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这时，爸爸又带着弟弟出去聚餐了，临走前还让我记得把五百块钱给陈叔送去。。

我魂不守舍的躺回到床上，满脑子都是截图里的抵押证明。

整整五百万。

明天还有一门重要的考试，但我毫无睡意。

为什么爸爸可以毫无负担的出去吃饭，而我要在这里为贷款发愁？

一瞬间，我愣住了。

为什么我要为我爸的贷款发愁？

这件事情和我有任何关系么？

明明没有。

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拿出床下的行李箱，收拾了一下自己少的可怜的衣物。

当时爸妈为了省住宿费，让我报了家门口的大学，说这样可以少交住宿费，直接住家里就行了。

我看着妈赶工时不小心割伤的手指，点点头答应了。

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但第二天我爸就拿着没交住宿费省下来的一千多元，请朋友们出去吃饭了。

说是叔叔们知道我考上了大学，都为我高兴，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

一千多元就这么没了，是妈妈一个月的工资。

见我收拾行李，妈妈站在门框旁，问我这么晚了要去干嘛。

“离开这个家。”

我头也没抬，接着塞衣服。

妈妈一下子急了，她把截图发给我是想让我劝劝爸爸，没想到我直接走了。

“闺女你不能走啊，妈就你一个闺女，你走了妈可咋办啊？”

妈妈声音都带着哭腔。

以前就是这样，每当我有一点想逃离这个家的想法，妈妈就回说我对她有多么重要。

我就会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仿佛他们之间的矛盾是由我造成的，而我把妈妈独自一人丢到了家里。

妈妈边擦眼泪，边抬眼看我的反应。

但此刻，我并没有像妈妈预想的那样，过去哄她，表示自己一定会保护她。

“啪”地一声，行李箱被合上，与此同时，开门声也响起，爸爸和弟弟回来了。

“你早就该走了，妈。”

我提着行李箱从妈妈身边经过，迎头撞上一身酒气的爸爸。

爸爸一愣，没看明白我为什么提一个行李箱。

“孩儿他爸，闺女要离家出走了，你快劝劝啊。”

妈妈抓住爸爸的胳膊，有些急切地说道。

“劝个屁。”

爸爸一把甩开妈妈，指着我。

“行，真是长本事了，都敢离家出走了，我不拦你，我要看看你一个人能去哪里，到时候不还是哭着回家让我去给你撑腰吗。”

弟弟站在旁边，感觉家里气氛不对，张张嘴，开始大哭起来，妈妈赶紧去哄他。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提着行李箱，头也没回的走了。

05

半夜十二点，我提着行李箱站在街头，确实不知道去哪。

学校我没有宿舍，平时忙着打工也没有时间结交朋友，全身上下只有刚发的家教工资。

难道真的像爸爸说的多条朋友多条路么？

我抱紧双臂，打了个寒战。

太冷了。

我咬咬牙，决定先去酒店住一晚，明天再找便宜点的房子租。

拖着行李箱，我来到学校旁找到一个便宜的旅馆，先睡了一晚上。

隔壁房间的说话声一会响一下，吵的人刚睡着就被惊醒，到最后我感觉自己不是睡过去，是晕过去了。

第二天的考试，我顶着一团乱麻的脑子，头疼着把试卷做完了。

成绩出来后，林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还是第一名。”她叩了叩放在桌面上的试卷，“按理说我应该表扬你，但是你错的这几道题都是你之前问过我的。”

林老师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等我说话。

“不好意思老师。”我揪着衣角，不敢抬头，“最近。。。家里事情有点多。”

“你有什么事，可以和老师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没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林老师叹了口气。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不过我这边有个竞赛，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她从拿出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的宣传单递给我。

“这个比赛要求三人一组，在5小时内解决7-13个英文问题，难度较大，考验算法、编程水平和团队合作能力。如果能获奖，对保研、留学的帮助非常大。”

“苏瑶，我觉得你可以挑战一下。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找林浩阳和程一凡，他俩刚和我咨询过，正在找组队的人选。”

06

和这两个人的磨合意外顺利，林浩阳不爱多说话，但是技术确实顶尖，很多在我之前不太明白的卡点在这里都被解决。

“你好厉害。”

我由衷的发出赞叹。

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丝浅笑。

我喜欢这种单纯大家一起做事情的踏实感。

程一凡勾住对方的脖子：“那可不，我们浩阳生下来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hello，world。”

“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前几天的阴霾仿佛也一扫而光，心情明亮了起来。

然而一切好心情，都被一通电话毁灭了。

来电显示上面明晃晃的“妈妈”两个字。

“闺女，我进医院了，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妈妈语气卑微，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挂断电话，我烦躁的挠了挠头，叹口气。

“我先走了，明天会准时来机房的。”

林浩阳和程一凡对视一眼，点点头。

“要我们帮忙么？”

程一凡有些试探的开口。

“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先走了。”

说完我没再等他们的回话，拿起外套急匆匆的朝医院跑去。

07

“谁打的？”

妈妈躺在病床上，脸上多处青紫，嘴角还有血迹。

“你爸。”

“你们为什么还不离婚！”

我情绪有些失控，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高考那年我每天晚上还要处理家庭问题，好像不是爸妈生了我是我生了爸妈。爸爸这辈子没了他那群兄弟就活不了，我已经看清楚了，他不会改的。难道我和你的一生都要和爸的生活作斗争么？”

妈妈看着怒气冲冲的我，又捂住脸哭了起来。

“你小的时候我想过离婚的。”

她擦擦眼角的泪水。

“当时你爸拿着存折，说是去买奶粉，结果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我问你爸钱在哪，你爸说你陆叔叔儿子想买车，就先把钱借给你陆叔叔了，问你爸什么时候还钱，他也说不出来。”

“你当时没奶粉吃只能喝点大米粥，我急得半死也没奶，看着哇哇大哭的你，下定决心和你爸提了离婚。”

“那天半夜我迷迷糊糊一睁眼，你爸拿着刀站在床头，见我醒了，把刀放自己手上，说我敢离婚他就砍掉自己手指。”

“我真是被吓坏了，再也不敢提了。”

妈妈坐在病床上一直掉眼泪，我坐在床边，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这个病房。

“他不敢砍。”

我妈止住了泪水。

“婚内家暴算纠纷，只能调解，你去找我舅舅，把我爸也给打一顿，只要你出谅解书，就没啥事。但话说回来，你要是连这都不敢，那你下次受伤了，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如果你深陷泥潭只会哭的话，就别拉着我一起沉下去了。”

说完，我站起身，离开了这间病房。

08

学校内部的比赛结束后，我、林浩阳和程一凡获得代表学校参加全球总决赛的资格。

不知道我爸在哪儿看到我们赢得比赛的消息，马上就发消息给我。

“我没钱了给我转两千过来。”

“我也没钱。”

摁灭了手机屏幕，我接着和林浩阳他们讨论去参加国际比赛时，都要带什么东西。

“快点，你钱叔叔家的小狗肺炎了，我现在没钱交住院费，你不是刚得奖，奖金发过来，要不我就去你学校找你。”

心脏抽搐了一下，出国比赛的前夕不能让我爸过来闹，不然很可能连比赛都去不了了。

我咬咬牙，耐下性子，回复我爸。

“他家狗肺炎为什么要你交住院费？”

“你钱叔叔带我做生意呢，我很快就赚大钱发财了，帮人家照顾一下狗不是理所应当。”

又来了。

我爸手上但凡有点钱要么是借给朋友要么是和朋友一起投资，一辈子向天发誓他这回能干大事。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做成过一件大事，却一直坚信兄弟们会和他一起闯荡出一片天地。

他的那些兄弟，都是些酒肉朋友。

大家确实把周边的烧烤摊都“闯荡”完了。

喝了酒，一群人在酒局上高谈阔论，谈论国际政治局势。

等到付钱时一个个都捧着我爸，习惯性的等他请客。

我爸满嘴的兄弟义气不知道有几个人当真。

真正上进优秀的人，不可能每天把时间浪费在这种酒局里。

见我一直没回，我爸又接着发。

“打电话你也不接，微信你也不回，你就不管你爸了？”

“我是有奖金，但是我才发三千，你问我要两千，我不活了？房租水电不用交？不用吃饭交通出行？”

我把这个月房东催我交房租的聊天记录发过去。

“那你这个月省省啊，女孩子家需要花什么钱？你要不还是回家住，每个月把房租省下来交给家里。”

“我和你钱叔叔都是朋友，都认识几十年了，人家有困难咱帮一帮，谁不会遇到困难呢？等咱有事人家也会帮咱的。”

见我一直皱着眉头，程一凡凑了过来。

“苏瑶，怎么一直看着手机不说话啊？”

“我爸问我要钱。”

我看着手机，下意识的就回复了程一凡，等到意识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话已经说完了。

三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要多少？”林浩阳问道。

“。。。两千”

“你不是去领了咱们的奖金么，我和一凡的你先不用给我们了，等国际赛咱们得奖金了之后你再给我们就行。”

程一凡也点了点头：“第一名奖金可是一万二美金，到时候这两千对你来说就是洒洒水啦。”

“好啦别因为这个烦了，咱们马上都要去参加国际比赛了，开心点。”

看着程一凡嘻嘻哈哈的样子，我好像也被感染了，松了口气。

“谢谢。。。”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什么谢不谢的，咱们一个团队的有困难肯定要互相帮助。”

互相帮助么？

受我爸影响我不喜欢和别人走得太近，但是林浩阳和程一凡帮助我时并不像之前我爸那样，一味的讨好对方不顾虑自己的感受。

“这是讲义气么？”

“什么讲义气不讲义气的，你需要帮助我也有能力，帮你就是举手之劳，你就别太上升高度了。”

09

把钱转给我爸后，他消停了几天。

我也联系好了我妈，让我妈按照我说的做，准备自己回国之后的计划。

几天之后，我们登上了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飞机。

林老师来给我们送行，嘱托我们照顾好自己。

“尽力而为，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林浩阳和程一凡下飞机后，被志愿者引领至比赛场地，来到各自休息区。

第二天。

我们坐在参赛区，等待主持人介绍完比赛规则和注意事项。

“比赛开始！”

比赛持续五个小时，我们三人共同使用一台电脑，使用java程序解决随机发到电脑上的命题。

题目完成后提交测评机运行，结果正确后，主持人会在队伍位置升起一只代表题颜色的气球。

我抬头看了看大屏幕，已经有一只队伍解决了第一道题，获得了一个“firstproblemsolved”的气球。

“专心。”林浩阳看着屏幕低声对我说，“不用管别的队伍，我们做好自己就行。”

“嗯。”

我拢了拢心神，不再关注别的队伍进度，专心看着面前的题目。

10

五个小时很快过去。

竞赛结束，我们和麻省理工队解出问题的数量相同，但总时长比他们长，获得了第二名。

“恭喜你们。”主持人递来奖杯，“虽然你们不是总决赛第一，但你们是当之无愧的亚洲冠军。”

程一凡和我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林浩阳也露出了微笑。

我们不仅获得了六千美元的奖金，同时也获得了高额奖学金。

我郑重其事的从奖金里抽出之前欠他们两个的钱。

“谢谢你们。”

两人没有推脱，自然地收下了。

“这次比赛我们发挥的都很好。”林浩阳看了看手中的奖杯，“明年如果有机会，我还要再来挑战acm第一名。”

“嗯！”

“嗯！”

回到学校后，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告别了林浩阳他们两个，我往家的方向走，打算和妈妈商量后续安排。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房门大开，门口也围了一大群人。

其中有不少是爸爸之前的“好兄弟”。

“还钱！”

“当时做这个项目是你拉着我们一起的，你要负责我们的损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停住脚步，躲在树后看着前面的动静。

我爸被好兄弟们围在中间，不过不是往常吹捧他的，而是都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各位兄弟，我也是被人骗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叔激烈的打断。

“当初可是你拍着胸脯跟我们保证这是国外项目，稳赚不赔。

“做的时候你说这是你的项目，现在出了事就成被人骗了。”

他们根本没给爸爸再说话的机会。

爸爸颤巍巍的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真的是剩的最后一点钱了，还有四十万，你们拿了快走吧。”

王叔他们互相看了眼，正准备接过卡时，弟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爸，那张卡我拿着带兄弟们去抽奥特曼盲盒了，现在里面已经没钱了，你不能骗你兄弟们啊。”

我在树后勾了勾嘴角，我只是告诉了弟弟银行卡密码，没想到他能直接一口气刷出去四十万，确实和我爸一样讲兄弟义气。

“你为什么花这么多钱！”

爸爸看来是真不知情，声音都有些扭曲变形。

弟弟睁着圆圆的眼睛，有些疑惑不解。

“爸你凶我干什么？不是你教我的和自己兄弟不能计较太多么？”

似乎是被这句话噎到了，爸“你你你”的说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最后竟然昏倒在地。

王叔他们几个互相看了看，“哗”的都散开了，留下我爸在地上抽搐。

11

“我把家里的证件都收起来了。”

妈妈把包裹打开给我看，身份证和房产证都在包裹里。

“昨天晚上我按照你说的，打电话给律师咨询了，律师说贷款都需要原件的。资料只是发给了你陈叔叔，还没有贷款成功。他做的国外项目，我也收集了相应证据，证明这是他个人债务，并没有用于夫妻共同生活。”

“那就好。”

我长舒一口气，拿出回来时在飞机上准备好的离婚起诉状，立刻带我妈去法院起诉我爸。

开庭时，法官问我妈。

“为什么想要离婚？”

“我们的感情已经破裂，无法修复，我对未来看不到希望。”

“你胡说！”

我爸在旁边大喊，“法官你别听她的，我们明明感情很好！”

“你打算让我们全家都替你朋友背上五百万贷款也是感情很好的证明了？”

我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被告席听见。

“什么贷款，这是投资你们懂不懂！”

眼看场面有些失控，法官皱了皱眉头。

“请保持安静。是否坚持离婚？”

妈妈坚定地看着法官说：“是的，我坚持要离婚，一秒也不能忍受。”

“是否有和好的可能？”

“没有和好的可能。”

我爸坚决不同意离婚，同时法官认定其无过错，达不到判决离婚条件，只同意给我们出一份判不离的判决书。

不想离婚不还是想让我妈跟他一起还钱。

但没关系，我不会让妈妈再帮他还一分钱了。

有这份判决书就足够了。

即使这份判决书是判决不离婚，我也让我妈坚持不要撤诉。

拿到判决书以后，我带妈妈来到了我的出租屋暂住了一段时间，同时给她申请护照。

“妈，你记得把分居的证据和对你有利的证据收集好，到时候写到新的诉状里。”

“嗯嗯，放心吧闺女。”

也许是看到了我比赛时的照片，妈妈现在对我说的话特别相信。

我点点头，接着查看我的硕士申请邮件是否有回信。

握住鼠标的手一顿。

爱丁堡大学接受了我的硕士申请。

12

分居满一年，妈妈回国去办理离婚。

再次提起离婚诉讼，提交分居的证据，法院判离。

回来后，妈妈和又我说起了爸爸的近况。

“你爸又给他朋友担保，说是挂个法人的名，给打点小分红，结果又被人骗了。”

妈妈叹了口气，把切好的果盘放到我电脑旁。

“现在自己征信黑了，手机上每天都收到催款短信，我回去的时候家门口都是要债的。这要是不离婚真的是个无底洞了。”

“哦。”

“还有你弟弟，你爸都这样了，他还偷你爸的存折，说要请兄弟们吃饭，给你爸都气吐血了。”

本来不感兴趣的我听到这儿笑了一下。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我想过我的生物学爸和我的生物学弟在一起应该会鸡飞狗跳，但没想到两个人能折腾出来这么大的篓子。

“妈，别说他们了。”我伸了个懒腰，放松下肩膀，“咱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妈妈愣了下，笑了。

“是啊，咱们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周末一凡和浩阳他们两个还来家里吃饭么，妈给你们做糖醋排骨。”

“要来的，谢谢妈。”

桌面上的微信图标一直闪烁，我点开一看，是程一凡发到群里的图片。

全球人工智能锦标赛（gaic）的宣传海报。

“去不去朋友们，我听说上次acm第一名的队伍也要去参加比赛，这次终于能一雪前耻了。”

“耻么？我看你回来抱着第二名的奖杯都不松手，睡觉都一块儿。”

“林浩阳你！”

程一凡发了张猫猫生气的表情包，莫名的和他本人有点像。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出一个“去”。

“可以再拉两个人么？我有朋友对这个比赛也很感兴趣。”

林浩阳回的很快：“可以啊，那我们周末都在你家碰头吧，大家熟悉熟悉，初步分配下各自负责的部分。”

“好，周末见。猫猫开心.jpg”

“周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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