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白月光回归?我携女跑路(暖暖顾淮深)最新章节_丈夫白月光回归?我携女跑路全文阅读
顾淮深的白月光车祸住院那天,暖暖正躺在手术台上。
“清漪需要我。”他扯开我拽着他衣袖的手,袖扣刮破了我的掌心。
后来他抱着哭闹的暖暖来公司找我:“孩子离不开妈妈,回家吧。”
我笑着递给他一份抚养权变更协议:“暖暖的新爸爸在蒙特利尔等她。”
他撕碎协议时,暖暖的画从文件袋滑落——画上有太阳房子和三个人。
“新家没有爸爸的位置?”他盯着画上被划掉的男性轮廓。
手机突然震动,是他刚收到的短信:“顾先生,您订的蛋糕‘清漪最爱’到店了。”
儿童房里,他对着那幅画坐了一夜。
而暖暖的新蜡笔,正在地球另一端涂抹着真正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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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门上那盏红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裹挟着浓重消毒水的冰冷气味,钻进肺里,带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走廊的灯光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墙壁反射的光线刺得人眼睛发涩。我死死攥着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嫩肉里,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压住心底那快要决堤的恐慌。暖暖,我的暖暖,才五岁,那么小一团缩在手术推车上被推进去的样子,几乎要把我的心都揉碎了。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急又碎,在这死寂的走廊里突兀得令人心惊。我的秘书小陈脸色煞白地冲到我面前,胸口剧烈起伏,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林总…林总!顾…顾总他…”
她后面的话被一阵更加急促的脚步声淹没了。我猛地抬头,顾淮深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走廊转角,黑色大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他步子迈得极大,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焦灼,甚至可以说是…失魂落魄?这神情,绝不是为了里面正在经历生死考验的暖暖。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进了冰窟。
他径直朝手术室门走来,目光短暂地扫过那盏刺目的红灯,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惊愕,随即又被更深重的焦躁覆盖。他的视线,根本没有在我脸上停留哪怕一秒。
“淮深!”在他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去,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了他昂贵羊绒大衣的衣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暖暖…暖暖在里面!急性阑尾炎穿孔…医生在抢救…她一直在喊爸爸…”
我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噎得我几乎窒息。
顾淮深脚步被拽得一顿。他终于低下头看我,那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挡路的陌生人,冰冷、不耐,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烦躁。
“清漪那边情况很不好。”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进我的耳膜,“她刚经历严重车祸,颅内出血,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她身边现在没有人,她需要我。”他用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暖暖也需要你!”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他的衣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只有五岁!她害怕!她需要爸爸在身边!顾淮深,你是她爸爸啊!”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他那张写满不耐的俊脸。
“林晚!”他低吼一声,猛地发力,狠狠一甩胳膊。
“嘶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
他袖口那枚冷硬冰凉的金属袖扣,毫不留情地刮过我紧握着他衣袖的手指。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从掌心炸开,温热的液体立刻涌了出来,迅速在掌心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血珠滴落,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绽开小小的、绝望的花。
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松开了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瞬间被血染红的掌心。那枚袖扣,我曾亲手为他挑选的生日礼物,此刻却成了伤我的凶器。
顾淮深似乎也愣了一下,目光扫过我流血的手掌,那眼神里,没有心疼,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被打扰的、更深的不耐。他薄唇紧抿,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手术室门,更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甩掉一件沾了污渍的垃圾,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电梯的方向奔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留下我一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靠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滑坐到地上。掌心黏腻的血沾满了手指,那痛楚却远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令人作呕。那盏代表着我女儿生死未卜的红灯,和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在我眼前反复交叠、旋转,最终化为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后的轻松:“手术很成功,孩子没事了,麻醉过了就能醒。”
我紧绷到极致的那根弦骤然断裂,巨大的虚脱感席卷而来,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稳,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护士推着暖暖出来,她小小的身体裹在白色的被子里,脸色苍白得像纸,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踉跄着扑到推床边,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冰凉的小脸,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带来的生命气息。护士轻声说:“孩子很勇敢,进手术室前还一直小声说‘爸爸很快就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残忍地割开了我刚愈合一点的心口。爸爸很快就来了?那个在她最恐惧、最需要的时候,为了另一个女人决然离去的爸爸?一股冰冷的恨意,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口,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跟着推车回到病房,小心翼翼地守在暖暖床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深灰,又透出一点鱼肚白。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我自己压抑的呼吸。
暖暖的眼皮终于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最初是麻醉后的茫然,很快,熟悉的依赖和委屈涌了上来。她的小手虚弱地动了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妈妈…”声音又轻又哑,像羽毛一样拂过我的耳朵。
“暖暖乖,妈妈在,妈妈一直在。”我立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凑近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暖而镇定,“没事了,宝贝,没事了,手术做完了,暖暖很棒。”
她的目光在小小的病房里茫然地搜寻了一圈,最终落在我脸上,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解,小嘴瘪了瘪,眼泪无声地涌出,浸湿了鬓角的头发。“妈妈…爸爸呢?”她带着浓重鼻音,委屈地问,“爸爸…是不是又去看那个…住在医院里的阿姨了?”
“爸爸是不是又去看那个住在医院里的阿姨了?”
女儿暖暖虚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孩童最本能的委屈,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我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自欺欺人。那点卑微的、以为他至少会愧疚、会回头看一眼的幻想,被这句话彻底击得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的现实。
病房里惨白的灯光落在暖暖苍白的小脸上,那无声滑落的泪珠,每一滴都砸在我心口最软、也最痛的地方。我握着她的手,指尖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恨意,不再是模糊的情绪,而是瞬间凝成了最坚硬的寒冰,带着尖锐的棱角,刺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他不仅走了,走得义无反顾,甚至让五岁的女儿,在经历手术的痛苦和恐惧后,如此清晰、如此理所当然地知道——爸爸的选择,永远不是她。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消毒水气息灌入肺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我俯下身,用脸颊轻轻蹭掉暖暖小脸上的泪痕,声音温柔得近乎诡异:“暖暖乖,爸爸…有事在忙。不怕,妈妈在呢,妈妈会一直一直陪着暖暖,永远都不会离开暖暖。”我重复着“永远”两个字,像是在对暖暖承诺,更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血誓。
暖暖抽噎着,大概是真的太虚弱了,也可能是我的安抚起了作用,她慢慢地、带着极大的委屈再次闭上了眼睛,小手却紧紧攥着我的手指,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看着女儿重新陷入不安稳的睡眠,我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紧攥的手指,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唯恐惊扰了她。站起身,背对着病床的那一刹那,我脸上所有的温柔和脆弱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我走到病房自带的狭小卫生间,反锁上门。冰冷的白炽灯光打在镜子上,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眼底布满红血丝的脸。镜中的女人眼神空洞,像一潭死水,但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燃烧、淬炼。
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我伸出那只被他袖扣划破的手掌,伤口早已不再流血,留下一道狰狞的、结了暗红血痂的划痕,丑陋地盘踞在掌心。我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到冰冷刺骨的水流下,用力搓洗。水冲刷着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我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仿佛要洗掉什么令人作呕的脏污,直到掌心皮肤泛红、微微发白。
抬起头,我死死盯着镜子里那个眼神越来越冷的女人。水珠顺着我的下巴滴落,砸在洗手池冰冷的陶瓷边缘,碎裂开来。
“林晚,”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翕动嘴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该醒了。”
从那一刻起,那个在手术室外崩溃哭泣、卑微挽留的林晚,死了。
接下去的几天,我像一架被精密设定好的机器。白天,我寸步不离地守在暖暖病床边,喂水喂饭,轻声细语地给她读故事,哄她入睡,耐心细致地照顾她的伤口恢复。我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晚的崩溃和心死从未发生。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暖暖睡着,我拿出手机处理工作邮件,或者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时,那平静的表象下,是冰封千里的死寂和高速运转的冷酷计划。
顾淮深来过一次。是在暖暖术后第三天的傍晚。他带着一身医院消毒水和淡淡烟草混合的味道,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象征性地摸了摸暖暖的额头,问了几句“还疼不疼”、“有没有听医生话”之类的套话,眼神却飘忽不定,显然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暖暖看到他,大眼睛里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光,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想拉他:“爸爸…”
顾淮深只是敷衍地碰了碰她的小手,随即转向我,眉头微蹙,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吩咐口吻:“清漪那边情况不太稳定,情绪波动很大,我得过去守着。这边…你多费心。”他甚至没有问一句我手上的伤。
我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标准的、无可挑剔的温婉微笑,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淮深,你忙你的。暖暖这里有我,放心。”我的眼神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停留超过一秒,说完便自然地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削着手中的苹果,长长的果皮连成一线,没有一丝断裂。那份极致的平静和疏离,让顾淮深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暖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她默默地缩回小手,把小脸埋进了被子里,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
我放下水果刀和削好的苹果,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将那个小小的人儿温柔却坚定地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温度。暖暖在我怀里渐渐停止了抽泣,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襟,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妈妈,”她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哭腔,“爸爸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暖暖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我收紧了手臂,声音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暖暖,听妈妈说。爸爸喜不喜欢暖暖,那是爸爸的事情。但妈妈爱暖暖,非常非常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妈妈永远不会离开暖暖,永远不会让暖暖一个人害怕。记住妈妈的话,好吗?”
暖暖仰起小脸,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困惑,但最终,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把小脸更深地埋进我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依赖,某种关于“爸爸”的期待,在我女儿幼小的心灵里,无声地坍塌了。而我心中那座名为“复仇”和“新生”的堡垒,正在这废墟之上,以惊人的速度悄然垒砌。
出院后,回到那个曾经名为“家”的豪华公寓,一切看似恢复如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同。顾淮深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来都是行色匆匆,身上总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许清漪的香水尾调。他偶尔会应付式地问问暖暖的情况,但眼神里找不到一丝真正的关心。暖暖从最初的期待、失落,到后来渐渐变得沉默。当她那双酷似顾淮深的大眼睛望着他时,里面不再有光,只剩下一种孩童本能的、小心翼翼的疏离和观察。
而我,则像一个最高明的演员。在他偶尔在家的时候,我扮演着温顺体贴的妻子,准备好他喜欢的饭菜,熨烫好他第二天要穿的衬衫,甚至在他深夜归来时,为他留一盏玄关的灯。只是,所有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冰冷的精准和距离感,不再有丝毫温度。
暗地里,我的计划在高效而隐秘地推进。我多年的闺蜜苏晴,早已在加拿大蒙特利尔扎根,她成了我最坚实的后盾。无数个深夜,当顾淮深在许清漪的病房里扮演深情,当暖暖终于陷入安睡,我便悄悄起身,反锁书房的门,打开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视频接通,苏晴那张带着关切和义愤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晚晚,你那边怎么样?那混蛋还在医院守着那个‘林妹妹’呢?”苏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火气。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几份加密文档,“晴晴,帮我确认一下蒙特利尔那边的房源信息,环境要好,学区优先,社区安全系数要高。另外,你之前提过的那个移民律师朋友,我想尽快和他进行一次加密视频咨询,关于单方面抚养权变更和国际迁移的可行性。”
“放心,包在我身上!房子我筛选了几套,资料马上发你邮箱。律师那边也约好了,就定在后天凌晨你那边时间。”苏晴利落地应着,眼神里闪烁着和我一样的决心,“暖暖的转学手续我也在同步跟进,保证无缝衔接。资金呢?够不够?我这边的账户随时可以…”
“资金没问题。”我打断她,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我这几年自己经营的网店收益,还有婚前我父母留给我的一些信托基金,足够我们在那边安稳起步。顾淮深…他根本不知道我有这笔钱。”我点开一个加密账户,上面显示的数字让苏晴都微微咋舌。
“干得漂亮!”苏晴竖起大拇指,“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必须锤死那个渣男!让他一毛钱抚养权都别想沾边!”
我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我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录音文件、照片、就诊记录截图、甚至还有顾淮深助理私下提供的他频繁出入许清漪病房的行程记录。我点开其中一个音频文件,顾淮深冰冷不耐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孩子?麻烦!…清漪现在离不开人…有保姆有医生,死不了就行…”
这是暖暖高烧四十度那次,我打电话求他回来,他助理不小心按了录音键录下的片段。
苏晴在屏幕那头听得咬牙切齿:“妈的!人渣!”
“还有这些,”我调出暖暖幼儿园家长会的签到记录,清一色只有我的名字;暖暖生日、儿童节、各种亲子活动,顾淮深永远缺席的照片;甚至,还有暖暖画的一幅画,画上是三个小人,但代表“爸爸”的那个小人,被暖暖用黑色蜡笔用力地划掉了,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不喜欢暖暖”。这些记录,都被我小心地扫描存档。
“够了!这些足够了!”苏晴拍着桌子,“足以证明他长期严重失职,根本不配做父亲!抚养权变更协议我这边律师已经在起草了,完全符合两国法律流程。签证材料也启动加急了。”
“好。”我关闭文件夹,眼神锐利如刀,“最后的撤离路线和身份掩护,要确保万无一失。”
“放心,”苏晴露出一个狡黠又可靠的笑容,“一切都按planb进行。新身份,新起点。等你们落地,就是彻底的新生。”
视频挂断,书房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冰冷的光斑。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掌心那道早已结痂的伤痕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但这一次,痛楚不再带来软弱,反而像一枚淬火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我前进的方向。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和暗地的汹涌中悄然滑过。顾淮深依旧沉浸在他失而复得的“深情”里,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他甚至开始理所当然地享受起我的“温顺”和“省心”。
终于,日历翻到了那个被红色记号笔重重圈出的日子——顾淮深的生日。
这天,他难得地“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家。下午,他破天荒地提前回来了,大概是想扮演一下家庭和睦的戏码,或者仅仅是为了换身衣服去赴许清漪那边的“重要安排”。他走进客厅时,暖暖正坐在地毯上安静地拼着城堡积木,听到声音,也只是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小手继续摆弄着彩色的积木块,没有任何称呼,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去。
顾淮深似乎被这过分的安静弄得有些不自在,他脱掉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餐厅,眉头习惯性地蹙起:“林晚?晚上怎么安排?清漪那边…”他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端着刚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温婉面具,声音平静无波:“晚上?哦,公司临时有个跨国视频会议,比较重要,我得过去一趟。晚饭你和暖暖吃吧,菜我都准备好了,在厨房温着。”我将果盘放在茶几上,动作流畅自然,甚至对他提到“清漪”时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顾淮深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不通情理”地在他生日这天去公司加班。他脸色沉了沉,带着明显的不悦:“今天是我生日!什么会议那么重要?推了!”
“推不了。”我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风衣外套,利落地穿上身,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合作方时间定死的,关系到下半年的核心业务。你知道的,工作上的事,我一向认真。”我甚至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点歉意的微笑,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我走到暖暖身边,蹲下身,亲了亲她软软的头发,声音温柔似水:“暖暖乖,在家好好吃饭,早点睡觉。妈妈开完会就回来,好吗?”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顾淮深的耳中。
暖暖抬起头,大眼睛看了看我,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脸色不虞的顾淮深,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嗯!暖暖听话!妈妈早点回来!”她伸出小手,勾住我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带着一种只有我们母女才懂的默契。
顾淮深被彻底晾在了一边。他看着我们母女之间那种无形的、将他排除在外的亲昵氛围,脸色更加难看,却一时找不到发作的理由。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最终只是冷哼一声:“随你!”语气里充满了被忽视的不满。
我站起身,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和手包,没有丝毫留恋地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那个令我窒息的空间。我快步走向电梯,脸上所有的平静和温婉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一丝即将解脱的颤抖。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我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一个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苏晴,行动。”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载着我驶向真正的目的地——机场。后视镜里,那栋象征着囚笼的豪华公寓楼,在渐深的暮色中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城市的灯火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却照不进我冰冷的眼底。车子平稳地驶向机场方向,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掌心那道早已愈合的疤痕似乎又在隐隐发热,提醒着我那刻骨的背叛。
机场国际出发大厅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停机坪上闪烁的信号灯,如同散落的星辰。我停好车,快步走向约定好的vip休息室。推开门,苏晴立刻迎了上来,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干练西装、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正是她的律师朋友张律。
“晚晚!”苏晴用力抱了我一下,眼神里是激动和紧张交织的光芒,“一切顺利?”
“嗯。”我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转向张律,“张律师,麻烦您了。”
张律点点头,言简意赅:“时间紧迫,林女士,这是最终确认的抚养权变更协议以及相关的公证文件,请过目。所有程序已完备,具有完全法律效力。只要您签字,即刻生效。”他将一份厚厚的、装订整齐的文件递给我,又递上一支笔。
我接过文件,没有过多翻看,直接翻到需要签名的最后一页。笔尖悬在纸上,那一刹那,无数画面在我脑中飞掠而过——手术室冰冷的红灯,袖扣划过掌心的刺痛,暖暖在病床上无声的眼泪,顾淮深决绝离去的背影,还有暖暖那声带着巨大失落和委屈的“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暖暖了”…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我手腕沉稳落下,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三个清晰有力的签名——林晚,落在了那份将彻底斩断过往的文件上。签下的不是名字,是我和暖暖通往新生的通行证。
“好了。”我将签好的文件递回给张律,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份普通的商业合同。
“恭喜您,林女士。”张律郑重地接过文件,放入公文包,“法律上,您和顾暖暖小姐与顾淮深先生的关系已经厘清。接下来,是全新的开始。”
“谢谢。”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翻涌的复杂情绪。这时,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空乘制服、笑容亲切的年轻女人牵着一个穿着鹅黄色小裙子、背着卡通小书包的小身影走了进来。
“妈妈!”暖暖像只欢快的小鸟,挣脱空乘的手,扑进我怀里,小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好奇,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陌生的机场环境,“我们是要去坐大飞机吗?去找晴晴阿姨玩?”
我蹲下身,紧紧抱住她温软的小身体,感受着她蓬勃的生命力,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对呀,宝贝,”我蹭了蹭她的小鼻子,声音里带着久违的、真实的轻松笑意,“妈妈带你去坐很大很大的飞机,去一个很远很远、很漂亮的地方,那里有新的家,有新的幼儿园,还有好多好多小朋友,再也没有人会让暖暖害怕了。”
“真的吗?”暖暖开心地拍着小手,“那爸爸呢?爸爸也去吗?”
我的心微微一滞,但脸上笑容不变,语气轻快而自然:“爸爸他…工作太忙了,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啊,就妈妈和暖暖,还有晴晴阿姨,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暖暖歪着小脑袋,似乎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流露出失望,反而像是释然了什么重担,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然后用力点点头:“嗯!好!爸爸总是很忙,总是去医院陪那个爱哭的阿姨。暖暖有妈妈就够了!”她伸出短短的小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脖子,依赖地蹭了蹭。
孩子的心,澄澈如镜。谁真心爱她,谁在敷衍,她早已用自己的方式感知得清清楚楚。她此刻的释然和选择,像一道温暖的阳光,彻底驱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苏晴在一旁看着,眼眶微微泛红,她走过来揉了揉暖暖的头发:“对!暖暖以后就跟妈妈和晴晴阿姨混!阿姨带你去吃最好吃的枫糖,看最漂亮的枫叶!”
登机的广播适时响起,温柔的女声回荡在休息室。
“前往蒙特利尔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acx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走吧,”我站起身,一手紧紧牵着暖暖的小手,一手拎起简单的随身行李,目光坚定地望向登机口的方向,“我们回家。”
新的家,真正属于我和暖暖的家。
引擎巨大的轰鸣声穿透机舱壁,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奔向自由的震颤。巨大的波音客机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昂首冲入漆黑的夜空。机舱内灯光调暗,营造出适合长途旅行的静谧氛围。暖暖靠在我身边靠窗的位置,小脸贴着冰冷的舷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下方那片越来越远、璀璨如星河的城市灯火。那灯火编织的巨网,曾是我们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如今,正急速地缩小、黯淡,最终被云层彻底吞没。
“妈妈,”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的边缘,声音里带着长途飞行特有的困倦,却又掩不住对新世界的好奇,“我们要飞多久呀?新家…是什么颜色的?”
我侧过身,替她掖了掖滑落的薄毯,手指轻柔地拂开她额前柔软的碎发。“要飞很久很久,暖暖可以睡一觉。等暖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就亮了,我们就到了。”我的声音很轻,像在哼一首温柔的催眠曲,“新家的颜色啊…妈妈猜,一定是暖暖最喜欢的、像太阳一样暖暖的黄色,还有像天空一样干净的蓝色。”
“像太阳一样…”暖暖喃喃重复着,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扇动了几下,终于抵抗不住沉沉的睡意,小脑袋一歪,枕在我的手臂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机舱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引擎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我低下头,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笃定。就在这时,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不是电话,没有铃声,只有一条新信息的提示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发信人:顾淮深。
我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一瞬,然后点开。
信息的内容只有一张照片,拍得有些模糊,显然是在光线不佳的环境下随手拍的。照片上,是一个巨大的、造型精美的翻糖蛋糕。蛋糕主体是纯净的白,上面用粉色的糖霜勾勒出精致繁复的花纹,最顶层的巧克力牌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四个字——“清漪最爱”。
下面跟着一行他简短冰冷的文字,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蛋糕我让助理放冰箱了。明天清漪出院,晚上家宴,你和暖暖必须到场。六点。】
家宴?为了庆祝许清漪出院的家宴?还要我和暖暖必须到场?
一股冰冷的嘲讽瞬间席卷了我,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为冷笑。他甚至懒得编造一个为他自己庆生的理由!在他心里,所谓的“家”,所谓的“生日”,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迎接他那位“清漪最爱”的回归!我和暖暖,不过是这场盛大“家宴”里必须出场的、用来粉饰太平的道具!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我最终没有回复任何文字。只是点开信息详情,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长按,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联系人】的选项。
屏幕上跳出确认提示:【确定删除联系人“顾淮深”?】
我的指尖没有一丝颤抖,稳稳地落在【确定】上。
屏幕闪烁了一下,“顾淮深”三个字,连同那条刺眼的蛋糕照片信息,瞬间从我的通讯录里彻底消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一道污痕,干净利落。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手机屏幕,将它随意地塞进座椅前方的置物袋里,仿佛丢开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机舱内重新陷入昏暗的宁静。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暖暖睡得更安稳些,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删除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是过去七年所有的自欺欺人,所有卑微的等待,所有被视作尘埃的付出。从此刻起,林晚和顾暖暖,与顾淮深这个人,再无瓜葛。
飞机平稳地穿行在万米高空的云海之上,朝着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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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深烦躁地将手机丢在办公室宽大的红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信息发送成功的界面,收件人是“林晚”。那条带着蛋糕照片和命令式口吻的信息,孤零零地悬在对话框里,没有任何回复。时间显示,距离发送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小时。
“搞什么!”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扯开束缚了一整天的领带,昂贵的丝质领带被他随手扔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一种莫名的不安和被打乱计划的愠怒在他心头交织。他习惯了林晚的顺从,习惯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一句话,她就会立刻处理好一切。可这一次,她的沉默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他异常不舒服。
是为了他生日那天去公司加班的事?还是…因为他对暖暖的疏忽?顾淮深捏了捏眉心,试图压下那股没由来的烦躁。清漪刚出院,情绪还很脆弱,需要他全部的精力去安抚。林晚作为妻子,难道连这点体谅都没有?还要在这种时候闹脾气?
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林晚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单调的等待音,而是冰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空号?!
顾淮深猛地从真皮座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椅子腿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手机屏幕,仿佛要把它盯穿。空号?怎么可能?林晚的手机号用了多少年了?他下意识地又拨了一遍家里的座机。
漫长的等待音之后,依旧是无人接听。死一般的寂静从听筒里蔓延出来,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奢华的办公室。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顾淮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他猛地转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像一阵旋风般冲出了办公室,甚至来不及理会身后助理错愕的呼喊。
黑色的宾利如同离弦之箭,在傍晚拥堵的车流中疯狂穿梭。顾淮深脸色铁青,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盘旋、放大——她走了?她带着暖暖…走了?
不!不可能!林晚那个女人,温顺得像只家猫,她能有这个胆子?她离了他顾淮深,能去哪里?她怎么活?
车子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停在公寓楼下。顾淮深几乎是撞开车门冲了下来,连电梯都等不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用指纹和密码慌乱地解锁大门。
“林晚!暖暖!”他冲进玄关,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惶。
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客厅里一切如常,昂贵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意大利真皮沙发摆放得一丝不苟,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然而,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空旷和…冷清。
没有暖暖穿着小拖鞋啪嗒啪嗒跑过来的声音,没有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没有电视里播放的幼稚动画片的声响…什么都没有。这个耗费巨资打造的“家”,此刻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坟墓。
顾淮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像一头困兽,跌跌撞撞地冲进主卧。衣帽间里,属于林晚的那一侧,空了大半。她常穿的那些质地良好但款式保守的衣物不见了,只剩下几件他给她买的、价值不菲却几乎没见她穿过的晚礼服和皮草,孤零零地挂着,像是对他无声的嘲讽。梳妆台上,她常用的护肤品、简单的首饰也消失了,台面干净得反光,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曾经放过首饰盒的印痕。
他猛地转身,冲向隔壁的儿童房。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属于孩子的奶香味扑面而来。然而,房间里同样空了大半。暖暖的公主床还在,但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属于她的那些毛绒玩具、绘本、小书包…全都不见了!房间里干净得不像一个五岁孩子生活过的地方,只有地毯上散落着几支被遗忘的蜡笔,还有书桌角落里,堆着一小叠被暖暖涂鸦过的画纸。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顾淮深彻底淹没。他踉跄着扶住门框,才勉强稳住身体。她真的走了!她竟然真的敢带着他的女儿跑了!
“林晚!!”一声暴怒的嘶吼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被背叛的狂怒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切的恐慌。他像疯了一样在公寓里横冲直撞,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任何一点线索。他冲到书房,打开电脑,电脑设置了密码,他试了林晚的生日,暖暖的生日,甚至他自己的生日,全部错误!冰冷的拒绝提示像耳光一样扇在他脸上。
他跌坐在书房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昂贵的红木书柜,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就在这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无意识地扫过书桌下方那个平时被忽视的角落。
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静静地躺在那里。袋口敞开着,似乎是被匆忙间遗落,或者…是故意留下?
顾淮深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起那个文件袋。袋子很轻,里面似乎没有装太多东西。他粗暴地撕开封口,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几张散落的a4纸飘落在地板上。最上面一张,抬头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灼伤了他的眼睛——
**《抚养权变更协议》**
下方,“顾暖暖”的名字后面,监护人一栏,清晰无比地印着两个字:**林晚**。而父亲“顾淮深”的名字旁边,是刺目的、冰冷的一行字:“经法律程序确认,自愿放弃抚养权及探视权(具体条款详见附件)”。
自愿放弃?
“放屁!!”顾淮深目眦欲裂,一股狂暴的怒火直冲头顶,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手抓住那几张薄薄的纸,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撕扯!
“嘶啦——嘶啦——”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公寓里格外刺耳。洁白的纸片如同绝望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脚边,落在那冰冷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他撕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那个名字,那份判决,连同那个女人带来的所有背叛和耻辱,都彻底撕成齑粉!
就在最后一片纸屑从他指缝间飘落时,一张被折叠得方方正正、夹杂在文件里的画纸,也随之滑落,无声地摊开在地板上。
顾淮深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张画。
那是暖暖的画。用稚嫩却明亮的蜡笔涂抹出的世界。
画纸的上方,是一个大大的、金灿灿的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太阳下面,是一座漂亮的房子,有着红色的屋顶和蓝色的墙壁,烟囱里还冒着歪歪扭扭的白烟。房子前面,是三个手拉着手的小人。左边的小人穿着裙子,梳着辫子,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妈妈”;右边的小人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小裙子,是“暖暖”;中间那个稍微高一点的小人,穿着裤子,本该是“爸爸”的位置…
那个代表“爸爸”的小人,却被一种近乎发泄般的力道,用黑色的蜡笔,狠狠地、重重地、涂掉了!黑色的线条粗暴地覆盖了原本的轮廓,只留下一个面目全非的、丑陋的黑色污迹。在那团刺眼的黑色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稚嫩的字迹,像是孩子后来才添上去的,小心翼翼地写着:“新家,暖暖和妈妈,还有晴晴阿姨(太阳)”。
新家…没有爸爸的位置?
顾淮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他死死地盯着画上那个被彻底抹去的“爸爸”,盯着那行宣告他彻底出局的小字。暖暖…他的暖暖,用她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将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驱逐了?就因为…他选择了清漪?
巨大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伴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窒息般的痛楚。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踉跄一步,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感官都被那张画、那团黑色的污迹、那行小小的字死死攫住。
就在这时,被他丢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中亮起刺眼的光。
顾淮深像是被那震动惊醒,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手机屏幕。
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新信息的预览:
【枫糖物语】顾先生您好,您于今日18:02分预订的八寸翻糖蛋糕“清漪最爱”已制作完成,请凭取货码xxx于19:00前到店领取。祝许清漪小姐身体康复,生日快乐!
“清漪最爱”…
这四个字,此刻像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钉在了顾淮深的眼前。他刚刚撕碎的协议纸屑还散落在脚边,暖暖那幅将他彻底抹去的画还摊在冰冷的地板上,而这条蛋糕店的提示信息,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伪装。
“嗬…”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向旁边冰冷的墙壁!
“砰!”
一声闷响。指骨与坚硬墙面的撞击带来钻心的剧痛,皮肤瞬间破裂,鲜血顺着雪白的墙壁蜿蜒流下,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但这肉体上的疼痛,比起心口那被彻底掏空、被反复凌迟的剧痛,根本不值一提。
他颓然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依旧辉煌,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这曾经象征着他财富和地位的夜景,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嘲讽。他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却在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彻头彻尾的、无法挽回的…失去。
失去的是什么?是那个温顺沉默、被他视作理所当然背景板的妻子?是那个会用软软声音喊他“爸爸”、他却从未真正耐心陪伴过的女儿?还是一个…他从未珍惜、此刻才惊觉早已融入骨血、却被他亲手推开的…“家”?
他不知道。巨大的茫然和冰冷的绝望如同粘稠的墨汁,将他层层包裹,拖向无底的深渊。
他维持着那个颓然瘫坐的姿势,很久很久。直到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平息,灯火一盏盏熄灭,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下来。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目光再次落在地板上那张刺目的画上。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那张被暖暖涂鸦的画纸,从冰冷的纸屑堆里捡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捧起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易碎的稀世珍宝。
他就这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一动不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空洞地盯着画纸上那轮被暖暖涂得金灿灿的太阳,盯着那座没有他位置的蓝顶红墙的房子,盯着那个被黑色蜡笔狠狠划掉、面目全非的“爸爸”轮廓。
那轮蜡笔涂抹的太阳,在他失焦的瞳孔里,燃烧着,却散发不出丝毫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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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另一端,蒙特利尔。
清晨的阳光,带着与北半球截然不同的清冽气息,慷慨地洒满窗台。新租住的联排别墅里,空气清新,弥漫着松木和阳光的味道。开放式的厨房里,飘出煎蛋和枫糖浆混合的诱人甜香。
暖暖穿着崭新的、印着卡通小浣熊的睡衣,像一颗充满活力的小炮弹,“噔噔噔”地从铺着柔软地毯的楼梯上跑下来。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亮得像洗过的黑葡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对新一天的兴奋和好奇,再也找不到一丝阴霾。
“妈妈!晴晴阿姨!太阳公公真的比我们起得还早吗?”她欢快地扑到正端着餐盘走向餐桌的苏晴腿边,仰着小脸问道。
苏晴笑着弯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是呀!这里的太阳公公可勤快了!暖暖快看外面!”
暖暖立刻跑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踮起脚尖向外望去。窗外,是一个被精心打理过的小花园,初秋的枫树叶子边缘已染上淡淡的红晕。更远处,社区干净的道路上,金发碧眼的小朋友们背着书包,牵着父母的手,正蹦蹦跳跳地去上学。天空是那种澄澈到心坎里的蔚蓝,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哇!”暖暖发出一声惊叹,小脸几乎要贴在玻璃上,“好漂亮!像暖暖画的新家一样!”
我端着温热的牛奶走过来,将杯子放在铺着格子桌布的原木餐桌上,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儿兴奋的背影上。阳光穿过玻璃,在她蓬松的发顶跳跃,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她身上那种久违的、无忧无虑的活力,像一泓清泉,悄然涤荡着我心中最后一丝尘埃。
“暖暖,来吃早餐了。”我轻声唤她,“吃完早餐,妈妈和晴晴阿姨送你去新的幼儿园,那里有很多新朋友在等你哦。”
暖暖立刻转身跑回来,爬上高高的餐椅,小短腿晃悠着,拿起涂了厚厚枫糖浆的松饼,满足地咬了一大口,嘴角沾上了亮晶晶的糖浆。她含糊不清地说:“嗯!新朋友!暖暖要画一个比太阳还大的画送给他们!”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看向我,带着点小得意,“妈妈,暖暖的新蜡笔呢?暖暖要画一个最最最亮的太阳!”
“在这里。”我笑着,从旁边柜子上拿下一个崭新的、足有三十六色的超大盒装蜡笔,放在她面前。包装盒上印着绚丽的色彩,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暖暖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发出惊喜的欢呼:“哇!谢谢妈妈!”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琳琅满目的色彩瞬间映入眼帘。她伸出小手,在里面认真地挑选着,最终,拿起了一支最饱满、最耀眼的金黄色蜡笔。蜡笔的笔身还散发着崭新的、淡淡的蜡香。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洁白的画纸,铺在桌面上。小手握着那支金黄色的蜡笔,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在纸的上方,用力地、稳稳地,画下了一个大大的、圆圆的轮廓。她的动作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犹豫和怯懦,而是充满了自信和明亮的欢喜。
金黄色的蜡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令人愉悦的轻响。一个浑圆的、饱满的、仿佛能散发出真实热量的太阳,在她稚嫩的笔下诞生了。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那轮金色的太阳上,让它看起来更加鲜活、更加温暖,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我站在暖暖身后,静静地看着。看着那轮真正的太阳,在她小小的画纸上冉冉升起,照亮了洁白的纸面,也照亮了她明亮的眼睛,更仿佛照亮了我们眼前这条崭新的、铺满阳光的路。
窗外,蒙特利尔湛蓝的天空下,真正的太阳正越升越高,将万丈金光毫无保留地洒向这片陌生的、却充满希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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