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活半天，做了一桌饭菜，婆婆却嫌弃我没有给嫂子准备野菜，捞了一碗热汤泼到我身上。

「你就是小家子气，野菜都舍不得给你嫂子吃，真晦气！」

嫂子在旁边假惺惺地打圆场：「都怪我没有帮弟妹做饭，妈要怪就怪我吧！」

我找来电锯，把门口的树锯了：「整棵树上的野菜都给嫂子带走，连老太太一起带走！」

照顾了半瘫的婆婆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如今这「泼天的富贵」总算轮到嫂子了……

01

婆婆脑血栓五年了，生活只能半自理，都是我伺候在侧。

这段日子她的血压、血糖又不稳定了，入院调理了半个多月。

这不，今天出院，哥嫂一家都来了。

做饭期间嫂子曾拎着长裙进来走了个过场，问我要不要帮忙，我看着她满手带钻的指甲和细跟凉鞋，还是让她去外边歇着了。

我着急忙慌地总算凑了八个菜，有荤有素，有鱼有肉。

客厅里堆着从医院带回来的杯碗瓶罐、换洗衣物，谁从旁边走过还得踢上一脚。

大哥围着婆婆欢声笑语，嫂子矜持地坐在椅子上刷着手机。

小侄子穿着鞋在床上跳得乱七八糟。

在医院不眠不休地陪护了多日，回来后又忙着钻进厨房，看着自己满身油污，只觉得身心俱疲。

看着那几个人不动弹，我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又喊了一句：「开饭了……」

婆婆扫了一眼饭桌，马上变了脸色：「榆钱呢？」

正直春季吃榆钱的季节，往年嫂子爱吃，我趁着闲时总是上树摘上一些给他们捎到城里。

今天从医院赶回来，哪有时间去摘榆钱。

嫂子假惺惺地说了一句：「妈，凑合吃点算了，没事的。」

可是婆婆突然就怒了：「你嫂子一年都不回来一次，季节菜本就是吃个鲜，过了这个时候哪还能弄到？」

看着婆婆咄咄逼人的样子，我只觉得心寒。

「哥嫂都说了凑合吃点算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干吗非得吃榆钱？我早上饭都没吃就去办出院手续了，妈，我也一直没闲着不是吗？」

谁知婆婆突然捞了一碗热汤朝我扑过来，紫菜蛋花汤顺着我的头顶落下来，我的心凉到了谷底。

「连个榆钱都舍不得给吃，真是小家子气，说话那么晦气，说谁不是好东西呢？」

02

大哥见状连一张纸巾都没有递给我，却连忙给婆婆顺气：「妈，别生气，刚出院，医生说你受不得刺激。

「家里要是住得不高兴，这次你跟我走吧，去城里住，也当散散心。

「弟妹，你也是，明知道妈是个病人，和她计较什么？」

大哥话里话外好像平时我苛待了婆婆的意思。

婆婆第一次生病时，老公工作忙，又感觉自己近身伺候他妈有些不方便，他求着我去医院照顾，就算我是替他尽了孝心。

我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端屎端尿，直到她可以下床走动。

大嫂工作忙，买点水果匆匆过来探望一眼，婆婆就高兴得上了天，美得直向病房的人炫耀她的大儿媳妇多么孝顺、懂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她请的护工。

大嫂盯着自己的脚尖，假惺惺地说：「妈，都怪我用不惯农村的大锅大灶，没帮着弟妹做饭，你别说小荷了，都是我的错。」

这些话更是火上浇油，婆婆像被点燃的炮仗：「她心眼子小得跟针一样，她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想跟你比？你那手是敲电脑算账的，能和她一样吗？

「再说了，你有才有貌，肚子又争气，给我生了大孙子，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不提孩子还好，说起她的大孙子，想起我家不受重视的女儿，我心里的愤怒像是熊熊烈火在燃烧。

我刚生产完，婆婆撩开包被看了一眼，是个女儿，白眼翻上了天。

她说生不出来儿子都怪女人的肚子不争气，有的女的注定命里就没有儿子，没等到我二十四小时观察期过了，她就找借口说地里还有活匆忙回家去了。

当时是寒冬腊月，地里寸草不生，哪里还有活。

整个月子期间，我没吃过她做的一顿饭，老公硬生生从厨房小白练得炒出来一手好菜。

出了月子，她的头疼、腰疼全部都好了，等着嫂子怀孕时，她早早地准备着包被、尿布，准备去城里伺候月子。

嫂子早就找好了月嫂，根本没让她抱到孩子一下。

都说「十年看婆，十年看媳」，月子之仇不共戴天，按照她对我的方式，她死在床上我都不该心软。

03

老公厂里的司机临时有事，他被叫出去送了一车货，满身是土，回来就去洗澡了。

这时候他洗完出来了，听到动静连头发都没顾得上擦，环顾了众人一圈，连忙过来打圆场。

「都消消气，消消气，大嫂想吃榆钱，我去摘，小荷赶紧去换身衣服，没烫到吧……

「妈，你这脾气真是越来越渐长了，都说『老小孩』，我看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老公把我连推带搡地哄到卧室就出去应付众人了。

偏心的婆婆，拎不清的哥嫂，和稀泥的老公，每一个人都让我喘不过气。

外边几个人反倒像没事人一般坐下来准备吃饭。

我突然就不想忍下去了，冲出去直接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虽然我忙活半天的饭菜被打落在地上一片狼藉，可是我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突然就通畅了。

反正已经掀了桌子，有些平时说不出来的话倒不如摊开来好好讲一讲。

「妈，你生病这么多年，你摸着良心问问是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你？」

然后我指着大哥说：「大哥，大嫂不是想吃榆钱吗？好，我给你摘。

「你们都金贵，还得让别人摘了做了递到跟前，你们吃一口都算给我们脸了。」

我从偏房拿了一把电锯，三下两下把门口那棵胳膊粗的榆树锯了个干净。

大哥、大嫂瞬间变了脸色。

我把枝枝杈杈的榆钱树摆了满院子：「大哥，嫂子不是愿意吃吗？都带走，连着妈一起带走。」

婆婆这下不愿意了，我侮辱了她的宝贝大儿和儿媳妇，又把她扫地出门了，岂能罢休。

坐在地上就开始哭：「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找了个这样的儿媳妇啊，她是嫌我活得命长啊……」

她一边哭一边眼巴巴地望着老公：「池双啊，你管管你媳妇，她是要把我气死才高兴。」

老公上前一步刚要劝我，我马上放出话来：「池双，你今天要是敢说我一句，咱们马上离婚。

「女儿已经长大了，她能辨是非，别让女儿看不起你。」

提起女儿，老公的心里有些动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默默把婆婆从地上扶了起来。

婆婆见状连忙又看向大哥，希望他能挺身而出为她解围，毕竟大哥可是刚许诺了要把婆婆带走的。

我平息了一下怒火，对大嫂说：「大嫂，你刚才也听见了，大哥说妈在家住得不开心，说来也是，我手脚粗笨的，有时候惹妈生气了也不知道，要不就让妈出去散散心吧，毕竟赡养父母这事，俩孩子都有义务是不是？」

大嫂是读书人，我深知她不会撕破脸拒绝得太难看，可是眼看她的脸耷拉下来，用狠厉的眼神冲着大哥瞪过去，结结巴巴地张口道：

「好，我……我和池丰也是这样想的。

「妈，你要不要跟我去楼上住？」

她从前也是这样，带着询问却等着拒绝的意思反复问婆婆好几次，假意邀请她去以表自己的孝心，婆婆哪能看不出来，她总是忙着拒绝，自己大儿媳妇可是像仙女一样的人物，让她伺候自己，可不得折了寿。

可这次与我彻底撕破了脸，再加上她是真心喜欢老大，想参与他们的生活，婆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坐上了大哥的车。

04

婆婆走了，家里瞬间安静下来。

老公蹲在台阶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有些心寒，相伴多年的男人在其他方面都做得很好，唯独每次牵扯到婆婆的事情上，他总是拎不清。

可是烟雾缭绕中，老公既纠结又无奈，他不怎么会说话，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媳妇儿，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我妈今天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今天我在家妈还对你这样的态度，平时我看不见的时候，她指不定让你生了多少气。

「从前我总想着，我不比大哥差，娶的媳妇善解人意，又有可爱的女儿，妈年纪大了，我们做小辈的顺从着点，老人也开心。

「现在我明白了，妈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在她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大哥。」

是啊，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越得不到爱的越想拼命证明自己。

老公心里也苦。

自小，大哥无论是长相还是学习都是顶好的，大学毕业后进了知名大企业做工程，娶的媳妇也是才貌双全，父母都是高知，婆婆觉得这样的媳妇跟她说句话都是抬举她了。

大哥结婚时公婆掏空了半辈子积蓄在城里给他安了家，搬新房那天嫂子说省城有风俗，要老人压床才能有福气，公婆欢喜地去了，没想到嫂子说的老人是自家的娘家父母。

他们连口水都没喝上就灰溜溜地被赶了回来。

公公至死都没住上他儿的新房，反倒是我老公，在他父亲弥留之际将他接到我们家里，端水端饭、接屎接尿地送了他最后一程。

老公不一样，他从小招猫逗狗，大字不识几个，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在长途货车上跟车，后来年龄大些，由媒人牵线，娶了我。

因为我是个孤女，从小跟着爷奶长大，爷奶去世后再无亲人，家里穷，要求的条件自然低。

从前我以为，是我自己身价低，得不到婆婆重视，现在我才明白，其实老公又何尝得到过父母的一丝真心。

婆婆脑血栓后哥嫂也象征性地提出来把她接到城里住，可是婆婆以「楼上的房子小，憋得慌」为理由拒绝了。

还说我家里开着个木材厂，每天都做员工餐，少不了她一口吃的，还是住在村里自在。

当时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反正就是一口饭的事，能给我们造成多大影响。

可是婆婆可远远没有那么好打发。

她虽然大小便可以自理，但是右脚被血栓影响了，走路不太灵活，每天需要人扶着做康复锻炼。

她不认字，吃的药需要一日三餐分装好，饭前的，饭后的，都需要给她端到跟前。

她脾气还大，每天做的饭挑挑拣拣，一点不顺心意就摔打。

这下彻底绑住了我，什么都干不了，幸好孩子在读寄宿学校，不用我照看，只是辛苦了老公，他一人盯着厂里的事情。说是加工厂老板，其实我老公既是车间工人，又是维修工，既是司机，又是保安，哪里需要他就去哪里。

老公辍学后用发的第一笔工资给家里买了个太阳能热水器。

他看到别人家都有单独的洗澡房羡慕得不得了，坐在安装工人的车上，一整路都在想，以后爸妈下地回来再也不用烧热水洗澡了，自己虽然学习不好，但是才十几岁就能靠自己的努力给家里添个大物件了。

可是婆婆看到后破口大骂：「你这个小崽子，干了几天活就感觉自己了不得了，那么贵的东西说买就买。

「不知道你哥上学要花钱吗？上学没你哥成绩好就算了，这脑袋瓜子是木头做的吗？做事一点都不知道思考。」

老公被婆婆劈头盖脸地骂，那时候的窘迫和尴尬大概也记不太清了，但是婆婆最后一句话却深深烙在他的心里。

「就你这点出息，娶媳妇都费劲，幸好你哥争气，我还有点指望。」

老公那时候就暗自下定决心，总得做出点成绩来让他妈看看，这个儿子也不白养。

后来大哥读书、工作走得远，老公在家逐渐挑起了大梁，事业、家庭一步步走上正轨，他从心底觉得自己总算争上了这口气。

可是时隔多年，儿时的那颗子弹正中眉心，他终于幡然醒悟。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的气消了一大半。

我有些不忍，不停地安慰他：「你很好，你没有错，错的是妈，她是非不分，偏心得厉害。

「只要你能理解，我就不委屈，现在妈走了，我们也过几天安生日子。」

05

没有了老太太，日子清净了不少，可过了几日我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经过村里的cbd时，一群老娘们儿立马不说话了，全部目光注视着我走远，然后低着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我去村头小卖部拿快递，老板娘二婶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二婶子岁数不大，但是辈分大，又排行老二，村里大半部分的人都得叫她一声「二婶子」。

「怎么了，二婶子？我脸上有东西吗？怎么总盯着我看？」

原来隔壁麻将桌上大家都在说闲话，说是我家把婆婆欺负走了，看见婆婆走的时候还抹着眼泪，直呼我和老公是白眼狼。

村子不大，但传话的人多了也就变了味，村东老黑家死了只羊，传到村西就是老黑家死了他娘。

我家闹得动静大，人们不了解内情，议论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二婶子拉过我悄悄说：「人家都说，老大家给了你们好几万块钱，你和池双还不知足，这才把你婆婆撵走的。」

「要我说，荷啊，有时间把你婆婆接回来，毕竟她是长辈，再说现在找个保姆才多少钱，几万块够找多少保姆了，是吧？」

我直接傻了眼。

几万？我何曾见过哥嫂给的钱，要说我老公的工厂结算完一个月才一万多的收益，他哥嫂给这么多钱，我怎么也得把婆婆供上天去。

可是照顾婆婆这么多年，除了日常买菜买衣服，光是买药和营养品每个月都搭进去不少钱。

都说孩子多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可是哥嫂一家不仅一毛不拔，还让婆婆把他们宣传得孝顺无比，我们两口子出钱出力，却被扣上一脑袋屎。

我都能想象出来婆婆在街头唾沫星子乱飞地跟人们吹嘘他大儿子多有本事的样子，真是让我恶心。

「二婶子，你信吗？

「我赵荷向你保证，我们要是拿了哥嫂一分钱，我天打雷劈。」

二婶子用怀疑的神色望着我：「荷啊，不是我不信你，也不是挑拨你们夫妻的关系，你想想这钱是不是池双拿了没告诉你？」

说完她就去柜台张罗卖货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出神。

06

从心底来讲，我是不愿意怀疑老公的，这些年来他除了有些愚孝，其他方面做得不错，对女儿和我都好得没话说，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催生要儿子，虽然嘴笨点，但是处处都让着我。

但是他耳根子软，我也是知道的，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只有开诚布公才能解决。

我一路杀到老公厂里，他刚刚忙完车间的活，他累得瘫坐在办公室里。

「老公，我想问你个事，大哥是不是给了你好几万块钱？」

他有些诧异，却回答得自如：「是啊，你怎么知道了？」

我像炸了毛的公鸡一样对他大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外边的人都怎么说我们吗？说我们忘恩负义，一点不顾及兄弟情谊，你要是早说大哥给了钱算作咱妈的赡养费，那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们发脾气啊，做人得讲良心啊……」

说着说着我呜呜地哭起来，老公有些傻眼。

「媳妇儿，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什么赡养费？你怎么说得我糊里糊涂的？

「大哥之前给我牵线介绍了个活，有个加工厂要了一批木材，最后结账时是通过大哥结过来的，这是老早之前的事了，要账可费了大劲了，最近才要回来，一共四万多，都在公司账上，不信你可以查。」

原来如此，这就是婆婆所谓的大哥给的「赡养费」。

我说清楚了来龙去脉，老公也被气得不轻。

说着就给婆婆拨通了电话。

刚接通，婆婆在电话里就哭了：「双啊，赶紧接我回去吧，我在你哥这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他们工作忙，一走就是一天，屋里这些电器我都不会用，想炒个菜连煤气都开不开，我已经白水就馒头吃了好几天了。」

老公顿时就心软了，「赡养费」这事也没问出口，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了。

才不到一个月，婆婆就待不住了，可我记得大嫂的朋友圈可是热闹得很呢。

07

嫂子把我屏蔽了，我偶然拿着女儿的手机才刷到。

刚把婆婆接走那天晚上，嫂子就发了朋友圈去吃了海鲜自助餐，装修豪华的自助餐厅里，各式海鲜摆了满桌子，他们一家三口加婆婆合影凑满了九宫格。

只是婆婆笑得并不开心，因为她根本吃不了海鲜。

接下来几日，大嫂的朋友圈逐渐从「孝顺，亲切，懂事的好儿媳」，变成文字抱怨「烦死了」……

没文化真可怕……

没那富贵的命，偏偏生了富贵的病……

我才不是老妈子……

电话挂掉，老公也有点不忍，他试着和我沟通：「媳妇，不行咱们把妈接回来吧，外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们总要问心无愧才好……」

我气他不长记性，可是也真怕婆婆在那再待出什么毛病，只能无奈道：「你要想接就去接，我大不了再辛苦点，毕竟那是你亲妈，我们孝心尽到了，也好给咱们女儿做个榜样。」

他笑嘻嘻地抱着我亲了一口。

我们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了省城，正赶上哥嫂一家吃午饭，老公不想在饭桌上扯起话头没完没了，准备把婆婆接上就走。

「妈，吃完饭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

可是婆婆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回去，谁说我要回去了？你哥嫂照顾得可好了，你看这饭，比小荷做的好吃多了。」

婆婆面前堆着一大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和糖醋里脊。

她碗里的大米饭堆得高高的，拌了一大勺红烧肉的酱汁，吃得满嘴流油，很是满足。

大哥起身就要去拿筷子：「小荷你们两口子快一起坐下吃点，你嫂子的红烧肉做得最是拿手。」

嫂子按住了他，把碗里最后的几块肉往婆婆和小侄子碗里分了分。

「我特意给妈做的，她吃得高兴就好，说起来，我都还没尝，妈，咸淡还行吗？

「不知道平时妈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看着都心疼，我知道小荷节省，可是老人辛苦了一辈子吃点好的不算过分吧。」

婆婆忙不迭地点头，顺势又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

「小荷平时这不让吃那不让吃的，还是你嫂子大方……」

婆婆血糖高，平时在家都是我单独给她蒸好荞麦面馒头或是糙米饭。

这次出院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饮食，大家都是知道的。

08

老公忍不住劝了一句：「妈，医生说过，最好清淡饮食，红烧肉升糖真的很快。」

婆婆吃美了，撂下筷子擦了擦嘴：「你就是被小荷洗了脑，光知道用医生来压我，我吃得不多，这不是好好的吗？

「池丰给了你们那么多钱，真不知道都花到哪里去了，非要从我这老婆子的吃食上省。」

婆婆不提这事还罢，她一提起来，我们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大哥马上出言打断：「妈，你瞎说什么呢？」

既然说出来了，我必定得搅和起一摊浑水。

我从包里掏出老公厂里的流水和送货记录，还有大哥的转账记录。

「妈，你在外边说说也就算了，可是当着大嫂的面你不好瞎说的，大哥给池双的钱是有个工厂要的木材，你看这些记录都一清二楚，可不是我们拿的大哥的赡养费。」

大嫂顾不得矜持了，抢过去看了半天，脸色越来越黑。

她强忍着平静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池丰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一声，现在真是长本事了。」

既然婆婆没有回去的意思，我和老公不多留，赶紧从他们家里溜了出来。

回去碰到了二婶子，她看着我们欲言又止，我主动上前解释。

「二婶子，我和池双刚刚从大哥家回来，任凭我怎么认错，她就是不回来。

「说来也是，我不如大嫂细心，她把妈照顾得妥帖，你看今天做的饭可丰盛了。」

我拿出饭桌上录的视频给二婶子看。

「那钱的事也说开了，你也知道我婆婆那人，就是爱在人前显摆，其实是没有的事。」

二婶子喜笑颜开：「就是嘛，我说小荷你们两口子不是那样的人，说开了就好，别伤了一家人的情谊。

「你们去了这趟，村里人就不会再嚼舌根子了。」

09

大哥大嫂家里可就没那么太平了。

大哥这些年没少依靠大嫂的娘家给介绍活，嫂子一家怕大哥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向在经济上面对大哥卡得比较紧。

她顺藤摸瓜查下去才发现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迷上了网络堵伯，在外边欠的钱高达几十万。

大嫂这下彻底动了怒。

她和大哥吵翻了天，大哥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保证再也不赌了，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

婆婆看见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子在大嫂面前这么卑微，她一时间没忍住，冲上去给了大嫂一巴掌。

「家里的钱不都是我儿子赚的，他花点怎么了？

「我儿子学历高，长得又好，在我们农村里，想要嫁给他的小姑娘排成队，要不是看你有个城市户口，才不会娶你呢！」

平时大嫂被婆婆视为眼珠子，别说打一巴掌了，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如今自己儿子有错在先，却不讲道理地偏袒他，到底还是母子连心。

这事闹得惊动了大嫂的父母，二老来了说什么都要大嫂跟大哥离婚。

婆婆受了刺激，一头栽倒在地上。

大哥通知我们的时候，大嫂还在气头上，她收拾了几件衣服直接去外地旅游了。

看着手术室的灯一闪一闪，我的心揪起来。

大哥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双眼猩红，像只发怒的豹子，他揪住老公的脖领子，拳头高高地扬起。

「池双，你满意了吧？你媳妇把妈气走，又巴巴地跑到我家里来找麻烦。

「你们两口子没本事就算了，我跑前跑后地给你们找活，如今还来反咬我一口，你大嫂气消了也就算了，如果你嫂子真要跟我离婚，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这话说得难听，老公忍不住了：「大哥你给我介绍活，我感激你，但是这事怎么传到妈的耳朵里的你比谁都清楚吧？你优秀，你厉害，你给妈长脸了，可是我也没有白收过你一分钱，相应的提成我也给你了，你不和嫂子说清楚怪我吗？你去堵伯输了钱是我的问题吗？

「不要觉得全世界都像妈一样惯着你。」

说到婆婆，老公的眼睛有些红了，他迎面对上大哥的拳头，皱着眉头警告大哥。

「妈要是没事，咱们还能做兄弟，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像你说的，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10

经过几个小时的手术，医生通知我们，婆婆脑袋的血栓堵住了动脉血管，虽然手术清理了，但是还有残留的栓子可能会压迫到神经，简单来说，命是保住了，但是基本上瘫痪在床了。

听到这话，大哥脚底有些虚浮，看样子对婆婆还生出了几分真心。

谁知道接下来他喃喃自语道：「妈，您若是真疼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这样恐怕要拖累死我们。」

接着医生马上询问哪位做家属陪护，尽快配合医院做登记。

大哥不假思索地说：「肯定是小荷，她照顾妈有经验，再说了我们两个大男人多不方便。」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这番话的。

我平静地回他：「好啊，我照顾也没问题，我和大嫂轮着，一人一个月，你们是老大，你们先开始。」

「你大嫂都快跟我离婚了，你还让她来照顾妈，你疯了吧？」

「这不是还没离吗？」

老公这次出奇地镇定，他提出来：「大嫂不来也行，要么你找护工，反正咱们两家轮流，从前小荷照顾了妈好多年，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你要是不想费心也行，把钱给我，我给你办得明明白白的。」

大哥这下是真的急眼了，他在医院里破口大骂，说我和老公不是东西，一点不顾及兄弟情分。

直到护士过来提醒他不能大声喧哗，他像疯了似的逃离了医院。

逃了也没关系，我们就照顾一个月，等着到了时间，我会找个救护车把婆婆给他打包送到家里去。

11

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各项体征平稳后医生通知我们可以出院了，再住下去也就这样了。

出院那天，婆婆昏黄的眼珠滚了几下，在人群中寻找大哥的身影。

老公一边给她喂水一边说：「妈别找了，大哥没来，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池双，最后还是你这个最不喜欢的儿子来管你。」

婆婆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咬住吸管表示她的愤怒，随即眼角的泪水滚落下来。

其实对于婆婆来说，她现在动不了远比之前能动的时候好照顾多了，她不会说话不会动，我就算苛待她也丝毫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

可是本着良心，我还是花钱找了一个住家的护工伺候她翻身喂饭、喂药，希望她能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活得体面些。

婆婆偶尔想跟我说话，我过去后她的喉咙咕噜咕噜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猜她是想问大哥去哪里了，为什么从来没有来看她。

我大声地凑到婆婆耳边说：「不知道大哥去哪了，等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说的是真的，老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他了。

早就到了该他管婆婆的日子了，那天老公特意开车去了一趟市里，发现他家里大门紧闭，询问邻居也说家里一直没亮过灯，大概率户主没在这住。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大哥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老公也隐约担心大哥会不会受不住打击走上歧途，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我在村里见到人就问有没有谁能联系上大哥，我们很担心他。

可是某天我刷到了平台的视频推送，大嫂注册了一个全新的账号，上面发了许多她和大哥旅行的日常碎片。

合着我们在家又出钱又出力地伺候着瘫痪老妈，你在外边早就和大嫂和好如初，两个人度起蜜月来了？

我向那个账号发去私信质问，紧接着，这个账号把我拉黑了。

12

婆婆的身体像是破败的落叶，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水和饭都喂不进去了。

老公坐在床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说他和大哥小时候去下河摸鱼，正赶上水库放水，他差点被冲跑，婆婆做好了饭怎么都等不到他俩回家，跑到水库边上才发现大哥光着膀子和他紧紧抱在一起在水里扑腾，婆婆吓得半死，连忙找人才把他们捞了上来。

「妈，你那会是担心大哥多一点还是担心我多一点？如果我冲跑了你会不会怨大哥？」

说他在三年级时把考了个十八分的卷子藏在书包里不敢拿回家，大哥故意在饭桌上提起来自己又考了年级第一，那顿饭都没吃完，婆婆拿着烧火棍把他的屁股揍开了花。

「妈，其实我也就是成绩不好，论起做人这方面，我比大哥强不少呢！」

还说秋季收了新玉米，婆婆总是收上一箩筐去打爆米花，每次他哥俩总是抢着吃，抢到最后剩个底他拿起袋子就跑。

「妈，我怎么会不知道，每次打完爆米花，你总是抓出来几大把偷偷给大哥留下。」

说着说着，老公泣不成声，每一件事，都是他不被爱的证据。

婆婆听得很激动，她的手指动了又动，整个人使出了全身力气想要辩解。

老公轻轻按住她的手：「妈，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只爱大哥，没关系，这么多年我已经释怀了。」

可是婆婆还是很狂躁，她面色极为痛苦，眼睛死死地盯住床前的柜子。

我逐渐发现不对劲：「妈，你是说柜子里有什么东西吗？」

婆婆的眼神亮了起来。

我打开柜子，把里面的衣服全部翻出来，在柜子底下，发现了一张存折。

是婆婆的名字，有整整三十万。

是她和公公一辈子的家产。

13

老公问她：「你是说这钱留给大哥？」

婆婆看看钱，又看看老公，我突然明白，她终于幡然醒悟，想要用这笔钱弥补老公永远没有得到过爱的童年。

老公握着存折，像个孩子一样哭得不能自己。

当天夜里，婆婆走了。

走得很体面，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褥疮，头发一丝不苟，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见到她疼了一辈子的大儿子。

老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炮仗点燃。

农村里的习俗，有人去世，两声炮响，就是向全村街坊邻居报丧了。

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得知的消息，婆婆走了的第二天，他和大嫂终于一起露了面。

同时在沉静许久的朋友圈更新一条状态。

【门前有车不算富，家里有娘才算福，阴阳两隔，永失母亲。】

听说他是一路哭着回来的，见到谁都说：「我没有娘了，最疼我的老娘走了。」

他好像知道众人会对他议论纷纷，进来就跪在婆婆棺前：「妈啊，我来晚了。

「我去了北京、上海打听了最好的专家想要给你治病，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说着他拿出来一沓诊断报告，不断地向众人展示着。

我再清楚不过了，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是难为他还跑到婆婆手术的医院把这些报告复印出来。

二婶子向来心直口快：「池丰，你别假惺惺地了，你妈还不是你媳妇让吃红烧肉吃的，要不然呀，她还能多享几天福。

「就你们两口子还大学生呢，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二婶子家有个糖尿病的老爷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食物带来的不良反应有多严重。

14

送葬队伍回来，老公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仰天嘶吼着喊了一声「妈」，在场的所有人都湿了眼眶。

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哥才露出真面目。

他直接闯到婆婆生前的卧室，在柜子里就开始翻腾。

他一抬头，正对上老公阴沉的目光。

「池双，妈把钱给你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献着殷勤在妈跟前伺候就没安好心，我告诉你，妈早就许诺过我，这钱是给我儿子留的，你自己不争气，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怪谁？」

老公不紧不慢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大哥，这钱是在我这，但是我不可能给你。

「妈在临死之前都想着能见你一面，可是你呢？为了逃避照顾咱妈，玩失踪的那一套。」

大哥被戳到痛处，直接和老公就厮打到了一起，我也忍不住直接抡起一个凳子朝大哥头上开了瓢。

吵闹间，本姓的大爷爷被堂叔搀扶着进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村里的李书记。

大爷爷是老公爷爷一母同胞的亲大哥，他今年八十九岁高龄，在我们家里的地位尤其高。

他拿着拐杖指着众人：「你们的母亲尸骨未寒，兄弟两个为了点钱大打出手，真是丢人。

「池丰是老大，本该有个当大哥的样子，这些年你母亲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

「自己家里的烂事都处理不好，就惦记你妈手里那点钱，还要不要脸？」

他话锋一转，指向大嫂：「池丰媳妇也是，你妈葬礼上你连跪拜都不肯，现在觍着脸来要钱？」

下葬那天，大嫂矜贵得不行跪拜礼，只鞠躬送行。

她身子略弯，毫不羞耻地说：「在我们那边才没有这些伤风旧俗，心意不在跪拜。」

她可能以为村里的众人都像婆婆一样抬举她的身份，可她没注意到大爷爷脸色早就黑成了锅底。

「家里要是住得不高兴，这次你跟我走吧，去城里住，也当散散心。

「你我」15

「你妈是个拎不清的，糊涂了一辈子，偏心了一辈子，我们大家有目共睹，临死了还得捅个大篓子，这么一笔钱两头都许诺，这是存心让你们兄弟俩打一架啊！」

大爷爷说得没错，婆婆这笔钱早就口头承诺给大哥，却在临死前又给老公透了底。

凭大哥那个混账劲，我们分他一半都觉得亏得慌，更别说他想全要了。

我和老公对视，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出来一股鱼死网破的劲头。

没想到的是,大爷爷在李书记和众人的见证下掏出来一封泛黄的遗嘱。

是公公找人写下的亲自签字、按过手印的。

「你爸当年是吃了这个亏的,临死前都没住上老大的新房，他后悔啊，他求着我找人给他立下这份遗嘱,就是怕你们兄弟两个将来为了这事反目。」

遗嘱上写得特别清楚,他和婆婆二老的房产、田地、存款等全部财产，兄弟二人间不分年长,不论贫富,哪个孩子出力最多,孝顺的最多,就由哪个孩子继承,若是上天垂帘,两个孩子都尽心尽力,则由二人平分，请本姓的家族兄弟共同见证。

这对我和老公来说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公公还留了这手。

大哥同样意外，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众人的白眼在他身上一遍遍扫过。

大嫂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放言警告大哥：「你答应过我,用你家老婆子的钱去堵上你的窟窿,现在这钱要不过来,咱俩也玩完了。

「我陪你来已经仁至义尽，池丰，我们结束了。」

后来大哥是在全村人的唾弃声中灰溜溜地离开的,他躲了许久,要债的早就把他家里的门槛踏破了。

那些要债的也来过我们家里寻找大哥的下落，当时家里只有我和瘫痪的婆婆。

「各位大哥你们也看见了，池丰连瘫痪的老娘都不管,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下落，倒是听说大嫂家里蛮殷实的。」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不小心」露出来大哥和大嫂游玩的视频。

这次他一回到市里的家中,就被要债的人暴揍了一顿。

他还打着婆婆这笔钱的主意，咨询了几个律师，发现胜诉的概率不大,身上也实在没钱,最后连打官司的钱也付不起了，这事就不了了之。

他走投无路，只能再去求着大嫂复合，大嫂这时候正好查出怀孕了，要债的上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搬了个空，大嫂动了胎气流产了。

大嫂的爸爸知道自己不争气的女儿又吃了回头草，气得心梗进了医院。

风水轮流转，伺候老人的这活,他们两口子总要体验一番。

我和老公把婆婆给的这些钱把家里的老房子翻新了一下,又包了几亩果园，辛苦是真的，但是生活也越来越热气腾腾。

我们始终坚信,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你只管善良，剩下的交给天意。

我们终究两不相欠苏念瓷裴沉野池月小说本站精选全文阅读极简（苏念瓷裴沉野池月）外篇+续集轻烟染日暮小说（沈青瑶晏沉乔岁暖）一口气在线+完美终章结局童养夫为了白月光想虐我没关系我还有九个周彦深顾北寒陈梦小说完结篇(童养夫为了白月光想虐我？没关系我还有九个)（周彦深顾北寒陈梦）完整章节列表_本站精选沈晚顾清洲柳兮小说(重生到高考前一天,我冷眼看学霸同学进酒吧狂欢)新篇章揭秘，彩蛋不断顾清洲沈晚柳兮的命运与情感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