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谢家？"婵心捻着玉盏的手指顿了顿，盏中丹霞云雾茶腾起的热气氤氲了眉眼。

南安侯，大禹王朝开国元勋之一，历代镇守边境，世袭罔替。这边境，便是在东海。

谢仓若是不提，婵心差点没想起来。主要是谢仓这人心太黑，功成名就后根本没给谢家活命的机会，全都屠了，还是屠在回忆录里。比婵心出场时间还短，也不怪婵心一时没想起来。

不过他也真是个疯子，谢家虽然对他不好，可以说是苛待，但全杀了未免太过残忍。想想自己，原书也没写自己哪里对他不起，不也因为挡路被杀。

她偷瞄谢仓的侧脸，这厮正把玩着茶盖，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低垂时像栖着寒鸦。

“师尊看我做什么？”

“呃。你好看，行了吧。”

“师尊喜欢就好。”婵心险些被茶水呛着。故作镇定地掸了掸裙裾，啧，一点看不出来这以后会是个疯批。

“要去吗？”谢仓看向屋内躺卧的背影。

“什么。哦，你说东海。去，为什么不去？”婵心转身望向云海翻涌的东方。

“那判官大人怎么办？他现在的身体不能远行，还是说您要借他们的飞行宝器？”

婵心挑眉，“都不。我不喜欢那个老头，判官那里我自有安排，至于天枢门的飞行宝器，让他送我们去那个什么傲来仙府？不如直接往脖子上套狗链。”

子夜时分，天枢门十二峰笼罩在太阴星辉之下。婵心掐诀隐去身形，足尖点在松枝上，几个提纵便下了山。

傀儡丝从指尖顿出，"唰"地钉入树干，惊得松针簌簌而落，落出了个女子的虚影。

“果然是你。”婵心轻笑，“不是说让你离开吗？跟着我们作甚？这里可是十五仙门，要是被那帮老头遇见，不暴露身份我可保不住你。”

虚影逐渐凝实，孟珠儿一身村妇打扮，收敛阴气，若非法力在身之人，便看不出半点鬼修的样子。

“那孩子呢？”

孟珠儿先是拱手一拜，而后恭敬答道，“回尊上，放在周宅了。”

“哦？你放心？”这倒是意外。明明已经没了所谓血亲枷锁，她又那么讨厌周家人，为何还要把孩子留在周家。

“阿宝，他是在周宅生的。他也不是我孩子，我，我还是个鬼，不能养他。”

“那周家把他养歪了怎么办？你那个亲生父亲和嫡母，也不像是会带孩子的样子，再说他们凭什么养来历不明的孩子？”

“我去见她了。”

“谁。”

“大夫人。”孟珠儿顿了顿，“我那位父亲，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心术不正。但大夫人，她只是瞧不起我。贫富贵贱、伦理纲常，那是她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如今我是她惹不起的，她自然懂得趋利避害。孩子给她养，最多成个书呆子，不会长歪。”

婵心拍手鼓掌，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珠儿，权衡利弊，恩怨分明。”她伸手以妖鬼之力凝出一块牌子悬于半空。

“这是你的来意吧。”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木质令牌，背面绘着千劫鬼涯的浮雕，正面写着两个字：忘川。

孟珠儿双手接过，鬼瞳中燃起幽碧磷火，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牌子，“尊上，我……”

“我知道你只是想找个栖身之地，但我妖鬼之主亲自敕封，总不能就给个九品芝麻官吧。再说，酆都也不是什么随便就能为官做宰的地方。没那个本事，也坐不稳那个位置。我有任务给你，你完成的好，幽冥十二残卷的完整版就是赏赐。此功法的妙处你最清楚，它最能助你坐稳这个位置。”

孟珠儿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她不会允许自己错过。

“谢过尊上，请问尊上要办的事？”

“护好判官，带他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不要回鬼域，也不要离天枢太近。”

“尊上，您是要和判官大人分开？他的伤？”

“他的伤没好，至于我去哪里你不用问，适当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待鬼影消散，婵心忽然转身甩出傀儡丝，虚空泛起涟漪，谢仓从扭曲的光幕中踉跄跌出。

“偷偷摸摸……你现在这点道行也想跟踪我？”

“嘶。”谢仓捂着心口，刚才那一下还挺疼。

“既然都下来了，倒省得我叫你，直接走吧。”

“？”

山风裹着丹房飘来的药香穿过石隙，带着碎雪似的松花掠过修士素白的袍角，在青玉栏杆上撞出泠泠清响。

齐萱拎着食盒，哼着山间小调，一个闪身落在峰顶坪上。

被师尊抓着干苦力好几日，好不容易抽出空闲来看谢公子，趁着他们还没走，得多看两眼。

坪上石桌旁只坐着鸦青色的身影，手里拽着一封信，浑身气压低到让齐萱都不敢靠近。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人都见不着。

“那个，敢问谢公子他……”

“走了。”

“什么？”一松手，食盒掉到地上，齐萱起个大早亲手做的热腾腾的糕点滚出去两圈，糟蹋了。

糖渍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圈暗红，判官却看都没看抬脚跨过滚落脚边的梅花酥。路过呆立的齐萱，淡淡道，“听不懂吗？他们走了，追不上了。”

说完这句，判官也向山下走去，手中的信纸被他捻作尘埃，散于空中。

“尊上——你就那么信任他吗，竟同他独自离去，留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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