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话音刚落，接待室的门就打开了。

刚刚去上厕所的沈从谦走了进来。

一身戎装，凌厉的眼神下意识扫视房间，看向我时立刻变得柔软下来。

他搂上我的肩膀，温柔地问我：“怎么了？还没办好吗？”

谢舒怔怔地看着沈从谦和我恩爱的样子，当即跟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起来。

“怎么可能！”

“苏青玉怎么可能嫁人，她只想嫁给我！她爱我，她怎么可能嫁给别人！”

“肯定是假的，沈从谦只是我们家保姆的儿子，苏青玉怎么可能嫁给他？！”

谢舒状若癫狂，我满眼复杂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不可能嫁人，难道我就应该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我嫁不嫁人，我嫁给谁，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在这里发的是哪门子疯？

而且我嫁给别人，对他来说不是应该更好吗？这样再也没有人纠缠他了，他也能跟秦芝芝如愿结婚了。

沈从谦摸出了身上的军官证，举到了谢舒面前。

“如果你再对我的妻子出言不逊，按规定，辱骂军人家属，我可以把你抓起来。请你把嘴放干净些。”

我也在身上掏了掏，拿出我们的结婚证来。

结婚证上红底照片上，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笑容灿烂。

无一不昭示着，我们俩结婚是心甘情愿的。

谢舒仔仔细细地把结婚证看了一遍，本以为现在他没话说了，没想到他更生气了。

“你们肯定是假结婚，肯定是苏青玉为了她家水管跟你假结婚，他怎么可能嫁给保姆的儿子？”

“苏青玉他根本不爱你，她爱的是我！她就是个心机的女人，她嫁给你是为了利用你。你被她骗了！”

8.

谢舒的疯话，让在场的人都黑了脸。

秦芝芝却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她干笑着拉住了谢舒。

“舒哥哥你这样说，你这样说让苏青玉怎么面对婆家和沈从谦？沈从谦会觉得苏青玉不是个好人的。”

谢舒甩开了秦芝芝，回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话。苏青玉她是我的老婆，她怎么可以嫁给别人，她只能嫁给我！”

秦芝芝被谢舒当着我们的面发作了一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舒哥哥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人家苏青玉都跟沈从谦领证了，还你的老婆呢？而且我都听她们说了，人家苏青玉一开始就没准备嫁给你。人家攀上了军官，哪看得上你一个商人？”

“上当受骗的应该是沈从谦才对。”

谢舒铁青着脸，又猛地冲沈从谦大吼：“她之前为了嫁给我在签条上做手脚，她为了嫁给你又做了什么？她是不是又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勾引你，让你娶她？”

“谢舒，你给我闭嘴……”

我气得满脸通红，想破口大骂。

可下一秒沈从谦就攥着拳头揍了上去，谢舒直接飞了出去，摔到了地上。

沈从谦护着我，冷冷地俯视他。

“你再敢胡说八道，对我的妻子出言不逊，下次就不是我动手了，部队里的人自会来送你去监狱住几天！”

“还有，青玉是我求来的老婆，我从小就喜欢她，只是她最近才同意嫁给我，她不是你口中那种人！”

沈从谦戴上了一直取下来的帽子，顿时军人的肃杀感扑面而来。

他看向谢厂长：“厂长，军区文件带来了，批水管的证件也全部给你了。接下来如果没事，我们夫妻二人就不来了，希望你这边尽快办好这件事。”

谢厂长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连连赔笑：“好，这几天就可以全部弄好，沈少校放心吧。”

9.

这件事很快就被传了出去，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我嫁给了沈从谦的事。

邻里都知道沈从谦在家饱受折磨，这巷子里的人家或多或少都帮过他。

成年后，沈从谦就没再回过家，只偷偷约我去公园过。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沈从谦已经入伍当兵了，还已经当上少校了。

除了议论沈从谦外，说得最多的就是我。

什么狐媚子，什么二男争一女，什么我脚踏两条船，反正怎么难听怎么来。

自结婚后，我就跟着沈从谦住到了军区大院，这些都是回家时我妈说给我听的。

沈从谦知道后，很生气。

当即带着我回了趟家，开着部队里的车，几辆军绿色汽车浩浩荡地停到了我家门口。

他先绕过来给我开了门，然后牵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后面两辆车的几个士兵，提着满满当当的礼物往我家去。

沈从谦还特地分了一些礼品给我家的邻里。

“这是我们少校和夫人特地叮嘱的礼物，他们身份特殊不办婚礼，所以让我们送些礼物庆贺新婚。”

一条街的邻居都收到了礼物。

原本的那些流言一夜之间就熄了，再没人说我的不是。

转头开始抨击谢舒，说他不是个男人，没担当，什么事都推给女人。

而我住在沈从谦家准备高考。

10.

他对我很好，他知道我的所有喜好，对我的情绪也十分敏锐，总是担心我不高兴，哄着我。

几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似乎只要不违法犯罪，我想要的，他会拼尽一切给我。

甚至担心我平时要做家务怕会影响学习，立刻就请了一个保姆在家，让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全心全意考大学就行。

他对我太好，好到我感觉生活有些不真实。

我从未体会过幸福的婚姻。

父母结婚是媒妁之言，两人感情一般，我爸更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在家说一不二。

而我上辈子更是穷尽一生也没走进谢舒心里。

我不知道什么叫相敬如宾，也不知道什么叫琴瑟和鸣。

谢舒婚后对我冷淡，还总是挑剔我的不好。

嫁给沈从谦后我才觉得原来结婚以后，和丈夫有个小家是件很幸福的事。

原来被人爱着是这般的幸福。

可这样的幸福却让我越来越愧疚，当初嫁给沈从谦是为了利益，而沈从谦却掏出了一整颗真心。

我对不起他。

于是我将前世说成一场梦告诉了他。

其实说的时候我很忐忑，我担心他会介意我的过往，尤其是和谢舒的那些。

但他却只是抱着我，满眼心疼地听我讲述自己的痛苦。

他说：“都过去了，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你害怕发生的事，永远不会发生。你想干什么放开手去干，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他抱着我像哄小宝宝一般拍着后背。

我在这样的温情里红了眼，忍不住往他的脖颈里埋了埋。

我跟沈从谦越来越恩爱，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

但听说谢舒却不太好。

11.

这事还是我回娘家时，听我爸妈说的。

那日厂里大吵一架后，我们便再没见过。

但谢舒却找来了我家，打着接水管的名义进了家门。

结果一进门就打听我的情况，我爸妈见来者不善就想将人送出去。

没想到第二日，谢舒又来了。这次去了我们隔壁沈梅家，打听沈从谦的事。

但沈家人一个个听到沈从谦名字就讨厌，便气得直接将谢舒扫地出门了。

于是邻居们一个个又私下议论起来了，但挨着上次还收了我家礼，倒也没说我的不是。

只是偶尔到我妈面前调侃两句，说她养了个好女儿，一个厂长儿子，一个军官都抢着要娶我。

我爸知道了很生气，骂了我一通，说我不守妇道。

虽然这件事对我来说是无妄之灾，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从谦也说必须跟谢舒好好谈谈，不能再让他纠缠我了，否则有损我名声。

我有些顾虑地看向沈从谦：“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的事，我跟谢舒没有一毛钱关系，我嫁给你了，就是你的人了。”

沈从谦轻叹了口气，在我唇边啄了一口。

“老婆大人，我都明白。你放心去吧，我在家等你。”

我握着他的手笑了：“你跟我一起吧。”

相信归相信，可是我想他陪着我。

沈从谦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堵了回去。

最终我们俩还是一起去找了谢舒。

刚走到谢家小院，远远地就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是谢舒和秦芝芝。

我们停住了脚步，踌躇着要不要往前。

要是再往前走，里面的人一眼就能瞥到我们。

12.

沈从谦想直接走出去，我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躲在一旁的树后面偷听。

上辈子我也常这样躲着偷听。

谢舒因为换签的事跟我闹翻后，就光明正大地把秦芝芝带到家里来。

两人时常当着我的面亲热，我看不下去只能躲到房间里。

这会儿便也下意识偷听，沈从谦虽然觉得不好，但也默默跟着我。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是谢舒在质问秦芝芝：“芝芝，你什么意思？什么婚事作废，我们不是说好下个月就领证吗？”

秦芝芝冷笑一声，嘲讽地看着谢舒说：“谢舒，你当初为了苏青玉在厂里让我那么丢脸，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嫁给你？”

谢舒一愣：“可是我们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你怎么能反悔呢？”

“我反悔？那你说你前几天在干嘛？你是不是你去苏青玉家了，还是去提亲，结果被人家父母用大棒子打出门。这就是你说的要娶我！”

听到这话，我大吃一惊。

我还说怎么只是上个门会惹出这么多流言蜚语来，怪不得我妈说这件事的时候支支吾吾。

“我秦芝芝不是非你不可！而且你凭什么觉得我看得上你？原先看着你是谢厂主的儿子，我才接近你的。”

“现在呢？你还是他儿子吗？你是谢舒还是沈舒？”

谢舒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看着秦芝芝的眼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当初是你跟我说你最爱的人是我，唯我不嫁！也是你跟我说苏青玉换了签条，我才那样对她！”

原来我换签的事是秦芝芝说的。

秦芝芝看疯子一样看着谢舒：“你说什么胡话，什么换签，人家苏青玉根本不稀罕你，连抽签都不想参加！”

“我要嫁人了，今天来就是跟你说清楚的。你要是敢像纠缠苏青玉那样纠缠我，我就把那件事说出去！”

上辈子我曾经偷听到过他们俩说话。

当时我只模模糊糊听到什么【换子】【谢家不是你真正的家】【怎么能让你妈一直当保姆】

当时的我听得不是很明白，便也没放在心上。

但联想到今天他们说的，我大概猜到了一星半点。

看着身旁的沈从谦，又想到他小时候的惨样，就忍不住心疼。

这时吵完架的秦芝芝蹬蹬蹬走了出来。

要不是沈从谦急忙拉着我装作刚走过来的样子，怕是要让他们发现我们在偷听。

13.

我们走进了谢家的院子，谢舒一看见我，便面带笑容迎了上来。

“青玉，你还肯来找我。”

说着他又红了眼眶：“对不起青玉，上辈子是我看错了人。我以为你嫁给我只是为了利益，我以为秦芝芝才是真心对我。我知道，你也回来了。”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伤了你的心。”

看着他的道歉与示弱，我的心里激不起一点波澜。

我仍然记得上辈子被他背叛的屈辱，被他折磨的无助，以及死亡时的痛苦。

伤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但他永远不会消失。

我也永远没法原谅谢舒。

我扭过脸去，不想看他红了的眼睛。

“谢舒，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即便谢舒现在已经知道曾经谁才是真的爱他，谁才是真的为他好。

可时过境迁，上辈子过了就是过了。

谢舒像是站不稳一般踉跄了两下，满脸悲怆。

“你确实应该怪我。你对我那么好，我却那样伤害你。你明明已经病得在床上起不来了，我还要逼着你给秦芝芝换心脏。”

“对啊，说起来这些病也是被我折磨出来的。”

“怪不得你不肯原谅我，怪不得你那么恨我。这辈子宁愿嫁给他，也要跟我撇清关系。”

他的话勾起了我的记忆，但很快被我压下去。

站在旁边的沈从谦听着这些也忍不住了，牵着我的手越来越紧。

我拉着他，不让他动。

“谢舒，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恨你，我只是没法原谅你。”

他落下一滴眼泪：“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他，为什么要为了他惩罚自己？

我现在的生活那么幸福惬意，跟自己的丈夫蜜里调油。

“因为没必要，你又不是什么我很重要的人。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劝你放下，大家都往前看吧。”

说完，我拉着愤愤不平的沈从谦转身就走。

14.

这时，谢舒却突然冲上来抱住我：“青玉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很爱你。”

眨眼间谢舒就被一脚踹到了地上，沈从谦转身安慰受惊的我。

我压着火气说：“谢舒你是不是有病！我已经结婚了，你刚刚还在跟秦芝芝求婚，现在转头又让我不要离开你。你能不能要点脸！”

谢舒被这一脚踹得起不来，又被我骂懵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我，可我却觉得无比恶心。上辈子他从不主动与我接触，好像碰一下都要他掉一块肉一样。

他只愣了三秒，便突然笑了起来：“青玉你还爱我，你心里有我，我看出来了。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不爱我了。”

“我明白了，你跟沈从谦在一起都是为了批水管。这些我也可以给你，我不在乎你跟沈从谦结过婚。”

“你今天去跟他离婚，我们明天就去结婚。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你以前怎么爱我，我现在就怎么爱你。”

说完谢舒满脸笑意，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自上而下瞥了他一眼，鄙夷地说道：

“谢舒你也配说真爱，爱这个字在你嘴里说出来，我都嫌脏。”

“你现在不过是因为没人要，才回头找我。”

“我不可能跟沈从谦离婚，我很爱他，我现在的生活婚姻都很美满，我很珍惜现在的日子。至于过去的那些苦也好、痛也罢，都让他见鬼去吧。”

“而且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他怔怔地说：“我以为是因为你放不下我。”

我嗤笑一声：“那我为什么带着我老公？还不是因为我连一丝关系也不愿跟你扯上，才带着从谦一起跟你说清楚。以后我们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完，我拉着沈从谦匆匆小跑着离开了，生怕被他追上。

15.

一回到家我就开始调查秦芝芝和谢舒说的那件事，又去沈梅家试探了下。

我几乎确定了这件事。

沈梅趁着在谢家做保姆，悄悄调换谢舒和沈从谦。

其实沈从谦才是谢家的亲生儿子，而谢舒是沈梅的孙子。

而且听上次他们俩的说辞，看了谢舒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于是我找到了谢厂长，跟他细细说了下这件事。

他不信，但还是秉着怀疑的态度，想跟沈从谦做个亲子鉴定。

我偷偷拔了沈从谦的头发给谢厂长。

一个星期后，谢厂长主动找到了我，亲子鉴定显示他跟沈从谦亲生父子，而跟谢舒没有血缘关系。

不过个把星期，谢厂长就长出了一大片白发，人也沧桑了很多。

他已经把沈梅辞退了，现在谢家都知道了这件事。

他来找我，就是想认回沈从谦。

我跟他讲很多，比如小时候沈从谦多不受沈家待见，过着怎么样的苦日子。

沈从谦小时候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好，长大后才知道，原来父母就是不爱他。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原来他根本不是沈家的孩子。

沈家为了一己之私调换婴儿，不仅不善待沈从谦，还从小便苛待虐待他。

谢厂长越想越生气，一纸诉状把沈梅给告了，沈梅很快就被警察带走了。

我跟沈从谦又回了谢家，刚走进院子，谢厂长和谢母就哭着过来拉沈从谦的手。

沈从谦手足无措，一向刚毅的军官在此时也红了眼睛。

不知道现在，沈从谦是否能释怀，是否能放过童年的自己。

希望以后他提起小时候，不只是惆怅与落寞。

希望那些受过的伤能够慢慢疗愈。

这天我去买菜，回家的路上却被谢舒给拦住了。

16.

最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不由得警惕地看向谢舒。

他憔悴了很多，整个像失了光彩。

“苏青玉，你好狠的心。你就这么恨我，要夺去我的一切？”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恨你。我也没夺去你什么，我只是把沈从谦该有的东西都还给他。”

“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谢家的儿子对吧，但你什么都没做，哪怕知道沈从谦从小就过得不好。”

谢舒苍白着脸，我不想管他，直接走了。

之后，我们再没见过。

沈从谦认回谢家后，谢父和谢母经常来看我们，总是提着各种补汤。

谢家也还认谢舒，但他不愿回去，可能是没脸回吧。

我也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大学。

日子蒸蒸日上，一切都在向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