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我查到了白月光的婚礼现场(顾承舟冰冷林晚晴)最新章节_新婚夜我查到了白月光的婚礼现场全文阅读
顾承舟带着白月光的味道吻我时,总是亲昵地唤我“晚晚”。
我精心准备的新婚夜,他却用这称呼粉碎了真相。
阳台打电话的声音温柔得刺骨:“晚晚乖,海岛婚礼喜欢么?”
原来我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当我查到那个真晚晚的婚讯时笑了——“请柬不错,不过新娘该写我。”
婚礼现场我举着结婚证走向新郎。
“顾先生,重婚罪判几年?”他夺过证件暴怒地撕碎。
侦探却递来新的文件:“林小姐才是顾氏最大的股东。”
1
顾承舟抵过来的时候,我身上还穿着那件真丝的晨袍,特意选的浅香槟色。
灯光很暗,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浴室氤氲的水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晚香玉气息,却丝丝缕缕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
那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那个叫林晚晴的女人。
他心里的晚晚。
他的吻比平时要重些,带着一点放纵的酒意,滚烫的唇碾过我的脖颈。
我微微侧头,让开动脉脆弱的那寸皮肤。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清晰。
我能感受到他微沉的呼吸拂过耳廓,带着灼人的温度。
“晚晚……”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混着沉重的喘息,贴在我的耳垂上。
那两个字,从他喉间溢出,滚烫又缱绻,像熔化的蜜糖,足以溺死人。
我的心跳,在这个温存得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像是失重的蝴蝶,直直往下坠去。
随即又被更重的浪潮狠狠撞在胸膛上,撞击得肋骨生疼,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身体的本能还在回应,手臂环住他的颈项,微微仰起头,承受他落下的吻。
可脑子里的某个地方,像老旧的唱片机被强行按下暂停键,所有的温柔旋律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尖利刺耳的空白,和不断重复的两个字。
晚晚……晚晚……晚晚……
那不是我的名字。我姓林,单名一个“晚”字。
他曾捧着我的脸,指尖带着薄茧摩挲我的下颚,笑着说我这样清清冷冷的性子,配上这个名字,倒是贴切。
那时阳台透进来的阳光为他英俊的侧脸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眼神温柔得像要把我吸进去。
我沉溺在那片金色的海洋里,真的以为自己成了他独一无二的晚晚。
真丝面料的滑腻触感,此刻像无数冰冷细小的虫子,贴着皮肤诡异地蠕动。
他唤的是另一个女人。
那个在他心中扎根,早已枝繁叶茂,盘踞了整个心房的、真正的林晚晴。而我,算什么?
喉头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摩擦过,那股血腥气的窒闷感顶了上来。
胃袋也在抽紧,翻江倒海地搅动。
我闭紧了双眼,指甲下意识地抠进掌心,试图用这锐利的刺痛,压住胸腔里那股要将我整个人撕裂、再重重抛掷进无底冰窟的冷。
他身上那丝极淡的晚香玉气息,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冰锥般刺着我的神经。
顾承舟显然对我的骤然紧绷和僵硬毫无所觉。
他甚至因我的回应而更添了几分热情,唇齿间的掠夺意味更重。
时间粘稠得像融化的沥青,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砸在虚空里。终于,他沉沉睡去。
身体放松下来,只剩下匀长的呼吸。
我依旧睁着眼睛,望着被厚重窗帘隔绝了星光的天花板,感觉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胸口。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分钟。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僵硬地掀开被子,无声地滑下床,几乎是踮着脚踩在地毯上,感受着细密绒毛传递上来的一点点微弱暖意。
脚底板却依旧是冰凉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
我需要一点光。哪怕一点点。
下意识地,我避开了那张象征着“新婚”与“圆满”的婚床,赤着脚,一点一点挪向房间外连着的小阳台。
沉重的双开门滑开一道缝隙,属于夜晚的、带着清冽凉意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吹拂在滚烫的脸上,激得我一个激灵。
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瞬。
夜色浓得化不开,城市在脚底下铺展开一片暗淡模糊的光海,遥远又陌生。
微凉的夜风卷起睡袍下摆,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脊背贴着冰冷的玻璃门,那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的缝隙里钻进去。
就在这死寂里,另一个声音,突兀地刺破了这寂静,带着一种我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的、近乎融化骨髓的温柔。
“嗯……睡醒了?”是他。顾承舟的声音。
隔着一扇薄薄的磨砂玻璃拉门,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低语。
大概是手机没电了,他出来了,在外面的小露台上。
心脏猛地抽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
我甚至不敢再动一下,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来,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雷霆万钧的重量,一下,一下,重重砸在我的耳膜上:
“……吵到你了?小坏蛋……想我了吗?”
“知道你眼光挑……看中海岛那套方案了?嗯?我们晚晚真乖……”
“场地、婚纱、钻戒……一切都照着你的喜好来,只等我家晚晚点头了……”
“别急……再忍耐一下下就好,很快就能接你……”
“晚安,我的晚晚……乖,做个好梦……”
每一个字,每一个温柔的喘息转折,都化作了淬毒的冰刃,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血肉,直抵早已被冻僵的骨髓深处。
海岛?婚礼方案?婚纱钻戒?忍耐一下?接她?
晚晚……他的晚晚……
方才床上那一声甜蜜又滚烫的“晚晚”,瞬间被这通电话里的呼唤钉死在耻辱柱上,摔得粉碎。
每一个音节都在我死寂一片的颅内炸开,炸出猩红的回声。
原来在我为“顾太太”这个头衔小心翼翼、满怀期冀地准备的每一个日夜,在我亲手布置我们的婚房,挑选每一件家具,幻想着未来每一个烟火日常的时刻,他早已为另一个人,那个真正的、在他心头生根的“晚晚”,在遥远的海外,精心筹划着一场盛大而私密的海岛婚礼!
我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林晚晴是如何蹙着好看的眉头,娇声抱怨着等待的煎熬。
而他,会用怎样一种能将冰雪都融化的眼神和声音去安抚她,纵容她。
那些缠绵低语,本该是只属于新婚妻子的特权。
胃里骤然一阵强烈的痉挛翻涌,我猛地抬手捂住嘴,一股带着腥甜的酸水直冲喉咙,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
露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最锋利的针,持续地刺扎着听觉的神经。
他甚至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里的宠溺和放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刺痛了我的双眼。
“……好,都依你……不许胡思乱想……记住,你想要的,我都会捧到你面前……”
夜风似乎更冷了,穿透薄薄的晨袍,像无数冰冷的蛇缠绕上来。
我贴着冰冷的玻璃门滑下去,蜷缩在阳台冰凉的地砖上,抱着膝盖,脸埋在膝头。
眼泪终于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掉在微凉的瓷砖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种痛,早已超越了嘶喊的界限,沉入一片无边的死寂深海,只剩骨头被一点点碾碎的回响。
顾承舟,这就是你给我的新婚贺礼么?
用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和她那唾手可得的盛大未来,将我这个你所谓的“顾太太”,像一个拙劣的笑话一样,钉死在这个冰冷的阳台角落?
无声的泪水汹涌,几乎浸透了我圈在膝盖上晨袍的衣料。
黑暗冰冷的海水没过我的口鼻,窒息感沉重地挤压着胸腔。
原来如此。
所谓的“晚晚”,从来就不是指我。我只是一个……一个音似的替代品。
一张用来暂时掩人耳目的、苍白的面具。
一股混杂着巨大痛苦和强烈冰寒的麻木感,从心脏深处泵出,强行压下了那阵翻天覆地的恶心和眩晕。
我深吸了几口气,夜风猛地灌入肺腑,冲散了那腥甜的气息,却也带来更刺骨的寒意。
不能让外面的人察觉异常。
我撑着冰冷的玻璃门,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双腿有些发麻,膝盖磕在地砖上的冷硬感还未散去。
我努力稳住身体,扶着门框,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将那股颤抖按捺下去。
脸上的泪痕在风里干涸紧绷。
拉开阳台门,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去。
厚重的丝绒窗帘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城市的微光。
我赤着脚,踩过柔软的地毯,没有惊动床上的人。
我能听到顾承舟均匀的呼吸声,带着事后的满足和某种卸下伪装的松懈感,沉沉地从那张宽大的婚床上传来。
他甚至翻了个身。
那声音像钝器,一下下敲打着我的神经。
我屏住呼吸,几乎是挪动着僵硬的身躯,走向套间的另一端,我的书房兼小起居室的门前。
拧动冰凉的门把手,闪身进去,再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锁舌落下的轻“咔哒”声,在此刻听起来惊心动魄。
背脊抵在门板冰凉的木头上,方才强行压下的颤抖再也控制不住,如同疾风中的落叶般席卷而来。
我弓着腰,扶住冰凉的墙,大口喘息着。
不。林晚。不能只是哭。
黑暗中,我没有开灯。
窗外稀疏的城市灯光投进来,勉强勾勒出桌、椅、书架的轮廓。
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踉跄着扑到那张宽大的书桌前。
手指摸索着按下笔记本的电源键。
屏幕幽蓝的光芒骤然亮起,刺得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光芒照亮了桌面和我微微发抖的手指。
我的指腹冰凉。
电脑启动的嗡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的手放上键盘,指尖僵硬得几乎无法弯曲。
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指尖在键盘边缘狠狠掐了一下,疼痛带来瞬间的清醒。
我打开了浏览器。
无数个夜晚,我偶然听过顾承舟在书房低语的名字。林晚晴。
那个瞬间成为我最后的稻草。
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敲下这个名字,每一个字母都带着沉重的回响。
回车。
网络上这个名字的信息不多。
然而,在一个极其小众、非公开登录的欧洲小众艺术社交平台上,我看到了希望。
曾经一个意外保存账号给我留下了一条通路。
登录异常艰难,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焦灼的心跳。
屏幕上偶尔闪过密码错误的提示,每一次都像是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再划开一道口子。
不知道第几次输入,页面终于跳转进入。
平台界面简洁,充满了艺术气息。
我点开搜索栏,输入“林晚晴”。
页面加载的速度慢得令人窒息,光标不厌其烦地旋转着。
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切割着濒临崩裂的神经。
就在我快要放弃时,信息流刷地刷新,一张无比清晰的照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刺入我的眼帘!
海天一色的背景,碧蓝得令人眩晕。
洁白耀眼的沙滩边缘,一对璧人相拥而立的轮廓剪影,被落日的熔金勾勒得无比浪漫。
我的手指骤然蜷缩起来,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嵌入掌心。
呼吸在那一瞬彻底停滞。
不是顾承舟。
照片里的男人身材更高大一些,侧脸的线条带着北欧人种特有的冷硬,而那个被他拥在怀里,笑容灿烂、眉眼弯弯的女主角——
我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张脸。
即使只是一个远景的侧面,即使笑容灿烂得几乎灼人眼目……
但那轮廓,那眉眼弯起的弧度……
一股冰冷的寒流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血液似乎都结成了冰渣。
这张面孔……我无数次在顾承舟公寓隐秘的抽屉深处见过!
在那张被他珍藏的、压在抽屉最底下的旧照片里!
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笑容无忧无虑的少女!
林晚晴。
真正的晚晚。
并非顾承舟臆想中与他浓情蜜意的对象。
她被另一个男人——那个身材高大、轮廓冷峻的男人——紧紧拥在怀里。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幸福满溢。
照片的更新时间就在几个小时前,欧洲时间。
照片的发布者,赫然关联着林晚晴自己实名认证的私密账号。
她甚至大方地为自己的未婚夫打了标签:#johns。
在照片的配文里,是几句夹杂着英文和北欧某小语种的甜蜜宣言:
“我的港湾❤️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为你穿上白纱!
@johns#海岛誓言#婚礼倒计时”。
我麻木地滚动着页面。
她像任何一个待嫁的、满怀喜悦的新娘一样,不厌其烦地在平台上记录着自己的备婚点滴。
就在三天前,她发布了一组照片。
巨大的岛屿地图铺开在地毯上,几处位置被精心标记。
旁边散落着印有鎏金文字和精美蕾丝花边的厚重纸品——婚礼的纸质请柬。
她配文:
“最终选定了这一版设计!虽然传统,但经典永远动人❤️亲爱的设计师辛苦了!
@精致设计工坊#请柬#婚礼筹备”
我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那些散落的请柬图片上,聚焦在一个角落。
其中一张请柬被不经意地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下方新郎新娘姓名处打印内容的特写。
字体是华丽的手写花体字,带着旧世纪的优雅烙印。
新郎:johannesstrandberg(约翰内斯·斯特兰德贝格)
新娘:linwanqing(林晚晴)
时间是……三周后。精确到小时。
空气仿佛在我的肺里冻成了一块块冰坨。
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尖锐的刺痛感。
那冰冷的屏幕上,精美的花体字“新娘:林晚晴”六个字,在幽蓝的光线下扭曲、放大,化作最恶毒的咒语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我最后的支撑点。
原来从头到尾,真正在梦里的人,只有我。
顾承舟那些深情的“晚晚”,那些规划着“海岛婚礼”的低语,那些承诺“把你想要的一切捧到你面前”的温柔……
那通电话里的每一个音节,此刻都变成了最荒谬、最讽刺的背景音。
他在安抚谁?在欺骗谁?
还是连他自己,也沉溺在那个替身游戏的妄想里?
他规划着盛大婚礼的对象,那个他心尖上的“晚晚”,正在遥远的海岛上,满心欢喜地为另一个男人备嫁!
一个比一个荒唐。一个比一个……残忍。
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如同压抑已久的岩浆,猛地冲破冻结的冰层,汹涌翻滚着冲上我的喉头。
不是悲伤,也不是纯粹的愤怒。
那是一种更混沌、更接近毁灭的气息。
冰冷的手滑过冰冷的触控板,拖动鼠标。
屏幕截图的声音清晰响起。
我点开了那个标记着“精致设计工坊”的婚礼策划工作室的公开账户,找到了他们在主页公示的联系邮箱地址。
一个冷酷而清晰的计划,伴随着近乎沸腾的岩浆般的冲动,在麻木冰冷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新建邮件。
收件人:精致设计工坊(官网)
主题:关于贵工作室为林晚晴小姐设计的婚礼请柬定制——设计确认邮件,来自:linwan(林晚)
正文的输入框在幽蓝的屏幕光下沉默着。
我盯着那几个字,每一个呼吸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指尖落下,敲在键盘冰冷的键帽上,清脆的哒哒声在死寂的房间中回荡,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节奏:
精致的请柬设计很出色,风格典雅。
然而,我必须提出一点原则性的修正建议。
“新娘”处所印的姓名有误。
请修正为:林晚(linwan)。
备注:敬请注意,此邮件即具有确认效力,不接受后续变更咨询。
发送。
点击发送按钮的瞬间,我靠向椅背,身体像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后仰。
电脑屏幕幽冷的光映在脸上,嘴角一点点拉开。
那是一个空洞的弧度,没有丝毫的温度,只余下无边的黑暗和尖锐的讽刺。
亲爱的晚晚小姐,以及我亲爱的丈夫顾先生。
你们的游戏规则,好像……完全搞错了。
三周后的那个日期,像一个精准的坐标点,在冰冷的屏幕上静静闪烁。
倒计时,开始了。
2
电脑屏幕的光线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带着一种噬骨的冰冷,穿透了厚重的机舱舷窗。
窗外是翻涌得令人心悸的云海,巨大而沉默,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铅灰色。
私人飞机引擎的轰鸣在隔音良好的舱内化作一种低沉的背景音波,无休止地震荡着耳膜。
我合着眼,靠在高背的真皮航空座椅里。
身体被椅面包裹着,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挥之不去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冷。
指尖依旧是冰凉的。
脑子里各种声音和画面在冲撞:顾承舟深夜里那句温柔的“晚晚”,真丝床单的触感,林晚晴被另一个男人拥在海滩上的笑脸,精美请柬上华丽的新娘名字……
冰冷的手指用力捏紧了放在膝头的包包,指节突出皮肤,几乎要穿透薄薄的皮革。
包里面放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我贴身存放了好几天的结婚证。
那本红得像火一样的册子,在过去的几天里,被我反复拿出来摩挲过,也被我用冰冷的目光刺穿过无数次。
此刻它静静躺在那里,却在无声地燃烧,烧穿我的理智,也烧尽了我心里所剩无几的柔软。
每一次想到它存在的荒谬感,都让我胃里一阵阵抽搐。
机舱广播里传来机长平稳的英式英语播报,通知我们即将下降,目的地天气晴朗,地面温度摄氏二十八度。
平稳的声音像一个冰冷的开关,我猛地睁开眼。
舷窗外的铅云不知何时已被撕开一道刺目的口子。
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下方的海面染成一片滚动的、跳跃的熔金。
海水蓝得令人心头发紧,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那个传说中的海岛机场,像一枚白色的贝壳,嵌在无垠的蓝色背景里,越来越清晰。
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咚咚地擂着我的胸腔,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紧迫感。
不是因为即将踏上的这片陌生而美丽的土地,而是因为即将抵达的战场。
舱内光线骤然明亮。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目光落在前方椅背上贴着的屏幕显示的实时外部影像——飞机对准了狭长的白色跑道,正在缓缓沉降。
剧烈的失重感猛地攫住我,仿佛整具躯壳瞬间被抽离了重力,五脏六腑都失序地漂浮起来。
我下意识地用力攥紧了膝上的手提包,坚硬的封面棱角隔着柔软的皮革清晰地硌着我的掌心。
来了。
飞机在跑道上轻盈地刹停,引擎的反推声呼啸着撕裂海岛的宁静空气。
悬梯放下,热浪混合着咸腥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几乎将我掀了一个趔趄。
极致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白花花一片,烤得皮肤立刻感到一阵薄薄的灼痛。
我没有等随行的保镖和助理先行,径直迈下舷梯。
高跟鞋踩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发出干脆的敲击声。
身后,一行穿着低调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人迅速跟上,步履沉稳无声,如同一道沉默的暗影。
一位穿着机长制服的外籍男士快步上前,低声道:“顾太太,按照您的行程,车辆已备好。”
他递给我一副宽大的墨镜。
我接过,冰冷僵硬的塑料框架压在鼻梁上,隔绝了大部分刺目的阳光,也一并隔绝了……外界窥探我此刻眼神的可能。
“去教堂。”
我的声音透过墨镜传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干涩和平直,在海风和引擎的余音中竟清晰得像一道指令。
墨镜之外,这座度假天堂展现出它最明丽的一面。
高大的棕榈树摇曳着硕大的叶片,热带花卉开得肆意泼辣,色彩浓烈得炫目。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植物花香和微咸的海水气息。
隐约能听到远处海浪拍岸的哗哗声,以及风中传来的、模糊的热带乐曲。
车辆离开机场,沿着海岸线公路疾驰。
越接近目的地,异域度假的氛围就愈发浓郁。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懒洋洋的、令人放松的甜蜜因子。
沿途不断能看到指示标志,指向那场即将在当地最负盛名的海边悬崖教堂举行的婚礼。
路旁的花树上被精心缠绕了香槟色和银白色的丝带,在热风中柔柔地飘荡。
精心装饰过的敞篷复古电车满载着一看就是宾客的盛装男女,欢声笑语地驶过。
空气中,远远地,似乎已经能闻到属于顶级庆典的酒香和香槟的气息。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这场即将到来的婚礼是多么完美、盛大、被祝福。
我的胃袋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甜蜜氛围里,不合时宜地抽紧了一下,那股熟悉的、带着腥味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车子转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那座著名的白色悬崖教堂如同遗世独立的圣洁贝壳,静静地栖息在一片拔地而起、直插湛蓝海水的嶙峋断崖之上。
教堂那标志性的圆弧穹顶在灼目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白光,几乎刺痛人的眼睛。
通往教堂入口的白色碎石路两边,早已铺满了新鲜娇嫩的白色玫瑰和香槟色郁金香。
穿着整齐制服的保安和服务人员守在路旁的关键节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与奢华混合的气息。
教堂前的空地已俨然化身一片精心布置的露天仪式场所。
在通往教堂大门的主路旁,搭建起一个巨型的鲜花拱门,香槟色玫瑰瀑布般垂落。
拱门下那片铺着纯白地毯的区域,便是新人的主舞台。
此时此刻,这里已经不再空旷。
衣着华贵的宾客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手持香槟,低声谈笑。
女士们缤纷的裙裾在明亮的光线下如同盛开的花园。
空气里流淌着现场乐队演奏的轻柔弦乐,舒缓浪漫的音符被海风托着,飘向无尽的蔚蓝。
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完美的、悬浮于尘世烦恼之上的幸福气泡里。
我的车在不远处停下,距离人群中心大概只有几十米。
隔着车窗玻璃和海滩上蒸腾的热浪,主舞台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
林晚晴。
此刻的她,不再是社交媒体照片里的模糊剪影或随意侧脸。
她穿着一件在阳光下几乎发出柔光的繁复拖尾主纱。
经典款的抹胸设计,勾勒出漂亮的肩颈线条。
巨大的、缀满晶莹碎钻和纯手工蕾丝的头纱,被海风轻轻吹拂着,梦幻般地从她盘起的新娘发髻上垂落下来。
她的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带着激动红晕的幸福笑容,眉眼弯弯,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一只手正紧紧地挽在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穿着剪裁完美黑色礼服的男人臂弯里。
那就是johannesstrandberg,他有着北欧人特有的冷峻轮廓和一头耀眼的白金色头发,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新娘时,眼神专注而温柔。
这就是顾承舟倾心二十年的珍宝?
不惜将我圈在身边、日日唤着“晚晚”、编织着虚假海岛美梦的那个女人?
我几乎是贪婪地,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阳光下那女人的脸孔。
试图从那洋溢的幸福笑容里,找出一丝勉强,一丝破绽,甚至是一丝隐藏在深处的痛苦。
但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那双望着自己丈夫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爱意和期待。
她像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地站在属于自己的幸福巅峰。
她甚至微微侧头,将精致的脸颊靠在那个北欧男人的肩头,姿态娇憨而自然。
顾承舟……
你在那个安静的露台角落,对着虚无缥缈的夜色低唤“晚晚”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这轮心头的月亮,其实早已心甘情愿地映照着另一片海域?
你的深情似海,不过是……
一场盛大的独角戏?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
阳光骤然变得刺眼无比,空气稀薄得像高原,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巨大的努力,肺叶发出抗议的撕痛。
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司仪充满感情的调试麦克风的声音、轻柔的弦乐……
所有声音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裹挟着巨大的能量,从四面八方冲击着我的鼓膜和神经末梢。
胃里的翻江倒海再也压制不住,腥甜的酸水冲上喉头。
我猛地推开车门,脚步踉跄地跨了出去,高跟鞋踩在滚烫的碎石地上,身体失去平衡般晃了一下。
身后紧跟的一名保镖反应极快地伸出结实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我的小臂。
“太太?”保镖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询问。
我微微喘息着,用力吞咽了好几下,才把那阵强烈的恶心感压回去。
抬手,摘下一直架在脸上的宽大墨镜。
眼前刺目的阳光和铺天盖地的白色海浪般涌来。
世界重新变得清晰无比。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甚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手探入随身精致的手包内袋,指尖触到那坚硬而冰冷的封面。
那股熟悉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灼热感再次沿着指尖攀爬上手臂,涌向心脏。
没有回头,我将手包连同墨镜一起往后递去,稳稳地落在那个扶住我的保镖手中。
然后,我站直了身体。
没有再看保镖一眼。
目光笔直地越过了眼前精心布置的花海、昂贵的宾客裙摆和错愕回头的侍者脸孔,牢牢地锁定了几十米外,那被聚光灯般的热烈阳光笼罩着的、整个仪式场地的核心——那个穿着洁白婚纱、依偎在真正新郎臂弯里的林晚晴,和她身边那个高大挺拔的北欧男人。
或者说,锁定了此刻,就站在他们不远处,背对着我的方向,那个同样一身高定黑色礼服、身姿依旧如松如鹤的熟悉身影——顾承舟。
他也在宾客中,离主舞台只有几步之遥。侧对着我的方向,似乎正在与旁边一位显贵的白人老者低语着什么。
阳光落在他挺括的肩线上,勾勒出我无比熟悉的剪影。
下一秒,顾承舟似乎感觉到身后骤然凝滞的空气和投射而来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目光,正与老者交谈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惯性般的锐利,直直地穿透人群,精准地射向我。
就在我们视线相交的刹那——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被冻结压缩,而后被猛然拉长。
海风、弦乐、宾客的低语,一切声音都被强行抽离,世界只剩下无声的慢放。
顾承舟猛地转过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裹挟着被打断重要谈话的冷厉,精准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完全的空白。
那份空白之下,是来不及掩饰的、翻江倒海的震惊,以及一种被极度冒犯后的难以置信。
那双惯常深不可测的眸子,瞳孔在炽烈的阳光和海岛灼热的空气里,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
紧接着,震惊迅速被更加汹涌、几乎要冲破优雅外壳的暴怒所取代。
那暴怒如此浓烈,几乎让他俊逸的侧脸轮廓都出现了一丝狰狞的扭曲。他整个人绷紧了,像一头被突然激怒的雄狮。
站在他身旁的那位穿着剪裁绝妙白色主纱的新娘,林晚晴,似乎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身边两位男士目光瞬间的焦点异常。
她微微侧过头,顺着顾承舟那几乎要烧穿我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她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如同精心描绘的画具。
但当看清我的面孔时,那笑容就像遇到高温的薄冰,肉眼可见地僵滞住了。
一丝愕然的空白迅速覆盖了她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瞳,随即又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惊恐和不悦取代,那惊恐是如此真实,如同平静湖面下骤然浮现的漩涡阴影。
她那白皙的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猛地抓紧了身边北欧新郎的臂弯,指节绷紧,微微颤抖。
那个高大的北欧男人,johannes,此时也完全转过身,微微蹙着冷峻的眉头。
他的目光深沉而带着天然的威压,审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但那审视中,也夹杂着一丝显然的疑惑,似乎在快速思量我的身份和来意。
原本轻松愉快的婚礼氛围像一块被重锤击中的玻璃,瞬间龟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弦乐队的演奏还在继续,但这柔美的背景音此刻听来却尖锐得刺耳。
距离我们较近的一部分宾客早已停止了谈笑,目光带着惊讶、好奇、探究以及毫不掩饰的八卦意味,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这个突兀闯入的东方女人身上。
一道道目光如同聚光灯,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带着黏腻的探究,落在我身上。
我没有看林晚晴惊恐的眼神,没有看那北欧男人探究的眉头,甚至没有理会周围骤然升起的窃窃私语和手机举起对着我的光亮。
我的世界仿佛被自动屏蔽了这些噪音和画面。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力量,都凝注在一点,支撑着我踩着脚下仿佛熔炉般滚烫的白色碎石,迎着那片无声的惊涛骇浪,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步速不快,每一步都异常平稳。
目标清晰无比——主舞台前那个被暴怒点燃、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的男人。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这陡然安静下来的氛围里,被放大得异常清晰。
嗒。嗒。嗒。
距离在无声的拉扯中缩短。
十步。
五步。
三步。
我停在顾承舟面前,距离他不足一米。
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而极具压迫性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冲击过来。
我的手稳如磐石。
探入贴身衣袋,没有丝毫犹豫。
没有看第二眼,指尖精准地捏住了那本小巧、坚硬、表面光滑得像覆盖着薄冰的硬壳证书的边缘。
它在我掌心传递着一种独特的重量,沉甸甸的,承载着令人窒息的荒谬,也承载着此刻唯一的毁灭性力量。
手臂抬起,手腕翻转。
那抹在阳光下异常刺目、甚至可以说是扎眼的大红色证件,被我稳稳地举到了胸前。
封面烫金的、光芒流转的国徽图案,以及下方同样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大字,在亚热带的炽烈阳光下,反射着冰冷、不容置疑、极具冲击力的金光,直直地射向顾承舟骤然紧缩的眼瞳。
整个仪式区域的空气似乎都被这张小小的证件抽空了。
死寂蔓延开来。
我的声音不高,穿透了这片凝滞的死寂,冰冷得如同极地冰川相互摩擦后簌簌坠落的浮冰碎屑,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砸在灼热的海风里:
“顾先生,”
我的目光,如同冻结的刀锋,死死地剜在他脸上每一寸暴怒的纹路上,“咨询一下。”
略微的停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切割金属的尖锐回响: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里——”
“重婚罪,大概判几年?”
“轰——!”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雷击的力量,瞬间在这片被阳光、鲜花、白纱和奢华妆点的“幸福”场域中引爆!
空气被点燃了!
死寂被骤然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汇成的巨大嘶鸣。
那些原本优雅克制的面孔上,瞬息万变——震惊、难以置信、赤裸裸的哗然、兴奋的探究如同病毒般蔓延开来。
数不清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唰地一下,全部聚集到那个捏在我指尖、红得刺目、金光闪烁的小小证件上,随即又唰地一下,全部投射到我面前那个已经僵化成岩石般的男人脸上!
顾承舟脸上的每一丝血色,在那句话砸落的瞬间,像被一只巨大的橡皮擦强行抹去!
暴怒凝固了,转化成一种无法形容的、近乎石化的震惊和空白。
他的瞳孔猛地扩张到极致,里面映出那本证书和他自己瞬间惨淡下来的面孔影像。
紧接着,空白被更加汹涌、更加狂野的火焰取代!
那里面燃烧的不再仅仅是暴怒,更有一种被当众剥光、尊严被彻底践踏的极致的羞辱和凶戾!
“林、晚!”
这两个字,是从他紧咬的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裹挟着血腥气和滔天巨浪般的愤怒,硬生生撕咬出来的!
那声音沙哑低沉得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与他惯常的优雅矜持判若两人!
他一步抢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股凌厉的风!
那只保养得宜、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千钧之力,如同猎鹰攫取猎物般狠戾地伸出,一把死死地攫住了我手腕之上、捏着证件的那片空气!
剧痛从手腕上毫无缓冲地炸开!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五指铁钳般深陷入我的皮肤,骨头仿佛要被捏碎!
我甚至能清晰听到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的轻微“咔”声。
但他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无视了我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手腕的痛楚。
他的所有狂暴怒火和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象征着一场巨大谎言和羞辱的火红色烫金证书上!
另一只手带着撕裂一切的凶狠,狠狠抓住了那本小小的硬壳结婚证!
“你找死!”
伴随着又一声几乎要破开声带的低吼,他猛地将证件从我几乎被攥断的手腕上彻底扯离!
鲜红色的封皮在他暴怒的指间如同脆弱不堪的纸片。
没有丝毫停顿!
他那铁钳般的手指用力得指节绷成青白色,手臂肌肉贲张,以一种撕裂对方血肉般的凶狠姿态,狠狠抓住证件的一个边角!
刺啦——!
那声音像淬了毒。
在无数双惊愕或贪婪的眼睛注视下,在明媚得近乎残忍的海岛阳光下,在穿着洁白主纱的林晚晴骤然失声的微弱惊叫声里……
那本承载着法定承诺、曾经被我无数次小心翼翼藏好的红册子,像一个被彻底厌弃的垃圾,被一双盛满无尽怒火的手,从中轴处,硬生生、毫不留情地撕开!
塑料内页断裂的脆响格外刺耳,纸张撕裂的声音带着一种粉身碎骨的哀鸣。
第一下!
刺啦——!
纸张分离的声音尖锐刺耳。
红底烫金的封面和内页被撕成了两半!
紧接着!
那双被狂怒完全吞噬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狂暴的力量仍在宣泄!
那被撕成两半的本子残骸,被粗暴地重叠在一起,再次狠狠用力!
刺啦——!
又一次撕开!
动作不停!再叠加!
再撕!
撕!
刺啦——!刺啦——!刺啦——!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撕扯都带着狂暴的力量,每一次撕裂声都仿佛在切割着早已死掉的过去。
碎屑纷纷扬扬洒落,烫金的字在阳光下闪动着最后的、冰冷的绝望。
不过是弹指间。
那本代表着我和他之间仅存的法律联系、被国家背书承认的关系凭证,在顾承舟灌注了毁灭一切力量的指掌之间,如同一个被彻底拆解的祭品。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
化作无数块大大小小、边缘尖锐如刀的、火红色的碎纸片!
闪烁着冰冷的金色光点,纷纷扬扬,如同被暴力撕碎的残破蝶翼,缓慢地、散乱地、凄美地下坠……
飘落在他锃亮的黑色皮鞋边,落在滚烫的白色碎石地上,覆盖了那些精心摆放的香槟色玫瑰花瓣。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阳光依旧炽烈得烤人。
海风吹拂着那残破的火红碎片和洁白的婚纱裙角,带来一种诡异凄美的画面感。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充满原始力量的疯狂行径震住了。
无数双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
现场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充满惊愕的沉默。
只有远处海浪拍击悬崖的声音,规律而冷酷地传来。
顾承舟的手还保持着撕毁的动作,指节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如同蜿蜒的毒蛇般暴凸,突突地跳动着。
那双喷涌着毁灭火焰的眼睛,缓缓抬起,如同两束聚焦的激光,再次死死地钉回在我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任何人类的情感,只剩下冰冷的、赤裸的、足以将人撕碎的野兽般的凶戾。
“现在……”
他用力地喘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濒临破音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川深处抠出来的冰锥,裹挟着刺骨的寒毒,狠狠凿向我:
“你这条披着合法外皮的疯狗,还有什么花招?!”
那残破的红色碎屑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痛眼睛的光点,像一地殷红的血泪。
四周是彻底的死寂,连远处的海浪声似乎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顾承舟粗重的、带着毁灭性的喘息声在闷热的空气里撕裂着紧绷的弦。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以一种恰到好处的速度,极其沉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
是那个扶过我手臂的保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如同一块坚固的岩石。
动作干净利落得没有一丝拖沓,他微微倾身,将一份全新的、棱角分明的硬质文件夹,无声地递到了我的眼前。
文件夹是那种冷硬的商务灰色,在炽热的海岛阳光下,泛着一种金属般的、与现场格格不入的冷光。
封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标识。
我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只是抬手,在那份全新的文件递到面前时,极其自然地接了过来。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文件夹表面,那股寒意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压制了我刚刚被顾承舟的暴怒和手腕剧痛所搅起的波澜。
我没有翻开。
手腕上的痛感还在尖锐地叫嚣,提醒着刚才那差点被捏碎的恐惧。
顾承舟赤红的、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双眼还钉在我身上,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我的皮肤灼穿。
但我深吸了一口气。
那带着咸腥、花香和无形硝烟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
下一刻,手臂抬起。
那份冷硬的灰色文件夹在我手中划过一个冰冷的弧线,毫无预兆地脱手而出!
如同冰河时代脱缰的巨大冰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带着摧毁一切的冰冷力量,狠狠地、干脆利落地——摔在了顾承舟那价值不菲、此刻却因他剧烈呼吸而剧烈起伏着的胸膛上!
啪——!
一声闷响,不算重,却在这死寂一片、落针可闻的诡异气氛中,像一颗砸在冰面上的重石,惊得所有人又是一颤!
文件夹甚至没有立刻掉落在地。
它被顾承舟的身体挡住,在弹了一下的瞬间,文件夹本身的硬质结构撑开了——里面的纸张挣脱了束缚,如同被释放的白色雪片,纷纷扬扬,又异常清晰地散落开来!
几张a4大小的白纸,哗啦一下散开,如同纷扬的白雪,一部分掉落在顾承舟脚边被撕碎的火红证件残骸之上,另一部分打着旋儿,被热风吹拂着,飘向附近早已呆若木鸡的宾客的脚边。
我的眼神,如同无风的湖面,不起丝毫涟漪地注视着那些飘落的纸张。
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天气预报,穿透这冻结的现场,清晰地响起:
“文件备份。”
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原件当然在能提供法律背书的地方。”
我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终于从那些散落的纸张上移开,再次迎上顾承舟那双因极度震惊和骤然转换的情绪风暴而布满血色、急剧收缩的眼睛。
在他狂怒的目光几乎要将我钉穿之时,我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冰冷:
“另外,你的助理忘记告诉你。”
“新婚第一天早上,顾董签了一份不太醒目的文件。”
“文件内容?”
我的目光扫过他脚边散落的几张纸,清楚地映出上面印刷体的“股份无偿转让协议(保密)”、“受益方:林晚(linwan)”等加粗的字样,以及文件最后那龙飞凤舞却异常清晰的“顾振国(父代行)”的签名章。
我的声音顿住,目光再次抬起,直直地看进顾承舟那双终于开始碎裂的瞳孔深处,一字一句:
“顾氏资本的最大股权持有人,是我。”
海风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那个穿着洁白婚纱、僵立在北欧男人臂弯里的林晚晴,身体猛地一晃。
她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死死掐住了johannes的手臂,指节用力到泛白。
那双刚才还盛满惊恐和不悦的漂亮眼睛,此刻只剩下无法置信的茫然和混乱,死死地、失焦地盯着我,又茫然地转向脚边散落的那几张写着“林晚(linwan)”的白纸。
johannes的眉头彻底锁死,冷硬的脸部线条下是锐利的审视和风暴般凝聚的危机感。
他搂紧了自己的新娘,目光在我、顾承舟和地上的文件之间来回巡睃。
更多的目光聚焦在那些散落的文件上,带着贪婪的探知。
低低的、压不住的惊叹和猜测如同沸腾的水泡,在死寂过后重新蒸腾起来。
顾承舟身体晃了一下。
不是刚才的暴怒狂狷,更像是一个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
他刚才那几乎要将天地都焚毁的暴怒火焰,在那份冰冷的文件和那句清晰的结论面前,被更强大的、来自秩序深处的冰河瞬间吞没、冻结。
他低下头。
目光不是先落在我身上,而是死死地钉在散落在他脚边的那几张白色的纸上。
他那双一贯掌控一切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神经质般的微微颤抖。他想要弯腰去捡。
站在我身后半步之遥的保镖,那个一直沉默如岩石的男人,却在此刻,以一步踏前。
动作并不激烈,却带着如山岳般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阻断力量,恰到好处地挡在了顾承舟和那些散落文件之间。
如同一道无声的、由规则构筑的铁壁。
顾承舟伸出的手僵硬地停滞在半空。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目光越过保镖沉稳的身影,终于再次落在了我的脸上。
就在那双眼睛抬起来的刹那——
我迎着他的视线,在他目光最终触碰到我面孔的瞬间——一直死水微澜的脸上,缓缓地、清晰地牵起了一抹……空洞到令人心悸的弧度。
那笑容浅淡,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实质的欢喜,像极了冬日冻结在湖面上的最后一丝余晖。
海岛的阳光依旧灿烂得刺眼,将满地狼藉的火红碎屑照得如同点点凝固的鲜血。
白色的文件纸在热风中轻轻翻动。
宾客们屏息凝神,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和顾承舟之间那不足两米的距离上。
林晚晴微微张着嘴,惊骇凝固在她漂亮的脸蛋上,连johannes那双带着冷意的蓝眼睛都锐利地眯了起来。
顾承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地上那张写着“林晚(linwan)”姓名和庞大股份份额的文件,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那短短的距离,此刻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那不再是暴怒的力量,而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被巨大的认知倾轧后的无力。
保镖如山般沉默地站在那里,阻隔的并非只是他的手,而是某种秩序的权力边界。
他终于抬起眼。
不再是燃烧的火焰或噬人的凶戾。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一片荒芜的死海。
震惊像是裂开的冰川,缝隙里涌出难以言喻的狼狈,甚至……
一丝几乎被彻底埋葬的、被深渊凝视的恐惧。
他看着我的脸,目光在我的眼睛和唇角那抹毫无温度的空洞笑意之间剧烈地摇摆。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却只发出一点艰涩的摩擦声。
那声音,哽住了。
就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空气紧绷到随时会爆裂的寂静里——
“晚晚?”
一个带着纯粹疑惑和关切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johannes。
他紧锁眉头,目光从地上刺眼的“林晚”名字上抬起,落在臂弯中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明显受到巨大冲击的新娘脸上,用的是英文:
“亲爱的,你脸色很难看。
这个人……
你认得?
linwan?
她也是你们家的人?
这个情况……”
林晚晴的身体猛地又是一颤。
她像是被“linwan”这个名字狠狠刺了一刀,下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能拉住她不坠入漩涡的绳索。
她的目光慌乱地在我和顾承舟之间来回扫动,那张精致的脸上只剩下惊吓过度的苍白和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混乱。
她张了张嘴,大概想回答丈夫的问题,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johannes没有得到回答,但他已然从妻子的反应和我对顾承舟的指控中感到了极端的不安和威胁。
他锐利的蓝眼睛冷冷地扫过我,落在那沉默阻挡着的保镖身上,再次转向顾承舟,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同样是流利的英语:
“gu!我需要一个解释!
立刻!
这个女人是谁?
还有这些荒谬的……股份文件?
你不能让她在这里继续搅乱我妻子的婚礼!”
他加重了“我妻子”三个字,如同在宣誓领土主权。
顾承舟终于从那种巨大的僵滞中被这近乎命令的质问惊醒。
他涣散的目光猛地一凝,下意识地循着johannes的声音,看向那个几乎将自己藏在他身后的、穿着洁白婚纱的林晚晴。
当他看到林晚晴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因他的失控和丑闻带来的巨大恐惧和屈辱时,顾承舟那荒芜眼中的狼狈瞬间被放大了数倍。
一种更加深刻的刺痛和某种被强行打醒的屈辱感席卷了他。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下颌的线条绷紧得像要断裂。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对着林晚晴的方向,用一种我从未在他口中听过的、带着一丝喑哑和急于撇清关系的腔调,脱口而出:
“晚晴……不是……”
声音艰涩得不成样子。
他想解释“不是我让她来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一切是个错误”,但他的大脑似乎还在文件带来的信息倾轧中未能回神,逻辑混乱得无法组织出完整的句子。
那句“晚晴”只说了半截,后面的话就彻底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就在顾承舟因那声“晚晴”而脸色骤然变得更加灰败、语无伦次时,我的目光,却像精准无比的追踪导弹,轻轻地、不着痕迹地飘移了一瞬。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在靠近主舞台边缘、鲜花拱门附近的人群外围,一个身影。
那是个男人。
穿着得体的深色西装,在花团锦簇和众多华服宾客中显得有些不显眼的沉稳。
他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一个被这出闹剧吸引过来的普通客人。
但就在johannes厉声质问顾承舟、顾承舟情急失言地喊出“晚晴”的那一刹那,那个男人一直放在西装上衣内袋旁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
动作极快,如同经验丰富的职业摄影师抓拍决定性瞬间。
他的指尖似乎只是掠过胸前,一个比打火机还要小巧的黑色物件闪过一道极微弱的、甚至可能被阳光误认为反光的亮光。
然后,他的手恢复了自然下垂的姿势,整个人依旧安静得像是一棵沉默的树。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平静地穿过人群,仿佛只是在欣赏着主舞台边一簇开得正盛的白色朱槿。
所有的宾客,包括暴怒质问的johannes、惊恐无措的林晚晴、狼狈失语的顾承舟……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男人这个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
我的目光平静地收回,没有在那个角落多停留一秒。
指尖无声地探入手包的暗袋。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坚硬的金属u盘。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皮革传递上来。
好了。
戏演到中场。
最绚烂的花火,往往由他人燃放。
地上的文件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冷的光。
林晚晴摇摇欲坠,被johannes更紧地搂住。
顾承舟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破碎的话:“她……是我的责任。”
全场死寂。
无数镜头对准他的窘迫。
我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u盘表面轻轻摩挲着,终于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顾承舟几乎被耻辱碾碎的脊背,迎上林晚晴那双饱含惊惧与控诉的眼眸。
一缕海风吹过,卷起一页写着“林晚”名字的纸,打着旋儿,飘向燃烧的深渊。
“顾先生,”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风暴过后的死寂,“文件签了,股份给了。
这出戏里,谁才是那个被替代的残次品?”
如果当时我说了爱林初瓷江砚寒向晚爆款好文全篇畅享阅读终极反转(书荒必看)谢晚烟沈煜小说后续(流光错系断蓬之舟)的意外剧情令人惊叹(谢晚烟沈煜林时川)的命运与情感纠葛。(温晚晴沈墨川颜絮)飞雪漫迷雾温晚晴沈墨川颜絮小说完本在线畅读阅读前传_本站精选亲爹是凤凰男我带着家产连夜跑小说彩蛋(资本家小姐孕吐后,首长夜夜哄)完整在线阅读(季如梦裴铮野)热更章节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