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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批美人复仇,暴君偏宠她入骨(颜宁)全文免费_(颜宁)疯批美人复仇,暴君偏宠她入骨后续阅读(颜宁)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3:16:36 

第1章:

永平六年冬,大雪封了天。

将军府庭院里那株百年梅树红的刺目,像腥红的血。

六岁的颜宁死死攥着阿娘湘柔的裙角,小小的身子绷得像张拉满的弓,眼睛紧紧的盯着前厅。

厅门大敞,冰冷的风裹着雪粒子往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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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颜宗盛,恃功而骄,目无君上,心怀叵测!今赐御酒一壶,以儆效尤!钦此!”

声音又尖又冷,像毒蛇的信子,钻进耳朵里。

开国大将军颜宗盛,戎马半生,铁骨铮铮,此刻却沉默地扫过那托盘上的毒酒。

“臣……领旨。”

“爹!”颜宁再也忍不住了,挣脱阿娘的手就要往前扑。

她不懂什么叫功高盖主,她只知道有人要逼她爹喝毒药!

“宁儿!”湘柔一把死死抱住女儿,声音破碎,眼泪断了线般滴落。

颜宗盛转过身,那双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虎目,此刻是赤红的,饱含深情的看了自己的妻女一眼。

那一眼,盛了太多颜宁看不懂的东西,绝望、不舍、刻骨的恨,还有……一种决绝的托付。

“柔儿,带宁儿……活下去!”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块。

话音未落,他猛地拿起托盘上那只青玉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下颌汹涌滚落,混着嘴角溢出的、瞬间变得乌黑的血沫。

“爹!!!”颜宁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中那座伟岸的山丘倒塌。

阿娘湘柔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筋骨,瘫软在冰冷的地上。

高太监的脸上挤出一丝假惺惺的悲悯:“颜夫人节哀,这……圣命难违啊!来人……”

“圣命?”湘柔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目光直直看向高太监。

“是圣命,还是那九重宫阙里,某位贵人的意思?我夫君一生忠勇,天地可鉴!”

高太监脸色微变,随即厉声打断:“大胆!颜夫人休得胡言!污蔑天家可是罪加一等!”

湘柔不再看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愤恨看向颜宁:“宁儿,记住今天!记住你爹的血!记住……这些人的脸!”

穿透混乱的人群,湘柔的目光落在厅堂角落里一个沉默的身影。

“桑季……过来!”湘柔用尽力气喊出这个名字。

少年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对上湘柔那双濒死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桑季几乎是踉跄着冲过来,单膝跪在湘柔和颜宁身前。

“带她走!”

湘柔把怀里的颜宁用力推向桑季,“去武圣阁!……活下去!记住!永远不要踏入这吃人的地方!”

“夫人!”桑季的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

“走啊!”湘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推开桑季和颜宁,身体覆在颜宗盛那尚未冰冷的尸身上。

她眷恋地看了颜宁一眼,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解脱的弧度,头一歪,再无声息。

前厅死寂。

只有寒风卷着雪花呼啸的声音。

颜宁死死盯着地上相拥的父母,那两抹刺目的红在她眼中燃烧放大。

最后,将视线定在了高太监身上,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一般向高太监扑了过去。

高太监完全没料到一个小丫头能有如此速度和狠劲。

“呃啊!!!”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响彻整个将军府!

颜宁这一口,带着刻骨的仇恨,用尽了全身力气。

高太监痛得魂飞魄散,本能地疯狂甩动、拍打。

周围的禁卫也反应过来,惊呼着上前拉扯。

混乱中,桑季一个箭步冲上,大手一捞,硬生生将死死咬住不放的颜宁从高太监身上撕了下来!

随着颜宁被扯离,一大块皮肉竟生生被撕咬下来!

高太监脖子上瞬间出现一个血糊糊、深可见牙印的恐怖伤口,鲜血狂涌而出。

“嗬…嗬…”

高太监捂着脖子,血从指缝里汩汩外冒,眼睛惊恐地看着小小的颜宁。

颜宁平静地盯着失血过多的高太监和那些脸色煞白的禁卫,“记住这血味……记住我的脸……”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刻骨的寒意。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庭院里那株红得泣血的老梅,呜咽着扑向厅堂。

八年,颜宁从武圣阁练功练到骨头缝都疼的山巅,一头扎进赤焰军前锋营,硬是把自己活成了前锋营里一把最疯的刀。

疯到什么地步?上头命令冲锋,她永远是冲在最前面那个,刀锋卷了刃,就用拳头砸,用牙齿咬,活脱脱一条见了血就不要命的疯狗。

别人抢军功是暗地里使绊子,颜宁抢军功,是明晃晃地劈手从上官眼皮子底下把敌人脑袋削下来,还一脸“你怎么这么慢”。

中军大帐,主位前锋营参领赵铁山,一张国字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赵铁山重重一拍桌案:“颜宁!你可知罪?”

第2章:

“不知。”颜宁答得干脆利落,眼皮都没眨一下。

“好!好一个不知!”赵铁山气得胡子直翘,指着那份军报。

“三日前!黑石峡遭遇战!你身为伍长,不听号令,擅自脱离本队,孤身追击蛮族溃兵二十余里!你眼里还有没有军法?还有没有我这个参领!”

帐内一片寂静,那几个千户大气不敢出。擅自行动,不听号令,这在军中可是大忌,轻则军棍,重则砍头!

“参领,末将追击的,不是溃兵,是狼崽子。”颜宁的目光扫过帐内诸人,最后定在赵铁山脸上。

“那队人马装备精良,马匹雄健,溃退时队形丝毫不乱,更像是在诱敌。他们腰间挂的,是镶了金狼头的弯刀鞘。”

“金狼头?”旁边一个千户失声低呼,“那是蛮族王庭金狼卫的标记!”

赵铁山的脸色瞬间变了。金狼卫那是蛮族可汗的亲卫!精锐中的精锐!如果真是金狼卫在诱敌……

“末将追至鹰愁涧,他们果然有伏兵接应。人数约两百,藏于两侧山崖。”

帐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两百金狼卫埋伏,别说一个伍长,就是他们前锋营全部填进去,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然后呢?”赵铁山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末将放了一把火。鹰愁涧里积满了前些日子暴雨冲下来的枯枝烂叶,天干物燥,一点就着。”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风是往涧里灌的,火势起得快,烟也大。他们乱了。末将就……趁机杀了他们的领头。”

杀?怎么杀?一个人面对两百名金狼卫精锐。

赵铁山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你杀了金狼卫的领队?”

“嗯,杀了乌尔汗,我还割了他腰上的金狼符。”说着,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哐当”一声丢在赵铁山面前的桌案上。

一只纯金打造的狰狞狼头,獠牙毕露,双眼镶嵌着幽绿的石子,在帐内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枚象征着金狼卫统领身份的金狼符!

这东西,比一百个普通蛮兵的头颅加起来都值钱,是泼天的军功!

赵铁山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那枚还带着沙土和血腥气的金狼符。

脸上的怒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狂喜。

“好!好一个颜疯子!此乃天大的功劳!本参领定为你上表请功!前锋营伍长颜宁听令!”

“末将在!”

“擢升你为前锋营左翼千户!暂领本部人马!”赵铁山的声音洪亮,带着振奋,“拿着本参领的手令,去军需处领你的新腰牌和甲胄!”

“谢参领!”

颜宁抱拳领命后,转身大步走出大帐。

帐外的风沙依旧猛烈。

颜宁抬手抹了把脸,试图擦掉些血污,却让那张脸更花了。

千户?她扯了扯嘴角。离那个位置,又近了一步。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她没去军需处,而是径直走向前锋营驻扎地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用破旧毡布围起来的简陋澡堂。

此刻,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水声。

颜宁脚步顿住,这声音……不对!不是男人粗豪的泼水声!

她猛地掀开毡布帘子一角,里面雾气氤氲。

只见沁知背对着门口,正慌乱地往身上套一件明显过大的、属于颜宁的里衣。

她纤细的肩背裸露在潮湿的空气里,莹白如玉,与周围粗糙的环境格格不入。

地上散落着她刚脱下的、同样属于颜宁的宽大军服。

沁知惊恐地回头,看到是颜宁,才松了口气,“小姐…您怎么来了?”

颜宁眉头紧锁,一步跨进去,反手将帘子拉严实。

“怎么回事?如此不小心!”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冷厉的责备。

沁知眼圈一红,弱弱道:“我看您升了千户,想着…给您把里衣洗洗,换件干净的……”

“蠢!”颜宁低斥一声,心却沉了下去。

她敏锐的耳朵已经捕捉到不远处传来的、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颜宁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她飞快地扫视狭小的空间,一把将沁知扯到自己身后。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不许出声!”她厉声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

沁知死死捂住嘴,惊恐地点头。

“哟,颜千户?升官了在里面洗澡庆祝呢?哥几个也来沾沾喜气啊!”一只粗糙油腻的大手,“哗啦”一声,猛地掀开了帘子!

王麻子堆着假笑,身后跟着两个平日跟他沆瀣一气的兵油子,三人猥琐地朝雾气腾腾的简陋澡堂里扫视了一番!

颜宁双手按在木桶边缘,似乎刚洗完脸,水珠顺着她沾满污垢的脖颈往下淌。

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王麻子。

王麻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颜…颜千户……”王麻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就是听说您高升了,特来…特来道贺!”

“带着刀,掀我帘子,闯我澡堂?这叫道贺?”颜宁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王麻子脸上的汗流得更凶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

王麻子虽被吓退,但刚才那番动静,怕是露了破绽……

军营里没有秘密,尤其是关于她这个“颜疯子”的秘密!

颜宁的心沉到谷底。她不怕死,怕的是大仇未报身先死!

“跟我走,立刻离开前锋营驻地!”

就在这时,低沉、肃杀、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边塞的风沙,响彻整个赤焰军大营!

不是集结号,是……最高级别的点将号!

颜宁的动作猛地顿住,脸色骤变!

点将?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一时间,帐外传来了纷乱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声。

“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铁血的杀气。

毡帘再次被粗暴地掀开!

这一次,门口站着的是手持长戟、面如寒铁的中军执法校尉。

眼神锐利如鹰隼,目光扫过帐内,瞳孔微微缩了缩,随即厉声喝道:

“前锋营千户颜宁!女扮男装,欺瞒上官,混入军营,即刻拿下!押赴校场!听候发落!”

冰冷的铁戟尖端,闪烁着寒光,齐齐对准了颜宁和脸色惨白如纸的沁知!

终究……还是暴露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执法校尉冰冷的目光,没有任何恐惧,“我自己走。”

校场上,风沙呜咽。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颜宁单薄却挺直的身影上。

“颜宁,你还有何话说?”赵铁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颜宁被两个执法兵按着肩膀,站在点将台下。她没有挣扎,只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穿过风沙。

“无话可说。”

赵铁山:“欺君罔上,按律当斩!你一身武艺,屡立战功,本参领…一直视你为前锋营一把快刀!你,自毁前程啊!”

说到最后,竟带上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颜宁沉默。在冰冷的军法面前,家仇血恨,身不由己都显得苍白无力。

赵铁山脸色更加难看,颜宁的战功是真,可女扮男装混入军营是军中大忌!

就在赵铁山犹豫不决之时……

第3章:

“圣旨到!”

“赤焰军前锋营千户颜宁接旨!”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铁山心头剧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校场上所有兵将,呼啦啦跪倒一片。

只有颜宁,依旧被执法兵按着肩膀,倔强地挺直着脊背。

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太监,看着那明黄的卷轴,看着禁卫手中冰冷的刀锋……

八年前将军府那场大雪,那杯毒酒,父母冰冷的尸体,高太监脖子上喷涌的鲜血……瞬间冲入脑海。

圣旨?又是圣旨!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赤焰军前锋营千户颜宁,忠勇可嘉,骁勇善战,屡立奇功,扬我国威,朕心甚慰……”

跪在地上的赵铁山和众军官都懵了,王麻子更是傻了眼。

“然,欺瞒之罪,法理难容……唯念其乃是开国大将军颜宗盛之遗孤……”

跪着的众人猛地抬头,脸上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颜宗盛!那个八年前被赐死的开国大将军!颜宁…是他的女儿!

颜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个久违的刻入骨髓的名字!

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威严:“朕体恤忠良之后,免其死罪!即刻解除颜宁军职,封为贵人!命其携侍女沁知入宫,钦此!”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校场死一般寂静。

免死?解除军职?封为贵人入宫?

赵铁山跪在地上,脑子一片混乱。王麻子更是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太监宣读完圣旨,脸上的那点假笑也收了起来:“颜宁,还不领旨谢恩?”

颜宁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太监,又缓缓移向他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仿佛要将其烧穿。

封为贵人!入宫?真是天大的讽刺!

那个吞噬了她父母性命、让她背负血海深仇的魔窟?

她攥紧了拳头,极其缓慢地弯下了她那挺得如同标枪般的脊梁。

动作僵硬,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单膝,重重地跪倒在混杂着血污和尘土的黄沙里。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罪女……颜宁……领旨……谢……恩!”

入宫。

当帝都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在夕阳下投下巨大而沉重的阴影时,颜宁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在最深处。

“爹,娘,宁儿回来了!回来给你们报仇了!”

一路畅通无阻,最后到了后宫一处最偏僻荒凉的角落——听雪轩。

“宁贵人,您就在这儿好好静养,等候陛下召见吧。宫里规矩大,贵人您……好自为之。”

颜宁没理他,径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走了进去。

沁知抱着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包袱,慌忙跟上。

小姐……这地方……”

“挺好,去打盆水来。”

沁知从院中井里打来一盆水,颜宁挽起脏污破烂的袖子,捧起冷冷的井水,狠狠拍在脸上!

血污、沙尘、汗渍……一点点被剥离。

当最后一把冷水泼在脸上,她用手狠狠抹去水珠。

沁知望着颜宁的那张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哪里是什么疯批杀人狂、粗丑疯婆子?这分明是个极美的少女!

只是那美,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野性,像开在悬崖峭壁上的带刺蔷薇,美得极具攻击性。

颜宁看着水盆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不行,这张脸太扎眼了。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过分的美貌,尤其是顶着“颜宗盛之女”身份的美貌,只会是催命符!

她需要另一层保护色。

一层让所有心怀不轨者望而却步,让皇帝彻底失去兴趣的保护色。

颜宁从包袱中掏出深褐色的苏木粉,用冷水调和成粘稠的糊状。然后,她拿起一旁的秃笔,蘸饱了褐色的汁液,沿着自己光洁的眉骨,狠狠的画下一道狰狞扭曲、横贯大半张脸的“刀疤”。

这还不够,她又在下颌靠近脖颈的地方,斜斜画了一道更短的“疤”,同样狰狞可怖。

画完“刀疤”,她又拿起另一包暗黄色的土粉,毫不吝啬地往脸上、脖子上扑。

原本苍白细腻的肤色瞬间变得蜡黄暗沉,像久病不愈的病人。

整个过程,颜宁的动作麻利得像个熟练的易容师,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给一件兵器做伪装。

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向惊得说不出话的沁知时,哪里还有什么清丽绝俗的少女?

分明是一个脸上盘踞着狰狞刀疤、乖戾凶狠的……疯婆子!

丑拒天下,疯保平安。

阿娘,您在天有灵,可别怪我。

很快,“丑妃”颜宁的传说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几个位份低微、好奇心又重的采女,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位从军营里充入后宫的奇女子,壮着胆子结伴到听雪轩瞻仰一番。

“啊!”一个胆子最小的采女,直接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出声,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颜宁抱着捆沉重的枯枝,狠狠地砸在听雪轩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上!

“哐当!!!”

木门剧烈摇晃,尘土簌簌落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几个采女吓得尖叫逃走了,连地上的帕子都顾不上捡。

“啧,吵死了。”颜宁嘀咕一句。

很快,“听雪轩那位丑得惊天动地”、“脾气暴得像疯狗”、“力大无穷徒手能拆门”、“眼神凶得能吓死鬼”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后宫蔓延开来。

颜宁,宁贵人,成为后宫“最不能招惹人物榜”榜首。

连带着听雪轩方圆百米都成了禁地,宫人们宁可绕远路,也绝不靠近。

对此,颜宁表示很满意。

清静,正是她想要的。

她在等,等一个机会,等那个把她弄进宫的皇帝召见。

她要看看,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某日午后,听雪轩的破门被敲响了。

沁知紧张地看向颜宁。

颜宁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吐出一个字:“进。”

老嬷嬷一进门,目光就直接落在颜宁身上。

当看清颜宁那张惊悚的刀疤黄脸时,迅速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老奴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探望宁贵人。太后娘娘听闻贵人身世坎坷,又……身有隐疾,特赐下上好南海珍珠粉十斛,供贵人净面养颜之用,盼贵人早日……康复,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说着,老嬷嬷身后的小宫女上前一步,掀开了托盘上的锦缎。

托盘里,是十只小巧精致的玉斛,里面盛满了细腻洁白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珍珠粉。

颜宁抬起眼皮,声音听不出来喜怒,“太后?”

老嬷嬷微微昂起下巴,“太后娘娘仁慈,念及故颜大将军旧情,对贵人甚是关怀。”

关怀?故旧之情?

是嫌她丑的不够显眼,还是……这粉里带着点别的心意?

颜宁嘴角扯出一个让“刀疤”看上去更加狰狞的笑容,“替我……谢过太后娘娘。这粉……看着跟……砒霜似的。”

老嬷嬷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贵人慎言!太后娘娘赏赐,乃是天大的恩典!”

“我……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就觉得这粉……与我不配。”

颜宁往前走了两步,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凶悍气息向嬷嬷扑去。

老嬷嬷下意识后退半步,训斥的话硬生生卡在嗓子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究没敢说什么狠话。

眼前这位主儿,可是传说中军营里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万一真发起疯来……

“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那语气,那姿态,哪里像是对待太后派来的嬷嬷,更像是打发叫花子。

老嬷嬷打了个寒颤,强忍着屈辱,示意小宫女将托盘放在桌上,带着人转身就走了。

这就坐不住了?想试探我?还是想借刀杀人?

既然这么关心我的脸……不如......

她转身,从带来的破包袱里翻找片刻,找出一个不起眼的白色粉末小油纸包,又拿起太后赏赐的珍珠粉,毫不犹豫地将两种粉末混合在一起。

“沁知,想办法把这东西,掺进送去慈宁宫的燕窝盏里。”

沁知看着小姐脸上那瘆人的笑容,再看看手里这斛加了料的珍珠粉,“是,小姐!”

自从听雪轩那场加料回礼送出去后,日子似乎清静了些。

颜宁乐得自在,每日顶着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刀疤黄脸妆,在院子里练拳踢腿。

直到某日,颜宁带着沁知来到听雪轩附近赏花,可赏着赏着就练起了功。

结果出了一身薄汗,脸上那层蜡黄粉和锅底灰被汗水一冲,糊得更加惨不忍睹。

她随手用袖子擦了擦,然而越擦越花,那道用苏木粉画的“刀疤”边缘晕染开来,活像脸上趴了条狰狞的褐色蜈蚣。

丑得很有新意。

这效果,别说皇帝,就是阎王爷看了都得犹豫三秒。

“小姐,咱们回去吧。”颜宁应了一声,还没迈开步。

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就砸了下来,转眼就下起了倾盆暴雨。

二人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了个措手不及,雨水更是疯狂地冲洗着颜宁脸上精心构筑的堡垒。

什么丑陋疯婆子?什么狰狞刀疤?统统不见了!暴雨之下,露出一张足以让整个后宫失色的脸!

五官精致得如同最上等的白玉雕琢,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秀挺,唇瓣被雨水浸润,透出自然的嫣红。

糟了!她最大的保护色,没了!

狂风卷着雨幕,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主仆二人如同两只落汤鸡,在狂风暴雨中狼狈奔逃。

粗劣的宫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颜宁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腰肢线条。

好不容易冲到御花园西侧,远远望见玉溪亭飞翘的檐角,颜宁心头刚松了半口气。

“什么人!”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呵斥,如同惊雷,在雨声中炸响!

第4章:

颜宁脚步猛地顿住!只见玉溪亭内,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负手立在亭中,正背对着她们,望着亭外如注的暴雨。

那人身着玄色常服,金线暗绣的龙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腰间束着玉带,身姿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散发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身后,侍立着两个低眉顺眼、气息却异常沉凝的太监。

是皇帝!冷苍隐!

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帝王天生的审视,锐利如电般扫了过来!

那目光先是落在颜宁湿透的、紧贴着身体的粗布宫装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随即,视线向上,定格在了她的脸上。

当看清那张被雨水彻底洗净、毫无遮掩的脸时,冷苍隐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惊艳!纯粹的、毫无防备的惊艳!

他见过无数美人,后宫佳丽三千,环肥燕瘦,或娇媚,或清纯,或端庄。

可从未有一人,如眼前这般!那是一种糅合了矛盾的美。

冰凌般警惕与野性的眼睛,透着一股来自塞外未经驯服的凛冽锋芒。

雨水顺着她光洁的下颌滴落,滑过修长白皙的脖颈,没入湿透的衣领……

脆弱与力量,清纯与野性,这……这是谁?!

冷苍隐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张后宫妃嫔的脸,没有一张能对上!宫里何时藏了这样一位绝色?

湿冷的石板地透过薄薄的衣料,瞬间将寒意传递到骨髓里。

颜宁低下头,散乱湿透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遮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

“臣妾……颜宁……参见……皇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颜宁?”冷苍隐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他向前踱了一步,玄色的靴子停在颜宁低垂的视线边缘,“抬起头来。”

颜宁缓缓抬起头,湿透的长发贴在脸颊和颈侧,没有了“刀疤”的狰狞,没有了黄粉的蜡黄。只有隐藏在复杂情绪下暗流汹涌的警惕与恨意。

”像,太像了。“

像颜宗盛那刚烈不屈的眼神,又像湘柔夫人那温婉灵动的轮廓。

这张脸,完美地融合了那对璧人的优点,却又生出了独属于她的野性锋芒。

这就是他那个传闻中相貌粗丑、性格乖张、疯批杀人狂的宁贵人?

那些流言蜚语,简直可笑至极!这分明是……祸水!

他忽然想起暗卫呈上来的密报里,关于她在军营的那些丰功伟绩。

冷苍隐的目光变得越发幽深难测,他缓缓俯身,一股淡淡的混着雨水清冽和某种草药冷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入他的鼻息。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宁贵人,你告诉朕……”

他的视线极具侵略性地扫过她被雨水勾勒出的纤细脖颈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喉结再次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危险:

“你这张脸……和你的名字,哪一个……才是真的欺君?”

颜宁猛地抬起头,一把攥住冷苍隐玄色常服的前襟。这个动作太过大胆!太过忤逆!

“皇上!”两个侍立的太监骇然失色,下意识就要冲上前!

冷苍隐却抬手制止了他们。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带着凶狠和决绝的脸,冷苍隐感受着胸前衣襟被攥紧的力道,非但没有怒意,眼底深处那抹兴味反而更浓了!

有趣!太有趣了!

她仰着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要诛……先诛你!”

亭内瞬间死寂!

冷苍隐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看着她眼底燃烧的火焰,感受着她攥紧自己衣襟那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莫名有一种被点燃的、近乎于掠夺和征服的兴奋。

他深邃的眼眸瞬间暗沉下去,嘴角勾起一抹侵略性的弧度。

他非但没有推开她,反而就着她攥紧衣襟的力道,更近地俯下身!

“爱妃……你这是在……弑君?”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颜宁耳边炸响!

她攥着他衣襟的手,猛地松开。

爹娘的血仇未报,可不能把自己和沁知先送上断头台。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冷苍隐只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被她攥皱的衣襟,动作优雅从容。

这只小野猫,亮出了爪子,却又被自己吓到了?

他正欲开口,将这有趣的小猎物彻底纳入掌控中。

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太监,顾不上满身泥泞,对着亭内嘶声哭喊,“皇上,太后娘娘失足……失足落水了!”

“摆驾慈宁宫。”

说着,冷苍隐玩味地看了一眼颜宁:“宁贵人,今夜侍寝。”

颜宁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侍…侍什么?!

这狗皇帝…故意的!

听雪轩内,颜宁暴躁地来回踱步,粗布鞋底将地面磨得吱嘎作响。

沁知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一件能见人的衣裳。

“小姐,这件怎么样?”沁知举起一件半旧的藕荷色衫子。

颜宁瞥了一眼,嫌弃地皱眉:“丑。”

“那…这件?”又一件灰扑扑的裙子。

“更丑。”

沁知欲哭无泪:“可咱们就只有这些啊…”

颜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在意的根本不是衣服!而是…侍寝?!

开什么玩笑!她女扮男装混军营是为了报仇,不是来给仇人的儿子当暖床工具的!

“要不…”沁知小心翼翼道,“小姐再把脸涂上?”

第5章:

颜宁脚步一顿。

对啊!狗皇帝不是被她的真容惊艳了吗?那她就再扮回那个疯批丑妃,看他还下不下得去嘴。

说干就干。颜宁翻出珍藏的苏木粉和土粉,对着铜镜开始往脸上招呼。

这次她下手更狠,“刀疤”画得更加狰狞,土粉扑得堪比黄脸婆,最后还用炭笔在嘴角点了颗痦子。

“怎么样?”她转头问沁知。

沁知小脸皱成一团:“…丑得想哭。”

颜宁满意地点点头,又往头上胡乱插了几根枯树枝当簪子,粗布衣衫故意扯得歪歪扭扭。

很好,看你还怎么起兴致!

酉时三刻,御前太监来听雪轩接人时,看到颜宁这副尊容,差点当场厥过去。

“宁…宁贵人…”老太监声音发抖,“您这…”

“本宫近日水土不服,脸上起疹。”颜宁粗着嗓子道,“怎么,皇上口味这么重,连这样的也下得去嘴?”

老太监擦了擦汗,硬着头皮道:“皇上说了,宁贵人就是爬着去,今晚也得侍寝。”

颜宁:“……”

一刻钟后,颜宁顶着她惊世骇俗的妆容,被请进了龙乾宫偏殿。

宫女们要给她沐浴更衣,被她一个眼神吓得不敢近身。

“都出去,本主自己来!”

偏殿布置得奢华舒适,熏着淡淡的龙涎香。

屏风后热气氤氲,显然备好了浴汤。

呸!昏君!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却还是绕到屏风后。行军多年,能洗个热水澡的机会屈指可数,不泡白不泡。

浴桶里的水温度正好,撒着花瓣和香露。颜宁嫌弃地捞起几片花瓣扔出去,这才脱了衣服跨进去。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疲惫的身体,她舒服得叹了口气。然而这惬意没持续多久。她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屏风外传来脚步声。

颜宁一把抓过旁边的浴巾挡在胸前,“谁?!”

“朕。”

冷苍隐绕过屏风,出现在她面前。

一身月白色常服,墨发半束,整个人褪去了白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慵懒随意。

而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此刻正毫不避讳地落在颜宁身上。

颜宁头皮都要炸了!她现在的处境太被动了,浑身赤裸,没有武器,脸上还糊着半融化的“刀疤妆”。

“皇上这是要强抢民女?”她强作镇定。

冷苍隐挑眉,目光在她胸前那块勉强遮住春光的浴巾上扫过,又移到她花花绿绿的脸上,突然笑了。

“爱妃这副模样,朕若真要强抢,口味未免太重了些。”

颜宁:“……”

“起来吧。”他转身走向外间,“朕对你的脑子,可比对你的身子…更感兴趣。”

颜宁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等她匆匆擦干身子,套上宫女准备的寝衣出来时,冷苍隐已经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份奏折。

“过来。”他头也不抬道。

颜宁警惕地选了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下。

冷苍隐抬眼看她,目光在她固执保留的“刀疤妆”上停留片刻,突然伸手,沾了茶水的手帕精准地按在她脸上。

“唔!”颜宁猝不及防,半干的苏木粉和土粉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白皙的肌肤。

“还是这样顺眼。”冷苍隐满意地收回手,将一份奏折推到她面前,“看看。”

颜宁狐疑地接过,低头一看,瞳孔骤缩!这是一份边关急报——蛮族集结十万大军,意图南下!

“朕记得,你在赤焰军时,曾三次击退蛮族先锋。”

冷苍隐的声音平静,“说说看,若是你领兵,当如何应对?”

颜宁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深夜召她来,不是为了侍寝,而是…议政?!

冷苍隐迎着她震惊的目光,唇角微勾:“怎么,爱妃只会杀人,不会打仗?”

激将法。拙劣,但有效。

颜宁一把抓过奏折,仔细阅读起来。手指不自觉地在地图上勾画,眉头紧锁,完全是一副将领思考战术的模样。

“这里。”颜宁突然指着地图上一处峡谷,“蛮族必经之路。两侧山崖陡峭,只需五百精兵埋伏,滚木礌石,可断其粮道。”

“哦?”冷苍隐凑近些,气息拂过她耳畔,“继续说。”

颜宁不自觉地继续分析,越说越投入,甚至拿起朱笔在地图上勾画起来。

两人头挨着头,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她带着沐浴后的清香,他则是冷冽的龙涎香。

不知过了多久,颜宁终于说完,一抬头,才发现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冷苍隐深邃的眼眸正凝视着她,里面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爱妃可知,后宫干政,是什么罪名?”

颜宁心头一跳,瞬间清醒!中计了!这狗皇帝在套她话!

“是皇上让臣妾看的!”

冷苍隐却笑了,“朕也可以说,是你偷看的。”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方才勾画的笔迹,“欺君之后再加一条干政,数罪并罚…”

颜宁气得牙痒:“你!!”

“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若爱妃愿意与朕做个交易,朕可以…既往不咎。”

“什么交易?”

冷苍隐没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朕需要一个盟友,一个能在前朝后宫都帮朕的人。”

颜宁眯起眼:“皇上坐拥天下,还需要盟友?”

“太后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冷苍隐走回她面前,俯身,双手撑在她两侧,将她困在椅子里。

“边关告急,国库空虚。朕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替朕肃清朝堂、稳定边疆的刀。”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灼热而危险:“而你,颜宁,是朕见过最锋利的一把。”

她听懂了。

狗皇帝是要她当他的刽子手,替他干脏活累活!

“我凭什么帮你?”她仰头直视他,“就凭你把我强掳进宫?”

“就凭朕知道,八年前颜大将军的死,另有隐情。”

“你…你知道什么?”

第6章:

冷苍隐拿出一封泛黄的信笺递给颜宁,里面装着太后亲笔所书的密令:”颜宗盛,恃功桀骜,不受掌控,赐鸩酒,即刻处死,不得有误!“

“当年太后把持朝政,朕羽翼未丰,无力救你父亲。”他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做朕的刀,朕许你…手刃仇人。”

颜宁攥着信笺,指节发白。

“好!但我要的不止太后一条命。”

“我要真相大白于天下,要父亲沉冤得雪,要颜家重获荣耀!”

冷苍隐凝视着她,良久,缓缓点头:“成交!”

月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织在一起,达成某种隐秘的契约。

窗外,树影婆娑,暗流涌动。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龙乾宫的更漏滴到三更天时,颜宁攥着那封泛黄的信笺,踩着月光回到了听雪轩。

沁知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见她回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小姐!你没事吧?"小丫头扑上来,眼睛红得像兔子。

颜宁摇摇头,"是太后那老妖婆传的懿旨,逼死了爹。"

沁知倒抽一口冷气,小脸煞白。

颜宁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匕首,那是桑季送她入武圣阁前给的,是爹的遗物。

她拔出匕首,寒光如水。刀柄处刻着一个小小的"颜"字,笔锋凌厉,像极了父亲不苟言笑的脸。

"小姐要做什么?"沁知声音发抖。

"杀人。"

翌日清晨,慈宁宫传来消息——太后因落水受惊,突发恶疾,需要静养,闭宫不出。

颜宁听到这消息时,正在院子里练拳。

闻言一个回旋踢,将一根碗口粗的木桩拦腰踢断。

"静养?"她抹了把汗,冷笑,"那怎么够。"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

一队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领头的嬷嬷满脸堆笑:"宁贵人,皇上口谕,请您移居毓秀宫!"

毓秀宫?那可是四妃居所!

颜宁挑眉——狗皇帝动作倒快。

嬷嬷见她不动,又赔笑道:"皇上还说,贵人初入宫闱,特准您每月初五、十五可出宫省亲。"

这下连沁知都惊得张大了嘴。

后宫妃嫔不得随意出宫,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出宫是假,冷苍隐让她有机会联系旧部是真。毕竟要对付太后,光靠她一个人是不够的。

"替本主谢过皇上。"她故意粗声粗气道,"不过本主住惯了这个破地方,毓秀宫就算了。"

"这......老奴这就去回禀皇上!"

人走后,沁知急得直跺脚:"小姐!毓秀宫多好啊,干嘛不去?"

颜宁捡起地上的枯枝,随手挽了个剑花:"住得越好,死得越快。"

不一会儿,御前总管太监李德全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两个大箱子。

"宁贵人,"李德全笑眯了眼,"皇上知道您舍不得听雪轩,特意命人送些东西来。"

箱子打开,第一个装满兵书战策,第二个......竟是各式兵器!长剑、短刀、匕首,寒光凛凛,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颜宁眼睛一亮,抄起一把短刀试了试手感,满意地点头:"替我谢皇上。"

李德全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皇上还说,今晚子时,请贵人去御花园老地方......议事。"

子时将至,颜宁换上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腰间别着父亲那把匕首。

临行前,她对着铜镜往脸上扑了层黄粉,又画了道淡淡的"刀疤"。

"小姐,皇上都见过您真容了,还画这个做什么?"

"谈判要有气势。"她可不想顶着张小白花的脸去谈杀人放火的事。

御花园静得出奇,只有虫鸣声声。

玉溪亭隐在树影里,亭中一点灯火如豆。

颜宁悄无声息地靠近,手按在刀柄上。

刚走到台阶下,就听亭内传来冷苍隐低沉的声音:"爱妃迟到了。"

她翻了个白眼,大步走进去:"皇上大半夜不睡觉,就为说这个?"

冷苍隐一袭玄色常服,正在灯下看折子。闻声抬头,目光在她刻意画花的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微扬:"爱妃这妆......别致。"

"少废话,怎么合作?"

"朕需要你办三件事。七日后太后寿宴,你要当众揭穿她假传懿旨、残害忠良的罪行。"

冷苍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当年经手懿旨的太监临死前留下的供词。"

她接过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要置她父亲于死地!

"第二件?"颜宁声音发紧。

"边关告急,朕要你联系旧部,稳住军心。"冷苍隐又推过一块令牌,"这是调兵符,可号令赤焰军。"

颜宁心头一震。

调兵符?这可是能调动十万大军的信物!他就这么给她了?

"第三,做朕的皇后。"冷苍隐突然倾身向前,烛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跳动。

"太后一党根深蒂固,唯有立你为后,才能名正言顺肃清朝堂。"

颜宁拍案而起:"你休想!"

"一年为期。"冷苍隐不急不躁,"一年后,你若想走,朕绝不阻拦。"

颜宁死死瞪着他,试图从那双眼眸中看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朕十岁那年,在御花园见过你。你爹带你入宫,你躲在假山后偷看朕练剑。"

"你当时咬了朕一口。"冷苍隐指了指自己左手虎口,"说朕的剑法不如你爹。"

颜宁:"......"

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那时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躲在假山后偷看一个冷着脸的小哥哥练剑,结果被发现了......

冷苍隐松开她的手,靠回椅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无论是为后,还是......为妻。"

颜宁耳根一热,赶紧端起茶杯掩饰:"一年后我若要走,你不能拦。"

"君无戏言。"

"合作期间,你不能碰我。"

冷苍隐挑眉:"好。"

颜宁:"......成交!"

接下来几日,颜宁忙得脚不沾地。

白天借着省亲的名义出宫联络旧部,晚上在听雪轩研究太后的势力分布。

冷苍隐则在前朝频频动作,连续罢免了几名太后党重臣。

转眼到了太后寿宴前夜。

颜宁正在院中练刀,忽听墙头一声轻响。

她眼神一凛,刀锋直指声源。

"是我。"

一个熟悉的身影翻墙而入,月光下,少年将军银甲生辉。

颜宁瞪大眼睛:"桑季!"

八年不见,当年那个清瘦少年已经长成挺拔的青年,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睛一如往昔。

"小宁儿,听说你要当皇后了?"桑季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颜宁一刀劈过去:"闭嘴!"

......

太后寿宴这日,慈宁宫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殿内金碧辉煌,熏香袅袅。宗室勋贵、后宫妃嫔济济一堂。

衣香鬓影,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颜宁坐在最末席,一身茜素红宫装,她百无聊赖地用银箸戳着面前一盘水晶肘子,力道之大,戳得盘子叮当作响。

她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主位上。

太后今日一身明黄凤袍,头戴赤金点翠凤冠,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却依旧盖不住眼下的青黑和嘴唇不自然的肿胀。

她强撑着雍容的笑意,接受着众人的朝拜,眼神却时不时阴鸷地扫过末席的颜宁。

丝竹声暂歇,轮到妃嫔献礼。

“臣妾等恭祝太后娘娘凤体康健,福寿绵长!”

以贵妃为首,一众宫妃袅袅婷婷上前,献上价值连城的珍宝:南海珊瑚树、东珠屏风、和田玉观音…件件璀璨夺目,引来阵阵惊叹。

轮到颜宁,所有人都带着看好戏的目光聚焦在颜宁身上。

第7章:

颜宁慢悠悠地起身,手里没捧礼盒,只提着一个用明黄锦缎覆盖的长条状物件。她顶着那张惊悚的“刀疤脸”,无视众人各异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

“臣妾颜宁,”她声音嘶哑,刻意拔高,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恭祝太后娘娘——血债血偿,早登极乐!”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铁青!端着酒杯的手剧烈颤抖。

“放肆!”贵妃厉声呵斥,“颜宁!你竟敢在太后寿宴上口出恶言!来人,给本宫拿下这个疯妇!”

侍卫应声上前。

“慢着!”颜宁猛地一声断喝,如同金戈交鸣,竟震得几名侍卫脚步一顿!

她抬手,一把掀开手中物件上的明黄锦缎!

唰!

一面残破的、染满暗褐色干涸血迹的旗帜,骤然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旗帜边缘焦黑卷曲,中央一个遒劲的“颜”字,被大片大片的血污浸透,在明亮的宫灯下,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无声的悲怆!

“认得出吗?”颜宁的声音穿透死寂的大殿,狠狠扎向主位上的太后。

“开国大将军颜宗盛的帅旗!八年前,它本该插在边关城头,而不是被您一道功高盖主的懿旨,连同它的主人,一起烧成灰烬!”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朝臣勋贵们震惊失色,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颜宗盛!那个战功赫赫、最终却被赐死的开国大将军,他的死竟另有隐情?

太后浑身剧震,猛地站起身,凤冠珠翠乱颤,指着颜宁,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一派胡言!颜宗盛谋逆,罪证确凿!是皇帝下旨赐死!与哀家何干?休要血口喷人!”

她情急之下,将矛头直指皇帝冷苍隐!

“是吗?”颜宁冷笑一声,对太后的指控置若罔闻。

她一手持旗,另一只手探入怀中,猛地抽出一封泛黄的信笺,高高举起!

“那请太后看看,这封您亲笔所书、盖着您凤印的密令——‘颜宗盛,恃功桀骜,不受掌控,赐鸩酒,即刻处死,不得有误!’还有这个!”

颜宁又掏出一份供词,“当年替您传旨的高太监,临死前留下的血供!桩桩件件,都指向您!”

那熟悉的字迹和刺眼的凤印,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太后头上,“假的,都是伪造!是你和皇帝合谋陷害哀家!”

“陷害?”颜宁踏前一步,血旗猎猎作响,直指太后,“八年前将军府,您派去的高太监逼我爹饮下毒酒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她字字泣血,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

太后猛地抓起案几上一个盛满滚烫参汤的玉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颜宁,“贱人,去死!”

颜宁眼神一厉,不闪不避,兜着滚烫残汤和玉碗碎片的帅旗,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同巨网般朝着主位的太后当头罩下。

明黄的旗帜夹杂着滚烫的汤水和碎片,狠狠笼罩住太后。

她凄厉的惨叫声被旗帜闷住,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踉跄,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凤椅上,凤冠歪斜,精心描画的妆容被烫得红肿溃烂,更显狰狞。

“护驾!给哀家杀了她!杀了这个谋逆的妖女!”太后在血旗下疯狂挣扎嘶吼。

殿内忠于太后的侍卫和部分官员如梦初醒,纷纷拔刀抽剑,面露凶光地扑向殿中央的颜宁!

形势瞬间急转直下!

“保护贵人!”一声清越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殿门轰然洞开!

银甲生辉,长戟如林。桑季一身戎装,手持长枪,率领着数十名杀气腾腾的御林军精锐涌入大殿,将那些欲对颜宁不利的侍卫和官员反包围起来。

“御林军在此!妄动者,格杀勿论!”桑季长枪一顿,声震殿宇。

“反了!反了!……冷苍隐!你勾结颜氏余孽,设局害哀家!你好狠毒的心肠!哀家既能杀了颜宗盛!就能…”

“就能什么?”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打断了她,冷苍隐缓缓站起身,龙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流淌着威严的光泽。

“再假传一道懿旨,废了朕这个皇帝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压。

太后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冷苍隐不再看她,目光转向殿内那些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的太后党羽。

“太后冯氏,假传懿旨,构陷忠良,毒杀开国大将军颜宗盛!证据确凿,罪无可赦!”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宣判。

他猛地抬手!

“给朕——”

“你敢!哀家可是太后!哀家……”

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响起!

“咻!”

一根细小的银针,精准地钉在太后的哑穴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苍隐看着颜宁干净利落的动作,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激赏。

“太后冯氏,神志昏聩,恶疾缠身,即日起移居西陵行宫,非诏不得出。一应党羽,交由大理寺严审!”

“宁贵人颜宁,揭发逆谋,有功于朝。”

冷苍隐顿了顿,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缓缓说道:“册封为——皇后。”

颜宁握着染血的帅旗,站在一片狼藉的大殿中央。

她看着被侍卫拖走如同死狗般挣扎的太后,看着那些瘫软在地的太后党羽。

大仇得报的快意如同烈火,灼烧着她的胸膛。

爹,娘,女儿终于给你们报仇了!爹,终于还您清白了!

就在这时,冷苍隐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颜宁面前,解下腰间那枚象征着皇后尊位的盘龙凤印,直接将那块温润却重若千钧的玉印,递到颜宁的面前。

颜宁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凤印,又抬眼看向冷苍隐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帝王的算计,只有一片坦荡的、炽热的期待。

“朕要的,是你这个人。”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灼人的热度,拂过她耳畔。

颜宁下意识想后退,脚下却踩到了那枚滚落的凤印,一个趔趄!

“唔!”左肩胛骨处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方才太后砸来的玉碗虽被帅旗挡住,但飞溅的碎片还是有一枚深深扎了进去,只是被复仇的怒火和紧绷的神经压着。

她脸色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冷苍隐瞳孔骤缩,眼疾手快的一把揽住颜宁下坠的身体。

“太医!传太医!”

第8章:

冷苍隐厉声嘶吼,方才大殿之上的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失态的惊惶。

他打横抱起颜宁,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无视满殿惊掉下巴的宗室勋贵和妃嫔,大步流星地朝着殿外冲去!

龙乾宫东暖阁内,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苦涩的药气弥漫开来。

太医战战兢兢地剪开颜宁肩头被血浸透的衣衫,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

一枚尖锐的碎瓷片深深嵌入皮肉,周围一片青紫肿胀。

“碎片嵌入颇深,需立刻取出,否则恐引发高热脓毒。”太医的声音都在发抖,尤其是感受到背后那道几乎要将他刺穿的冰冷视线。

“取!”冷苍隐只吐出一个字,声音绷得死紧。

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颜宁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她的手冰凉,手心全是冷汗。

颜宁咬着牙,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偏过头,不想去看那寒光闪闪的镊子。

八年沙场,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可这次不一样。当着这狗皇帝的面……太丢人了!

“怕?”冷苍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谁怕了!”颜宁梗着脖子,声音却因疼痛有些发虚,“你…你出去!”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冷苍隐非但没动,握着她的手反而收得更紧,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朕就在这儿。”

当镊子探入伤口,试图夹住滑腻的碎片时,剧烈的疼痛让颜宁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猛地绷紧,指甲深深掐入冷苍隐的手背!

冷苍隐任由她掐着,另一只手却稳稳按住了她因疼痛而挣扎的肩膀,沉声命令太医:“快!”

太医冷汗涔涔,屏住呼吸,终于将染血的碎瓷片拔出!

“上药,包扎。”

烈性的金疮药粉洒在伤口上,又是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

颜宁疼得浑身发抖,意识都有些模糊,只感觉那只握住她的大手异常温热有力。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冷苍隐在低声吩咐什么。

“水。”

“药。”

“轻些!”

他的声音时远时近,带着一种焦灼的关切。

夜半时分,颜宁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浑身滚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喉咙干得冒烟。

混沌的意识里,八年前将军府的大雪,父亲饮下毒酒时赤红的眼,母亲将她推向桑季时破碎的泪,边塞军营的刀光剑影,慈宁宫太后那张扭曲如鬼的脸……还有…玉溪亭暴雨中,冷苍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无意识地呓语,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水…”

温热的清水缓缓流入干渴的喉咙,颜宁贪婪地吞咽着。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张放大的俊颜。

烛光摇曳下,冷苍隐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身上还穿着白日那身月白常服,衣襟微敞,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他一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正笨拙地拿着块湿帕子,试图擦拭她额头的汗珠,动作生疏。

堂堂九五之尊…在给她擦汗?

冷苍隐见她睁眼,动作一顿,探手覆上她的额头。

“还在烧。”他眉头紧锁,语气是惯常的冷硬,可眼神里的担忧却藏不住,“把药喝了。”

他转身端过旁边小几上温着的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

颜宁嫌恶地别开脸:“苦…不喝…”

“由不得你。”冷苍隐语气不容置疑,一手稳稳端着药碗。

另一只手却伸过来,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一丝强硬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转过脸来。

这动作有点霸道,颜宁刚想挣扎,一股浓烈的药味就直冲鼻腔。

她下意识地抗拒,紧抿着唇。

“张嘴。”冷苍隐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可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力道却并不重。

颜宁烧得晕乎乎,只觉得这人烦得很,又凶。

她索性闭上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僵持片刻,冷苍隐似乎低叹了一声。

接着,颜宁感觉捏着她下颌的手指松开了。

她刚暗自得意,下一秒,苦涩的药味就渡进了她口中。

颜宁猛地睁大眼睛,冷苍隐的脸近在咫尺!

他竟含了一口药,直接以唇封缄,将那苦得要命的药汁强硬地哺喂给她!

“唔…!”

颜宁又惊又怒,烧得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想推开他,可浑身无力,受伤的肩膀更是动弹不得。

苦涩的药液顺着喉咙滑下,他的唇却霸道地堵着她的,不容她吐出来,那温热的触感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到确认她咽下去了,才稍稍退开些许。

“你…!”

颜宁气得说不出话,苍白的脸上因羞怒和发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冷苍隐的唇上也沾了些许褐色的药渍,他舔了舔嘴角,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得逞的、恶劣的笑意:“还喝吗?”

“滚!”颜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看来是不苦了。”冷苍隐心情颇好地挑眉,重新端起药碗,“自己喝,还是朕继续喂?”

颜宁:“……”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最终还是张开了嘴。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

一碗药在某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终于见了底。

颜宁被苦得小脸皱成一团。

“张嘴。”冷苍隐的声音又响起。

颜宁警惕地瞪着他:“又想干嘛?”

一块清甜桂花香的糯米软糕,送到她的唇边,“去去苦味。”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像只被顺了毛的猫,连眼睛都舒服得微微眯起。

冷苍隐看着她难得乖顺的模样,眼底的冰霜彻底融化,染上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他就这样坐在脚踏上,一手喂她吃糕点,一手自然地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她嘴角沾上的碎屑。

暖阁内烛火噼啪,药香袅袅,气氛竟有几分诡异的…温馨。

颜宁再次睁眼时,发现冷苍隐竟还坐在脚踏上,高大的身躯微蜷着,头靠在床沿,闭着眼,似乎累极了。

他…守了一夜?

这个念头让颜宁心头莫名一跳,有些异样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颜宁的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移。

他月白的常服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一截麦色的紧实胸膛。

烛光下,一道足有半尺长的陈旧刀疤,赫然横亘在他的左胸靠近心口的位置。

颜宁的心猛地一沉,这种位置…这种深度的伤疤…绝对是致命伤!谁能伤他如此?

冷苍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缓缓睁开眼:“这是七年前,在雁回谷为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孤身闯敌营劫粮草的莽夫留的。”

“那一箭,原本是射向她的后心。”

雁回谷…七年前…劫敌营粮草…

破碎的记忆碎片……她当时只当是哪个不要命的手下,甚至没看清那人的脸,就被混乱的战场所吞没……

原来是他!

原来那道几乎要了他命的箭伤,是为她挡的!

颜宁死死盯着那道疤,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冷苍隐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慢条斯理地拉拢敞开的衣襟,遮住了那道惊心动魄的伤痕。

“睡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竟有几分生涩的温柔。

颜宁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却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颜宁在龙乾宫东暖阁养伤的第七日,太后的党羽已尽数被大理寺拿下,朝堂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清洗。

龙乾宫御书房内,冷苍隐正伏案批阅奏折。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玄色的龙袍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颜宁走到御案前,将那块用布包裹的调兵符轻轻放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皇上,太后死了,颜宁的仇报了,特来辞行。这兵符,物归原主。”

第9章:

冷苍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朱砂墨在明黄的奏本上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颜宁脸上那道精心描绘的“刀疤”上,又移到她肩头——那里,粗布衣衫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痕迹。视线最终定格在她背上那个小小的、寒酸的包袱上。

“决定了?”冷苍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平静得有些异常。

“是。”颜宁答得斩钉截铁。

冷苍隐放下朱笔,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不再是帝王的深沉算计,而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炽热与占有欲。

“皇后之位,朕可以空着。”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郑重的誓言,又如同最霸道的命令。

他俯身,灼热的气息拂过她脸上那道虚假的“刀疤”,声音压得更低,“从你在玉溪亭攥住朕衣领的那一刻起,你就归朕了。”

“想走?可以。”

“带上朕。”

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八年来在军营磨砺出的坚硬心防,在这一刻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那句酝酿了许久的“江湖不见”卡在喉咙里,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三个字,“你无赖!”

冷苍隐低笑出声,那笑声震得胸腔微微起伏。他忽然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自然地拂过她因为羞恼而微微泛红的耳垂。

“嗯,朕无赖,留下。”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语调。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留下来,朕许你策马扬鞭,许你号令三军,许你…做这宫墙内外,唯一无法无天的颜宁。”

无法无天的颜宁……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她心底疯长!

“冷苍隐!”颜宁突然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清亮,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野性。

在冷苍隐微讶的目光中,她猛地踮起脚尖,动作快如闪电!

她一口狠狠咬在了冷苍隐的颈侧!

“唔!”冷苍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

颈侧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带着她独有的血腥气的凶狠。

这小疯子!

周围的太监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晕过去!弑…弑君?!

颜宁松开口,退后一步。

她舔了舔嘴角沾上的属于他的那点细微血丝,像只刚捕获了猎物、得意又凶狠的小豹子。

“凤印我收了!记住这血味,这是利息!”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嚣张又明媚,“至于你……看你的表现!”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般消失在殿门外。

冷苍隐抬手,轻轻抚过颈侧的咬痕,他看着那抹鲜红,又望向殿外她消失的方向。

低低地愉悦地笑出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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