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隐世的天香阁满门被屠，阿爷撑着最后一口气护住了我这个嫡系血脉。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遇上还是闲散王爷的萧烬寒，他万般温柔让我沦陷，我答应嫁给他，他许诺我会帮我查出灭门凶手。

婚后我跟着他回到了雍都城，利用香术帮他拉拢朝臣。

直到端午祭典前夕，我撞见侍卫与他密奏，侧身还搂着镇国大将军之女傅云裳。

【禀王爷，天香阁确保已被屠戮殆尽，无一遗漏。】

【萧郎放心，将军府出手必定斩草除根，裳儿在此提前贺喜萧郎荣登九五之位。】

萧烬寒拉过傅云裳坐在他腿上，情动地抚弄着她，眼中一片迷离的欲色。

【皇后朝冠与礼服已为裳儿准备好了，端午与本王一起册封便是。】

【王爷，再不需要程素烟收买人心了，不妨也……】

萧烬寒皱着眉头冷声打断。

【不可，她满门被灭已无处可去，留着她也省得被人诟病！】

【王爷心善！】

门内低吟暧昧之声渐起。

我瘫软在地，看着手腕上浮现的艾草印记心碎欲裂。

萧烬寒不知道的是，天香阁阁中禁术能让死人还魂。

七日后，端午祭，我要族人回来亲手血刃仇人。

1

萧烬寒从前的温柔体贴的眉眼还在眼前浮现，转眼又变成屠杀我阁中满门的冷厉。

痛苦让我头疼得天旋地转，苦闷窒息。

我慌不择路，急匆匆地往院子里奔去。

路过的侍女脸色煞白地冲我行礼，小春看到我尖叫起来。

【有血……快请太医……!】

可我耳朵里面乌泱泱的一片嘈杂，什么也听不清。

只记得我晕过去的时候好像撞到了假山石上。

再醒来的时候，小春跪在我床边啜泣。

看见我睁开眼，抹干了泪，赶紧扶我起来安置在靠枕上。

【王妃娘娘，你可千万，千万要保重身体……】

小春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身下的濡湿和弥漫的血腥气提醒着我，盼了五年的孩子没有了。

我想挣扎起身，腹部下坠的钝痛让我全身发颤。

惶惶的就要翻下榻来。

小春吓得赶紧扶住我。

【娘娘，是奴婢没用，请不来太医……】

【奴婢再去请，小主子肯定能保住的……】

是了，萧烬寒从带我回到雍都王府开始，就没有给我掌家的权力。

那时他小心翼翼的把我搂着在怀里，在我耳边呢喃。

【天香阁避世许久，阿烟又是阁中嫡系血脉，怎能让这样的神仙妃子沾染这些俗物呢。】

后来府中下人发现我手中并未有王妃的权力，慢慢开始轻贱我。

小春看我疼得厉害，跑到门口去喊人。

只听见门口的奴才嗤笑道。

【小春姑娘，你可别为难我们，是王爷说有要事没空过来的。】

【有本事，你让王妃拿掌家手牌去请太医！】

迷迷糊糊之间，我好像听见了萧烬寒的声音。

失血和钝痛让我的意识越发模糊。

恍惚中，被拥入熟悉的裹着安神香的怀抱中。

是萧烬寒，他怜惜地吻了吻我。

【谁给你们的狗胆，王妃小产了还不快去请太医！】

只见萧烬寒的跟前，下人颤抖地跪了一地。

萧烬寒的贴身侍卫有些为难地低声说道。

【王爷，镇国将军府嫡小姐梦魇了，太医院除了值守太医之外，一刻钟前都已全被请走了……】

【可是裳儿出了什么事……】

萧烬寒连忙放下我，匆匆起身想朝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自知失言，脸色有些难看，转头与我商量。

【阿烟，镇国大将军嫡女身份贵重，既然你已小产，就不必再请太医可好？】

我愣愣地看着萧烬寒。

这可是我盼了五年的孩子。

【王爷，求求你，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

【这个孩子，可是王妃整整喝了五年的坐胎药才求来的，求您怜惜怜惜娘娘……】

【求您了，镇国将军府小姐再高贵也贵不过主子娘娘……】

【我们娘娘只求一位太医即可……】

小春跪在地上一路膝行地抱住萧烬寒的腿，苦苦哀求。

【放肆，主子说话，岂容下人置喙。】

萧烬寒恼怒地一脚踢开了小春。

【阿烟，你本是乡野出身就更应该管束好下人。】

【你看看你现在可有主母仪态，这个院子从门房到屋内，可还有规矩。】

萧烬寒拧着眉看着我，甩下衣袖黑着脸就离开了。

我的心像是被千根银针细细密密，反反复复地扎透了。

一直以来对我万般怜惜的男人，对我都是虚情假意吗？

2

我麻木地给小春擦了擦嘴角未干的血迹。

【小春，下次避开些，我是个没用的主子。】

【娘娘，小春只是个下人无碍的，您已经流了这么多血可怎么是好？】

被褥已经吸满了血，我知道这个孩子终究是保不住了。

【小春，你拿着我妆匣的那支玉簪去后院请刘嬷嬷。】

【娘娘，我再去求求王爷……】

我脸色苍白地朝小春摇了摇头。

【快去吧，保不住了……】

小春咬着牙，拿着玉簪朝后院奔去。

不多时，小春在我耳边轻声唤我，我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娘娘，刘嬷嬷来了！】

我吃力地睁开眼，看见刘嬷嬷惊恐地跪在我床边。

【娘娘，老奴不会保胎之术！】

我拉开被褥，露出被血水浸泡的下半身。

刘嬷嬷赫然瘫软在地。

【娘娘，您已有血崩之兆，当务之急是赶紧请太医施针排出死胎，不然有性命之忧。】

小春面色赤红急道。

【太医都被镇国将军府请去了，可怜我们娘娘，王爷不肯为娘娘去打扰镇国将军府。】

本来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因为小春的话开始抽痛起来。

我借着小春的力从床上爬起来，跪倒在刘嬷嬷身前。

【刘嬷嬷，我知你懂接生之术，看在我从前帮您小孙女的份上帮帮我！】

刘嬷嬷避开我的礼，背过身去叹了口气。

【娘娘，老奴只懂些粗鄙之术，您可是要受大罪的。】

【嬷嬷，我还要活着，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唉！娘娘，老奴帮您就是！】

刘嬷嬷帮我扶起身，让小春捆着我的双手吊在房梁下。

对着我和小春，刘嬷嬷欲言又止，不忍地说道。

【娘娘，你腹中胎儿已死，乡土法子只能靠外力击打才能排出体外，但是女子恐以后都不会再有子嗣。】

小春惊恐地托住了我的身子。

【娘娘，我再去求王爷，奴婢一步一叩首地去请，必不让王爷再说我不懂规矩！】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地闭上了眼睛。

【嬷嬷开始吧……】说完我咬紧口中的棉布。

3

这其实并不是我与萧烬寒的第一个孩子。

刚入雍京的那年，是几位王爷夺嫡最紧要的时刻，萧烬寒对我镇国将军府小姐娇气喜好弄香，只有配出失传的幽兰香才有借口拉拢将军府，结果太过耗神不幸伤了身体小产了。

萧烬寒抱着我满眼的都是愧疚，拉着我的手一掌一掌地打在他脸上说要给我和孩子赎罪。

后来也总是念叨着，要让这个失去的孩子再回来，以后他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们的孩子。

我们俩也努力了许久，可总是事与愿违。

太医说我身体虚寒，小产前又心力透支，只能慢慢温养。

又苦又涩的坐胎药我一喝就是五年。

只盼望着能再有一个与他的孩子。

如今孩子来了，可是就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放下了。

【娘娘你要挺住……】

小春哽咽的哭声把我唤回了神。

一下又一下的重击，痛得我牙根都被咬烂了。

整整七十三下死胎才落了下来。

这个孩子仿佛是要我来偿还罪孽的，天香阁不多不少刚好七十三个族人。

刘嬷嬷和小春帮我清理好了身体，我便再次昏死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萧烬寒握着我的手坐在我的床前，满眼心疼。

【阿烟，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他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贴着我的额头。

【都怪我气急上头疏忽了你，幸好你大难不死，不然没有你我也活不成了。】

萧烬寒话里的情意让我分不清真假。

【阿烟，小春忠心护主，之前便是我错怪她了，这次该赏！】

小春见我受了这么大的苦楚，对萧烬寒并未有什么好脸色。

【奴婢不敢要什么赏赐，娘娘是生死攸关的大劫，只需王爷派人去请个太医……】

眼眶一红，声音也颤抖起来。

【我家娘娘何至于用那土法子……】

【何至于以后再无……】

我沙哑地开口，打断了小春要说出口的话。

【王爷，您可还记得我们盼了这个孩子多久？】

我幽幽地看着萧烬寒，心中悲凉。

他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闷闷地说道。

【阿烟，这个孩子没了就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小产了，大概也是你没有养好，后面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可好？】

【你知道的，本王马上就要登基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王府，这时候我们万不可去触镇国将军府的霉头。】

我心中越发苦痛，盼了五年的孩子居然不敌他心上人一次梦魇。

只觉得结痂的伤口又被利刃硬生生地划开了。

府中下人来报，说镇国将军府嫡小姐噩梦缠身，需要借用王府千年山参安神。

萧烬寒握着我的手一僵，他没发现，瞬间的力气把我手捏红了一圈。

随后他轻轻柔柔把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安抚道。

【将军府难得求到咱们府上，本王去看看就回，也好把太医请来为你调养身体。】

萧烬寒走之后，小春赶紧过来给我揉手，心疼地开口。

【王爷怎的如此用力，把娘娘手捏成这样。】

【小春，别揉了！】

我把手从小春手里抽出来，告诉小春萧烬寒把我族人全灭的事情。

也把傅云裳要当皇后的事情一并告诉了她。

【小春，你走吧，跟着我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小春用力地朝我跪下，眼神坚定地说道。

【娘娘，是走是留小春都陪着您！】

于是我让小春出府去找我族人埋骨之地。

找到之后就地焚烧埋葬，并给我带来一罐骨灰。

我发誓，屠戮天香阁的幕后凶手都应该付出代价。

4

萧烬寒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昏暗的晨光照得我神情有些诡异，我靠在床头直愣愣地看着他。

【王爷没有请来太医吗？】

萧烬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过来揽住我。

【阿烟，裳儿病得有些重，我也与大将军交涉许久，他都不曾松口，委屈你了。】

【裳儿……】

我低低地念叨这个爱称，反复在嘴里咀嚼这份苦涩。

【裳儿就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傅云裳，我与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缘分，及笄之后就生分了，你别多想！】

闻着萧烬寒身上混杂着幽兰香的气味，我的夫君可没有他自己说得这么清白。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发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萧烬寒见我不语有些恼怒，气息瞬间变冷。

【阿烟，我怜你刚刚失去孩子，你凭什么对本王甩脸子。】

大仇未报，这时我还要与萧烬寒虚以为蛇。

我要让他们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我艰难的从床上起身，忍住腹中疼痛，颤抖的对着萧烬寒行了个礼。

【王爷，妾一朝希望落空，没忍住钻了牛角尖，还望王爷见谅。】

萧烬寒愣愣地看着我许久，失神了地说道。

【我们何至于生分至此。】

我平静地说道。

【王爷，阿烟本是乡野出身，以后定当时刻遵守礼仪规矩。】

萧烬寒拉起我，盯着我的眼睛。

发现我的眼神如死水无波一般。

他狼狈地把我推到床上，留下一句话，甩袖大步离去。

【阿烟，你待我究竟有没有真心？】

真心？

我曾经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了你，可你呢。

萧烬寒辜负真心的人要拿命来还。

5

萧烬寒那天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也利于我开始筹谋复仇的事情。

回到熟悉的香室，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我心犹如乱箭攒透，剖肝摧胆。

是萧烬寒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一直安慰我。

可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一切深情的背后都源自他的算计，对我也只不过是利用而已。

【王妃娘娘，昨夜萧郎身上的香可好闻？】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未发现傅云裳已经走到我身边。

【王妃娘娘精通弄香之术不会没发现吧？雍京城这只此一份幽兰香……】

【说起来，这可是萧郎特意为我制得，他说只有独一无二的香才配得上我。】

傅云裳虚抚了抚鬓角，面带挑衅地看着我。

我怎么会没发现！

三年前就是为了彻夜调配这款香，才让我心力耗尽最终小产。

我以为我已经心里已经再无波澜了，想到那个孩子还是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想着娘娘小产心中难受，云裳此次来是给娘娘送个好消息的。】

傅云裳扶着腰移步靠近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程阿烟，那晚我看见你了，太医是我特意召走的！】

她得意地捂着嘴笑道。

【阴差阳错，太医竟诊出我腹中已怀上萧郎的孩子，萧郎高兴地与我缠绵了一整晚。】

【他说盼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有嫡子了！】

我头疼欲裂，挣扎地想把她推开。

【裳儿小心！】

萧烬寒过来的时候，我还未碰到傅云裳的衣袖，她却顺势向后一倒。

他见状狠狠地将我甩开，我的肚子撞到桌子的尖角上。

小产才堪堪止住血的身体，因为这下撞击又开始血流如注。

【萧郎，我的肚子好疼，孩子……】

而萧烬寒正疼惜的将傅云裳抱在怀里，慌乱颤抖的吻着她的额头。

【裳儿别怕，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太医！来人！快来人！快去给我请太医！】

【裳儿的孩子要是有事，我要你们通通陪葬！】

看着萧烬寒有点癫狂的模样，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孩子，他只是不在意我的孩子。

傅云裳搂着萧烬寒小声抽泣。

【萧郎，我想着王妃姐姐小产心中苦闷，又想着姐姐小产那日与我发现有孕那日竟是同一日，这个孩子与姐姐也是有缘，想把这个喜悦分享给姐姐，没想到姐姐如此厌弃我……】

【姐姐，我不是破坏你跟萧郎的感情，来的时候我想好了，只要姐姐开心，把孩子给姐姐抚养也是可以的，没想到，没想到……】

【萧郎，我好怕，孩子会不会有事？】

萧烬寒小心翼翼地把傅云裳安置在床榻上，走上前来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阿烟，你居然如此狠毒，裳儿让我善待你，甘愿不计名分只为保住你王妃的尊荣，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我拼命地捶打萧烬寒，期望能从窒息中吸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

【萧烬寒，我恨你……】

我看着他的眼底尽是恨意。

萧烬寒一愣，下一瞬却把我拖出门去，一巴掌扇在脸上。

【贱人，你既不认错，就跪在这赎罪，裳儿什么时候无事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

直到最后一位太医也确诊傅云裳无恙后，萧烬寒也没有叫我起来。

听着房内，萧烬寒与傅云裳的调笑慢慢地变了声调。

【萧郎，陪陪我和孩子，我心里害怕……】

傅云裳的声音媚的能掐出水来，压低声音诱惑道。

【就跟有孕那天一样……跟孩子打声招呼……】

萧烬寒顿时来了兴致，神色暧昧地捏住她的丰盈，低头吻上她嘤咛的唇。

一位将军嫡女，一位王爷。

当着第三人的面苟合，也能如此孟浪……

听着越来越泛滥的呻吟，让我恶心的呕了出来。

里屋的人听见声音动作停下了片刻，接着对我吼道。

【滚出去，别跪在这碍眼。】

我站起身，过渡的失血让我摇晃不稳，幸好小春接住了我。

她把我安置在她的房中，将族人的骨灰交给了我。

怀中冰冷的陶罐让我亲近的流下泪来。

【阿烟没用，三年都没发现真相……】

【大家且再等我三日，端午那日阿烟必让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而门外呼啸而过的风，就像是族人对我的回应。

6

次日清晨。

我才睁开眼，就见萧烬寒立在床前，声音低沉道。

【云裳昨夜被刺激后梦魇之症发作，太医说只有刺激她之人的心头血入药，才能定魂安神。】

他顿了一下，将匕首放在桌上。

【你自己取，本王不想强迫你。】

我平静地看着萧烬寒，声音坚定。

【我没有刺激傅云裳，更没有推她。】

【还有萧烬寒，我的心头血傅云裳她不能用。】

萧烬寒微微皱起眉，叹了口气轻松哄道。

【阿烟，本王知道昨日对你太过狠厉，但这个孩子是本王嫡子，又事关镇国将军府……】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片刻挣扎，低声继续说。

【之前你也取过心头血为我入香，你就算是为了本王别再闹性子了好吗？】

那年秋猎萧烬寒被围困南山，被刺客刺穿胸口，九死一生。

后来，胸口的伤虽然治好了，但是萧烬寒每夜都陷入梦魇。

看着被梦魇折磨得快疯魔的他。

我取来自己的心头血以天香阁秘法配香，才把他从梦魇里拉了出来。

一日日的取血让我面如金纸，好似一阵风就能把我带走。

萧烬寒抱着我慌了神。

【阿烟，我不能没有你，你千万不能有事……】

【阿烟，只要你没事，我愿折寿相抵……】

当时他那么情真意切。

可是往日种种，譬如云烟。

思绪牵动着心口的旧伤带来彻骨的钝痛。

我眼神犀利，声音尖锐。

【我说了不能！】

吱呀一声，傅云裳虚弱地撑开了门。

她踉跄地倒向萧烬寒怀中。

【萧郎，都怪裳儿无用，不要因为我伤害姐姐。】

苍白的小脸在萧烬寒的肩头蹭了蹭，越发显得柔弱无辜，她小心地抚着肚子。

【裳儿死了就死了，只是可怜我们的孩子，或许咱们命中注定就要失去他……】

听着傅云裳的哽咽的声音，萧烬寒看向我的目光陡然变冷。

【阿烟，自作孽不可活，自己犯了错就得自己承担后果！】

【来人，给王妃取心头血！】

门外的侍卫齐齐闯进房内，用力死死地按住我。

刀锋没入我的心口时候，疼得我几乎就要死过去了。

周身鲜血淋漓，我艰难地抬起被侍卫压在地上的头颅。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

【萧烬寒，我的血她不能用，你们好自为之……】

傅云裳掀翻了装着血的碗，抹着眼泪跪在地上。

【萧郎，既然王妃姐姐不愿，就让裳儿跟孩子一同去吧！】

萧烬寒心疼地扶起她，宠溺地安慰道。

【裳儿，不吃药伤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可要罚你了。】

【可是王妃姐姐不愿意，裳儿怕吃了也没有用。】

匕首扔在我身前，萧烬寒背过身去，示意侍卫放开我。

【阿烟，你自己动手吧，不要闹得太难看。】

听着萧烬寒决绝坚定的话语，我知道挣扎已经没有意义。

干脆爬起身来，拿过匕首，毫不犹豫地捅进胸口。

锋利的刀刃顺着胸口深深地转了几圈，血液喷涌而出。

转眼间就溢出了碗口。

侍卫端着碗的手有些发抖，失神地喊出了声。

【娘娘，够了！够了！】

萧烬寒折回身，眉眼都带着不耐烦。

【程素烟，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笑了笑。

看着我皮肉翻卷的胸口，萧烬寒好像有些被骇住，声音含颤。

【传太医……传太医……赶紧给王妃止血。】

我推开萧烬寒想过来抱住我的手，回身行了个礼。

【王爷，还是以傅小姐身子为重，臣妾无须劳烦太医。】

萧烬寒哆嗦的唇瓣，最后点点头。

【阿烟好好休息，本王随后就来看你……】

我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迈出门的时候看了看傅云裳，粲然一笑。

【这碗心头血希望傅小姐好好享用。】

她能主动喝了这碗血，真是万幸。

以血为引，以命为香。

阿爷，人烛就要做好了，你们快回来吧。

7

明日就是端午祭。

傅云裳好像有点等不及了，她带着侍卫包围了我的小院。

她捏着我的脸，泄愤地掌掴。

【程素烟，我本想留你一命，可是萧烬寒竟然对你动了恻隐之心。】

【既然这样，明日端午就由你来火祭。】

我凑近闻了闻傅云裳，幽兰香掩盖住她骨子里透出阴湿的气味，人烛已成。

【傅小姐真香啊！】我毫不在意地来了一句。

火祭又有什么要紧的，透骨香，引人烛。

大火烧得越旺，透骨香挥发的范围越广。

想到明日，我激动得身体都在颤抖。

【贱人，明日你就可以跟那些同门黄泉再见，都死在我手下也算是你们殊途同归。】

傅云裳甩开我，吩咐侍卫把我带进地牢严加看管。

而我牢牢地拢住藏在胸口的香。

是我族人的骨灰制成的七十三颗透骨香。

8

端午祭。

前往登基大典的时候，萧烬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叫来侍卫询问，【王妃今日可还安好？】

侍卫看着傅云裳畏畏缩缩地不敢出声。

【萧郎，你筹谋多年，现下还有什么比登基大典还重要？】

傅云裳不悦地拉住萧烬寒。

【正午过后，您就是九五至尊！】

萧烬寒沉默了一阵，心中还是不安对着侍卫说道。

【你带人回王府看看，王妃若有不适即刻来报。】

侍卫抖得越发厉害，吓得趴倒在地上。

【禀……禀王爷……王妃已经被带走了……】

【在祭坛那边……今日端午由王妃火刑祭天……】

萧烬寒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侍卫。

【谁！谁敢！】

他撇下傅云裳跌跌撞撞地朝祭坛跑去，全然不顾傅云裳在后面竭力地呼喊。

祭火点燃的时候，我划开手腕的艾草印记。

将透骨香全部洒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色瞬间变得乌压压的。

【透骨香，引人烛……】

【以血为引，以命为香……】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我听见族人的嘶吼，祭坛瞬间乱成一团。

雾蒙蒙的人影卷走了我的颊边的血泪。

【去吧，都去吧，血刃仇人……】

七十三道人影尖啸而去。

小春趁乱把我救下来的时候，我恍惚看到萧烬寒朝祭坛飞奔而来。

【阿烟，你在哪……】

【阿烟……你快下来……我把皇后的位置给你……】

仿佛被梦魇折磨透顶的凄凉无助。

9

萧烬寒浑浑噩噩地在祭坛里翻找，火炭把他的手灼烧开裂也好似没有知觉。

嘴里哆哆嗦嗦地喊着，【阿烟……】

侍卫看着神志有些不轻的萧烬寒，将他从祭坛中拉了出来。

下人脸色骇然地冲到萧烬寒面前。

【王爷，王爷，出事了！】

【傅小姐好像被点燃了……】

【我们送傅小姐回去的时候，发现镇国将军府鬼影憧憧竟已无一活口……】

下人的话让萧烬寒神志清明了片刻，心神激荡后喷出一口血吩咐道。

【回宫！】

浩浩荡荡的登基大典就这么草草了事。

镇国将军府与傅云裳的惨状被有心之人传了出来。

百姓无一不说继位的皇后无德，才惹得上天降下神罚。

【啊……】

【好痛……杀了那个贱人……】

【是程素烟害我！】

【萧郎救我……】

萧烬寒看着宛如焦炭的女人在床上扭动，开裂的皮肤渗出脓血，身上萦绕阴湿的臭味。

【禀陛下，那日皇后娘娘代您完成登基大典之后，突然被烈火焚身一般就成了这副模样。】

【每日日暮，皇后娘娘灼烧还会进一步加重。】

【照太医之言，皇后娘娘生机已断，可她竟然一直吊着一口气。】

他蹲下来嫌恶看着傅云裳。

【说！为什么要拿阿烟祭天！】

【贱人，皇后之位我已经许给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傅云裳拉住他的衣角。

【萧郎，救救我，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求求你，我都是因为爱你……】

他狠狠地踹开傅云裳，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的伤口渗出脓液慢慢把床单浸透。

傅云裳痛得浑身痉挛，眼神逐渐狠厉。

【萧烬寒，你才是真正的贱人，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你离不开程素烟的制香秘术，又舍不得我将军府的支持。】

【你现在装什么深情，你不过是为了皇位而已……】

【我请走太医，要她心头血，你当真不知我是故意的？】

【你不过就是仗着程素烟爱你，是个孤女罢了……】

【呸！】

【你要只追求权势我还高看你一眼，不是你的三心二意我又何必拿程素烟祭天，要怪就怪你自己！】

悲悯绝望犹如实质包裹住他，好似被重拳击中，久久地动不了身。

过了一会，他哽咽但阴狠地说道。

【拟旨废后，拖下去吊着她的命，别让她死了！】

那日的烈火好像又浮现在眼前。

第一眼见到阿烟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小姑娘这样惨眼神却亮得发光。

浑身有股不服输的劲，不知不觉中就被她吸引。

婚后阿烟才说她是天香阁的传人。

他第一刻的反应竟是害怕，害怕阿烟知道是皇族灭了天香阁。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真相，几年来他派侍卫暗中搜捕天香阁余众。

幸好，除了阿烟无一活口。

这样阿烟就能长长久久的跟他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他对阿烟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原来权欲真的会让人面目全非。

当初他也不过是想站得高一点，好守住所有的秘密，让阿烟一直陪着他。

可是他把他的阿烟弄丢了。

怎么办，世上再无阿烟了。

想到这里，他的悔意让心口几近麻木，痛到窒息。

耳边傅云裳尖锐的辱骂慢慢消失，太监回禀才让他回过神。

【禀陛下，祭坛中并未发现王妃的尸首。】

【且端午祭典那日，当年参与天香阁灭门的龙甲军突然暴毙，与将军府灭门死法一致。】

是阿烟！世上只有天香阁有这样的本事。

阿烟还没死！

他要把阿烟找回来！

想到这，他兴奋地起身。

【传令，举国搜寻王妃！】

10

我和小春一路躲躲藏藏，总算来到天香阁隐居之地。

【阿烟姐姐，这里好美啊！】

是啊，天香阁从不参与朝廷纷争，隐居在这山野之中。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没想到竟落了个满门被屠。

看着死寂的村落，我再也压抑不住悲愤蹲下身痛哭起来。

【阿爷……】

【我对不起你们……】

身边鬼影如星子般明明灭灭，一一闪现出来。

【小阿烟，长大了！】

【没想到三年后还能见到阿烟。】

【臭阿烟，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谁说你对不起我们啦。】

【还会哭鼻子呢，哪里长大了。】

【阿烟姐姐现在真厉害，都会使用禁术啦！】

【哈哈哈哈哈，阿烟姐，报仇真痛快……】

【阿烟……】

【……】

阿爷过来摸摸我的头，对我说。

【阿烟，答应阿爷天香阁要由你传承下去。】

我心中酸涩，阿爷怕是看穿了我已经没有求生的欲望。

小春拉着我坚定地点点头。

【阿爷，我会看住阿烟姐姐的，陪着她把天香阁发扬光大！】

族人们含笑地看着我，然后如一阵烟散了去。

我知道，此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可看到我家小屋窗前透出的一抹昏黄还是让我惊诧不已。

还有人在等我回家？

我忐忑的朝家跑去，打开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内。

【阿烟，我好想你……】

11

距离那场祭典已经过去一个月后。

我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的萧烬寒。

形销骨立、容色枯槁，面色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完全没有以往雍京城那霞姿月韵气度不凡的模样。

看见我进来，萧烬寒暗淡的眸色都亮了几分。

【阿烟，我错了，跟我回家去吧……】

【我不该骗你，皇后的位置我还为你留着，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他急切想要解释，太过激动牵动肺腑咳了起来。

【咳…咳咳…阿烟……】

我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我的家在这里。】

【我的族人都在这里，天香阁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痛苦地锤了锤像要裂开的头，晦涩艰难地开口。

【阿烟，你相信我，我没有参与天香阁的灭门，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还和之前一样，我不当皇帝了好不好？】

我麻木道：【开始？怎么重新开始？】

【陛下确实没有参与我族人的灭门，否则我族人也不会允许你活到现在。】

【可是，父债子还，我们两族之仇犹如天堑……】

【何况陛下只是没机会动手罢了。】

【莫说这么多年陛下把我死死地蒙在鼓里，陛下难道不知道我有多想报仇吗？】

【还有我那两个孩子，陛下觉得可能吗？】

萧烬寒跪下死死地抱住我的腿，泣不成声。

【阿烟，让我留下来陪你……】

【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

我狠狠地推开他，定定地看他的眼睛。

【萧烬寒，你看看这里，你配吗？】

【我阿爷为了掩护我，被捅了十一刀……】

【阿楚姐姐，为了推开我，被人凌辱致死……】

【小婶婶还怀着孕，明明再过几个月，我就能看见小侄儿了。】

【小安才七岁，被他们用刀剑挑死挂在门前的柳树下。】

【萧烬寒……你说这些怎么补偿，能让他们都回来吗？】

他绝望地对着我不停地磕头，哭得不能自已。

【阿烟，求求你，可我爱你啊……】

我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嗤笑出声。

【萧烬寒，仇我也报完了，我以后都不想再见你。】

【如果你真想补偿，就请以后让朝廷不要再来打扰天香阁。】

【你回去好好当你的皇帝，我守着我的天香阁。】

【我们就到这里了……】

【滚吧！】

他僵硬地呆愣在原地，喃喃道。

【阿烟……】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萧烬寒。

12

萧烬寒走后的第七个月。

听说废后傅氏在冷宫产下一子后自戕。

萧烬寒立已逝王妃程氏为后，将孩子记在她名下，此后未再立皇后。

在位期间他的梦魇之症逐渐加重，夜夜痛呼前王妃的名字，以至于夜不能寐。

十五年后，崩于雍京城。

死前留下遗言，勒令朝廷永不侵犯天香阁。

我也重整旗鼓为传承天香阁一直努力。

小春说我眼光不行。

天香阁的小一辈族人都是小春去寻的孤儿。

日复一日，慢慢地天香阁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又过了十五年。

阳光正好。

听说我的小徒孙出门游历碰上了本朝太子。

连夜撂下他跑回阁中，紧闭山门。

小春搀着我高兴地说。

【你说我看人准不准？】

【咱们家的娃娃可再不进那虎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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