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梨让的小说联姻对象明明暗恋我还要装高冷沈雾全文在线阅读
暗恋的联姻对象一直对我很冷淡,还有一个暗恋很久的白月光。
我受够了。
本想保留最后尊严的我提了离婚。
结果原本清冷矜贵的男人,那天晚上哭得像个200斤的孩子。
「你们说打听到她喜欢高冷的,我装了那么久也没见她喜欢上我!」
「老婆现在吵着要和我离婚!要是我香香软软的老婆没了我也不活了!」
「她还说家里没带走的都不要了,她连我也不要了!」
行啊,害得我辛辛苦苦暗恋这么久……
01.
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沈雾,但是我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或是大胆去追求。
作为温家的大小姐,我清楚自己的使命就是作为维系商业利益的纽带。
我从未想过这一生还能和他产生交集。
所以在得知联姻对象是他时,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陷进肉里的疼痛提醒我这不是在做梦。
父亲的声音隔着书房的门板传来,却让我听得不真切:「温氏和沈家的合作势在必行,你们下个月就订婚。」
那个我从高中就偷偷仰望的人,现在真的要成为我的丈夫了。
我照着父亲的期盼露出得体的微笑。
回到房间后,我立刻反锁了房门,像个疯子一样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尖叫。
高中毕业纪念册从书架上掉下来,翻开的正好是沈雾那页。
照片里的少年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眉眼清冷如远山雾气,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我颤抖着手指抚过照片,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篮球赛,他投进决胜球时曾短暂地和我对视过一秒。
那天阳光很好,他额前的汗水折射着细碎的光,我站在啦啦队最边缘的位置,却觉得他的目光穿透了所有喧嚣,只落在我一个人身上。
衣柜门被我猛地拉开,我开始疯狂地试穿每一件衣服。
镜子里的人脸颊绯红,眼睛里闪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光。
最后我选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因为记得高中时沈雾曾经称赞过天空的颜色。
收拾行李时,我特意把高中毕业照塞进了行李箱最里层。
指尖在相册边缘流连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沈雾可能根本不记得高中时的我。
毕竟那时的我只是班级里最不起眼的那个温家小姐,而他是所有女生偷偷暗恋的学生会主席。
这个念头让我的手突然失了力气,相册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但下一秒我又挺直了脊背,对着镜子练习最得体的微笑。
没关系,现在开始记住我也来得及。
这次我一定要让他看见我,真正地看见我。
02.
我以为,嫁给沈雾会是我暗恋的圆满结局。
但我还是忽略了商业联姻的本质。
沈雾对我很好,礼貌、周到、无可挑剔,却也疏离得像对待一位商业合作伙伴。
婚后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每天准时回家,会在餐桌上询问我的日常,会记得我不吃香菜、讨厌姜味,会在宴会上适时地替我挡酒,甚至会在长辈面前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指腹轻轻摩挲我的手背,做足恩爱夫妻的姿态。
可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客气得不像夫妻,倒像是被迫同居的陌生人。
他很少主动碰我,偶尔的肢体接触也克制得像是怕冒犯。
夜里同床而眠,他总是规规矩矩地睡在另一侧,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我。
有时半夜醒来,借着月光看他熟睡的侧脸,我总会想起高中时的他。
那个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上扬,阳光在他发梢跳跃的样子,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现在的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连存在都是一种打扰。
这场婚姻于他而言,不过是商业版图上必要的一步棋。
而我,只是恰好被安排在这个位置上的棋子。
他尽到了丈夫的责任,却吝啬给予爱情。
那些礼貌的关怀,周到的照顾,不过是他与生俱来的教养使然,与感情无关。
最可笑的是,我竟然还在期待。
期待他某天会突然看向我,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发现一直陪在身边的妻子其实很可爱。
但现实不是童话,他的眼神始终清明冷静,没有一丝动容的痕迹。
像我这样无趣的人,又怎么能奢望他的真心呢?
高中时,他是班上最耀眼的存在,学生会主席,篮球队队长,身边永远围绕着朋友和爱慕者。
而我,只是坐在教室角落的温家小姐,安静得近乎透明。
那时候的我,连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借着收作业的机会,偷偷看他一眼。
他的课本总是很整齐,字迹清隽有力,偶尔会在作业本边缘随手画些涂鸦。
有次我收作业不小心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旁边写着「像她」两个字。
我盯着那页看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才慌忙合上。
他经常和朋友出去喝酒。
每次他出门前,都会礼貌地告诉我:「今晚有个应酬,不用等我。」
然后大半夜才回家。起初,我只是默默等他回家,替他煮醒酒汤,在他醉得厉害时扶他去浴室。
有次他醉得厉害,靠在我肩上含糊不清地喊了声「阿情」,我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可第二天醒来,他又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仿佛昨夜那声亲昵的呼唤只是我的幻觉。
后来我开始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觉得和我待在一起很无趣?
毕竟我既不会像他那些朋友一样陪他喝酒聊天,也不会像他可能喜欢的那种女孩一样活泼开朗。
我只会安静地坐在一旁,连找话题都笨拙得要命。
有时候看着他出门时挺拔的背影,我会突然想起高中毕业那天。
他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台上发言,阳光透过礼堂的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而我只是坐在最后一排,隔着重重人影,偷偷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
那时的距离,和现在又有什么分别呢?
都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03.商业酒会上,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香槟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挽着沈雾的手臂,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疲惫不堪。
这样的场合,他总是游刃有余,而我只能像个精致的陪衬,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偶尔应付几句寒暄。
「老同学,好久不见。」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沈雾的脚步一顿,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臂微微绷紧。
回头看去,一个穿着酒红色礼服的女人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们。
她妆容精致,眉眼明艳,举手投足间透着自信张扬的气质。
林莺。
我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高中时,她是班里最耀眼的女生,开朗热情,和沈雾一样是学生会骨干,两人经常一起组织活动。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般配。
「好久不见。」
沈雾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却莫名让我觉得柔和了几分。
林莺的目光在我和沈雾之间转了一圈,笑意更深:「听说你们结婚了?恭喜啊。」
沈雾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
林莺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僵硬,反而熟稔地拍了拍沈雾的肩膀:「没想到啊,你居然真的把……」
她的话没说完,沈雾就轻咳一声打断:「我去拿杯酒。」
说完,他松开我的手,径直走向酒水区。
林莺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也跟了上去。
我站在原地,指尖发凉。
酒会觥筹交错,我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令人窒息的氛围。
回来时,我远远地看到沈雾和林莺站在露台上。
夜风微凉,林莺笑得明媚。
而沈雾,那个在我面前永远克制疏离的沈雾,此刻唇角微扬,眉眼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放松。
他们靠得很近,林莺甚至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沈雾低笑一声,摇了摇头,神情无奈又纵容。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不对我笑。
而我,不过是个无趣的联姻对象。
04.
我站在温家老宅的书房里,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玫瑰园。
父亲背对着我,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办公桌,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我的神经上。
「离婚?」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温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和沈雾……」
“沈氏集团正在和我们合作新能源项目,”父亲突然转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还有城东那块地皮的开发,三个亿的投资。”
母亲端着茶走进来,温柔地挽住我的手臂:「晚晚,夫妻之间有点摩擦很正常。沈雾那样的家世,那样的品貌,多少名媛求都求不来……」
我看着她精心保养的面容,觉得陌生。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不容反驳的话。
「妈,」我轻声打断她,「他喜欢的是别人。」
母亲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傻孩子,商业联姻谈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们现在这样相敬如宾就很好。」
「可我受不了了!」我的声音突然拔高,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每天看着他对我礼貌疏离,看着他为别的女人展露笑颜……」
「够了!」父亲猛地拍桌,「温情,你二十六岁了,不是十六岁!温家养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为这些儿女情长要死要活的!」
茶香在空气中弥漫,我却只闻到令人作呕的铜锈味。
我知道他们说的都对。
温家给了我优渥的生活,顶尖的教育,锦衣玉食二十六年,现在该是我回报的时候了。就像小姑当年嫁给陈家公子一样,就像堂妹为了家族利益去联姻一样。
可这一次,我不想听话了。
「爸,妈,」我慢慢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月牙形的伤口渗出血丝,「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违抗过你们。上学、选专业、甚至穿什么衣服,我都听你们的。」
我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父亲的眼睛:「但这一次,我想自己做决定。」
母亲倒吸一口冷气,父亲的眼神变得危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沈温两家联姻这么多年来,你们赚了多少自己清楚。沈雾的为人业内都知道,已经说好的约定是不会反悔的。」
我抬头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是因为我终于明白,我这辈子,总该有一次要是为自己活的。这个婚,我也一定要离。」
「你!」
父亲扬起手,却在半空中被母亲拦住了。
走出温家大门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我没打伞,任由雨水打湿脸颊。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沈雾发来的消息:「今晚回家吃饭吗?」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雨水滴落在手机上,模糊了字迹。
终于,我回复:「我们谈谈吧。」
发完这条消息,我关掉了手机。
雨越下越大,我却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沈雾看林莺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么温柔,那么鲜活,就像……
就像我每次偷偷看他时的模样。
原来他也会那样笑啊,只是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别人。
可是......
就这样吧。
至少最后,让我在他面前保留一点尊严。
让我做一次先转身的那个人。
反正……他也不会挽留的。
就当是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05.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离婚协议的边缘。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一场无声的倒计时。
沈雾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回来了?」
他的目光在触及茶几上那份文件时,骤然凝固。
「嗯。」
我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沈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沉得可怕:「这是什么?」
「离婚协议。」我抬起眼看他,「我已经签好了。」
他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泛白,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那双总是清冷淡漠的眼睛此刻暗潮汹涌,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理由。」
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我扯了扯嘴角:「沈总这么聪明,还需要我说吗?」
「温情。」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深吸一口气:「沈雾,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一桩交易。现在温家和沈家的合作已经稳定了,没必要再继续这场貌合神离的婚姻了。」
「貌合神离?」他冷笑一声,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你就是这样定义我们的关系的?」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却倔强地仰着头与他对视:「不然呢?沈总难道想说,你其实很喜欢我?」
沈雾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那张总是从容不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
他的声音哽住了,像是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看啊,就连最后时刻,他都不愿意说一句挽留的话。
「算了。」我挣开他的手,起身拿起包包上楼,「协议你看一下,有什么问题可以让律师联系我,东西三天内收拾好。」
沈雾没有挽留,甚至连一句「再谈谈」都没说。
他只是沉默地上楼,换了身西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们的——
不,现在应该说是他的家了。
我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机械地将衣物叠进行李箱。
窗外的雨声渐大,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某种无情的催促。
床头柜上还摆着我们的结婚照。
照片里的他西装笔挺,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疏离得像是参加某个商业晚宴。
我伸手想把它收起来,却不小心碰倒了相框。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我蹲下身去捡,碎片划破了指尖。鲜红的血珠冒出来,我却感觉不到疼。
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一滴砸在照片上。
那天他牵我的手时,指尖也是这么凉。
衣柜里还挂着我给他精心挑选的领带,浴室里他的剃须刀安静地躺在架子上,书房里他常看的财经杂志整齐地码放着……
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他的痕迹。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转身离开,可现在才发现,要亲手将他的存在一点点抹去,比想象中痛千万倍。
06.
凌晨两点,我蜷缩在客房的床上,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一阵阵钝痛在胸口蔓延。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将房间照得惨白。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我警觉地坐起身,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
「阿情......」
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含糊不清,却让我浑身一僵。
沈雾?
我赤着脚跑下楼,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场景。
那个永远清冷矜贵的沈总,此刻正狼狈地倒在玄关处,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沈雾?」
我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眼神涣散,却在看到我的瞬间亮了起来:「阿情……」
他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我扑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抱住。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熏得我眼眶发热。
「你怎么喝这么多……」
我试图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别走……」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颈侧,「阿情,别走……」
我的心猛地一颤。
「你喝醉了。」我强撑着冷静,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不离婚……」他突然收紧手臂,将脸埋在我肩窝,「行不行?」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僵在原地,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沈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的声音发抖,「你明明……」
「我知道!」他突然提高音量,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泛着水光,脆弱得不像话,「我知道我要离婚了……我知道你要走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是阿情,我不想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雾。
脆弱、狼狈、毫无防备,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是因为温氏和沈家的合作吗?你放心,我爸已经……」
「不是!」他猛地打断我,双手捧住我的脸,「不是因为合作……是因为……」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神突然变得迷茫。
下一秒,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向我,彻底醉晕了过去。
我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却被他带着一起跌坐在地上。
他的头靠在我肩上,呼吸平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安静的睡颜上。
我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心脏疼得发紧。
「沈雾……」我低声呢喃,「你到底……」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我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
07.
我站在客房窗前,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
一整夜没睡,眼睛酸涩得厉害,可大脑却异常清醒。
主卧的门虚掩着,我像个小偷一样屏住呼吸靠近。沈雾侧卧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腰间,露出线条分明的背部轮廓。
晨光透过纱帘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嘴唇此刻微微张着,看起来竟有几分孩子气的脆弱。
「阿情......」
这个称呼从他唇间溢出时,我的心脏猛地收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伸向我这侧的床铺,却在摸到空荡荡的床单时皱起眉头。
我的指尖颤抖着悬在半空,几乎要触碰到他凌乱的发梢,却在最后一刻缩了回来。
轻手轻脚关上门时,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这声音像是一道分界线,把昨晚那个会说「别走」的沈雾永远锁在了记忆里。
「温情?」
低沉的声音惊得我差点打翻首饰盒。
沈雾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熨烫平整的深灰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除了眼底几缕血丝和略显苍白的唇色,昨晚那个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仿佛从未存在过。
「你醒了。」我扯出一个微笑,声音干涩得自己都陌生,「厨房有蜂蜜水,记得喝。」
他的目光扫过行李箱里整齐的衣物,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昨晚……」
我的心跳突然变得又重又快,毛衣袖口的花纹在我指腹下扭曲变形。
他会记得吗?
记得那些破碎的告白?
记得他说「不想离婚」时声音里的哽咽?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他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难得地狼狈,「后半场转去私人会所,喝的酒太杂了。」
所有的期待像阳光下的肥皂泡,啪地一声碎得干干净净。
我低头继续整理洗漱包,睫毛垂下来挡住发红的眼眶:「没什么,就是些工作上的事。」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有实质般落在我背上,灼热得几乎要烧穿我的睡衣。
梳妆台上的香水瓶反射出我们扭曲的倒影。
他坐在床边欲言又止,我僵在原地像个提线木偶。
「关于离婚的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你考虑清楚了?」
我手中的化妆棉突然被撕成两半。
这个场景多讽刺啊,我花了十年暗恋的人,花了两年婚姻讨好的人,现在问我是不是考虑清楚了。
「你呢?」我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想要离婚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骨节泛白。
「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却落在我无名指的戒痕上。
那个他亲手为我戴上的婚戒,此刻正静静躺在梳妆台的丝绒盒里。
心脏像被冰锥刺穿,又冷又疼。我听见自己笑着说:「好。今天就能搬完,剩下的东西……都不要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这点疼比起心口的钝痛根本不值一提。
沈雾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突然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床头的相框。
玻璃碎裂的声音中,我们的结婚照静静躺在一地碎片里。
照片上的他西装笔挺,我白纱曳地,两个人都笑得像个完美的假人。
「这么着急?」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右手死死攥着西装裤缝线,像是在克制什么冲动。
我弯腰捡起照片,指尖被玻璃碴划出一道血痕。
殷红的血珠滴在照片上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一滴迟来的眼泪。
「早晚都要走,不如干脆点。」
我说这话时盯着他紧绷的嘴角,那里有一道我从未注意到的细小疤痕。
原来在我拼命记住他的每一个细节时,还有这么多我从未真正了解的部分。
沈雾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突然伸手似乎想抓我的手腕,却在半空中硬生生转成整理领带的动作。
「我……」他的嘴唇开合几次,最终只是生硬地说:「公司今天有并购会议。」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
温热的液体砸在地板上,我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暗恋实在是太苦了,像是一场慢性自杀,每天杀死一点期待,又长出更多妄想。
08.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时,我正拖着行李箱最后再打量一次这个家。
屏幕上跳动着「周叙」的名字。
沈雾的大学室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喂?」
我接通电话,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嫂子!」周叙的声音透着十万火急,「你快来夜色酒吧,沈雾他——」
「我们已经准备离婚了。」我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拉链,「他的事与我无关。」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夹杂着玻璃杯碰撞的声响。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杂音直击我的耳膜:「你们说打听到她喜欢高冷的,我装了那么久也没见她喜欢上我!」
我的手指猛地收紧。
那是沈雾的声音,却带着我从没听过的委屈和崩溃。
「老婆现在吵着要和我离婚!要是我香香软软的老婆没了我也不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几乎是在吼,「她还说家里没带走的都不要了,她连我也不要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混乱的拉扯声,周叙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嫂子,算我求你。他喝了两瓶威士忌,现在谁也拦不住。再这样下去明天肯定上财经版头条……」
沈雾最后那句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动物。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视线模糊成一片。
「嫂子?你还在听吗?」周叙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你能不能……」
「我马上到。」
我抹了把脸,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雨后的街道泛着湿漉漉的光,我闯了三个红灯,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缩成了十分钟。
「夜色」是沈雾和朋友常去的私人会所,我曾在无数个夜晚等他从这里醉醺醺地回家。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沈雾瘫在沙发上,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堆在一旁。
他怀里紧紧抱着的,竟然是我们高中毕业纪念册。
「阿情……」
他抬头看见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就要站起来,却被周叙一把按住。
「嫂子你总算来了。」周叙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他从昨晚开始就这样,我们实在……」
「解释一下。」我打断他,声音冷得自己都陌生,「什么叫『装高冷』?」
包厢突然安静得可怕。
沈雾的几个好友面面相觑,最后是周叙硬着头皮开口:「那个……阿雾高中就喜欢你,但我们打听错了,以为你喜欢高冷型的……」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所以这两年……」
「都是装的。」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补充,「他私下根本不是这样,每次聚会都抱着手机等你消息……」
「平常那么晚回去也是我们出的主意,不是说醉酒的男人会被老婆疼爱吗……」
沈雾突然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我面前。
滚烫的双手捧住我的脸,酒气混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阿情……我错了……我不该装……」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我看到你和学长说话会嫉妒得发疯……看到你穿那条蓝裙子就想抱你……每天晚上都想亲你……」
这些话像炸弹一样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呆立在原地,任由他的眼泪滴在我脸上,烫得吓人。
「他酒醒后肯定会杀了我们。」
周叙小声对同伴说,却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
周叙犹豫了一下:「沈叔叔的事……」
最终他叹了口气:「阿雾他爸当年也是商业联姻,出轨逼死了原配。阿雾从小就觉得,如果不是因为爱,就不该耽误别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难怪他明明喜欢我,却始终不敢靠近。不是不爱,而是太害怕重蹈父亲的覆辙。
「所以他才一直不敢表白,直到你们联姻……」周叙挠挠头,「我们本来想帮忙的……」
沈雾突然从我肩上滑下去,醉得不省人事。我扶住他沉重的身体,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胆小鬼。
他怕自己不值得被爱,我怕自己不被爱。
两个傻子,明明相爱,却互相折磨了这么久。
「嫂子……」周叙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阿雾他……」
「我知道。」我轻声打断他,低头看着沈雾熟睡的侧脸,指尖轻轻描摹他微蹙的眉头,「我都知道了。」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而婚姻差点成了两个人的隔岸观火。
但现在,我终于看清了真相。
「帮我把他送回家吧。」我对周叙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顺便……帮我个忙。」
09.
沈雾在客房睡了一整天。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均匀的呼吸声,手指悬在半空,终究没有敲下去。
手机震动起来,是周叙发来的消息:【嫂子,都安排好了,明天下午三点,母校樱花林。】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向书房。
书柜最底层锁着一个檀木盒子,钥匙一直挂在我的项链上。
那是连沈雾都不知道的秘密。盒子打开时扬起细小的灰尘。
里面躺着一沓泛黄的信纸,每一封开头都写着「致沈雾」。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整整十年的心事,全都尘封在这里。
指尖抚过最上面那封,信封上的日期是我们结婚前一天。
我抽出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明天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十年了,我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你,那个坐在教室后排的温晚,曾经多么认真地喜欢过你……」
信纸在手中微微发颤。
我忽然想起高中毕业那天,也是在这棵樱花树下,我偷偷看着他和同学合影,花瓣落在他肩头,像一场无声的告白。
「在看什么?」
沈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我差点把信扔出去。
转身时,他正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眼睛还带着宿醉的浮肿,却已经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
「没什么。」我迅速合上盒子,却被他一把按住手腕。
「阿情......」他的声音有些哑,「昨晚我......」
「你喝多了。」我打断他,故意板起脸,「抱着电线杆喊了一晚上『阿情别走』。」
沈雾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周叙他们……」
「都告诉我了。」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装高冷?嗯?」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烁得像做错事的孩子:「我……」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忽然觉得好笑。
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沈总,此刻手足无措得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沈雾。」我深吸一口气,「明天下午三点,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不问去哪里?」
「去哪都行。」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温柔得不可思议,「只要和你一起。」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我们都在等对方先迈出那一步,却忘了爱情从来不需要踌躇。
第二天阳光很好。
我穿着那条浅蓝色连衣裙,和高中时一模一样的款式。
沈雾看到时明显怔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为我拉开车门。
母校的樱花正值盛放,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像极了那年毕业季。
我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谁都没有开口。
「就是这里。」我停在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高三那年,我经常在这里看你打球。」
沈雾的睫毛颤了颤:「我知道。」
「你知道?」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你总是躲在树后面,但裙角会露出来。」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蓝色的,像天空一样。」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原来他早就知道。
「沈雾。」我转身面对他,从包里取出那个檀木盒子,「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的目光在盒子和我的脸之间游移,眉头微蹙:「这是......」
「十年的暗恋。」我打开盒子,取出那沓信,「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全都在这里。」
沈雾的手在接触到信纸的瞬间颤抖起来。
他抽出最上面那封,信封上的日期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日子,高一开学典礼。
「那天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白衬衫的袖口卷起两道褶。」我轻声说,「我在信里写了,你念到『青春』两个字时,嘴角会微微上扬。」
沈雾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
「还有这封。」我又抽出一封,「高三篮球赛,你投进制胜球后看向观众席。其实你是在看我,对不对?」
他的眼眶渐渐发红,手指紧紧攥着信纸:「你怎么……」
「周叙都告诉我了。」我向前一步,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沈雾,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
樱花纷纷扬扬落下,有一片沾在他的睫毛上。
我伸手想拂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阿情……」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
「嘘。」我踮起脚尖,用食指抵住他的唇,「今天让我先说。」
深吸一口气,我从盒子里取出最后一样东西,一枚褪色的篮球队徽章。
「这是......」
沈雾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毕业那天落在更衣室的。」我将徽章放在他掌心,「我本来想还给你,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阳光下,徽章上的镀金已经斑驳,却依然能看清刻着的「sw」两个字母。
沈雾的缩写。
「十年了,我一直是个胆小鬼。」我抬头看着他,视线有些模糊,「但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雾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与我十指相扣,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发疼。
「沈雾先生,你愿意……」
话未说完,他突然将我拉进怀里。
樱花簌簌落下,他的唇贴在我耳边,声音颤抖:「我愿意。十年前就愿意。」
远处传来快门声。
周叙和其他人从树丛后钻出来,起哄声此起彼伏。
沈雾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抱着我,像是抱住了整个青春里最珍贵的秘密。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抬头,「你为什么喜欢上我?」
沈雾的耳根又红了:「很多很多事,在我不知不觉间,幸好我有很久很久可以说给你听……」
花瓣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暗恋写成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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