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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惊醒(楚易安冰冷陆子谦)已完结,异世惊醒已完结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3:19:31 

地牢里冰冷的石砖硌得骨头生疼,铁锈混合着腐烂的气息直冲天灵盖。

这是我穿进这本狗血古言的第十四年,距离系统承诺「活到及笄就能回家」的日子,仅剩三个月零七天。

可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的「及笄礼」,会在阴冷潮湿的天牢里举行。

1

一个月前,我还是镇国公府千娇万宠的嫡女沈玉淑。

异世惊醒(楚易安冰冷陆子谦)已完结,异世惊醒已完结

父亲是威震北疆的镇国公,哥哥是前途无量的少将军,母亲温柔慈爱。

而现在,父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哥哥被扣上「通敌叛国」的滔天罪名,连累三十万边军魂断雁门关。

母亲……就在三天前,在我面前,被粗暴地拖出行刑,临死前那声嘶力竭的「沈家冤枉!」还在我耳畔回荡,带着血沫。

而我,之所以还能在这地狱般的角落苟延残喘,全靠那个男人,曾经的太子,如今的废人,楚易安。

「听说了吗?废太子真是疯了,为了个罪臣之女,在御书房外硬生生跪了三天三夜,膝盖都烂了,自请废黜储位,才从陛下手里抠出这么一条贱命……」

狱卒的窃窃私语像毒蛇钻进耳朵,带着幸灾乐祸的凉薄。

值吗,我也想问。

意识里,那个沉寂多年的机械音冰冷地响起:【宿主沈玉淑,距离强制遣返:89天23小时58秒,达成「真爱成婚」条件可永久滞留,请尽快抉择。】

红色的倒计时在脑海中闪烁,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真爱?成婚?在满门抄斩,身陷囹圄,朝不保夕的此刻,系统冰冷的提示像个荒谬的黑色幽默。

2

铁窗外透进一丝惨淡的光,刺得眼睛生疼,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

十四年前,我成了落水身亡的镇国公嫡女。

现代社畜的灵魂被困在深闺绣楼,简直要被憋疯了。

于是,「京城第一纨绔沈珏公子」横空出世,顶着亲哥的名头,女扮男装,翻墙溜号,招猫逗狗,玩得不亦乐乎。

那日阳光正好,我刚豪气地给了个路边小乞丐一锭银子,转眼就被那「小可怜」摸走了荷包。

就当我尴尬地杵在糖葫芦摊前,被小贩鄙夷的目光凌迟时,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托着我的荷包递了过来。

「公子,可是在找这个?」声音清朗温润,如玉石相击。

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深邃眼眸。

月白云纹锦袍,身姿如修竹,通身气度矜贵非凡。

后来我才知,这位「路人甲」,竟是当朝太子楚易安。

可惜当时,我只当他是哪家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为表感谢,我热情地拉着他钻进了我私藏的宝藏小破馆子,「老张头食肆」。

门脸油腻破旧,他刚踏进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折扇挡了挡鼻尖。

我却浑然不觉,熟稔地喊道:「张伯!老样子,双份!再来壶您压箱底的『醉春风』!」

酒菜上桌,他起初带着审视,夹了一筷子不起眼的红烧肉。

肉块入口即化,酱香浓郁,他眼中瞬间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艳。

「如何?不输醉仙楼吧?」我得意地挑眉。

他矜持地点点头:「尚可。」嘴角却微微上扬。

几杯「醉春风」下肚,我原形毕露,大着舌头把京城哪家赌坊隐蔽,哪家青楼的姑娘曲子弹得好,甚至陆子谦那家伙几岁还尿床的糗事都抖落了个干净。

他坐在我对面,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眼神却像探照灯,仿佛要将我看穿。

临别,我拍着他的肩,故作高深:「兄弟,有缘自会相见!」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笑意更深:「拭目以待。」

3

再见,是在死对头陆子谦的诗会上。

我被母亲关了三个月「禁闭」,好不容易钻了狗洞爬出来,就是为了砸场子!

醉仙楼雅间,我磕着瓜子,冷眼瞧着楼下陆子谦人模狗样地接受众人吹捧。

他一身宝蓝锦袍,玉冠束发,摇着折扇,端的是「清风朗月陆公子」。

呸!装!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轮到他压轴作诗,果然引得满堂喝彩,眼看就要坐实「魁首」。

这能忍?

我一把推开包厢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大步走到中央书案前,提笔蘸墨,无视自己那手惨不忍睹的「狗爬字」,刷刷写下剽窃来的千古名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满场死寂。

字丑得惊心动魄,诗却温柔细腻,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陆子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变得铁青,捏着折扇的指节泛白。

好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爆发出震天的喝彩与掌声!

「好!好气魄!」

「沈公子大才!当为魁首!」

我得意地压压手(模仿某领导人),故作谦虚:「雕虫小技,献丑献丑!」

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那位「月白锦袍公子」,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欣赏,甚至,有一丝了然的兴味,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趁着陆子谦还没从打击中回神,我脚底抹油,溜了,深藏功与名?

不,是怕被陆子谦的眼神杀死!

临走前,似乎还听到他咬牙切齿的低吼:「沈!珏!」

4

命运的转折在中秋宫宴。

长公主,陆子谦的头号爱慕者,故意撺掇皇后:「早闻镇国公府嫡女沈玉淑才貌双绝,今日佳节,何不让我等开开眼界?」

皇后凤目含笑,带着审视看来:「哦?沈小姐意下如何?」

我娘在桌下死死捏住我的手,冷汗都出来了。

她闺女几斤几两她能不知道?琴棋书画,样样稀松!我安抚地回握她,眼神示意:看我的。

我盈盈一拜,声音清脆:「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想看,是玉淑的荣幸。容臣女稍作准备。」我在夏荷耳边低语几句。

片刻后,丝竹声变。

我换上一身火红如焰的衣裙,怀抱琵琶,赤足踏入殿中。

随着清越的琵琶声起,身姿翩然若惊鸿,水袖翻飞似流云,旋转,腾挪,下腰……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充满力量,将古典的柔美与现代的张力完美结合。

月光洒落,仿佛披上一层银纱。

一舞终了,满殿落针可闻。

皇后率先回神,凤眸亮得惊人,连声赞道:「好!好一曲《惊鸿》!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镇国公夫人,养了个好女儿!」

赏一柄莹润剔透的羊脂玉如意。

我娘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长公主精心描画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精心准备的才艺在我这「惊鸿一舞」面前,彻底成了笑话。

那憋屈又嫉恨的表情,让我心里爽翻了天。

溜出大殿透气,却冤家路窄,撞见了楚易安。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探究:「沈姑娘,我们是否见过?」

我心猛地一跳!女扮男装冒充哥哥可是大罪,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殿下认错人了!」行了个礼,落荒而逃,像只受惊的兔子。

5

宫宴的余韵未散,北疆惊雷骤至。

父兄出征,噩耗传回,通敌叛国,三十万将士埋骨黄沙,巨大的荒谬感将我淹没。

母亲当场晕厥,醒来后便有些神志不清,只反复念叨「冤枉」。

御林军如狼似虎包围了国公府。

明黄的圣旨展开,宣读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字字诛心:「……罪臣沈巍,通敌叛国,致边关失守,将士殒命……其子沈珏,附逆……沈氏满门,罪不容诛!着,抄家!沈氏主母及沈玉淑……收押天牢,候审!」

「冤枉!我夫君和儿子绝不会叛国!」母亲凄厉的哭喊被粗暴打断,像破布一样被拖走。

我被人反剪双手,拖入阴暗潮湿的天牢。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将我淹没。

母亲在高烧呓语中迅速衰弱下去。

一个月后,她在绝望中被拖走,再也没有回来。

我蜷缩在角落,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行刑号令,心彻底死了。

系统的倒计时成了唯一的计时器:【距离强制遣返:30天。】

6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时,沉重的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刺目的光线中,站着一个身影。

他不再是那个矜贵优雅的太子,锦袍沾满尘土,脸色苍白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身形甚至有些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

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坚定,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死死锁住我。

「阿淑,」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跟我走。」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他冰凉却有力的手牵上马车。

车轮滚动,碾过我的心。

「为什么?」我干涩地问,声音像破风箱,「为什么不救我娘?」巨大的悲伤和一丝尖锐的怨怼几乎将我撕裂。

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紧紧握住我冰冷的手,仿佛抓住最后的浮木:「对不起……阿淑,我用尽了所有……只能换下你一人。皇帝……不会允许沈家血脉有丝毫翻盘的可能,留下你,已是他的底线。」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我喜欢你。跟我走,离开这里,我们成亲,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家?国?仇?怨?在灭顶的绝望和眼前这唯一的生机面前,在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和这个男人滚烫的告白之间,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茫然又用力地点了头。

至少,他能给我一个暂时的「家」,一个……或许能完成系统任务,有活下去的机会。

【距离强制遣返:25。达成「真爱成婚」条件可永久滞留。】

7

我们去了江南。

水乡温柔,烟雨朦胧。

他化名楚安,我成了他的妻子沈氏。

租下一个临水的小院,白墙黛瓦,推开窗就能看到摇橹的乌篷船。

日子简单得近乎虚幻。

曾经执笔批阅奏章的手,笨拙地学着劈柴,虎口磨出了水泡,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太子殿下,被我指挥着爬上屋顶修补漏雨的地方,狼狈不堪。

我尝试着洗手作羹汤,不是咸了就是糊了,他却总是面不改色地吃完,笑着说「有家的味道」。

我们一起在晨曦微露时看渔舟唱晚,在夕阳西下时沿着青石板路漫步,在喧闹的茶楼里,听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着京城最新的传奇,关于废太子如何为一个罪臣之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

每当这时,他握着我的手便会微微收紧,而我,则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那些血与火的过往,仿佛被江南的温柔水汽暂时隔绝了。

在他的陪伴下,心底的伤痛被一点点抚平。

我爱上了他煮的粗茶,爱上了他劈柴时专注的侧脸,爱上了他笨拙却真诚的温柔。

我想留下来,永远留在这个有他的世界。【距离强制遣返:20天。达成「真爱成婚」条件可永久滞留,请确认】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我们成亲吧,易安。」某个雨后的黄昏,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说,「真正的成亲。」

他身体明显一僵,随即眼中迸发出光芒,手臂猛地收紧,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里:「好!委屈你了,阿淑,我如今……给不了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我不要那些,」我伸手捂住他的唇,眼中是纯粹的幸福和坚定,「我只要你。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们开始笨拙而认真地筹备婚礼。

他亲手写了婚书,字迹苍劲有力,我熬夜缝制嫁衣,针脚歪歪扭扭,他偷偷去镇上最好的银楼,用典当最后一块玉佩的钱,打了一对并蒂莲的银簪,我学着剪大红的喜字,贴满了小小的窗户。

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浸透着对未来无尽的期待和甜蜜。

系统,回家?似乎都被这浓烈的幸福暂时驱散了。

我只想和他共度余生,在这个江南小镇。

8

婚礼定在二月初八,黄道吉日。

初七的夜晚,月色如水,温柔地洒满小院。

我忍不住换上那件自己缝制的,不算精美却饱含心意的嫁衣,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裙摆漾开羞涩的弧度:「好看吗?」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恋,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他几步上前,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带着微颤的激动和无比的珍重:「好看,我的阿淑,是这世间最美的新娘。」

我们相拥坐在院中的石阶上,看着满天星斗,畅想着明日礼成后的生活。

他说要在后院为我种满桃花,春天落英缤纷;我说要教他唱现代的情歌,跑调也不许笑……空气里弥漫着化不开的甜腻和对未来的憧憬。

【距离强制遣返:24小时00分00秒。强制遣返程序启动,不可逆转】系统冰冷无情的提示音,在脑海中炸响,红色的倒计时闪烁。

我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不!还有一天,明天!明天我们就成亲了,只要礼成,我就能留下来!

「易安……」我猛地抬头,急切地想要告诉他一切,告诉他我的来历,告诉他系统的存在,告诉他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想紧紧抓住他,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阿淑?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异样,低头关切地问,眼神温柔。

就在这时,「哒哒哒哒——!」急促得如同索命符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以惊人的速度撕裂了江南宁静的夜,紧接着,院门被拍得震天响。

楚易安眉头紧锁,刚起身,一名风尘仆仆,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脸上毫无血色,喊道:

「公子!夫人!京城……京城八百里加急!太后……太后娘娘……于丑时……薨了!」

「国丧!全国……国丧!」

轰——!!!

一瞬间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浑身冰冷刺骨,如坠无边地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三年,系统只给我最后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倒计时的红光还在眼前闪烁。

「不……不可能……不会的……」我失神地喃喃,徒劳地伸手,死死抓住楚易安胸前的衣襟,像是要抓住飞逝的流沙,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阿淑!别怕!只是……只是推迟而已!三年……我们等得起!」他显然也被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震懵了,但看到我瞬间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样子,巨大的恐慌压倒了一切。

他用力回抱住我,手臂收得死紧,仿佛想用身体替我挡住这残酷的命运,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急切地安抚:「没事的,阿淑,我们等!多久我都等!你别吓我!」

【00:00:59…00:00:58…00:00:57…】倒计时的秒针,如同死神的脚步,在我脑中无情地跳动!

最后的时刻,来得如此迅猛而残忍。

月光下,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开始变得透明,像阳光下的薄冰,正一点点消融,紧接着是手臂,身体……一种无法抗拒的抽离感席卷全身!

「易安——!」我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嘶喊出声,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死死环抱住他的腰,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绝望和滔天的愧疚。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必须走了……系统……任务……我回去了……我……」

身体越来越轻,意识像退潮般迅速模糊。

他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坚实,他的心跳那么有力,那么清晰,可我却再也抓不住了。

我看到他脸上瞬间凝固的,如同世界崩塌般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看到他本能地,徒劳地伸手想抓住我消散的身体,却只徒劳地穿过一片虚无的光影。

看到他深邃的眼眸中,滚落下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砸落在虚空之中……

「阿淑——!!!」那一声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呼喊,成为我在这异世听到的……最后绝响。

江南温柔的夜风拂过,带着水汽和桃李的芬芳,却再也吹不到我逐渐消散的灵体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跪倒在地,怀中紧紧抱着那件瞬间失去支撑而委顿在地的大红嫁衣的身影。

9

现代,熟悉的出租屋。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身上。

楚易安最后那声绝望的嘶喊,犹在耳边轰鸣,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心口剧痛。

是梦吗,那十四年的刻骨铭心,抄家灭门的锥心之痛,天牢的绝望阴冷,江南小院的短暂甜蜜,还有那撕心裂肺,眼睁睁看着自己消散的生离死别……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淋淋的温度。

我发疯般冲到书架前,颤抖的手指在蒙尘的书脊上划过,最终狠狠抽出那本封面古风,名为《权倾天下:冷戾太子的掌心娇》的古言小说。

书页冰凉,带着陈旧的纸张气息。

我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害怕面对最终的审判,手指哆嗦着,近乎粗暴地翻到结局页。

冰冷僵硬的印刷体,残酷地映入眼帘:

废太子楚易安,于太后国丧期间,趁京畿守备空虚,联合边军旧部及以陆子谦为首之文臣集团,起兵清君侧。

历时一年,攻入皇城,登基为帝,改元昭武。

昭武帝在位三十载,励精图治,海晏河清,开创「昭武盛世」。

然,终身未立后纳妃,膝下无嗣。

晚年常独坐深宫,对一陈旧荷包出神,荷包内藏一对断裂翡翠耳坠,据说是心爱之人的遗物,临终前紧握此荷包,含笑而逝。

后世谓之「孤鸿帝」。

国师陆子谦,辅佐昭武帝登基有功,权倾朝野,然终身未娶。

晚年于府中自筑一阁,名「惊鸿」,内置一红衣女子怀抱琵琶之画像,常独坐其中,抚膝不语。

野史秘传,其双腿残疾,乃当年为救沈氏女,力证沈家清白,于丞相府书房前长跪月余,寒气入骨所致。

视线被汹涌而出的泪水彻底模糊,扭曲。滚烫的液体砸落在冰冷的书页上,晕开了墨迹。

原来,那不是梦。

原来,无相寺净慧和尚那句被我不屑一顾的谶语,早已一语成谶,写尽了我这异世飘萍的宿命。

「异境魂魄,越界而来,颠倒乾坤,天煞孤星,难享圆满。」

我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紧紧抱着那本承载了我十四年时光的书。

窗外,是现代都市永不熄灭的喧嚣霓虹,车水马龙,光影流转。

(全文完)

番外一:楚易安·掌心沙

江南的雨,总是下得缠绵又恼人。

楚易安坐在廊下,看着雨丝织成帘幕,将小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绿里。

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旧荷包。

针脚歪斜,布料普通,是当初闹市初遇时,她从腰间解下又遗失的那个。

他记得她递银子给小乞丐时,眼底清澈的怜悯,记得她丢了荷包,站在糖葫芦摊前,强装镇定却微微泛红的耳根,记得她拉着自己钻进那间油腻破旧的小馆子时,狡黠又得意的笑,像只偷了腥的猫。

「这里的味道,不输醉仙楼。」她信誓旦旦,眼睛亮得像坠了星子。

他尝了,确实独特。

但她不知道,他尝过御厨的手艺,醉仙楼更是常客。

那晚让他觉得「不输」甚至更胜的,是她眉飞色舞,毫无拘束的鲜活模样,是那自酿米酒也盖不住的,属于「沈珏」公子的勃勃生气。

中秋宫宴那抹惊鸿般的红影,彻底烧穿了他冷静自持的表象。

他捏碎了酒杯,浑然不觉碎片刺入掌心。

花园里她惊慌失措的否认,更坐实了他的猜测,那个闹市仗义疏财又被摸包,带他钻苍蝇馆子的「沈珏」,就是眼前这位名动京城的国公府嫡女,沈玉淑。

他从未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好奇与探究欲,像一团隐秘的火,在心底悄然滋生。

北疆噩耗传来,父皇眼中闪过的不是悲恸,而是如释重负和冰冷的算计。

楚易安瞬间就明白了。

什么通敌叛国,不过是一场针对功高震主的镇国公,精心策划的屠杀,三十万将士的血,沈家满门的命,都是父皇巩固皇权的祭品。

他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

雨水混着冷汗,浸透锦袍,膝盖下的石砖冷得像冰。

玄十一跪在一旁苦苦哀求:「殿下,不值得!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背上污名,放弃江山社稷啊!」

「滚!」他喉咙嘶哑,前程?污名?江山?

他只觉得恶心,这龙椅之下,垫着多少忠骨冤魂。

他若连眼前这个鲜活的人都护不住,这储君之位,要来何用,他要这江山,日后自己来取。

「你当真要用太子之位,换一个罪臣之女的命?」父皇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儿臣只要沈玉淑一命。」他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割裂了父子间最后的情分。

他知道,父皇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个名正言顺废掉他,又不至于引起朝野动荡的借口。

他用储君之位,换来了她走出天牢的许可。代价是,从此他是废太子楚易安,一个被皇室放逐的「污点」。

天牢里,她形销骨立,眼神空洞得像蒙尘的琉璃。

她问为什么救她,为什么不救她娘?

他无法告诉她,她的父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们的死是皇权倾轧的牺牲品。

这个真相太沉重,太危险,会把她彻底压垮,他只能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说:「阿淑,别怕,有我在,我们回家。」

江南的日子,是他偷来的一捧蜜糖。

看她笨拙地学煮饭烫到手,看她叉着腰指挥他修漏雨的屋顶,看她穿着粗布衣裳在河边浣纱,笑得比京城任何一位盛装贵女都要明媚。

他学会了劈柴,学会了挑水,手掌磨出了薄茧,心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她要嫁给他时,他感觉整颗心都被幸福涨满了。

没有凤冠霞帔又如何,没有十里红妆又如何,他楚易安的妻,只需是他心尖上的阿淑。

他亲手写了婚书,笨拙地剪了大红的喜字,偷偷去镇上最好的银楼,用最后一点体己钱,打了一对并蒂莲的银簪。

他想,等成了亲,就告诉她一切。告诉她,他不是冲动,他早已暗中联络了父兄的旧部,搜集证据。

他要为她,为沈家,讨一个真正的公道,他要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一个安稳的未来。

初七的夜,她穿着刚做好的嫁衣,在月光下转圈。

红裙如火,映着她娇艳的脸庞,美得让他窒息。

他拥她入怀,只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明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他吻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微颤的激动。

「嗯!」她用力点头,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璀璨光芒,却又藏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决绝。

太后的死讯,像一道晴天霹雳,将他所有的憧憬和承诺劈得粉碎。

三年国丧,他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看着她眼中迅速熄灭的光,看着她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变得透明……

「阿淑!」他惊恐的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片虚无的月光。

她在他怀中,像流沙般消散,只留下破碎的话语:「对不起……我不是这里的人……系统……任务……」

怀中空荡冰冷,只有那件大红的嫁衣委顿在地,像一团凝固的血。

「啊——!!!」他跪倒在地,发出哀嚎。

什么太子!什么江山!什么复仇!他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他的阿淑回来!

可回应他的,只有江南无尽的夜雨,和手中那件冰冷的嫁衣。

后来,他起兵了。

陆子谦拖着残腿找来,带来了他这些年暗中搜集的证据,足以证明沈家清白的铁证。

两人联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用兵如神,一个运筹帷幄。

仇恨和失去她的巨大空洞,成了他燃烧生命的燃料。

他变得冷酷,铁血,所向披靡。

登基为帝那日,金銮殿上,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他身着龙袍,坐在冰冷的龙椅上,俯瞰着匍匐的臣民。

权力巅峰,却只觉得无边孤寂。

他兑现了对陆子谦的承诺,给了他国师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陛下,可需重开选秀,充实后宫?」内侍总管小心翼翼地问。

他沉默良久,目光落在龙案一角,那里静静躺着那个旧荷包,里面藏着当年她遗落的一只翡翠耳坠。

「退下。」声音疲惫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后宫?这天下,再无人能穿那件红色的嫁衣了。

年老时,他常独自坐在御花园的桃树下。

桃花开了又谢,像极了江南小院外的那一树。

「阿淑……」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映着纷飞的花瓣,「你说有缘自会相见……可这一世,终究是朕……负了约。」

弥留之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了掌中那枚温润的旧荷包和断裂的耳坠。

意识模糊间,仿佛又看见她穿着嫁衣,在月光下对他盈盈浅笑。

「易安,我回来了。」她的声音那么清晰。

他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释然的弧度,缓缓闭上了眼睛。

掌心,那枚小小的耳坠,硌着皮肉,是他一生未能握住的沙。

史官提笔,墨落竹简:昭武帝楚易安,开疆拓土,中兴国祚。

然终身未立后纳妃,无嗣。

殡天之日,手握一陈旧荷包,含笑而逝。

荷包内藏断裂翡翠耳坠一枚,不知何故,后世谓之「孤鸿帝」。

番外二:陆子谦·未寄簪

案头的紫铜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是上好的沉水香,却压不住满室药石的清苦。

陆子谦斜倚在软榻上,膝上盖着厚厚的绒毯。

窗外春光正好,柳絮纷飞如雪,有几片顽皮地飘进来,落在毯子上。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捻起一片,柔软,轻盈,转瞬又化作虚无。

像她。

他第一次读懂「心动」,不是在书院的惊鸿一瞥,而是在一个更早、更微小的瞬间。

那年冬雪初霁,幼年的她,趁夫子转身,偷偷将捂在袖中半天的,已然冷硬的桂花糕,飞快地塞进他手里。

指尖相触的刹那,冰凉,却在他心底烫出一个烙印。

「夫子讲的《诗经》好生无趣,还是糕饼实在!」她仰着小脸,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沫,眼睛亮得像琉璃珠子,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没心没肺。

他握着那半块带着她体温的糕点,藏在宽大的袖袍里,只觉得窗外的雪光,都比不上那一刻她眼底的烛火明亮。

后来读「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总会想起那块冷掉的桂花糕,和他袖中那支想送却从未送出的翡翠簪。

那是他省下数月月例,在珍宝阁踌躇良久才选中的,簪头是只振翅欲飞的小小玉蝶。

年岁渐长,她越发离经叛道,女扮男装,混迹市井,成了京城「臭名昭著」的纨绔「沈珏」。

而他,却成了她口中「装腔作势」、「假正经」的典范。

每每在宴会上遇见扮作男装的她,看她与旁人勾肩搭背,高谈阔论,他心底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想靠近,又怕被她嫌弃,想规劝,又怕惹她厌烦。

只能借着「世交之谊」的名头,板着脸与她针锋相对,仿佛只有争吵,才能让她那双眼睛,多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

醉仙楼诗会,隔着雕花屏风,他听见她拉着太子进了雅间,听见她大吐苦水抱怨被禁足,更听见她用那熟悉的,带着嫌弃的口吻说:「还有那个陆子谦,整天装得一副清高的样子,我最看不惯他了!」

心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原来在她心里,自己如此不堪。

可当她推门而出,提笔写下那两句石破天惊的诗句时,看着她飞扬的眉眼,那份鲜活的,不受拘束的才情,又让他心底隐秘的爱慕如野草般疯长。

字丑又如何,那份才情,足以让满堂自诩才子的人黯然失色。

他看着她故作潇洒地离去,只留下气得脸色铁青的自己,和心底一片兵荒马乱。

中秋宫宴,她一袭红衣,怀抱琵琶,惊鸿一舞。

满堂皆寂,唯有他,死死捏着茶盏,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和想要将她藏起来的疯狂占有欲。

长公主发难时,他几乎要起身为她辩驳,却被父亲严厉的目光死死按在座位上。

那一刻,他痛恨自己的「守礼」,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镇国公府出事的消息传来,他惊的打翻了茶盏。

他冲进父亲的书房,第一次抛却了所有的教养和体面,说着沈家不可能通敌。

父亲闭着眼,声音疲惫而冷酷:「子谦,圣心已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非你我能置喙。」

「不!父亲!求您!救救她!至少……救救玉淑!」他「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额头重重叩下,「儿子求您!去向陛下陈情!沈家冤枉!玉淑无辜啊!」

「糊涂!」父亲猛地拍案,「自身难保,还敢为罪女求情,你想让整个陆家给她陪葬吗?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书房门在他面前无情关上。

他挺直脊背,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寒气像毒蛇,顺着膝盖钻入骨髓,一夜,两夜……膝盖从剧痛到麻木,再到锥心刺骨的疼。他发起了高烧,意识模糊,嘴里却只喃喃着:「冤枉……玉淑……救她……」

小厮哭着来扶,被他推开。

母亲心疼地来劝,他只是摇头。

他一遍遍回想北疆战报的细节,那些漏洞在脑中越来越清晰。

他恨!恨这颠倒黑白的世道!恨自己空有才名却无实权!更恨自己无法保护她!

一个月,他在父亲书房前,生生跪废了一双腿,等来的,却是太子楚易安自废储位,换得沈玉淑一人活命的消息。

他被抬回房中时,高烧不退,双腿肿胀青紫,剧痛难忍。

朦胧中,他看见她穿着那身红衣,在宫宴上对他回眸一笑,他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片虚空。

「呵……呵呵……」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悲凉,震得胸腔剧痛,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落。

原来,他拼上性命也求不来的生机,有人只需轻飘飘一句话,便能予她周全。

他算什么?一个笑话罢了。

窗外的梅花开得正好,他摸索着枕下那支珍藏的翡翠玉蝶簪,冰凉的触感刺得指尖生疼。

终究……送不出去了。

后来,废太子楚易安找到了他。

那个同样被命运碾碎了骄傲的男人,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深不见底的痛楚。

「我要掀翻这龙椅,为她,为沈家,讨一个公道,你可愿助我?」楚易安的声音像淬了寒冰的刀。

陆子谦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腿,又看了看楚易安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沉默的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厚厚的卷宗,里面是他这些年呕心沥血搜集的,所有能证明沈家清白,指证幕后黑手的铁证。

「殿下……不,主上。」他将卷宗推过去,声音平静无波,「陆子谦,愿效犬马之劳。」

他成了楚易安背后的影子,最锋利的智囊。

用笔为刀,以谋为剑,在朝堂的暗流中搅动风云,将那些沾满沈家鲜血的势力,一个个拖入深渊。

他不在乎名声,不在乎官位,甚至不在乎这副残躯。

支撑他的,是那个雪夜塞给他的半块桂花糕,是宫宴上惊鸿一瞥的红衣,是……未能护她周全的刻骨遗恨。

昭武帝登基,乾坤朗朗。

沈家冤案昭雪,追封厚葬。

楚易安践诺,封他为国师,位极人臣,享无上尊荣。

「子谦,你想要什么?只要朕能给的。」新帝看着他,眼中是复杂的感激与一丝同病相怜的寂寥。

他坐在特制的轮椅上,目光穿过巍峨的宫门,望向遥远的天际。

柳絮依旧纷飞,像极了那个春日,她女扮男装,在街上招猫逗狗时,飞扬的发梢。

「臣……」他缓缓收回目光,声音轻得像叹息,「唯愿陛下江山永固,海晏河清。」

盛世太平,便是对她曾渴望的那份无拘无束的自由,最好的告慰吧。

而他,只愿守着记忆里那个塞给他桂花糕的小女孩,守着那抹再也无法触及的惊鸿照影,了此残生。

暮年,他在府邸深处,自建了一座小阁,题名「惊鸿」。

阁中无它,唯有一幅画。

画中女子,红衣胜火,怀抱琵琶,回眸浅笑,正是当年宫宴模样。

画旁小几上,静静躺着一支翡翠玉蝶簪。

他常独坐阁中,一坐便是一日。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膝盖,那里早已没了知觉,只有当年长跪留下的,深入骨髓的寒凉,时时提醒着他那段无能为力的过往。

侍从偶尔听到阁中传来低低的咳嗽和几不可闻的叹息:

「……玉淑,江南的桃花……开了吗?」

无人应答,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卷起画纸一角,画中的人一如当年般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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