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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的毒妃最新章节列表_将军的毒妃全文免费阅读(毒妃男女主角分别)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8:02:11 

第一章狗皇帝想让我死

我睁开眼睛,头痛欲裂。

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红——红帷帐、红烛光、红嫁衣。我下意识抬手,看到自己纤细手腕上戴着一对精致的金镯,指甲染着鲜红的蔻丹。

这不是我的手。

"夫人,您醒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该喝药了,一会儿花轿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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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坐起,一阵眩晕袭来。"这是哪里?你是谁?"

小丫鬟面露诧异:"夫人,奴婢是翠儿啊。这里是方府,您今日要嫁去镇国将军府了。"

镇国将军府?嫁人?我明明是21世纪的中医师方贞,刚才还在去义诊的路上,一辆失控的卡车朝我冲来……

记忆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陌生的记忆碎片——方家嫡女方贞,十六岁嫁入翰林家,不到一年,夫家染上怪病全亡,她被送回娘家,又被皇帝指婚给残疾将军朗迩。

我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克夫"的寡妇身上?

"夫人脸色不好,可是昨夜没睡好?"翠儿将药碗递到我面前,"快喝了这安神汤吧。"

我接过碗,职业习惯让我先闻了闻——当归、黄芪、酸枣仁,确实是安神的方子。我仰头一饮而尽,苦涩在舌尖蔓延。

"将军……是个怎样的人?"我试探着问。

翠儿神色一僵,压低声音:"夫人千万别问这个。朗将军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将军,战功赫赫,只是……"

"只是什么?"

"去年北疆一战,将军虽胜,却双腿残疾,还……还失了男子雄风。"翠儿声音越来越小,"听说性情大变,暴戾非常,已经赶走三个御医了。"

我心头一跳。残疾加ed,这在古代等于被判了死刑。难怪皇帝要把我这个"克夫女"指婚给他,分明是想让朗迩难堪,甚至……

"狗皇帝想让我死,做梦。"我冷笑出声,吓得翠儿差点打翻药碗。

花轿在傍晚时分到达将军府。没有喜乐,没有宾客,只有两个面无表情的老嬷嬷引我进门。

将军府比想象中还要荒凉。庭院杂草丛生,回廊的漆剥落大半,几个下人远远站着,眼神冷漠中带着敌意。

"将军在书房,夫人自行拜见吧。"老嬷嬷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听到声响,他缓缓转过身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

烛光映照下,那是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轮廓如刀削般锋利,浓眉下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就是方贞?"他的声音低沉冷冽,像冬日寒冰。

"是,妾身见过将军。"我福了福身。

朗迩突然推动轮椅逼近,速度快得惊人。下一秒,一只铁钳般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说!皇帝派你来做什么?"他的眼神凶狠如野兽,手指渐渐收紧,"监视我?还是直接毒死我?"

我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却出奇地冷静。医者的本能让我迅速判断——他手指力道不匀,右臂有旧伤;双腿虽然不能动,但腰部力量很强;眼白泛黄,肝火旺盛……

"王爷,"我艰难地挤出声音,"我是你的王妃,能滚哪里去……"

他手指微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

我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王爷,你保我,我救你。"我直视他的眼睛,"我能治好你的腿,让你重拾自信,甚至……助你当皇帝怎么样!"

朗迩瞳孔骤缩,手彻底松开了。我跌坐在地,大口喘息。

"狂妄。"他冷笑,"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妇人能做什么?"

我揉着脖子站起来:"太医院不敢用猛药,怕担责任。我不一样——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我走近他,不顾他警告的眼神,直接抓起他的手腕诊脉。脉象沉弦,肝郁气滞,肾阳不足,但底子比想象中好得多。

"你的腿不是完全没知觉,对吗?阴雨天会疼,像无数针扎。"我敏锐地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惊讶,"还有,你那方面的问题主要是心理障碍,生理上并非完全不能。"

朗迩脸色阴沉得可怕:"你找死。"

"我能治。"我放开他的手,"针灸加药浴,三个月让你站起来,半年恢复基本功能。作为交换,你要保我性命,给我自由行医的权利。"

书房陷入死寂。烛花爆开的声音格外清晰。

良久,朗迩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有意思。那就看看你这个’克夫女’有多大本事。"

他推动轮椅到书桌前,丢给我一块玉佩:"这是我的信物。府中下人见到它如见我。但记住——"他眼神陡然凌厉,"若让我发现你是皇帝的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接过玉佩,露出穿越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笑容:"成交,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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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轮椅与试探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房间。昨夜朗迩派人把我安置在这个偏院后就再没露面。我揉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接受穿越的现实——既然回不去,就得在这里活下去。

"翠儿?"我唤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却不是翠儿,而是一个面容刻薄的中年妇人。"夫人醒了?老奴赵嬷嬷,奉将军之命来伺候夫人。"

我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轻蔑。看来这将军府里,我这个"克夫女"并不受欢迎。

"将军起身了吗?"我一边问,一边自己动手梳头。

赵嬷嬷冷笑:"将军寅时就起了。夫人若想去请安,怕是晚了。"

我透过铜镜看她:"那劳烦嬷嬷准备早膳,再找些笔墨和皮尺来。"

"皮尺?"她一愣。

"对,量衣服的皮尺。"我转头对她微微一笑,"还有,我要见将军的贴身侍卫。"

赵嬷嬷脸色变了变:"夫人,这不合规矩——"

我从枕下摸出朗迩给的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赵嬷嬷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噤了声。

"半刻钟内,我要见到东西和人。"我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对了,早膳要两人份的,我和将军一起用。"

赵嬷嬷铁青着脸退了出去。我长舒一口气——看来这玉佩确实好用。

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站在我院外。"末将徐枫,参见夫人。"

我拿着刚送来的皮尺走出来:"徐侍卫,带我去见将军。路上跟我说说将军的日常起居。"

徐枫面露难色,但在看到玉佩后还是妥协了。一路上,他简短地告诉我:朗迩每日寅时起身,练一个时辰的上身功夫,然后处理军务至今。

"将军的轮椅用着可方便?"我突然问。

徐枫脚步一顿:"夫人怎么知道将军用轮椅?"

"猜的。"我笑了笑,"带我去看看那轮椅。"

朗迩的轮椅比我想象的还要简陋——硬木打造,轮子小而笨重,转向困难。我蹲下身仔细查看,用皮尺量了各个部位的尺寸。

"夫人在做什么?"

低沉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回头,看到朗迩端坐在轮椅上,晨光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穿着墨色劲装,衣襟微敞,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

"改良你的轮椅。"我站起身,拍了拍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设计太糟糕了,长时间使用会导致脊柱侧弯和肩周炎。"

朗迩眯起眼睛:"你懂木工?"

"不懂,但我懂人体工学。"我走近他,"能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腿吗?"

他脸色骤变,手指扣住轮椅扶手,青筋暴起。"徐枫,退下。"

待徐枫离开,朗迩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方贞,别以为我昨天饶你一命,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忍着痛,直视他的眼睛:"王爷,我是大夫。大夫看病,天经地义。"

我们对峙了片刻,出乎意料,他先松了手。"随你。"

我在他面前蹲下,轻轻卷起他的裤腿。他的小腿肌肉已经有些萎缩,但不算严重。我按压几个穴位,观察他的反应。

"这里疼吗?"我按在足三里。

朗迩面无表情:"没感觉。"

"这里呢?"我换到阳陵泉。

他依然摇头。当我按到三阴交时,他的脚趾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有感觉!"我惊喜地抬头,正对上他复杂的目光。

"一点点。"他承认道,"像蚂蚁爬。"

"这就够了!"我兴奋地站起来,"神经没有完全坏死,有希望恢复。"我掏出炭笔和纸,迅速画出新轮椅的设计图——更大的后轮,可调节靠背,脚踏板带活动机关。

朗迩看着图纸,眉头渐渐舒展:"你从哪学来这些?"

"家乡秘术。"我含糊其辞,"对了,我还需要一些药材和工具。"我列了张单子给他。

他扫了一眼:"赵嬷嬷会替你准备。"

"恐怕不行。"我压低声音,"赵嬷嬷今早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我需要的药材,不能经她之手。"

朗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倒警觉。徐枫会亲自办。"

"还有一事。"我犹豫了一下,"我需要一个药房和一小块地种药材。"

"府西有个废弃的花园,你自己收拾。"他顿了顿,"别让人发现你在做什么。"

我点头应下。看来朗迩也明白,府中有眼线。

早膳时,赵嬷嬷端来的饭菜明显被克扣过——一碗稀粥,一碟咸菜。朗迩面前的却丰盛得多。

"嬷嬷,"我甜笑着叫住她,"我胃口小,这些足够了。不过将军养伤需要营养,明天记得多加一道肉羹。"

赵嬷嬷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我这么直接。朗迩抬眼看了看我的粥碗,又看看他自己的,眼中寒光一闪。

"赵嬷嬷,"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从今日起,夫人的饮食按我的标准准备。少一碟菜,我就剁你一根手指。"

赵嬷嬷扑通跪地,连连磕头。我暗自咂舌——朗迩的暴戾名不虚传。

饭后,我跟着徐枫去了西边的废园。那里杂草丛生,但土质不错。我规划出一块做药圃,又找了间偏房做药房。

正当我埋头清理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夫人,奴婢帮您吧?"

我回头,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你是?"

"奴婢小桃,是洗衣房的。"她眼睛大大的,带着渴望,"夫人需要帮手吗?"

我敏锐地注意到她手臂上的淤青:"谁打你了?"

小桃瑟缩了一下:"赵嬷嬷说奴婢洗坏了夫人的嫁衣..."

我心中了然——赵嬷嬷这是在杀鸡儆猴。"来吧,帮我除草。"我递给她一副手套,"以后你就跟着我,不必回洗衣房了。"

小桃感激涕零,干活格外卖力。到傍晚时,药圃已初具规模。

夜里,我正研究针灸穴位图,忽听窗外有细微响动。我吹灭蜡烛,躲在门后。不一会儿,窗纸被捅破,一根竹管伸了进来。

迷烟!我屏住呼吸,悄悄挪到另一边窗户,翻了出去。借着月光,我看到一个黑影正趴在窗前。

我抄起墙角的木棍,狠狠敲在那人膝窝上。黑影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我趁机扯下他的面巾——是个陌生男子。

"谁派你来的?"我厉声问。

那人突然口吐白沫,抽搐几下就不动了。我蹲下检查,发现他后槽牙藏着毒囊——死士!

身后传来轮椅的声响。朗迩带着徐枫赶来,看到尸体后脸色阴沉如水。

"你没事?"他上下打量我。

"没事。"我强作镇定,但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用迷烟..."

朗迩转向徐枫:"查。"

随后他示意我跟他走。我们来到书房,他锁上门,从暗格取出一卷地图铺在桌上。

"既然有人坐不住了,我也没必要再瞒你。"他指着地图上的标记,"北疆十七城,我的旧部。"

我这才明白他在谋划什么——兵变!"所以你的腿..."

"半年前那场’败仗’,是皇帝设计的。"他冷笑,"他没想到我能活着回来。"

我心跳加速:"你装病?"

"不,伤是真的。"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所以你的治疗,对我很重要。"

我恍然大悟——难怪他容忍我至今。我凑近地图,突然注意到一处标记:"这个山谷...是不是盛产乌头草?"

朗迩惊讶地点头:"你怎么知道?"

"乌头草可以制药,也能制毒。"我若有所思,"皇帝若想害你,可能会从这里下手。"

朗迩眼中闪过赞赏:"方贞,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彼此彼此。"我微笑,"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情况吗?将军?"

在烛光下,我们相视一笑,一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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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针尖上的转机

晨露未晞,我已经在药圃里忙活了两个时辰。

小桃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我指出的草药连根挖起。"夫人,这些野草真的能治病吗?"

"这不是野草,是黄芩。"我擦去额头的汗水,指着一株叶片呈披针形的植物,"清热燥湿,泻火解毒,正好适合将军的体质。"

过去七天,我几乎翻遍了整个废园,找到了十几种可用药材,还成功培育了几株从野外移植回来的稀有品种。现代的中药学知识让我能比这个时代的大夫更准确地辨别和利用这些植物。

"夫人!"翠儿匆匆跑来,"徐侍卫说,将军请您过去。"

我心头一跳。自从那晚发现朗迩的秘密后,我们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上的疏离,私下却开始了一种奇妙的合作关系。

朗迩的书房门半掩着,我轻轻敲了敲。

"进来。"

他的声音比往常少了几分冷硬。推门进去,我看到他正在翻阅一本兵书,身旁的茶几上放着几包药材——正是我让徐枫去寻的。

"王爷。"我福了福身。

朗迩抬眼,目光落在我沾满泥土的裙摆上:"你亲自下地?"

"药材处理讲究时机和方法,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走近几步,注意到他眉心的川字纹比前几日浅了些,"新配的药浴可还适应?"

"尚可。"他简短回答,但我捕捉到他指尖轻微的颤动——那是疼痛缓解后的松弛反应。

我取出针包:"今天开始针灸治疗。"

朗迩的瞳孔微缩:"针?"

"放心,不会很疼。"我展开针包,露出长短不一的金针,"主要取足三里、阳陵泉、三阴交几个穴位,促进气血流通。"

他盯着那些细如发丝的金针,喉结上下滚动。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或许怕针。

"王爷若是担心,可以先从手部穴位开始。"我故意曲解他的犹豫,"合谷穴就能缓解您右臂旧伤的疼痛。"

朗迩眯起眼睛,似乎看穿了我的激将法,却还是伸出了手:"随你。"

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老茧和伤疤。我轻按合谷穴,找准位置,迅速下针。朗迩肌肉一紧,但没出声。

"感觉如何?"我捻动针尾。

"酸胀。"他声音有些紧绷。

"这是得气的感觉,说明有效。"我又下了几针,然后转向他的腿。

卷起裤管时,我注意到他小腿的肌肉萎缩比初次检查时略有改善。我按压几个穴位,在足三里下针时,朗迩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疼?"我惊喜地问。

"...嗯。"他眉头紧锁,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强压住欢呼的冲动——有痛觉意味着神经在恢复!"太好了!这说明经络开始通畅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我全神贯注地行针、运针,不时询问他的感受。朗迩从最初的紧绷逐渐放松下来,甚至在我针刺阳陵泉时评价道:"像被蜜蜂蜇了一下,然后...热流。"

治疗结束后,我收起针,帮他放下裤管:"从今天起,药浴配方要调整,加入更多活血化瘀的药材。"

朗迩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为何懂这些?"

我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家学渊源。我外祖父是游方郎中,教过我一些。"

这半真半假——我现代的外公确实是老中医,从小教我认药把脉。朗迩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追问。

"王爷,府上有位马厩的老仆突然昏倒了!"徐枫匆忙闯进来,"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我立刻起身:"带我去看!"

马厩旁的小屋里,一位白发老人躺在草席上,面色青紫,四肢痉挛。周围几个仆人手足无措。

"让开!"我蹲下身检查,发现老人瞳孔缩小,口角流涎,脉象弦数——明显是中毒症状。"他刚才吃了什么?"

"就、就吃了几个野蘑菇..."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指向墙角的一篮灰褐色蘑菇。

我捡起一个查看,菌盖呈钟形,菌柄有鳞片——毒鹅膏菌!"快准备温水、盐和皂角!他要洗胃!"

没人动弹,都惊恐地看着我。我这才想起古代没有洗胃概念。"去准备!不然他会死!"

众人这才行动起来。我掰开老人的嘴,用筷子压住舌根催吐。反复几次后,吐出的秽物渐渐清澈。

"煮绿豆甘草汤!快!"我一边指挥,一边按压老人的人中、内关等穴位。

半个时辰后,老人的呼吸平稳下来,面色也恢复了血色。我累得几乎站不稳,扶墙才没摔倒。

"夫人..."老人虚弱地睁开眼,泪水顺着皱纹流下,"老奴...谢夫人救命之恩..."

周围仆人的眼神全变了,从疏远怀疑变成了敬畏感激。我这才注意到朗迩不知何时来了,正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都记住,"他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今后方夫人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众人齐齐跪下应诺。朗迩示意我跟他离开。

回到书房,他递给我一杯茶:"你救了他。"

"应该的。"我一饮而尽,这才发现是参茶,有安神补气之效。

"赵德跟了我三十年。"朗迩望向窗外,"北疆战场上,他为我挡过一箭。"

我恍然大悟——那位老仆原来是朗迩的旧部。"他体内还有余毒,需要继续服药观察。"

朗迩点头,突然话锋一转:"明日宫中来人了。"

我心头一紧:"谁?"

"太监总管李德全,奉旨’探望’我的病情。"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帝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废了。"

"需要我做什么?"

"配合我演戏。"他目光深沉,"让皇帝继续相信,我已经是个废人。"

次日巳时,李德全带着御医和一堆"赏赐"大摇大摆地进了府。我按照朗迩的指示,装作惶恐不安的样子迎接。

"哎哟,这就是方夫人吧?"李德全嗓音尖细,眼睛却像毒蛇般冰冷,"听说您医术高明,不知将军的’隐疾’可有起色啊?"

周围几个小太监掩嘴偷笑。我强忍怒意,低头道:"妾身愚钝,实在...实在无能为力..."

"李总管。"朗迩的声音从内室传来,虚弱而沙哑,"恕本将...无法起身相迎..."

李德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快步走进去。我跟在后面,看到朗迩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与昨日判若两人。

"将军气色不佳啊。"李德全假惺惺地说,"皇上特意派了王御医来给您诊治。"

王御医上前把脉,眉头越皱越紧:"将军脉象沉迟微弱,气血两虚,恐非...非药石可医啊。"

我在心里冷笑——朗迩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能改变脉象。

"将军双腿...可还有知觉?"李德全突然抽出根银针,猛地扎向朗迩的大腿。

我差点惊呼出声,却见朗迩面不改色,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李德全又扎了几处,朗迩依然毫无反应。

"唉,真是天妒英才啊。"李德全假意叹息,眼中却满是得色,"皇上说了,将军为国尽忠,今后就在府中好好’休养’吧,朝中事务就不劳您费心了。"

朗迩虚弱地点头:"谢...皇上体恤..."

李德全转向我:"方夫人,皇上特意嘱咐,要您’好好照顾’将军呢。"他特意加重了"照顾"二字,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我装作惶恐地跪下:"妾身...妾身一定尽心..."

李德全满意地离开了。直到确认他们出了府门,朗迩才从床上一跃而起——没错,是"跃",他的腰部力量强得惊人。

"演得不错。"他难得地夸了我一句。

我长舒一口气:"你是怎么改变脉象的?"

"内功。"他简短回答,随即皱眉,"皇帝比我想的还急。李德全那几针,是淬了毒的。"

"什么?"我大惊,立刻去检查他被扎的地方。果然,几个针眼周围已经泛青。"躺下!马上解毒!"

朗迩出奇地配合。我飞奔去药房取来解毒散和银针,为他放血排毒。整个过程他一声不吭,只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为什么不躲?"我一边施针一边问,"你明明可以..."

"让他确信我已无威胁,对我们更有利。"他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不是自己的生死。

我心头一震,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苦肉计。为了麻痹皇帝,他甘愿忍受毒针之苦。

"好了。"我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口,"毒不深,不会影响之前的治疗。"

朗迩坐起身,突然伸手拂去我额前的一缕散发。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我们都愣住了。

"你...脸上有药渍。"他迅速收回手,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假装整理药箱,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昨天我在整理药圃时,发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他立刻警觉起来。

我从袖中掏出一块沾满泥土的铁牌:"埋在一棵老槐树下,像是...军牌?"

朗迩接过铁牌,神色骤变。上面刻着一个"玄"字,已经被腐蚀得几乎看不清了。

"玄甲军..."他喃喃道,眼神变得遥远,"我的亲卫队,三百人,全死在了北疆峡谷..."

我这才明白那块军牌的意义——是他阵亡将士的遗物。难怪药圃的土里有些地方的草长得特别茂盛...

"明天开始,"朗迩突然说,"你可以自由进出府中西侧的小书房,那里有些医书,或许对你有用。"

我明白这是他表达感谢的方式——给我更多的自由和信任。

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朗迩站在窗前,手里握着那块军牌,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而坚毅。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酷的男人内心深处,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与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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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痛与信

雨水敲打着窗棂,已经连续下了三天。

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新配的药膏小心装入瓷罐。这种天气,朗迩的腿伤肯定会疼得厉害。果然,刚走到书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朗迩只穿着单薄的中衣,额头布满冷汗,双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壶——他显然试图用酒精麻痹疼痛。

"别过来。"他声音嘶哑,眼神凶狠得像头受伤的狼。

我没理会他的警告,径直走到他面前蹲下,卷起他的裤管。他的小腿肌肉痉挛着,青筋暴起,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经络开始恢复了,所以会疼。"我打开药罐,"这是新配的膏药,能缓解——"

"我说了别过来!"朗迩突然暴怒,一掌打翻药罐。滚烫的药膏溅在我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但没退缩。他的瞳孔放大,呼吸急促,显然正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这不是愤怒,而是疼痛导致的失控。

"看着我。"我放轻声音,慢慢靠近,"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朗迩死死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跟随我的引导。我趁机握住他的手,轻轻按压合谷穴。

"会好起来的。"我一边按摩他的穴位,一边低声安抚,"疼痛说明你的神经在恢复,这是好事..."

朗迩的手在我掌中微微颤抖。一滴汗从他额头滑落,沿着高挺的鼻梁,最终悬在鼻尖。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替他拭去。

这个动作似乎打破某种屏障。他眼中的暴戾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七年..."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七岁习武,十三岁上战场,从未...从未如此..."

如此无力。他没说完,但我懂。这个骄傲的男人正在向我展示他的软弱,这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

"转过去。"我轻声说,"我给你扎几针,能止痛。"

朗迩沉默地转过身,脱下上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宽阔的肩背上布满伤痕,最新的一道从左肩斜贯至右腰,还泛着粉红色。那是北疆之战的纪念。

我下针时,能感觉到他的肌肉逐渐放松。当最后一根针落在命门穴上时,他突然说:"你的手...烫伤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红痕:"没事,小伤。"

"...对不起。"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的后脑勺——朗迩居然会道歉?"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扎完针,我重新配了药膏,这次他安静地任由我涂抹。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浑身一颤,但没躲开。

"明天我要出府。"我一边包扎一边说。

朗迩立刻警觉起来:"去哪?"

"城南贫民巷。"我解释道,"那里有很多病人看不起大夫,我想去义诊。"

他皱眉:"太危险。"

"我会带上小桃和徐枫。"我坚持道,"而且...这对你有好处。"

"哦?"他挑眉。

"皇帝派人监视你,如果发现你的王妃经常去救助贫民,会认为你安于现状,没有威胁。"我狡黠地眨眨眼,"何况,我需要实践来磨练医术,才能更好地治你啊。"

朗迩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抚上我烫伤的手背。他的掌心粗糙温暖,轻轻摩挲着那片红肿。

"带徐枫和另外两个侍卫。"他终于妥协,"申时前必须回府。"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药箱和简单器具来到城南。消息传得比我想象的快,简陋的草棚前已经排了长队。

"夫人,我娘咳血半个月了..."

"小女的腿摔断了,没钱请大夫..."

"我这眼睛越来越模糊..."

一个个病患接踵而至。我诊断、开方、针灸,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小桃帮我维持秩序,徐枫则警惕地站在一旁。

中午时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过来:"夫人...能看看我弟弟吗?他...他快死了..."

她领着我去到一间摇摇欲坠的茅屋。草席上躺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面色青紫,呼吸微弱。我检查后心头一紧——急性喉炎,已经出现窒息症状!

"需要立刻切开气管!"我转向徐枫,"快回府取我的手术刀具和麻黄、金银花!"

徐枫犹豫地看了眼门口的侍卫:"可是将军命令我——"

"这是人命!"我厉声道,"快去!"

他咬牙转身跑出去。我让小女孩找来一盏油灯和一把小刀,简单消毒后,准备进行紧急气管切开术。

"按住他的肩膀。"我对小女孩说。就在我下刀的前一刻,门被推开,徐枫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身后竟然跟着朗迩!

他坐在轮椅上,脸色阴沉,手里拿着我要的工具和药材。我顾不上惊讶,立刻投入抢救。

半个时辰后,男孩的呼吸终于平稳。我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这才注意到朗迩一直守在门口,冷眼旁观整个过程。

"谢谢。"我真诚地说。

朗迩冷哼一声:"回府。"

回程的马车上,我忍不住问:"你怎么亲自来了?"

"徐枫说你非要动刀。"他面无表情,"我想看看你哪来的胆子违抗我的命令。"

我心头一跳:"那孩子再耽搁会死的。"

朗迩沉默片刻,突然说:"你救他,有什么好处?"

"救人不需要好处。"我皱眉,"这是医者的本分。"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无法理解这种想法。也是,在这个权谋至上的世界,无私相助确实罕见。

"明天继续。"他突然说。

"什么?"

"义诊。"他看向窗外,"我会派人保护。"

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个铁血将军,或许没有表面那么冷硬。

三天后,我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小桃慌慌张张跑来:"夫人!兵部尚书大人来访,将军让您立刻过去!"

我匆忙整理衣装来到前厅。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正与朗迩交谈,看到我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位就是方夫人吧?久闻大名。"他笑容可掬,"听说夫人医术高明,连将军的顽疾都有起色?"

我心头警铃大作——这是试探!朗迩与我交换一个眼神,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大人谬赞了。"我低下头,声音刻意带上委屈,"妾身无能,将军的伤...唉..."

我故意欲言又止,还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朗迩适时地"愤怒"拍桌:"够了!本将不想听这些!"

兵部尚书眼中闪过满意,假意劝道:"将军息怒,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朗迩冷笑,"若不是皇上赐婚,本将何须娶个克夫的寡妇!"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尽管知道是演戏,还是忍不住一颤。朗迩似乎察觉到了,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脚,以示安抚。

兵部尚书又寒暄几句便告辞了。确认他走远后,朗迩长舒一口气:"演得不错。"

"你也是。"我勉强笑笑,"就是...有点伤人。"

朗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那句话是过分了。"他犹豫片刻,补充道,"你并非克夫,那是无稽之谈。"

他竟然会安慰人?我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不过话说回来,兵部尚书为何突然来访?"

"边关有异动。"朗迩压低声音,"突厥可汗病逝,几个王子争位,边境不稳。皇帝可能要派兵。"

"会派你吗?"

"他巴不得我死在战场上。"朗迩冷笑,"更可能派我的对头——镇北侯。"

我正想追问,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顺着气味找去,发现是我晒的药材中有几片颜色异常。捡起来一闻——砒霜!

"有人下毒!"我失声叫道。

朗迩脸色骤变,立刻唤来徐枫:"查!所有接触过药材的人,一个不漏!"

调查持续到深夜。最终锁定了一个新来的小厮,他在严刑拷问下供出是赵嬷嬷指使的。而赵嬷嬷...已经悬梁自尽,留下一封认罪书,声称是怨恨我夺了她的权。

"太巧了。"我低声说,"她才被贬去洗衣房三天就自尽?"

朗迩眼神阴鸷:"背后有人。赵嬷嬷只是棋子。"

"会是谁?"

"不确定。"他摇头,"可能是皇帝,也可能是...我的其他敌人。"

我背脊发凉,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危险的权力游戏。

"从今天起,"朗迩严肃地说,"你的所有饮食、药材,必须经徐枫之手。不要单独行动,不要接陌生人的东西。"

我点头,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不再只是我的病人或合作伙伴,而是...保护者。

"谢谢。"我轻声说。

朗迩愣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被人感谢。他略显笨拙地拿起我的手,检查之前烫伤的地方:"快好了。"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片肌肤,带来一阵酥麻。我们四目相对,又同时移开视线。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悄然改变,像早春的第一缕暖风,轻柔却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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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站立与靠近

木工坊里,我全神贯注地打磨着手中的拐杖。

这是第十七个版本了。前十六个都因为各种问题被否决——太短、太长、握把角度不对、支撑力不足...但这一次,我有信心。

"夫人,将军在找您。"小桃在门外轻声提醒。

"马上好。"我最后检查了一遍拐杖的机关部位,确保万无一失,才用布包好,匆匆赶往书房。

朗迩正在研究一张地图,见我进来,立刻卷起收好。"迟了半个时辰。"

"给你准备了个惊喜。"我神秘地笑着,将布包放在桌上,"先闭上眼睛。"

他挑眉,但还是配合地闭上眼。我取出拐杖,调整好高度和角度,轻轻放在他手边。

"可以看了。"

朗迩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对拐杖上。它们通体漆黑,只在握手处包了软皮,底部有特殊的防滑设计。最精巧的是中部的一个机关——可以调节高度和支撑角度。

"这是..."

"试试看。"我鼓励道,"我计算过,以你的臂力和腰腹力量,应该能支撑片刻。"

朗迩罕见地犹豫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过去几个月,虽然他的腿恢复了些许知觉,但从未尝试站立。那意味着希望,也意味着可能面临的失望。

"我扶你。"我伸出手。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拐杖,借助扶手的力量将自己从轮椅上撑起。我立刻上前,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稳住他的肩膀。

朗迩的肌肉绷得像弓弦,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确实站起来了!虽然双腿颤抖得厉害,虽然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拐杖和我的手臂上,但他确实离开了那个轮椅!

"我...能看见...你的头顶了。"他喘息着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我抬头,发现我们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头,带着淡淡的药香和独属于他的气息。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赶紧低头看他的腿:"感觉怎么样?"

"...像踩在刀尖上。"他咬牙道,"但...有感觉。"

我们维持这个姿势约莫十息,直到他的手臂开始剧烈颤抖。我连忙协助他慢慢坐回轮椅。朗迩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但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那是战士重获希望的眼神。

"明天继续。"他紧握拐杖,指节发白,"每天练习,直到我能自己站起来。"

我点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比我在现代医院治愈任何病患都更令人满足。

"对了,"朗迩突然说,"明日丞相夫人邀你过府诊病。"

我惊讶地抬头:"丞相夫人?怎么会知道我?"

"你的义诊名声在外。"朗迩唇角微勾,"连丞相都听说了’将军府的神医夫人’。"

我这才意识到,过去一个月的义诊不仅帮助了贫民,还意外地为我建立了声誉。"是什么病症?"

"不清楚。但这是个机会。"朗迩意味深长地说,"丞相是朝中少数不站队的大臣,若能拉拢..."

"我明白了。"我点头,"我会尽力。"

朗迩凝视我片刻,突然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拉拢丞相?"

"你想推翻皇帝,自然需要朝中支持。"我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笑出声:"方贞,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得多。"

"彼此彼此。"我微笑,"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全部计划?"

"时机成熟时。"他推动轮椅靠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眼中细碎的金色纹路,"现在,告诉我这对拐杖的原理。"

次日清晨,我盛装打扮,带着药箱前往丞相府。徐枫和另外两名侍卫护送,阵仗比平时大得多。

丞相府富丽堂皇却不失雅致。我被引入内室,见到了卧病在床的丞相夫人——一位约莫四十岁的优雅妇人,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

"叨扰夫人了。"她虚弱地说。

"夫人言重。"我行了礼,开始诊脉。脉象弦细而数,舌苔薄黄,典型的肝郁化火症状。但细查之下,又有脾虚湿困之象。

"夫人可是长期失眠、胁肋胀痛、口苦咽干?"

丞相夫人惊讶地点头:"正是。太医院开了许多安神汤药,却总不见效。"

我心中了然。这是典型的郁症,古代大夫往往只治标不治本。"请问夫人,这些症状是否始于某种...重大变故之后?"

丞相夫人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挥退侍女,才低声道:"两年前,小女突然病逝...从那以后..."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夫人,您的病根在心,不在身。药石只能缓解症状,真正痊愈需要打开心结。"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我耐心倾听她诉说对亡女的思念,适时引导她宣泄情绪。最后,我开了一个疏肝解郁的方子,并建议她每天花些时间做一件事——无论是抄经、插花还是散步,专注于当下。

"方夫人与众不同。"临别时,丞相夫人拉着我的手说,"改日可否再来与我说说话?"

"荣幸之至。"我微笑应允,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只精美的白玉镯,质地罕见。

回府后,我详细向朗迩汇报了诊断经过,包括那只玉镯。

"羊脂白玉镯?"朗迩眉头一皱,"可有什么特殊纹饰?"

"内侧刻了一朵莲花,还有...像是半个字,看不全。"

朗迩的表情变得古怪,转身从书柜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玉镯!

"这...?"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母亲的遗物。"他声音低沉,"她曾说这是一对,另一只赠给了挚友..."

我和朗迩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丞相夫人很可能就是他母亲的挚友!这个意外发现或许能成为拉拢丞相的关键。

"我需要你继续接触丞相夫人。"朗迩沉思道,"循序渐进,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我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朗迩...我能问问你母亲的事吗?"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开口了:"她死于十二年前的一场’意外’。"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当时皇帝刚登基不久,我父亲...是前朝重臣。"

我没再追问,但已经明白了言外之意。又一个被皇权碾碎的家庭。

"今晚月色不错。"朗迩突然转变话题,"陪我去花园走走。"

这几乎算得上是一个邀请了。我惊讶之余,欣然应允。

夜幕降临,我推着朗迩的轮椅来到后花园。初夏的夜风带着花香,萤火虫在草丛间闪烁。我们停在一株老梅树下,仰头望着满天星斗。

"在北疆,"朗迩突然说,"星星比这里亮得多,低得仿佛伸手可摘。"

"你很想回去吧?"我轻声问。

"那是我的地方。"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渴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我的将士们还在那里等我。"

我忽然理解了他为何如此执着于重新站起来——那不仅是肉体的康复,更是一个将军重返战场的尊严。

"会实现的。"我坚定地说,"我保证。"

朗迩转头看我,月光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银边。"方贞,你为何如此帮我?"他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你本可以只求自保。"

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起初是为了生存。后来..."我望向远处的灯火,"或许是因为你让我想起我父亲。他也是军人,受伤退役后变得阴郁暴躁,直到遇见了我的中医养母。"

"你的医术是她教的?"

"嗯。"我半真半假地回答,"她总说,医者不仅要治身,还要治心。"

朗迩若有所思。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下个月是我的生辰。"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三十二岁。"他略带嘲讽地说,"比我父亲多活了四年。"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笨拙地说:"那...要庆祝一下吗?"

"不必。"他顿了顿,"不过...你可以来书房陪我喝杯酒。"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亲近了。我心头一暖:"好。"

一阵夜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朗迩立刻察觉:"冷了?回去吧。"

回程路上,轮椅突然卡在一块石头上。我用力推了几下都没动,正要喊人帮忙,朗迩却伸手一撑,借助臂力轻松越过了障碍。

"你力气真大。"我惊叹道。

"上半身是好的。"他略带讽刺地说,随即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不过,足够保护你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手心温暖干燥,牢牢包裹着我的手腕,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朗迩开始允许我参与一些边缘性的谋划,而我则利用日益增长的医术名声,为他收集情报。

丞相夫人成了我的常客,在她的引荐下,越来越多的贵妇开始请我看诊。每次出诊回来,我都会详细告诉朗迩听到的每一句闲谈、注意到的每一个细节。他则像拼图一样,将这些碎片整合成朝堂局势的全貌。

与此同时,朗迩的康复训练进展神速。在我的辅助下,他现在能站立近半刻钟,甚至能尝试迈出一两步。每次小小的进步,都会让他眼中燃起更加炽热的斗志。

"再有三个月,"一天治疗结束后,我信心满满地说,"你就能扔掉拐杖短距离行走了。"

朗迩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一个纯粹的、明亮的笑容。那一刻,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几乎像个大男孩。

"方贞,"他突然说,"等一切结束,你有什么打算?"

我愣住了。我从未想过"以后"——毕竟我的真实身份是个穿越者,这个世界本不该有我的位置。但看着朗迩期待的眼神,我鬼使神差地说:"也许...开个医馆?"

"我可以给你建一座。"他认真地说,"全京城最好的。"

我们相视而笑,某种无言的承诺在空气中流转。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无论最初的目的如何,现在的我已经完全站在了朗迩这一边——不仅是为了生存,更是因为...我想看到他重新站起来,看到他实现抱负,看到他眼中的光芒永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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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生辰与危机

厨房里烟雾缭绕,我正手忙脚乱地翻炒锅中的羊肉。

"夫人,油溅出来了!"小桃惊叫着递来湿布。

"没事没事,再拿些孜然来。"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翻动锅铲。这道孜然羊肉我已经失败了三次,今天是第四次尝试。

自从得知朗迩的生日后,我就在秘密准备这份惊喜。通过徐枫,我了解到朗迩的家乡在北疆附近的凉州,那里的人喜食孜然、胡椒等香料。而这道孜然羊肉,正是凉州的特色菜。

"这次应该可以了。"我尝了一小块,满意地点点头。羊肉外焦里嫩,香料的味道恰到好处,带着微微的辛辣,却又不掩盖肉的本味。

除了这道主菜,我还准备了胡饼和奶茶——都是徐枫描述的凉州风味。最后一样是礼物——一副特制的护膝,里面缝入了我精心配制的药草,可以缓解他腿部的疼痛。

"夫人真用心。"小桃帮我将食物装入食盒,小声感叹,"将军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其实我不确定朗迩会有什么反应。这个铁血将军极少表露情感,甚至可能根本不过生日。但我想试试——试试看能不能撬开他坚硬外壳下柔软的那部分。

傍晚时分,我提着食盒来到书房外,却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一个陌生的男声正低声汇报着什么。

"...北疆来信,三万铁骑已准备就绪..."

"...粮草呢?..."

"...藏在峡谷,足够三个月..."

"...皇帝那边?..."

"...起疑了,昨日召镇北侯密谈..."

我僵在门外,进退两难。这时,门突然开了,徐枫站在门口,一脸尴尬。书房内,朗迩和一个蒙面男子齐齐看向我。

"我...我只是来..."我举起食盒,声音越来越小。

朗迩的眼神瞬间变冷。他对蒙面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从窗户跃出,消失在夜色中。

"进来。"朗迩的声音不带感情。

我硬着头皮走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准备了些凉州菜..."

朗迩盯着食盒,表情复杂。良久,他叹了口气:"你都听到了?"

"只听到一点。"我老实承认,"关于北疆铁骑..."

"那是我的旧部。"他出人意料地坦诚,"半年了,他们一直在等我回去。"

我没想到他会直接告诉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朗迩却突然掀开食盒盖子,孜然羊肉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他的表情明显动摇了。

"尝尝看?"我小心翼翼地递上筷子,"可能不太正宗..."

朗迩接过筷子,夹了一块羊肉送入口中。他咀嚼得很慢,眼睛微微闭上,仿佛在回味什么遥远的记忆。

"十二年没吃过这个味道了。"他睁开眼,声音柔和了许多,"自从离开凉州..."

"喜欢吗?"

他没有回答,但将整盘羊肉挪到面前,又掰了块胡饼蘸着吃。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我悄悄松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

"还有这个。"我取出护膝递给他,"晚上戴可以缓解疼痛。"

朗迩接过护膝,手指抚过上面细密的针脚。"为什么做这些?"

"因为..."我斟酌着词句,"我想让你知道,有人在乎你。"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内心某个角落。朗迩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我父亲死后,再没人记得我的生辰。"他盯着空酒杯,"连我自己都刻意忘记。"

"为什么?"

"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而复仇还未实现。"他苦笑,"三十岁那年,我发誓若三十二岁前还不能报仇,就亲手了结自己。"

我心头一震——原来今天对他而言不只是生日,更是一个残酷的倒计时。

"现在呢?"我轻声问。

朗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出奇地柔和:"现在...我有了新的理由活下去。"

我们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流动。就在这微妙的一刻,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将军!宫中来人了!"徐枫的声音带着紧张。

朗迩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峻:"进来。"

徐枫推门而入:"太医院来人,说贵妃娘娘突发急症,皇上特诏方夫人入宫诊治!"

我心头一紧——入宫?现在?

朗迩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就说夫人病了,无法前往。"

"可是..."徐枫吞吞吐吐,"来的是李德全,带着御林军..."

我和朗迩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李德全是皇帝的心腹,带着御林军来"请"人,明显是不容拒绝。

"准备一下。"朗迩低声对我说,"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表现出异常。尤其是关于...先帝的事。"

我心头一凛,明白他是在警告我宫中可能隐藏着与他父亲死亡有关的秘密。

"我会小心。"

朗迩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若情况危急,想办法传消息出来。"他塞给我一个小巧的玉哨,"吹这个,会有人接应。"

我点点头,将玉哨藏入袖中。临行前,朗迩又叫住我:"方贞...一定要回来。"

这简单的五个字,比他之前说过的任何话都更有分量。

李德全带着四个御林军在前厅等候。看到我,他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方夫人,皇命紧急,请即刻随咱家入宫。"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穿过一道道宫门。我紧握着药箱带子,心跳如擂鼓。皇宫比想象中还要森严,高墙深院,处处都是巡逻的侍卫。

贵妃住在华丽的翊坤宫。一进门,浓郁的药香混杂着脂粉气扑面而来。层层纱幔后,一个华服女子半卧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我按照之前学过的礼仪行礼。

"免礼。"贵妃虚弱地抬手,"听闻夫人医术高明,特请来为本宫诊治。"

我上前把脉,发现她的症状极为古怪——脉象紊乱,时快时慢,瞳孔散大,皮肤却异常干燥。这不像自然病症,倒像是...中毒!

"娘娘近日可有用什么特殊的饮食或药物?"

贵妃的贴身宫女答道:"娘娘一直服用太医院配的养颜丸,近日还加了西域进贡的甘露..."

"能给我看看吗?"

宫女取来一个精致的瓷瓶。我倒出里面的药丸闻了闻——甘遂、大戟的气味隐约可辨!这是强力泻药,长期服用会导致电解质紊乱,严重时可致命!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症状与朗迩曾随口提过的他母亲临终前的状况极为相似...

"娘娘,这药丸请立即停用。"我严肃地说,"容臣妾重新配一副调理的方子。"

正当我写药方时,外面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我慌忙跪伏在地。一双绣着金龙的靴子停在我面前。

"抬起头来。"

我慢慢抬头,第一次见到了这个王朝的统治者——约莫四十出头,面容英俊却透着阴鸷,眼睛像毒蛇般冰冷。

"你就是朗迩新娶的妻子?"皇帝打量着我,"听说你能治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臣妾只是略通皮毛..."

"起来吧。"皇帝挥手,突然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听说...你在治朗迩的腿?"

我后背一凉,强作镇定:"将军伤势沉重,臣妾...无能为力。"

皇帝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大笑:"好!好!"他转向贵妃,"爱妃好生休养,朕改日再来看你。"

皇帝离开后,我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贵妃却拉住我的手,低声道:"夫人小心...皇上对朗将军...一直..."她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我连忙为她施针止咳。治疗过程中,贵妃的枕头滑落,露出下面压着的一本小册子。趁宫女不注意,我悄悄翻开一页,顿时如遭雷击——

上面详细记录了某种慢性毒药的用法和症状,末尾赫然写着"先帝"二字,还标注了日期,正是先帝驾崩前三个月!

这就是朗迩想找的证据!皇帝毒杀先帝的铁证!

我强自镇定,继续为贵妃治疗,但脑海中已掀起惊涛骇浪。这本册子必须带出去给朗迩,但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

机会出现在子夜时分。贵妃服药后安然入睡,宫女们也昏昏欲睡。我借口去净房,实则绕到寝殿后窗——那里正对着一片竹林。

玉哨的声音很轻,但片刻后,一个黑影悄然出现。我迅速将抄录的几页关键内容递出去,简单交代了几句。黑影点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翊坤宫前厅,我惊讶地发现李德全还在等我。"娘娘已无大碍,咱家送夫人回府。"

出宫的路格外漫长。每过一道宫门,我的心就悬高一分。皇帝显然怀疑我知道了什么,会不会...

果然,刚出最后一道宫门,李德全就变了脸色:"方夫人,皇上口谕,请您暂住宫中太医院,以便随时为贵妃诊治。"

这是变相软禁!我正想拒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辆熟悉的马车疾驰而来——是将军府的徽记!

马车在我们面前急停。车帘掀起,露出朗迩冷峻的面容。

"本将来接夫人回府。"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李德全面露难色:"可是皇上口谕..."

"皇上若有事,可明日再宣。"朗迩冷冷道,"夜深了,夫人需要休息。"

令我惊讶的是,李德全竟然让步了。我匆忙登上马车,刚坐稳,朗迩就一把抓住我的手:"拿到了?"

我点头,低声道:"皇帝毒杀先帝的证据。贵妃那里还有原册。"

朗迩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很快又恢复冷静:"太冒险了。皇帝明显起疑了。"

"我知道,但——"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接着是一阵箭矢破空之声!

"有埋伏!"车夫大喊。

一支箭穿透车帘,擦着我的脸颊钉在车厢上。朗迩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拉到他身下,用身体护住我。更多箭矢射来,马匹嘶鸣着倒地,马车倾斜着翻倒!

在翻滚的混乱中,朗迩始终紧紧护着我。当一切静止时,我们被困在倾覆的车厢里。外面传来打斗声和惨叫。

"受伤了吗?"朗迩急促地问。

"没有。你呢?"

他摇头,眼神锐利如刀:"皇帝动手了。"

打斗声越来越近。突然,车厢被暴力劈开,徐枫满身是血的脸出现在我们面前:"将军!刺客太多,我们得立刻撤退!"

朗迩点头,转向我:"跟紧我。"

下一刻,这个平日依靠轮椅的男人竟然单手撑地,借助臂力猛地跃出车厢!他的另一只手稳稳握住一把不知从哪抽出的长剑,剑光如雪,瞬间斩落两支射来的冷箭!

我惊呆了——朗迩的身手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好得多!他的残疾是真的,但战斗力却丝毫不减!

"方贞!过来!"他厉声喝道。

我爬出车厢,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侍卫和黑衣刺客的尸体。徐枫和另外两名侍卫正拼死抵挡更多的刺客。

朗迩一把将我拉到身后,长剑舞成一团银光,挡开所有袭来的攻击。他的动作迅捷如豹,丝毫看不出双腿残疾的样子。

"将军!小心背后!"徐枫突然大喊。

一个刺客从阴影中扑出,长剑直刺朗迩后心!我本能地扑上前——

剧痛从肩部炸开。刺客的剑刺穿了我的肩膀!

"方贞!"朗迩的怒吼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朗迩像被激怒的猛兽,剑法陡然变得狂暴无比。刺客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染红了整条街道。

最后一名刺客见势不妙想要逃跑,朗迩掷出长剑,精准地贯穿对方后心!

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夜空中。

朗迩立刻回到我身边,检查我的伤势。"不深,但需要立刻处理。"他的声音因后怕而微微发抖,"你为什么要挡那一剑?"

"本能反应..."我忍着痛说。

朗迩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他轻轻将我抱起,尽管这个动作对他的双腿是极大的负担。

"回府。"他咬牙命令,"立刻。"

在摇晃的马背上,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急促的心跳。这一刻,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破,只剩下最原始的真实——他在乎我,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而我也一样。

第七章伤与别

痛。

这是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右肩像是被烙铁烙过,火辣辣的疼。我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将军府的西厢房。

"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我转头,看到朗迩坐在轮椅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胡茬,显然一夜未眠。晨光透过窗纱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银边。

"水..."我嘶哑地开口。

朗迩立刻倾身,一手托起我的后颈,一手将温水送到我唇边。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做得无比小心,仿佛我是易碎的琉璃。水顺着喉咙滑下,缓解了火烧般的干渴。

"伤得多重?"我轻声问。

"剑伤入肉一寸,差半分就伤到骨头。"他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为什么那么做?"

我没有立即回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刺客的剑,朗迩的背影,我扑上去的瞬间...完全是本能反应,根本来不及思考。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我反问。

朗迩的瞳孔微微扩大,喉结上下滚动。他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挡在我前面。

"愚蠢。"他最终吐出这两个字,但语气里的责备毫无力度,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

我尝试撑起身子,立刻被一阵剧痛击倒。朗迩的大手稳稳扶住我的肩膀:"别动。伤口刚结痂。"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透过单薄的寝衣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我注意到他的指关节有几处擦伤,显然是昨晚激战留下的痕迹。

"刺客是谁派的?"我问。

"皇帝。"朗迩冷笑,"但不会留下证据。那些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标记,武器也是最普通的制式。"

"他知道我们拿到证据了?"

"不确定。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肩头,仿佛在确认我的存在,"你昏迷了两天。"

两天?我心头一紧:"贵妃那边..."

"死了。"朗迩眼神阴郁,"暴毙。你抄录的那几页纸是唯一证据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皇帝为了灭口,连自己的贵妃都不放过!

"那本册子..."

"安全。"他简短回答,"已经送往北疆,交到我最信任的副将手中。"

我稍微安心,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房间里弥漫着药香,床头小几上整齐排列着各种药瓶。最引人注目的是窗边一盆盛开的白梅——这个季节本不该有梅花。

朗迩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暖房培育的。听说...花香有助于康复。"

我心头一暖。这个铁血将军,竟然为了我去寻反季的梅花?

"谢谢。"我轻声说。

朗迩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从药盘中拿起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该喝药了。"

药味苦涩难当,我皱了皱眉。朗迩似乎早有准备,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颗蜜饯。

"先吃药,再吃这个。"他的语气像在哄孩子,却意外地让人心安。

我乖乖喝下药,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蜜饯塞入口中。甜味瞬间冲淡了苦涩,我满足地眯起眼。朗迩看着我的表情,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你笑起来很好看。"我脱口而出。

他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耳根却泛起可疑的红晕。"胡言乱语。"他粗声粗气地斥责,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愉悦。

接下来的日子,朗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朝务全部移到我的外间处理,连康复训练都简化了许多。每天换药时,他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完全看不出是那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铁血将军。

"今天该拆线了。"第七天早晨,朗迩带着医箱进来。

拆线比想象中疼。我咬紧下唇,冷汗涔涔。朗迩突然开始低声吟诵一首北疆民谣——苍凉悠远的调子,讲述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壮美。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奇迹般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歌?"拆线结束后,我好奇地问。

"《牧马人之歌》。"他的眼神变得遥远,"我母亲教的。她是北疆人,最会唱这些民谣。"

"你很想她吧?"

朗迩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她死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听着她痛苦的呻吟,却无能为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我肩上的伤疤,"就像那晚看着你流血..."

我的心揪成一团。第一次,他向我展露出内心最深的伤痛。我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不一样。我活下来了,而且会一直活下去,帮你完成心愿。"

朗迩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情绪翻涌。就在气氛变得微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圣旨到!"徐枫的声音充满紧迫。

朗迩面色一凛,迅速推着轮椅出去。我勉强披衣起身,躲在屏风后偷听。

前厅里,一个尖细的声音正在宣读:"...北疆突厥犯境,着镇国将军朗迩即日启程,率部迎敌...钦此。"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派一个双腿残疾的将军出征?这分明是借刀杀人!

"臣,领旨。"朗迩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使者走后,府中幕僚立刻炸开了锅。

"将军,这是陷阱!"

"突厥十万铁骑,我们只有三万..."

"您的腿..."

"够了!"朗迩一声厉喝,众人立刻噤声,"圣旨已下,无可更改。徐枫,立刻传令北疆旧部,做好接应准备。其他人,各司其职。"

众人领命退下后,我走出屏风。朗迩背对着我,肩膀绷得紧紧的。

"什么时候出发?"我问。

"三日后。"他转过轮椅,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方贞,是时候告诉你全部计划了。"

那晚,朗迩将我带到书房密室。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北疆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

"皇帝以为送我去送死。"他冷笑,"却不知这正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

他向我详细解释了整个计划——北疆的三万铁骑早已暗中准备就绪,突厥的可汗是他旧交,所谓的"犯境"不过是一场戏。一旦回到北疆,他将立刻起兵,直指京城。

"我会在途中’意外’痊愈。"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山谷,"这里有我安排的医者和药草。届时,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朗迩,带领收复失地的雄师回朝..."

"而皇帝会以为你必死无疑,毫无防备。"我接上他的思路。

朗迩点头,眼中燃起野心的火焰:"半年。最多半年,我就能结束这一切。"

我胸口发闷。半年...也可能是永别。战场上刀剑无眼,何况皇帝必定会暗中使绊。

"我能做什么?"我强自镇定地问。

"留在京城。"朗迩早有准备,"表面上为我守府,实则联络丞相一派,收集情报。"他递给我一枚小巧的玉印,"有任何消息,用这个印鉴,会有人接应。"

我接过玉印,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我们同时一颤,却都没有移开。

"朗迩..."我鼓起勇气,"一定要回来。"

他深深地看着我,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掌心粗糙的茧摩擦着皮肤,带着令人战栗的温度。

"为了你,我会活着回来。"他声音低沉,像立下最庄重的誓言。

这一刻,我多么希望他能吻我。但他最终只是收回了手,转身推动轮椅。

"好好休息。接下来几天...我会很忙。"

接下来的三天,将军府忙得人仰马翻。朗迩日夜与幕僚商议,而我则强忍伤痛,为他准备各种可能用到的药材——止血散、解毒丸、镇痛膏...每一样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出发前夜,府中举行了简单的饯行宴。气氛凝重得像葬礼,没人敢说"凯旋"之类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宴席散后,我来到朗迩的书房。他正在擦拭一把宝剑,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给你的。"我放下一个包袱,"药都分类装好了,用法写在里面。"

朗迩放下剑,打开包袱。除了药材,还有一副我亲手缝制的护膝和几双加厚的袜子——北疆苦寒,他的腿尤其需要保暖。

"还有这个。"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香囊,"安神的。放在枕边能助眠。"

朗迩接过香囊,指尖在我手心停留了片刻。突然,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我听见他的心跳声,又快又重,如同战鼓。

"方贞。"他在我耳边低语,呼吸灼热,"若我回来...若我能站起来...你愿意..."

"我愿意。"我没等他说完就回答,不管他要问什么。

朗迩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抱紧我。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夜晚,这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最终,是他先松开了手。"明天不必送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不喜欢离别的场面。"

我点头,强忍眼眶的酸涩:"好。"

但我们都清楚真正的原因——他不想让我看到他被抬上马车的狼狈样子。这个骄傲的男人,即使在最亲的人面前,也要维持最后的尊严。

回到房间,我辗转难眠。天蒙蒙亮时,隐约听到院中车马辚辚,甲胄碰撞。我强迫自己躺在床上,没有去窗边张望——既然那是他想要的,我就成全他。

直到一切声响消失,我才允许眼泪滑落。

将军府突然变得空旷而寂静。朗迩离开后的第七天,我收到第一封密信——通过丞相夫人转交的一本"医书",字里行间用特殊药水写着暗语:已过青岚关,安,勿念。

我将信纸贴在胸口,仿佛这样能感受到千里之外他的温度。窗外,初夏的阳光灿烂得刺眼,而我心中已经开始倒计时——半年,一百八十个日夜。

等他回来。

或者,等我去找他。

第八章孤城

夏至这天,我收到了朗迩的第三封密信。

信纸藏在一条新鲜的北疆羊肉里,由丞相夫人"偶然"赠予。我用白醋显影后,熟悉的字迹浮现:「诱敌深入,已歼三万。腿可站立半刻。勿回信,危险。」

我将信纸贴近鼻尖,仿佛能闻到千里之外战场的铁锈味和药草香。三个月了,朗迩不仅活着,还在按计划一步步削弱皇帝的力量。更令人欣喜的是,他的腿有了明显好转。

"夫人,皇后娘娘派人来了。"小桃在门外轻声提醒。

我迅速烧掉信纸,整理衣装。自从朗迩离京,皇后每隔半月就会召我入宫"闲谈"。表面上是关心出征将军的家眷,实则是替皇帝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方夫人气色不错。"皇后抿着今年新贡的龙井,笑容不达眼底,"朗将军有家书回来吗?"

"托娘娘洪福,前日收到一封。"我故作忧愁地叹气,"将军说北疆战事吃紧,他的腿伤又犯了..."

这谎话我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事实上,朗迩在上一封信中就警告我,皇帝一定会通过皇后套话,要我务必表现出对他的处境担忧。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唉,北疆苦寒,朗将军真是辛苦了。不过有方夫人这样的贤内助在京中打点,想必将军也能安心作战。"

我低头抿茶,掩饰眼中的讥讽。贤内助?他们巴不得我这个"克夫女"早点把朗迩克死在战场上。

"说起来,"皇后话锋一转,"听闻夫人近日与丞相夫人走得颇近?"

我心头一紧——果然,我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丞相夫人失眠多梦,请臣妾去诊过几次脉。"

"哦?"皇后挑眉,"诊出什么了?"

"忧思过度,肝郁气滞。"我面不改色,"开了些疏肝解郁的方子。"

这倒不全是谎言。丞相夫人确实长期失眠,只是我们在药方传递的情报,远比治失眠重要得多。

皇后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闲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不经意"地提到:"对了,皇上甚是挂念北疆战事,已命镇北侯率五万精兵增援,不日就将出发。"

我手中的茶盏差点滑落。镇北侯是皇帝的亲信,更是朗迩的死对头。而且五万精兵...这远超我们预计的增援规模!

"陛下英明。"我强作镇定,"有镇北侯相助,将军定能早日凯旋。"

离开皇宫后,我立刻绕道城南贫民区——这是我与丞相夫人约定的紧急联络点。在一家不起眼的药铺后堂,我将情报传递给丞相夫人的贴身嬷嬷。

"告诉夫人,’五万援兵将至,领兵者乃黑狼’。"我用暗语说道,"将军需要提前准备。"

嬷嬷点头,将信息缝入一件要浆洗的衣衫内衬。这套传递方式我们已经用了三个月,从未出错。

回到将军府,天色已晚。府中比朗迩在时冷清得多,大部分仆役都被我遣散了,只留下小桃、徐枫和几个心腹。皇帝虽然没明着软禁我,但府外日夜都有密探监视。

"夫人,晚膳准备好了。"小桃轻声说。

餐桌上只有简单两菜一汤。我机械地咀嚼着,思绪却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北疆。朗迩现在在做什么?他的腿能站立半刻钟了,是不是已经尝试走路?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有没有受伤...

"夫人又没胃口?"小桃担忧地问。

我摇摇头,起身走向朗迩的书房。这三个月来,我养成了每晚在那里处理"信件"的习惯。书房保持着朗迩离开时的样子,连他用过的毛笔都原样搁在砚台上。

我从暗格中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色中衣——这是朗迩临走前换下的,还残留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混合着药香和冷铁的味道。在每个难以入眠的夜晚,这件衣服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将军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小桃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我慌忙将衣服放回暗格:"我知道。"

"夫人不必害羞。"小桃难得地笑了,"府里上下都看得出,您和将军...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我咀嚼着这个词。我和朗迩之间,从未有过花前月下的浪漫告白,有的只是生死之间的信任与默契。但正是这种在权谋与危机中淬炼出的情感,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真实可贵。

"去睡吧。"我没有否认小桃的话,"明天太医院有人要来’请教’医术,得养足精神应付。"

第二天一早,太医院果然派来了一位年轻御医,自称姓林,是来"请教"针灸之术的。这人二十出头,眉清目秀,言谈举止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方夫人医术高明,下官仰慕已久。"林御医恭敬地行礼,"特别是对瘫痪之症的治疗,太医院众同僚都啧啧称奇。"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是来探听朗迩的真实病情的!

"林御医过奖了。"我谦虚地说,"不过是些民间偏方,碰巧对将军的腿伤有些缓解罢了。"

"将军如今在北疆,想必旧伤容易复发。"林御医状似无意地说,"不知夫人可有特别配制的药方让下官开开眼界?"

果然!皇帝派他来套取朗迩的治疗方案,想找出他的弱点。我早有准备,取出一张事先写好的"药方"——里面确实有几味治疗腿伤的药,但关键成分和剂量都做了改动,就算照方抓药也效果甚微。

林御医如获至宝,小心收好药方。临走时,他的袖口微微上滑,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模糊的印记——像是被刻意洗去的刺青。

我心头一震。那形状...隐约像是个狼头?

北疆军的标志正是狼头!难道这个"林御医"是朗迩安插在太医院的暗桩?可如果是自己人,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

我决定试探一番:"林御医可曾去过北疆?那边有些特殊药材,疗效神奇。"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又迅速恢复平静:"下官一直任职京城,无缘前往北疆。不过..."他压低声音,"听说那里的乌头草品质极佳,尤以黑狼谷所产为最。"

黑狼谷!那是朗迩在密信中提过的秘密据点!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林御医是自己人了。

"确实。"我顺着他的话说,"特别是月圆之夜采摘的,药效最佳。"

这是朗迩和我约定的暗号之一。林御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确认了彼此的猜测。

"下月初五,太医院将有一批药材运往北疆。"他临走时大声说,"夫人若有要给将军捎带的药物,可提前准备。"

门关上后,我长舒一口气。看来朗迩的布局比我想象的更深,连太医院都有他的人。初五...还有十天,我得抓紧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我以"为将军配药"为由,大量采购各种药材。一部分确实是给朗迩的,更多的则是为可能到来的危机做准备——解毒丹、止血散、迷药...我将这些精心伪装成普通药丸或香囊,分散藏在府中各处。

同时,我与丞相夫人的联络也更加频繁。通过她的渠道,我了解到朝中动向:皇帝对朗迩在北疆的"节节败退"非常满意,认为他的借刀杀人之计即将成功;而镇北侯率领的五万精兵已经出发半月有余。

六月底,一个爆炸性消息传遍京城:镇北侯大军遭遇埋伏,几乎全军覆没!而本应"垂死挣扎"的朗迩,竟然率军反击,连夺三城!

朝野震动。皇帝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当即下令再派十万大军,誓要剿灭朗迩"叛军"。

"他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皇帝咆哮道,"朕早该想到,这个残废根本没安好心!"

当天下午,一队御林军包围了将军府,宣称要"保护"方夫人安全。我知道,这是软禁的开始。

"夫人,怎么办?"小桃脸色惨白,"他们连后门都堵住了!"

我冷静地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按计划行事。"

一个月前,我就预见到可能会有这一天,与徐枫制定了详细的逃生方案。将军府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地道,通向府后的一条偏僻小巷——那是朗迩早年为了应对突发情况秘密修建的,连皇帝都不知道。

"徐枫会在地道出口接应。"我将几瓶药粉塞给小桃,"如果有人阻拦,撒向他们的眼睛。"

小桃坚定地点头。我们迅速收拾了必要的物品——密信、药材、玉印,还有那件朗迩的中衣。正当我们准备进入书房密室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圣旨到!方贞接旨!"一个尖利的声音穿透门板。

来得太快了!我和小桃对视一眼,立刻冲向书房。刚锁好密室门,就听见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怒吼。

"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是李德全的声音,"皇上口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密室里空气凝滞,我和小桃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翻箱倒柜的声音。突然,一声巨响,像是有人重重踢在密室门上!

"这里有暗门!"一个侍卫喊道。

我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惨叫和兵刃相交的声音!

"保护夫人!"是徐枫的吼声。

接着是一阵激烈的打斗,持续了约莫半刻钟,然后归于寂静。密室外有人轻轻敲了三下,停顿,再敲两下——是约定的暗号。

我小心翼翼打开一条门缝,看到的不是徐枫,而是那个林御医!他满身是血,手里提着滴血的剑,脚边躺着几个御林军的尸体。

"夫人快走!"他急促地说,"徐枫在外面接应,但援兵马上就到!"

"小桃呢?"我惊恐地发现侍女不见了。

"被徐枫带走了,安全。"林御医拽着我的胳膊,"没时间了,跟我来!"

我们穿过混乱的府邸,从后花园的假山暗道离开。地道阴冷潮湿,我跌跌撞撞地跟在林御医身后,脑海中一片混乱。

"你是谁?"在蜿蜒的地道中,我终于问出口,"真的是朗迩的人?"

"玄甲军暗卫,编号十七。"他的声音在地道中回荡,"五年前奉命潜入太医院。将军离京前下令,若您有危险,不惜一切代价保护。"

玄甲军!朗迩的亲卫队,据说早已全军覆没在北疆,原来还有暗卫潜伏在京城各处!

地道出口处,徐枫和小桃果然在等候,还有几个我从未见过的精壮汉子,都作普通商贩打扮。

"夫人,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京城。"徐枫简短地说,"北上的路线已经安排好了。"

我回头望向将军府方向,那里已经冒起滚滚黑烟——他们放火烧府。三个月来精心布置的一切,收集的情报,准备的药材,全都付之一炬。

但没关系,最重要的东西我都带在身上——朗迩的信,他的玉印,还有我们共同的复仇计划。

"走吧。"我转身跟上徐枫,"去北疆,去找将军。"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向着北方,向着朗迩所在的方向。我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艰险,但我知道,在那里,有个人正在等我。

而我,终于要回到他身边了。

第九章烽火余生

北上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我们昼伏夜行,避开官道和城镇,像一群见不得光的幽灵。徐枫和林十七——那个太医院暗卫——轮流在前面探路。小桃和我扮作农家母女,跟着一队看似普通的商贩马车缓缓向北。

第七天夜里,我们在一处荒废的山神庙落脚。林十七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在微弱的火光下展开。

"明天就能到青岚关。"他指着地图上的一道黑线,"这里是边境最后一道关卡,过去就是北疆地界。"

"关隘查得严吗?"我小声问。

"平时不严。"徐枫接话,"但现在..."他没说完,但我们都明白。朗迩公开反叛后,边境肯定戒备森严。

林十七从行囊中取出几套衣服:"明日我们分头过关。夫人扮作采药人的妻子,我跟在后面掩护。"

衣服里裹着一个小瓷瓶,我打开闻了闻,是某种能让人暂时面色发黄的药粉。"涂在脸上和手上,像黄疸之症。"林十七解释道,"守关士兵怕传染,不会仔细检查。"

我点点头,将药粉分给小桃一些。正要收拾,突然听到庙外传来马蹄声!

所有人瞬间绷紧。徐枫吹灭油灯,林十七无声地抽出短剑,将我护在身后。月光从破败的窗棂洒入,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

马蹄声在庙外停下,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一个...两个...至少五个人。我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藏在袖中的毒粉。

"里面的人出来!"粗犷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否则放火烧庙!"

林十七和徐枫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微点头,突然大声咳嗽起来:"官爷饶命!小老儿带闺女去北边看病,不是坏人啊!"

他佝偻着腰,颤巍巍地打开庙门。月光下,几个身着轻甲的士兵手持火把,面色不善。

"路引呢?"

"在、在这儿..."徐枫哆嗦着掏出一张纸。那是林十七伪造的路引,上面写着我们是去北疆寻医的父女。

士兵检查路引时,目光扫过我和小桃。药粉起了作用——他嫌恶地皱了皱眉,没有靠近。"最近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没、没有..."徐枫连连摇头,"这荒山野岭的,就我们几个..."

士兵又盘问了几句,终于转身离去。我们等了足足一刻钟,确认他们真的走了,才长舒一口气。

"是边防巡逻队。"林十七收起短剑,"看来关卡比想象的更严。"

"明天怎么办?"小桃紧张地问。

林十七沉思片刻:"计划不变。但夫人需要更逼真的’病症’。"他看向我,"有一种药,服下后会真正出现黄疸症状,三日后自愈。只是..."

"会很难受?"我问。

"上吐下泻,头痛欲裂。"

"给我。"我毫不犹豫地伸手,"只要能过关。"

次日清晨,我吞下那苦涩的药粉。不到一个时辰,腹部便传来绞痛,接着是剧烈的呕吐。小桃红着眼眶为我擦拭额头,我则咬牙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不适。到青岚关时,我已经虚弱得需要搀扶才能行走,皮肤和眼白呈现出骇人的黄色。

"站住!干什么的?"关隘守卫拦下我们。

"官爷行行好..."徐枫颤声说,"带闺女和儿媳去北疆找神医,她们都染了怪病..."

守卫看到我的模样,立刻后退两步:"什么病?"

"不知道啊..."徐枫老泪纵横,"村里大夫说是肝瘟,会传染...我们实在没办法..."

这一招果然有效。守卫草草检查了我们的行李,就催促赶紧过关,生怕被传染。就这样,我们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最后一道关卡。

一过青岚关,地势逐渐开阔,远处隐约可见连绵的军营帐篷。我的"病症"开始慢慢消退,但身体仍然虚弱。林十七雇了辆驴车,继续向北行进。

"那里就是北疆大营。"第三天中午,徐枫指着地平线上的一片黑点,声音激动得发颤。

随着距离拉近,军营的轮廓逐渐清晰——数不清的帐篷像蘑菇一样散布在平原上,中央是一座稍大的营帐,上面飘扬着一面黑底金狼旗。那是朗迩的帅旗!

营地外围的哨兵发现了我们,立刻有骑兵前来拦截。徐枫上前说了什么,那骑兵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迅速掉头回营报信。

不一会儿,营门大开,一队骑兵疾驰而出。为首的人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身姿挺拔如松,完全不像...

我的呼吸突然停滞。

那人不是朗迩。

随着距离拉近,我看清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面容与朗迩有七分相似,但少了几分沧桑,多了几分锐气。他策马来到我们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

"方贞?"他的声音带着怀疑。

我虚弱地点头:"是我。朗迩将军...在吗?"

年轻将领的表情变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翻身下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末将朗逸,玄甲军副将。将军...等您很久了。"

朗逸?我从未听朗迩提起过这个名字。但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我迫切地想见到朗迩:"带我去见他,立刻。"

朗逸犹豫了一下:"将军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什么意思?"我的心突然揪紧,"他受伤了?"

"不完全是..."朗逸似乎不知如何解释,最终叹了口气,"请随我来。"

军营比想象中还要大,走了约莫一刻钟才来到中央大帐。帐外守卫见到朗逸,立刻行礼让开。朗逸掀开帐帘:"将军,她来了。"

帐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我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角落里的身影——一个坐在木制轮椅上的男人,背对着入口,肩背比记忆中更加瘦削。

"朗迩?"我试探着呼唤。

轮椅缓缓转过来。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是他,真的是他!比上次见面消瘦了许多,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我绝不会认错。

"你来了。"朗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顾不得其他人在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跪下,紧紧抓住他的手:"你的腿...不是来信说能站立了吗?"

朗迩苦笑一声,突然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动作——他双手撑住轮椅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不,不是完全靠自己站起来的。随着他的动作,我看到了之前被毯子遮住的东西——一副精巧的金属支架,固定在他的腰部和双腿上,帮助他分担重量。

"靠这个,能站半刻钟。"朗迩喘息着说,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写信时...没提细节。"

我心疼得说不出话,赶紧扶他坐下。朗迩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帐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京城的事我听说了。"他轻抚我的脸颊,"你没事就好。"

"我带来了重要情报。"我迅速汇报了皇帝增派十万大军和京城各派的动向。

朗迩认真听完,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十万大军...正合我意。"他指向沙盘,"我们在这里设伏..."

"等等。"我打断他,"先告诉我那个朗逸是谁?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过?"

朗迩的表情变得复杂:"我弟弟。"

"什么?"我震惊地瞪大眼睛,"你从没说过有弟弟!"

"为了保护他。"朗迩叹息,"十二年前那场’意外’,我和他都活下来了。我参军入伍,他则被送到北疆隐姓埋名。"他压低声音,"他不仅是我的弟弟,也是...先帝的嫡子。"

我脑中轰然作响。先帝的嫡子?那意味着...当今皇帝是篡位者,而朗逸才是正统继承人!

"所以你的计划一直是..."

"扶他登基。"朗迩平静地说,"我从未想过要那个位置。"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许多事——为什么朗迩对复仇如此执着,为什么他宁愿隐忍多年也不急于称王。这不仅是为父母报仇,更是为了匡扶正统!

"现在你知道了全部真相。"朗迩直视我的眼睛,"还愿意帮我们吗?"

我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当然。但计划需要调整——我应该回京城做内应。"

"太危险了!"朗迩厉声反对。

"正因危险,他们才想不到。"我据理力争,"我可以假装从你们这里逃回去,向皇帝提供假情报。等你们攻打京城时,我还能从内部接应。"

朗迩眉头紧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长叹一声:"若你执意如此...必须答应我,一有危险立刻撤离。"

"我保证。"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制定了详尽的计划。朗迩会继续假装节节败退,引诱皇帝的大军深入北疆;而我则回京散布谣言,说朗迩伤势恶化,军中士气低落。最关键的是,我需要设法在皇帝身边安插我们的人——林十七将随我一同返京,以御医身份接近皇帝。

临行前夜,军营举行了简单的誓师仪式。朗迩难得地饮了几杯酒,脸颊泛起微红。仪式结束后,他带我来到营地外的一处小山坡,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军营和远处的星空。

"明天你就要回去了。"他望着远方说。

"嗯。"我轻声应道,心中满是不舍。

朗迩突然转向我,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佩:"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说...等我遇到想共度一生的人,就交给她。"

月光下,玉佩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莲花图案——与丞相夫人那只玉镯显然是同一块玉石所制。

"朗迩..."

"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粗糙的指尖轻抚我的脸颊,"但战场上生死难料,我不想留下遗憾。"

我接过玉佩,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等一切结束..."

"等一切结束,"他接过我的话,"我会给你建全天下最好的医馆,让你想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我笑了,眼中含着泪:"那我要教你认草药,免得你整天只知道打仗。"

朗迩也笑了,罕见的、真诚的笑容。他倾身向前,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一言为定。"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但这个简单的触碰比任何亲密举动都更令人心动。在满天繁星下,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前,我们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珍惜这难得的安宁时刻。

次日黎明,我扮作农妇模样,与林十七悄悄离开军营。朗迩没有来送行——我们昨晚已经道别。但当我回头望向军营时,隐约看到帅帐前有一个挺拔的身影,久久伫立。

回京的路比来时更加危险。我们避开大路,绕道山区,花了近一个月才回到京城郊外。按照计划,我要假装从北疆"逃"回来,向皇帝"告密"。

"前面就是城门。"林十七低声说,"记住,你是趁乱逃出来的,对朗迩恨之入骨。"

我点点头,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惊慌又狼狈。守城士兵认出我后,立刻将我押送至皇宫。

皇帝见到我时,脸上写满了怀疑和算计:"方贞,朕以为你死了。"

"陛下!"我跪伏在地,声泪俱下,"求陛下为臣妾做主!朗迩那个逆贼...他欺骗了所有人!"

皇帝眯起眼:"哦?"

"他的腿早就好了!起兵谋反是早有预谋!"我按照编好的说辞哭诉,"他...他还强迫臣妾随军,臣妾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皇帝果然上钩,详细询问了朗迩的兵力部署和健康状况。我半真半假地透露了一些情报,足够让他相信,又不至于危害朗迩的安全。

"爱卿受苦了。"皇帝假惺惺地安抚我,"先在宫中住下,待朕平定叛乱,自会还你公道。"

就这样,我被"软禁"在皇宫一隅,实则开始秘密联络丞相夫人和其他同情朗迩的大臣。林十七也以御医身份重回太医院,暗中在皇帝的饮食中掺入微量毒素,让他日渐虚弱却查不出原因。

三个月后,消息传来:朗迩"溃败"的军队突然反击,皇帝派去的十万大军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朗迩率军南下,直指京城!

皇宫陷入恐慌。皇帝暴怒之下病倒了——林十七的毒开始发挥作用。我趁机建议用"特殊疗法"为皇帝诊治,实则加速他的衰弱。

政变那天,京城下着倾盆大雨。朗迩的军队如神兵天降,在内应的接应下轻松攻破城门。我则带着林十七和几个玄甲军暗卫直闯皇帝寝宫,将已经奄奄一息的皇帝控制住。

"你...下毒..."皇帝瞪着我,眼中充满怨恨。

"不全是。"我平静地说,"你长期服用的’长生丹’里本来就有水银和朱砂。我只是...稍微调整了剂量。"

当朗迩和朗逸率领精锐冲进皇宫时,皇帝已经"暴毙"。为了避免大规模流血,我们决定对外宣称皇帝是突发恶疾驾崩,而非政变夺权。

三日后,在先帝旧臣和各方势力的见证下,朗逸的真实身份被公之于众。作为先帝嫡子,他名正言顺地继承了皇位。而朗迩则被封为摄政王,统领全国兵马。

登基大典上,我看着高台上的朗逸和站在他身旁的朗迩,恍如隔世。那个曾经坐在轮椅上、满心仇恨的男人,如今挺直腰背,目光如炬。他的腿在太医们的精心治疗下已经能短距离行走,虽然还需要拐杖辅助,但比之前的支架灵活多了。

大典结束后,朗迩在御花园找到了独自发呆的我。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微笑,"你差点掐死我。"

朗迩罕见地露出尴尬的表情:"那时我以为你是皇帝派来的奸细。"

"现在呢?"

"现在..."他突然单膝跪地,尽管这个动作对他的腿来说很不舒服,"方贞,你愿意成为我的王妃吗?"

我愣住了,随即哭笑不得:"你这是在求婚?"

"不太熟练。"他坦率地承认,"但我保证,余生会好好练习。"

我扶他起来,将头靠在他肩上:"我愿意。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开医学院,培养更多大夫。你答应过我的。"

朗迩大笑,那是我听过的最畅快淋漓的笑声:"一言为定。不过我也要加个条件——你得教我认草药。"

"成交。"

三个月后,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新婚夜,朗迩第一次没用拐杖,而是扶着家具和墙壁,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看,"他骄傲地说,"我能走了。"

我笑着帮他脱下繁重的礼服:"我的神医名号这下坐实了。"

朗迩将我搂入怀中:"你早就是我的神医了。"他的吻落在我的眉心,"从你说能让我重拾自信的那一刻起。"

后来,我们真的建了全京城最好的医学院。朗迩虽然政务繁忙,但每周都会抽时间陪我出诊,甚至学会了基本的把脉和针灸。而我也兑现诺言,教他认识各种草药——尽管他总记混甘遂和甘草,闹出不少笑话。

至于那个"克夫"的传言?早就不攻自破了。如今的百姓都说,方王妃不仅不克夫,还是王爷的福星,是上天派来拯救这个国家的神医。

而每当夜深人静,朗迩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时,总会重复那句话:"你保我,我救你。"

是的,我们做到了。在这乱世之中,我们不仅救了彼此,还一起拯救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而这,比任何传说都更加珍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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