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跌跌撞撞跟在妈妈后面。

眼看外婆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一个黑点，和一个矮矮的坟。

布袋里的白薯冷得冻牙，但还是比馒头好些。

妈妈吃比石头还硬的馒头，我小口啃着纤维的白薯。

我们噎地说不出话，吃一口东西灌一大口水。

我们的窗户是两层破玻璃，北风吹来的时候，会发出很吓人的动静。

妈妈把我搂在怀里，捂住我的耳朵。

见我害怕，又挠我痒痒逗我。

我们不敢笑得太大声。

因为对面住着很凶的嬷嬷。

要是吵到她了，她会拿擀面杖冲出来骂人。

就像一个女巫拿着毒药，发疯一样洒满整个森林。

所以我就捂住嘴，和妈妈对着笑。

妈妈眉眼弯弯，比电视里的女明星还要好看。

后来妈妈嫁给了温叔叔，我们坐着温叔叔的大汽车，从宽敞的城里开进扭曲的山路。

麦子黄了，柿子红了，夕阳在对面的山头像一个巨大的咸蛋黄。

我手里拿着带给外婆的礼物。

是一个毛茸茸的雷锋帽。

外婆的头见风就疼，我要用最暖和的帽子帮外婆挡住四面八方的来风。

可是到了那个小院，外婆不在了。

再见到舅舅舅妈，少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更像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我把帽子放在石碑旁边，妈妈在温叔叔的怀里哭得很伤心。

哥哥捂住我的眼睛，说：「小宝，你想哭的话哥哥给你遮着。」

我不想哭，只是眼睛尿尿了。

7

我不是个受欢迎的孩子。

我从小就知道。

如果没有我，大家的生活都会过得很好。

小时候我闷闷不乐的时候，外婆总会搬个马扎坐在我旁边剥毛豆。

说：「小孩子别瞎想，你管吃你的玩你的，大人说的话也不一定对。」

夏天屋里热，外婆就让我睡在屋外的凉席上，拿着大蒲扇给我赶蚊子。

星星好亮啊，外婆说星星上住着人。

做好事的人会到星星上，没有烦恼，和所有想见的人在一起。

我说我想和妈妈，还有外婆在同一颗星星上。

外婆就笑。

「小宝，别急，你慢慢长，外婆选颗最亮的，在上面等你。」

外婆，我没做过坏事，可是我流着坏人的血。

我可能不能去你的星星上见你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变成雪花落在你的帽檐。

然后趁着还没融化顺着风飘走。

8

我去了妈妈的房间。

妈妈还没睡觉。

她在看一本诗集。

那是温叔叔送她的，封面套着暖黄色的封皮。

我拿出布袋后，妈妈露出怀念的神色。

「你还记得你外婆啊。」

我点点头。

「这个袋子，你外婆用了好久嘞。」

她小心地摩挲着，「要是当初我不和你舅舅舅妈吵架就好了，还能多陪她几年。」

「唉，说到底，我当初就不该……」

她用犹豫代替了没有说完的话。

很快又换上警惕的神色：「怎么突然把你外婆的东西翻出来了？」

「许妗，你不会想用这个方式来吸引关注吧？」

我手足无措地解释：「不是，只是觉得该把这个还给你。」

「反正我也……」

「阿姨，我来给你送牛奶了。」

「咦，阿妗也在啊。」

宋瑶瑶的忽然到来打断了我。

妈妈连忙接过托盘。

「瑶瑶，天这么冷，你早点上床睡觉啊。」

「没事的阿姨，我怕您睡不好。」

她们像亲母女一般抱在一起。

我想我该出去，再把她们的门给带上。

可脚步却好像挪动不了分毫。

「诶？这是什么？」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当年我不懂事……」

妈妈还没有开始讲述，宋瑶瑶的眼泪就成串一样落下。

「好孩子，怎么哭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羡慕，我妈她什么都没留给我，呜呜呜……」

她哭着跑出去，妈妈瞪了我一眼追出去：「看你做的好事！」

又是我的错。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拿起妈妈的外套去追妈妈。

妈妈最不能受冷，不然会生病的。

可刚出来就看到哥哥正扶着宋瑶瑶，任由她趴在怀里哭。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一块石头砸下来。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

「为什么要把瑶瑶惹哭！你在报复瑶瑶吗？」

我没有资格争辩，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客厅。

他们房间的门都关上了。

我无处可去。

9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学，而是坐上城郊的公交车，去看一望无际的江水。

妈妈之前带我来过一次，那次经历无数次被我描写在我的作文里。

我始终记得波光粼粼的江面，就像妈妈看我的眼睛。

冬天的江边满目萧瑟。

我挖开石子，又挖开结实的泥土。

把我的成绩单埋在那个小小的洞里。

如果有平行世界，那个世界里我不是强奸犯的女儿，就拿着这份成绩单去我梦想中的大学，学习我最爱的专业，再用天文望远镜找寻最亮的星星。

我把自己的梦想埋在这里，再拖着罪恶的肉体回家。

天黑得太快，或许今天我也要饿着肚子度过夜晚。

没想到哥哥在客厅坐着。

见到我回来，他舒了一口气。

又板起脸。

「你长能耐了，都学会逃课了？」

「问你话呢？一点没有瑶瑶懂事。」

「你在摆脸色吗？一点挫折都承受不住？」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他，以后我都不会去学校了。

可是又害怕他追问，更害怕他说句「随你」。

最终我什么都没说。

妈妈披着披肩，靠在门框边。

宋瑶瑶探出头，亲昵地靠在妈妈身上。

「阿妗今天怎么没去上课，老师给你扣了平时分哦。」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生气的话我就和老师说，还是把名额让给你吧。」

「什么名额？」

妈妈问。

宋瑶瑶看向哥哥，哥哥敷衍地回答：「学校有一个名额可以去普林斯顿大学进修，瑶瑶和阿妗都想去。」

「我帮了瑶瑶，阿妗可能生气了。」

妈妈突然沉了脸色。

「这能怎么帮？」

哥哥摸了摸鼻子。

「我只是告诉大家阿妗的父亲是个强奸犯，我当时考虑不周，的确让阿妗背负了比较大的压力。」

「其颂，你知道阿妗刚来你们家的时候，曾经因为她的父亲被校园霸凌过。你还出手打了那些混混，你还记得吗？」

我看向妈妈，原来妈妈还记得关于我的事。

哥哥低下头：「我记得，我还发誓要一直保护阿妗。对不起，我当时很担心瑶瑶落选，所以……」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阿姨你别怪哥哥，要怪就怪我。我不该和阿妗争的，我明天就和老师说……」

宋瑶瑶的哭泣吸引了妈妈和哥哥的注意，妈妈心疼地安慰她：「这也不怪你，要怪就怪她不该和你争……」

妈妈，我没和她争啊。

我直到昨天投票，才知道她也想去。

算了啦，我已经不在乎去不去了。

反正另一个世界的我会拥有所有美好的一切。

10

我床头柜的抽屉里一直放着一个望远镜。

是小时候温叔叔带我们去海边玩，给我买的。

那时候叔叔总逗我：他说：「等哪天我们阿妗成了最牛的天文学家，发现了最亮的星星，叔叔就跟着阿妗沾光了。」

我拿着叔叔给我买的玩具望远镜，也逗叔叔：「那时候，我就说都是用这个望远镜发现的，因为这个望远镜上有叔叔施展的魔法。」

温叔叔哈哈大笑。

可是我不敢再回忆下去，因为回忆到尽头，都是温叔叔躺在血泊中的样子。

我拿着望远镜走到窗台，看到哥哥正开着窗户抽烟。

听到动静他回过身子。

「是阿妗啊。」

我有些局促，自从温叔叔走后，我就不敢再靠近哥哥。

我犹豫着该不该回去，哥哥却忽然喊住了我。

「阿妗，对不起。」

「我刚刚一直在想爸爸死后的事情。」

「我太愤怒了，所以把所有的错都怪到你头上，其实你也是受害者。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以前我说过要一直保护你的。」

「阿妗，好像我犯了不能被原谅的错，要是爸爸还在，应该会打死我的吧。」

哥哥的眼眶红红的，带着鼻音。

可是哥哥，你可能不知道，很久之前我就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守护好哥哥。

我也从来没怪过哥哥。

我把望远镜递给哥哥，哥哥笑了，不小心挤出一个鼻涕泡。

「你怎么什么都留着。」

「看星星。」

「这能看到星星？」

我肯定地点点头。

「能。」

哥哥摆弄着望远镜，像是随意地开口。

「阿妗，明天哥哥送你去学校吧。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教训他。」

上学啊，我其实没有再去上学的必要了。

可是我真的贪恋哥哥的好，所以还是答应了。

哥哥似乎很开心。

「对了阿妗，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粥吧。」

「好。」

11

哥哥把我喊起来，桌上放着三碗热粥。

宋瑶瑶坐在桌边，看到我坐在对面有点吃惊。

哥哥端着鸡蛋和咸菜过来。

「你们两个快吃，待会儿一起去学校。」

「阿妗……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对呀，阿妗，早上多吃点。」

趁着哥哥去拿筷子的功夫，宋瑶瑶露出一种莫名的微笑。

「阿妗，没想到你还敢去学校，你知道大家都在议论你吗？」

「啊，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你去，只是担心他们说话太难听，你会受不了。」

「所以，你还是别去了吧。」

说着，宋瑶瑶把粥泼在自己的羽绒服上。

那是一件天蓝色的衣服，米汤在衣服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哥哥急急忙忙赶过来。

「怎么了？」

「哥哥，阿妗可能不想被别人议论，所以故意把粥泼到我身上。」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

「瑶瑶，你是说阿妗的臂长有一米，不仅拿了你面前的粥，还精准地泼在你身上，桌上一个米粒都没有？」

宋瑶瑶没想到哥哥会当场识破，立马红了眼睛。

她抱住哥哥的手臂甩了又甩，撒娇道。

「哥哥，我不管，我不想和她一起，不然别人说她的时候也会议论我的。」

「你昨天又不是没听见他们的话有多难听，我受不了的哥哥。」

「阿妗也受不了的，干脆让阿妗这几天别去了，等风头过了再说。」

「你说对吗？阿妗。」

她肆无忌惮地撒着娇。

因为她笃定无论她做什么，哥哥一定会妥协。

虽然早就知道了结局，可是哥哥伸手接过她的书包，又犹豫地看向我的时候，我又冒出一种早知如此的悲凉。

哥哥期待我主动开口，我也顺从了他的意思。

「我不去了，哥哥。」

宋瑶瑶换了件外套蹦蹦跳跳地出来，挽住哥哥的手臂，不忘和我说。

「阿妗，我们晚上带好吃的回来。」

12

我收拾桌上碗筷的时候，妈妈打着哈切走出来。

「今天也不打算去上学吗？」

我点点头。

这几天阴雨绵绵，一到这种天气妈妈就会浑身酸疼。

以前温叔叔会给妈妈备好羊绒袜子，护膝，毯子，还有止疼片。

再为她做细致的按摩。

温叔叔不在了，妈妈没有学会照顾好自己。

我只能提前把温叔叔准备的装备拿出来，放在妈妈的床头。

只能这样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很抗拒和妈妈亲近。

所以我替她盛好粥，又装作清洗碗筷去了厨房。

妈妈的声音很轻很轻，她好像在问我「阿妗是不是在难过」？

但又像在问自己。

她没能等到我的回答。

因为难过不难过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毕竟我如今自己也不会分辨自己的情绪。

或许我的情绪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早已麻木了吧。

妈妈说：「阿妗，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等其颂和瑶瑶回来，我们吃火锅吧。」

我带上伞，跟妈妈说：「妈妈，你好好吃饭。」

「阿妗，你去哪？」

「我去还东西。」

「那你早点回来。」

我冲着妈妈摆了摆手。

13

我还欠陆医生一个抱歉。

这里是老城区。

这条巷子算是城市的文化遗产，被保存得很好，但大部分居民都已经搬走。

沿着巷子往里走，幽深又安静。

走到尽头再左转，就是陆医生的院子。

院子的门没有锁，我轻车熟路地进去，在里院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去，才敲门。

「请进。」

「是阿妗啊，今天没有上学吗？」

我摇摇头，说明来意。

「陆医生，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我回去想了想你的建议，觉得我现在最好的选择还是转学。我没有放弃普林斯顿大学，我可以再去参加比赛，然后通过别的渠道争取名额。」

「那太好了，为什么要告别呢？」

「因为我想去别的城市。我们这边的压力很大，你知道的，我不是说学习。我可以换座城市生活，我的成绩很好，联系了几所学校，他们都愿意给我减免学费，也提供住宿，甚至还有奖学金。可能会有点困难，但我可以克服。」

「但是我一旦离开，可能许久不会回来。」

「明白，那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陆医生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枚奖牌。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父亲带着我锻炼，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运动会获得的奖牌，虽然只是参与奖，但是我想把跑到终点那一刻的幸福分享给你。」

这个奖牌有些年头，凑近能闻到很浓烈的金属味道。

但是上面一尘不染。

想必主人很是爱惜。

「陆医生，这枚奖牌我不能要，但你的祝福我记在心里。」

我将奖牌放在桌上，快步走出去。

「另外抱歉。」

「抱歉什么？」

「一直以来对你的打扰，从来没付过钱。」

「哈哈，你已经会开玩笑了。祝你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我摆摆手，哼着歌走出去。

对不起啊，陆医生，我骗了你。

我不能让你知道你付出那么久的努力最后变成了徒劳。

没出息的我还是选择了和这个世界告别。

14

和陆医生的第一面就是在他院子前面的巷子里。

那是温叔叔遇害之后的第二个星期。

我的生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妈妈的消息，从那个村一路找到我们的住所。

就是一个很平常的晚上，我们一家四口坐在一起。

宋瑶瑶的妈妈从厨房端来最后一道汤时，门铃响了，我去开门，迎面对上一张沧桑又可怖的脸。

妈妈瞬间打翻了碗。

那个男人堂而皇之地走进来。

温叔叔上前制止他，他叫嚣着要我给他养老。

「老子的闺女不给老子养老，还给你这个假爹养老吗？」

「还有你个贱货，你给老子睡了就是老子的人，谁让你和别的野男人睡的？」

温叔叔那么斯文的人动了怒。

他和哥哥站在前面，阻挡那个男人去拉扯妈妈。

可就在推搡的过程中，温叔叔突然直挺挺地倒下。

伴随着沉重的「咚」，还有妈妈刺耳的尖叫。

那个男人随身携带了一把短刀，深深扎进了温叔叔的身体。

血漫延得好快，我们都吓傻了。

那个男人放倒了温叔叔，又想拉扯妈妈。

他就踩在那鲜红色的血泊里，像魔鬼一样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举起红酒瓶砸向他。

瓶子碎了，他的额头流下一缕一缕的血条，更恐怖了。

「好啊，你是老子的种，你还想杀老子，老子先杀了你。」

他粗粝的手紧紧掐住我，我眼前发黑，听觉，嗅觉都渐渐离我远去。

然后我看到一个人影举着菜刀冲过来。

那是宋瑶瑶的妈妈。

也是温家的保姆。

那个男人被砍中后背。

他把我丢出去，然后抢过宋阿姨手里的刀。

一下，两下……

宋瑶瑶尖叫着扑过来，却只能看见她妈妈在她面前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天之间，哥哥失去了他的爸爸，妈妈失去了她的丈夫，宋瑶瑶失去了她的母亲。

三个可怜的人饱含着热泪，

哥哥问我：「为什么去开门？」

一瞬间，迸发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击倒。

我想说「我听到有人敲门，我不是故意的，我……」

是呀，为什么要去开门。

我不止一次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开门，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15

总有人要为这一切承担后果。

我就是被选出来的那个。

没关系，如果恨我能让他们继续生活的话，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只是，我本来就不是坚强的人。

那天之后，宋瑶瑶从保姆房搬了出来。

先开始，我安慰自己，她失去了妈妈，所以她很可怜。那么妈妈和哥哥对她好是应该的。

只是妈妈关心她的生活，哥哥在她需要的时候永远出现在她的身边。

与之相对的是，妈妈不愿意再多分一个眼神给我，哥哥总在和我说话的时候露出怨恨又嫌弃的神情。

他们记得宋瑶瑶的生理期，她的生日，她的喜好。

他们喜欢宋瑶瑶的撒娇，真心实意地去爱她，把她当作亲密的家人。

于是我被慢慢地排挤在外。

后来，他们不喜欢和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喜欢视线里出现我的东西，厌恶关于我的一切。

好吧，我也很讨厌自己，所以干脆一死了之吧。

我走进那个没人的巷子，拿出从家里偷来的水果刀，尝试在手腕上比划，被陆医生拦下。

他苦口婆心说了很多。

那么长时间以来，他是第一个用这样柔和又心疼的眼神看着我的人。

我心软了。

好吧，那就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16

但现在，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我来到了江边。

今天的风好大，也许我能顺着漂流到更远的地方。

我一步一步走进去，在彻骨的寒冷中，期待着今晚的星辰。

17

后续番外

天黑了，许素婉还是没能等到许妗。

「这孩子，不是说好早点回来吃火锅的吗？」

「这雨越来越大了，回来不得淋湿了。」

先给她烧点热水吧。

许女士开始没有头绪的忙碌，她准备好热水，准备好毛巾，一会儿去门口听声音，一会儿去窗边看看。

她不敢承认，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甚至再也不能平复。

温其颂打着伞踏进雨幕，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

短短几个月，本来相亲相爱的兄妹却成了陌路人。

他没有目的地，只能去问沿街的路人。

谁会在乎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呢。

他们都摇头。

温其颂一直走，一直走，他不敢停下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受他控制般，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宋瑶瑶带着许女士去了警察局。

他们都知道，许妗可能遭遇了不测。

许女士不愿意面对，只当许妗在闹脾气，哪怕许妗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有闹过脾气。

宋瑶瑶隐隐开始后悔，更多的是恐惧。

「为什么要将所有的恶意都施加在许妗身上？」

「明明，妈妈离世前一直在说的话是我终于为自己报仇了。」

宋母和许女士都是刘新建魔爪之下的受害者，宋母更清醒，但发现怀有宋瑶瑶的时候已经三个月，又患有贫血症。

于是宋瑶瑶同样不是在期待中出生。

但宋母明白稚子无辜，既然出生了，便使出浑身解数，倾注了所有的爱。

她先是做家政，又因为住家保姆的工资更高，选择了成为住家保姆。

机缘巧合下，来到温家。

不过数言，温父就意识到这个女人与妻子有着相似的悲惨的经历，又具备惊人的母爱，当机立断高薪聘用了她。

又让宋瑶瑶跟着宋母一同住进温家。

说是保姆，其实如同家人。

无论日子过得如何平淡，如何美满，宋母仍对刘新建怀有深刻的恨意，这个恨意在她再次看见刘新建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那一刻，生死都是小事，复仇才是给自己不幸的答案。

宋瑶瑶本该早点想明白的。

无论如何，母亲都算实现了夙愿。

是她，接受不了母亲离开的事实。

接受不了原来在母亲心里，复仇比陪伴她更重要。

于是把所有的坏情绪都宣泄在许妗身上。

她想看到许妗绝望，就像她失去母亲的那一刻的绝望。

其实，许妗也是受害者。

18

只是她后悔得太晚。

所有的后悔都太晚。

他们在江边发现了许妗的尸体，样子不太好看。

许女士仍然不愿意相信。

她执拗地坐在窗前，等待夜幕降临的时刻。

「等星星亮了，小宝会自己带着望远镜来看。」

所有的事情都是温其颂和宋瑶瑶处理的。

他们在半年前都送走了至亲，对流程还算熟悉。

只是温其颂总认为这世上存在一个凶手，他一遍一遍跑警察局，一遍一遍要求警察寻找所谓的凶手。

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自己找。

他徘徊在江边，某天一直路过的流浪狗翻出了许妗藏在江边的成绩单。

温其颂从流浪狗嘴里抢过来，成绩单都破碎了「许妗」两个字却很完整。

从头到尾都是优秀。

在他记忆中，许妗的成绩一直处在中游，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好的呢？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学习呢？

她那个时候就在准备逃跑了吗？

为什么没有跑掉？

原来自己是那个刽子手啊。

把许妗逼入冰冷的江水中的人，是该死的自己啊。

他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妹妹，

瘦弱的少年在凛冽的寒风中放声大笑，状若疯癫。

又嚎啕大哭，天地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