她的声音和裴照即将结婚的对象很像。

没过几分钟。

「裴照，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我朝他怒吼。

「要是你同我讲的话，我宁可做块狗皮膏药，也不会离开你。

「你生病，你生这么严重的精神疾病！」

我开始寻找关于他的任何娱乐新闻。

我越往后看，越心悸。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不让我看黑料。

说会影响彼此的心态。

我信了。

可是。

他生病严重到住院观察，不得不停止大半年的演戏生涯。

甚至这件事就在我离开后的两个月发生。

我不知道。

搜到他在演戏时，情绪失控砸了演戏道具。

还差点就要动手打人。

我不知道。

这件事最后在裴照赔钱，以及退出剧组后不了了之。

我还不知道。

我对裴照这些年的最后算得上一无所知。

12.

咖啡厅。

医生坐在我对面。

我了然，真的是裴照那位未婚妻。

「你……」

她微微笑：「我是叫姜离。

「我对裴照先生只有医患情谊，不掺杂私人感情。

「至于，我们结婚的事情，属于合作关系。

「我之前有过一个女儿。」

我看出她眼底的落寞。

就听见她缓缓说：「我当时工作忙，没来得及照顾她，也没理解她当时已经情绪很不对劲了。她不要我，轻飘飘走了。」

我递给她干净的纸巾。

「所以，当裴先生想要一个合格的母亲时,我自告奋勇，想要补偿我过去的错误。」

她眼眶红红的,叹了一口气，「是我莽撞了。鲜活的人不能成为替代品。」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

可能她的职业缘故,她很快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

我没有想过分苛责这位女士。

只是知道她和裴照的关系后，心里别扭的结松了一些。

姜离递给我一沓厚厚的病例。

是裴照这些年的。

我越看越苦笑。

他生病时，我在恨他。

就在我忍不住暴哭时，姜离拍了拍我的背。

「裴照现在已经很好了。

「情绪平稳、性情温和，完全看不出之前生过病的样子。」

我也生过病，也曾了解过，这类病人最怕的就是疾病反复发作。

我还…

我还跑到他面前,和他争吵不休。

我拽着自己头发抓狂。

姜离有些无奈。

让我冷静一下。

岔开了话题。

「听说孩子是你和裴照的。」

我在医生面前，还是自觉调整成乖巧的病人角色。

「是,我有两套器官。」

我挠挠头,有点羞涩。

虽然罕见，但也不至于完全陌生。

姜离点点头,感叹了一下：

「多亏了那个孩子。」

一个孩子？

姜离：「血脉真是了不起的东西,如果你想进一步了解。

「去进入他的生活吧。

「我想这也是你想回来的原因。」

她有双锐眼，一眼刺破我的防御,看透我的本质。

我自认为我的病好了。

想来再见一见他们。

我独自去见了裴母,陪她聊家常。

裴承栎在一旁玩玩具。

裴母扶着老花镜,打着毛衣,「裴照能活到今天,全靠这个孩子撑着,连我这个当妈妈的,也要感谢对方。」

裴母继续说……

裴照当时状态非常糟糕，在和医生演戏，要赶走我，他不想连累我。

这算什么连累啊。

疾风暴雪的傍晚。

他在房间里买醉，对着散落一地的安眠药，深思。

门外传来按铃声和婴儿的哭啼声。

他不愿去开门。

哭声像是一根线缠住他，迫使他迈开脚步。

打开门。

门外地毯上放着棉被包了好几层的小婴儿。

旁边一个包放着婴儿用品。

单看品牌和质量都是用心挑选的。

可谁家精心照顾的孩子，舍得在暴雪天扔到门口。

裴照也不信。

可孩子哭得太厉害了,可能是饿了,他比着教程泡了杯奶。

他没有经验，奶温很热，烫得孩子继续哭。

恨到我俩各自飞往不同城市定居。

「全【」就这样,他一点点学着带孩子。

每次有轻生的念头，就会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喊他爸爸。

裴照觉得自己不能走，至少要把孩子抚养长大。

孩子在长大,他也在变好。

13.

综艺节目最后一期。

裴照对我说,他想向我求婚。

我捂住他的嘴。

我不再年轻，所以我不再想要盛大的婚礼。

我想要悄悄的小幸福。

草长莺飞的春天，我捧着手花,看着朝我走来的裴照。

裴承栎当了送戒指的伴郎,步子不太稳地走向我。

喊了声：「小爸爸。」

我惊讶。

他让我低头，在我耳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爸爸,每晚都会看小爸爸的视频睡觉哦。」

原来……

他一本正经地说：「同学们都有妈妈，现在我也有啦。」

他抱着我的腿。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