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那件带着体温的、缀着细碎蕾丝的舞衣，轻盈得如同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却在衣杆坍塌的瞬间，带着某种宿命般的精准，不偏不倚，蒙头盖脸地罩在了刚推门而入的顾屿白身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练舞房空旷寂静，只有窗外斜阳流淌进来的光，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都照得纤毫毕现。

纯白的、柔软的布料，严严实实覆盖了他那张清冷得如同高山霜雪的俊脸，只留下一个线条紧绷的下颌轮廓。

林晚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像要破膛而出，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甚至能清晰地嗅到空气里瞬间弥漫开的，属于顾屿白身上那种冷淡又干净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与自己舞衣上残留的、微甜的皂香，以一种无比诡异又亲密的方式，纠缠在了一起。

完了。她的世界末日，以一种极其荒谬的方式，降临了。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慵懒地泼洒进a大艺术学院顶楼那间最大的练舞房。巨大的落地镜映照着空旷的原木地板，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被阳光烘暖的灰尘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芭蕾舞鞋皮革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林晚星独自一人站在房间中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在光线下闪着微光。上午的排练强度极大，汗水几乎浸透了贴身的练功服。

此刻难得的独处时光，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她走到角落那排老旧的金属移动衣架旁，上面凌乱地挂着她和其他几个女生的练功服、日常衣物，还有几件……需要特殊处理的私密衣物。

指尖触碰到那件刚换下不久的、纯白色的蕾丝边舞衣，布料柔软细腻，还带着她微热的体温。林晚星脸上微微发烫，迅速将其取下。

她环顾四周，确认偌大的练舞房里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才稍微放下心来，准备找个干净的袋子把它装好带走。

就在这时，“哐当——！”

一声沉闷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骤然炸响！

林晚星吓得浑身一激灵，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她面前那根原本就有些摇晃的、挂满衣物的沉重金属衣杆，如同被抽去了筋骨，毫无征兆地从中部轰然弯折、坍塌下来！上面挂着的衣服，如同被惊飞的鸟群，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最致命的是，那件刚从她手里脱出、还未来得及塞进袋子的蕾丝舞衣，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抛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带着点羞耻弧度的抛物线。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练舞房那扇厚重的、隔音极好的木门，恰在此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肩宽腿长，穿着简单的白色实验服，里面是熨帖的黑色衬衫。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正看着手里的一沓资料，额前几缕墨黑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清冷的眉眼。阳光勾勒出他线条完美的侧脸和下颌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场。

顾屿白。

a大理学院的神话，智商碾压众生的学神，也是全校女生心中公认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他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刹那——

那件纯白的、带着精致蕾丝花边的舞衣，如同被精确制导的白色信鸽，轻盈而精准地，兜头罩下！

布料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顾屿白那张俊美却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

世界，彻底安静了。

练舞房里只剩下衣杆坍塌后残余的金属嗡鸣，以及衣服散落一地的窸窣声响。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尘埃在光柱里无声飞舞。

林晚星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件柔软的、属于她的私密衣物，贴合在顾屿白高挺鼻梁和紧抿薄唇上的细微轮廓。

时间凝固了足有三秒。

顾屿白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惊呼，没有慌乱地扯下。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那顶“蕾丝王冠”下露出的下颌线，绷紧得如同冰冷的玉石，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终于，他动了。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抬了起来，动作甚至称得上从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捏住了罩在脸上的柔软布料边缘。

“唰”地一声轻响。

蕾丝舞衣被他干脆利落地扯了下来，攥在手中。那张足以让整个a大为之倾倒的俊脸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他的皮肤很白，此刻却因为某种情绪（羞恼？愤怒？）而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地、直直地朝林晚星射了过来，锐利如冰锥，瞬间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冷。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晚星。

“我…我不是…衣杆它自己…”林晚星的舌头像是打了结，语无伦次，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只剩下惶恐的惨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却绊到散落的衣物，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狼狈不堪。

顾屿白的目光从她惊慌失措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他手中那件纯白的、带着精致蕾丝边和淡淡馨香的舞衣上。

他的视线在那蕾丝边缘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和他的人一样，冰冷得不带丝毫烟火气。

“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林晚星耳膜上。

林晚星只觉得脸上轰地一下，像着了火，烧得她头晕目眩，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屿白面无表情，眼神里甚至找不到一丝波澜。他垂下眼睫，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舞衣上，似乎在确认什么。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林晚星几乎当场窒息的举动——他用那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捏起舞衣内侧一个小小的、纯白的棉质标签。

那里，通常绣着主人的名字缩写。

林晚星的心跳骤停！她甚至想扑过去抢回来！太羞耻了！

顾屿白的视线在那标签上停留了两秒。林晚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觉得那目光像是冰冷的探针。然后，他抬起了眼，重新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任何询问或确认的意思，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34b？”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实验室里最寻常的观测数据。那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却比任何嘲讽都更让林晚星感到难堪和羞辱。

林晚星的脸颊瞬间爆红，血液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她想尖叫，想解释衣杆是意外，想质问他凭什么看她的尺码标签，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消失！

可现实是，她只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承受着那冰冷目光的凌迟，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又迅速地褪去，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羞愤、恐惧、无地自容……无数种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滚炸裂。

顾屿白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冰冷得近乎嘲讽的弧度。然后，他手臂随意地一扬——

那件纯白的蕾丝舞衣，像一块被丢弃的抹布，划过一个轻飘飘的、带着极致羞辱的抛物线，落在了林晚星脚边散落的一堆衣物上。

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这练舞房里一件微不足道的障碍物。顾屿白抬手，随意地拂了拂自己实验服前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而疏离。然后，他转过身，脊背挺直，迈开长腿，毫不留恋地走出了练舞房。

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对这场荒诞剧的最终宣判。

门关上的瞬间，林晚星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脸颊滚烫，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死死盯着脚边那件刺眼的白色舞衣，顾屿白那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34b？”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灭顶。她猛地抓起那件舞衣，团成一团，狠狠地塞进背包最底层，仿佛要埋葬掉这场噩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完了。她想。彻底完了。

---

林晚星几乎是逃回宿舍的。一路上，她将头埋得极低，仿佛每一个路过的目光都带着穿透性的审判。那件被塞在背包最底层的舞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

“星星，你怎么了？脸这么白？”室友兼闺蜜苏晓晓正抱着薯片看剧，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林晚星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羞耻感扼住了她的发声能力。她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密不透风的茧。

苏晓晓察觉到不对劲，放下薯片凑过来：“到底出什么事了？排练不顺利？还是……”她看到林晚星惨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声音放轻了，“谁欺负你了？”

被子里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苏晓晓心疼地隔着被子抱住她：“好了好了，不想说就不说。你先缓缓。”

然而，风暴比林晚星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第二天清晨，林晚星是被苏晓晓的惊呼和手机疯狂的震动声惊醒的。

“星星！星星你快醒醒！出大事了！”苏晓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把手机屏幕直接怼到了林晚星眼前。

刺目的光亮让林晚星眯起眼。当看清屏幕上那硕大加粗的标题时，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如同坠入了冰窟。

【爆！艺术院某林姓女生为攀高枝，练舞房上演“内衣碰瓷”学神顾屿白！有图有真相？！】

标题下方，是a大最热门的匿名论坛“未名湖畔”的界面。帖子被人工置顶，后面跟着一个血红的“爆”字。发帖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多，但回复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四位数，并且还在疯狂增长。

林晚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机。她点开帖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主楼没有任何文字描述，只有三张角度刁钻、画质却异常清晰的照片。

第一张：练舞房门口，顾屿白推门而入的瞬间侧影，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资料。

第二张：那件纯白的蕾丝舞衣，正以极其精准的姿态，飞向顾屿白的面门！照片捕捉得极其“巧妙”，衣物的飞行轨迹和顾屿白抬头的动作完美衔接，营造出一种“主动投怀送抱”的既视感。

第三张：顾屿白扯下舞衣后，那冰冷刺骨、带着明显厌恶和审视的目光，直直投向照片拍摄者的方向（也就是林晚星所在的位置）。而他的脚边，散落着包括那件白色舞衣在内的几件衣物。

这三张照片，无声地串联起一个极具冲击力的“故事”。

发帖人“真相帝”在下面用煽动性极强的语气分析：

“各位看官！劲爆大瓜！艺术院舞蹈系某位林姓‘女神’，平时看着清高，没想到手段如此下作！为了引起顾神的注意，不惜在空无一人的练舞房自导自演一出‘内衣碰瓷’大戏！故意弄塌衣架，用贴身衣物袭击顾神！啧啧，这心机，这脸皮！顾神当时的眼神大家都看到了吧？恶心！厌恶！简直是奇耻大辱！求顾神心理阴影面积！求学校处理这种道德败坏的行为！”

帖子下面，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真的假的？！林晚星？？她平时看着挺仙的啊？”

“楼上太天真！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攀上顾神，脸都不要了！”

“吐了！好恶心！这跟性骚扰有什么区别？建议报警！”

“心疼我顾神！被这种心机女缠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有图有真相！实锤了！艺术院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a大教务处@a大学生处这种人不处分留着过年？”

“呵呵，我早就说舞蹈系那些女的，表面清纯，背地里……”

“只有我注意到那件……蕾丝还挺……的吗？【狗头】”

“楼上滚！别恶心人！”

恶毒的评论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林晚星淹没。那些字眼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眼睛，刺穿她的心脏。

“心机女”、“下作”、“不要脸”、“恶心”、“性骚扰”、“道德败坏”……每一个词都让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她的名字被反复提及，她的专业被肆意嘲讽，她的人格被彻底踩在脚下碾碎。照片里她当时惊恐失措的表情，在网友的解读下也变成了“阴谋得逞的心虚”和“被拆穿的窘迫”。

“不……不是这样的……”林晚星浑身发抖，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些狰狞的文字，“我没有……是衣杆自己塌了……是意外……”她语无伦次地向苏晓晓解释，声音破碎不堪。

苏晓晓又气又急，用力抱住她：“我知道！我相信你！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拍的角度！发帖的混蛋不得好死！”她抢过林晚星的手机，“别看了！星星，别看这些垃圾！”

可伤害已经造成。林晚星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闹市示众，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在这一刻被践踏得粉碎。

她不敢想象顾屿白看到这些会怎么想，他冰冷的目光和那句“34b”的羞辱，已经让她无地自容，如今再加上全校的唾骂……她甚至不敢走出宿舍门。

一整天，她都躲在宿舍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蜷缩在床角，拒绝接听任何电话，拒绝查看任何消息。

苏晓晓帮她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骂骂咧咧地跟论坛上一些讲道理的声音一起对抗汹涌的恶意，但收效甚微。

“内衣碰瓷学神”的标签，如同烙印，牢牢地钉在了林晚星身上。

“意外？”一个冰冷讥诮的声音在林晚星混乱的脑海里响起，是顾屿白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和语调，“34b？”这声音反复回荡，与论坛上那些恶毒的评论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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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中心的顾屿白，却如同身处台风眼，一片诡异的平静。

理学院那栋充满精密仪器嗡鸣声的实验楼顶层，属于顾屿白的独立项目实验室里，气氛一如既往地冷凝高效。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校园的景色，阳光正好，却似乎照不进这间被数据和理性统治的房间。

顾屿白穿着合身的白色实验服，身形挺拔，正专注地操作着面前一台复杂的光谱分析仪。屏幕上跳动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复杂曲线和数据流。

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惯有的、沉浸于思考的专注和疏离，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的手机就随意地放在旁边的实验台上，屏幕偶尔会因为新消息的涌入而短暂亮起，显示着“未名湖畔”app推送的无数条热点提醒。

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不断跳动的数字，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便移开了视线，仿佛那些信息不过是仪器运行时产生的无关噪点。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戴着眼镜、同样穿着实验服的男生探进头来，是顾屿白的助手兼学弟，陈然。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欲言又止和担忧。

“顾师兄……”陈然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神瞟向顾屿白放在桌上的手机，“那个……论坛上的帖子……您看到了吗？关于林晚星同学的……”

顾屿白操作仪器的修长手指没有丝毫停顿，连眼睫都未曾抬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确认一个实验参数。

陈然被他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更着急了：“那上面说的太难听了！全是胡说八道！林同学她肯定不是那样的人！这明显是有人故意黑她，还偷拍照片！师兄，您……您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或者，澄清一下？”他想起论坛上那些不堪入目的揣测和对林晚星铺天盖地的辱骂，就替那个只见过几次、印象中总是安静认真的舞蹈系女生感到气愤和不平。

顾屿白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陈然焦急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得如同一泓结了冰的深潭。

“澄清？”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澄清什么？澄清一个既定事实发生的意外性？还是澄清那些基于臆测的、毫无逻辑的污言秽语？”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仿佛在谈论一个极其低级的逻辑错误。

陈然被他问住了，一时语塞：“可是……可是这样下去，林同学她……”

“舆论的熵增是不可逆的，”顾屿白打断他，语气恢复了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重新将目光投向闪烁的仪器屏幕，“在没有新的、决定性的信息输入前，任何基于主观情绪的介入，只会加速混乱和无序的扩散。浪费时间。”他重新戴上护目镜，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指令，屏幕上开始生成新的复杂模型，“做你该做的事。”

陈然看着顾屿白重新投入工作的、仿佛铜浇铁铸般的侧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师兄的脾气，一旦认定某件事是“无意义干扰”，就绝不会再分给其半分注意力。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退出了实验室。

门轻轻合上。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顾屿白操作着鼠标，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取着庞大的数据文件。

当电脑屏幕因为短暂的待机而暗下去时，黑色的屏幕如同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以及窗外湛蓝的天空和校园的绿树。

他的目光，在那镜面般的屏幕上，似乎无意识地停顿了一秒。

就在这一秒的停顿里，他放在鼠标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几乎同时，电脑屏幕亮了起来，进入屏保状态。

屏幕上出现的，并非预设的宇宙星云图，也并非某个复杂的数学模型。

那是一张舞台摄影作品。

绚烂的、如同星河倾泻的舞台追光灯下，一个纤细的身影定格在完美的腾空瞬间。舞者身着烟灰色的薄纱舞裙，裙摆飞扬如蝶翼，勾勒出优雅而充满力量的肢体线条。

她的头颈后仰，手臂舒展，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天鹅，即将冲破一切束缚翱翔天际。

汗水浸湿了她额边的碎发，黏在光洁的额角，但她的眼神，透过照片，依旧传递出一种近乎圣洁的专注和一种燃烧生命般的、不顾一切的璀璨光芒。

照片的角落，用极小的字体标注着演出信息：“a大艺术学院年度汇演——《天鹅之死》选段，林晚星”。

这张照片，如同一个突兀闯入精密逻辑世界的唯美变量，静静地、持续地显示在顾屿白的电脑屏幕上，成为这间冰冷实验室里唯一一抹感性的亮色。

屏幕的光映在他深潭般的眼眸里，却依旧没能融化那层坚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仿佛只是在审视一组特别的数据，随即，指尖轻点，屏保消失，复杂的实验数据和图表再次铺满了整个屏幕。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恒定的嗡鸣，和他自己平稳到近乎刻板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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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风暴的威力远超林晚星的想象。即使她鸵鸟般躲在宿舍，恶意也如同无孔不入的病毒，渗透进来。

排练被无形的壁垒隔绝。曾经一起挥汗如雨的队友们，眼神变得复杂微妙。当她走进练功房，那些压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在她靠近时又戛然而止，留下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猜疑。指导老师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晚星啊，最近……注意影响，专心排练。”那眼神里的不信任和惋惜，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走在校园里，更是如同身处放大镜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故意在她身后大声念出论坛上那些刻薄的段子，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那些曾经欣赏或友好的目光，如今都蒙上了一层审视和鄙夷。

“看，就是她，‘内衣碰瓷’那个……”

“啧，真看不出来，脸皮真厚。”

“听说顾神恶心坏了，当场把衣服扔她脸上呢！”

“活该！这种人不配跳舞！”

恶意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她。林晚星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羽毛的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她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脚步更快，逃也似的穿梭在人群里，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支撑她的，只剩下舞蹈。

只有在练功房里，当汗水浸透衣衫，当肌肉在极限中颤抖，当脚尖的疼痛尖锐地提醒她真实的存在，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才会暂时退潮。

旋转、跳跃、伸展……每一个动作都是她无声的抗争。落地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和倔强的眼神。不能倒下去。她对自己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天傍晚，苏晓晓出去帮她买饭，宿舍里只剩下林晚星一个人。

几天来积累的委屈、愤怒和无处宣泄的压抑，终于在她疲惫地坐下，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时，彻底爆发了。

一条新的、被顶上热门的帖子，带着刺目的红色标题，再次狠狠刺伤了她的眼睛。

【实锤！林姓心机女练舞房痛哭流涕！演技再好也掩盖不了内心的丑恶！[多图]】

发帖人id：“守护最好的顾神”。

主楼赫然贴出几张清晰度极高的偷拍照。背景是艺术大楼后面一个僻静无人的消防通道楼梯间。照片里，林晚星蜷缩在冰冷的台阶角落，双手紧紧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从指缝间能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汹涌而出的泪水，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悲伤和无助之中。那是昨天下午，她被一个陌生男生当面骂了句“不要脸”后，实在撑不住，躲在那里崩溃大哭时被偷拍的。

发帖人用极其恶毒和煽动的语气写道：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口中‘无辜’的林晚星！躲在这里哭给谁看呢？鳄鱼的眼泪！装可怜博同情的老套路了！真无辜怎么不敢站出来解释？怎么不敢去求顾神原谅？哭得这么惨，是后悔手段不够高明没成功吧？还是后悔被拍到了？恶心透了！这种心理素质还学人玩心机？趁早退学吧，别脏了我们a大的地儿！”

帖子下面，立刻涌入无数附和和更恶毒的辱骂。

“哈哈哈哈哈哭得好！活该！”

“假惺惺！早干嘛去了？碰瓷的时候不是挺能的？”

“支持楼主！守护顾神！抵制心机婊滚出a大！”

“哭得这么惨，该不会是想用眼泪让顾神心软吧？做梦！”

“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这就崩溃了？承受不起当初就别作妖啊！”

手机屏幕在林晚星剧烈颤抖的手中变得模糊一片。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照片里自己那狼狈不堪、绝望痛哭的样子被如此清晰地公开展示、肆意嘲笑，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自尊。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她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在柔软的床铺上，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蜷缩成一团，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日来积压的委屈、愤怒、无助和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吞没。

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处理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一个意外！一个该死的意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为什么那个始作俑者可以如此冷漠地置身事外？为什么这些陌生人可以如此恶毒地伤害她？

绝望的泪水浸湿了衣袖。就在这崩溃的边缘，宿舍门被轻轻推开。苏晓晓提着饭盒进来，看到林晚星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饭盒“啪”地掉在地上。

“星星！你怎么了？！”她冲过来，用力抱住林晚星颤抖的身体，“别吓我！出什么事了？”

林晚星说不出话，只是指着床上屏幕还亮着的手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晓晓抓起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王八蛋！这群畜生！偷拍！还发出来！不得好死！”她心疼地拍着林晚星的背，“别哭！星星，别为这群垃圾哭！不值得！我们报警！告他们侵犯肖像权！告他们诽谤！”

林晚星只是摇头，哭得撕心裂肺。报警？告谁？那个匿名的“守护最好的顾神”吗？论坛上成千上万的恶语者吗？她只觉得好累，好冷，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就在苏晓晓手忙脚乱地安慰她，自己也气得眼泪汪汪的时候，林晚星的手机忽然又疯狂地震动起来，伴随着一连串密集的消息提示音，像催命符一样。

“星星！星星快看！”苏晓晓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论坛！论坛又炸了！顾……顾神！顾神他……”

林晚星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向苏晓晓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未名湖畔”论坛的界面再次刷新，一条新的帖子，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引爆了所有的讨论，热度以几何级数飙升，瞬间压过了之前所有关于她的黑帖！

发帖人id，是一个简单到极点，却足以让整个论坛为之疯狂的字母：【gyb】。

顾屿白本人！

帖子的标题更是石破天惊：【关于近期事件的唯一回应：论文致谢页截图】。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愤怒的驳斥，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帖子正文里，只有一张清晰度极高的图片。

那是一篇发表在顶级国际学术期刊《naturephysics》最新一期上的论文首页截图。论文标题是一串极其复杂、充满了数学符号和物理术语的英文长句，晦涩难懂。作者栏，赫然只有两个名字：【guyubai】。

而最下方，是论文的“致谢（acknowledgements）”部分。

在那一长串公式化的、感谢某某基金、某某实验室支持的英文句子之后，清晰地印着这样一行字：

“theauthorisdeeplygratefultoms.linwanxing(林晚星)fromtheschoolofarts,auniversity,forherunintentionalyetprofoundlyinspiringcontribution,whichservedastheunexpectedcatalystforthecorehypothesisexploredinthiswork.”

（作者深切感谢a大学艺术学院的林晚星女士，她无意间却极具启发性的‘贡献’，成为本项工作中核心假设得以探索的意外催化剂。）

截图下方，是期刊的官方水印和发表日期——就在昨天！

整个论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几秒钟后，如同火山喷发，海啸席卷！

“握艹！！！！！！！！！！！！！！！！！！！！！！！！！”

“我瞎了？？？顾神？？？本尊？？？？”

“naturephysics？？？？？？？？？？？？？？？？？？？？？？？？？”

“致谢……林晚星？？？？？？？？？？？？？？？？？？”

“‘无意的却极具启发性的贡献’？？？？‘意外催化剂’？？？？？”

“所以……所以那件内衣……启发了顾神的……物理研究？？？？？？？？”

“我的世界观崩塌了！！！谁来掐我一下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顾神不仅没生气！还把人写进顶级期刊致谢里了？？？？”

“这他m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剧情？？？？”

“楼上那些骂林晚星心机婊的呢？出来走两步？脸疼不疼？”

“顾神这波操作……我跪了……膝盖粉碎性骨折……”

“所以……顾神和林晚星……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剧情？？？”

“只有我好奇……那件蕾丝……是怎么‘催化’出naturephysics的吗？？？？”

舆论的风向，在顾屿白这轻描淡写却又重逾千钧的一张截图面前，瞬间发生了180度的惊天逆转！之前的谩骂、嘲讽、质疑，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爆炸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吃瓜热情，以及对林晚星身份的疯狂猜测和……隐隐的羡慕嫉妒恨？

林晚星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截图，看着自己“linwanxing”的名字，被庄重地印在全球顶尖的学术期刊上，和顾屿白的名字出现在同一篇论文里。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泪水还挂在睫毛上，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只剩下极致的茫然和荒谬感。

他……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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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屿白那张截图引发的核爆级冲击波，在a大持续震荡了整整两天。论坛服务器几度瘫痪，“顾神致谢林晚星”、“蕾丝与naturephysics的催化关系”成了校园里无人不谈的魔幻话题。风向彻底逆转，曾经铺天盖地的谩骂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离奇猜测、对林晚星身份背景的挖掘（未果）、以及无数试图解读顾神那高深莫测脑回路的分析贴。

林晚星的生活，却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状态。

走在路上，那些审视和鄙夷的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探究，甚至……敬畏？仿佛她一夜之间成了什么神秘的存在。排练时，队友们欲言又止，眼神复杂，指导老师看她的目光更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深意。宿舍楼下偶尔会出现探头探脑的人，似乎想一睹“催化了naturephysics论文的奇女子”真容。

苏晓晓兴奋地在她耳边叽叽喳喳：“星星！你看到没！顾神这是公开挺你啊！太帅了！简直天神下凡！论坛上那些混蛋脸都被打肿了！哈哈哈哈！”

林晚星却笑不出来。她只觉得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和荒谬感笼罩着自己。顾屿白这神来一笔，看似替她解了围，却更像将她推到了一个更奇怪、更引人注目的位置。

他那句“无意间却极具启发性的贡献”、“意外催化剂”是什么意思？是指那件砸到他头上的舞衣？这算什么贡献？启发了什么？这解释本身，就带着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戏谑，让她更加难堪，仿佛她只是他宏大实验中的一个意外变量。

更让她如鲠在喉的是，顾屿白本人，依旧如同人间蒸发。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道歉，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汇。

他依旧独来独往，穿梭在实验室和教室之间，周身环绕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那张截图，仿佛只是他随手清理掉了一个干扰实验的噪点，不值一提。

林晚星心底那点因为名字被印在顶级期刊上而生出的、极其微弱的、不切实际的涟漪，在这死水般的沉默和周围人猎奇的目光中，迅速冷却、冻结。

这天下午，林晚星被导师叫去办公室，委婉地询问是否需要心理辅导或暂时调整排练安排。她强撑着表示自己没事，走出办公楼时，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透口气。

她鬼使神差地绕到了理学院实验楼附近。这里绿树成荫，环境清幽，人也相对稀少。她坐在一张隐蔽的长椅上，望着那栋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建筑，心情复杂。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实验服的男生从楼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飘进林晚星的耳朵。

“……所以说，顾神那篇nature，真是神了！流体力学模型构建得太完美了！”

“是啊！不过……嘿嘿，你看到致谢栏那个‘意外催化剂’没？艺术学院的林晚星？到底怎么回事啊？论坛上都猜疯了！”

“嘘！”另一个男生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这事儿……内部消息！我听说啊，顾神那篇论文的致谢，是后来硬加上去的！用的还是第一次投稿被拒的那个草稿版本！根本不是最终发表的期刊版本！”

“啊？！什么意思？”同伴显然震惊了。

“意思就是，”爆料者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幸灾乐祸，“顾神那致谢，压根就没印在真正的naturephysics上！只是他为了堵住论坛的嘴，故意把草稿截图发出来平息舆论的！懂了吧？人家学神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就是临时拿来当个挡箭牌、工具人罢了！”

“卧槽……真的假的？这也太……”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过顾神电脑里那个投稿草稿文件，致谢栏确实有那段话，但后来正式发表的pdf我下载了，仔细看过，根本没有！被删得干干净净！”

“啧啧……那林晚星岂不是……”

后面的话，林晚星已经听不清了。那两个男生的声音渐渐远去，如同被风吹散。但她捕捉到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轰——！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假的？

那张截图……是投稿草稿？是第一次被拒稿的版本？真正的期刊上……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一股巨大的、被愚弄的愤怒和尖锐的耻辱感瞬间席卷了她！比之前被全网辱骂时更甚！原来，他所谓的“挺身而出”，所谓的“顶级期刊致谢”，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表演！一场为了平息舆论（或许只是嫌烦？）而精心设计的骗局！而她林晚星，就是那个被推出来吸引火力的、用完即弃的挡箭牌！工具人！

“催化了naturephysics”？多么可笑又多么讽刺的谎言！她居然还曾有过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烧干了她的眼泪，烧红了她的眼睛。她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微微颤抖。她不再犹豫，不再思考后果，像一颗被点燃的炮弹，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决绝，径直冲向那栋冰冷的实验楼！

她要找到顾屿白！她要当面问个清楚！她要撕下他那张虚伪冷漠的面具！

凭借着一股怒火，林晚星无视了楼道的门禁（恰巧有人刷卡出来），一路冲上了顶层。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的冰冷气味。她认出了顾屿白实验室的门牌号——那扇厚重的、隔绝一切的门。

没有丝毫犹豫，林晚星抬手，“砰砰砰！”用尽全身力气砸门！那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脚步声。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被拉开了。

顾屿白站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实验服，身形挺拔，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被打扰了工作的淡淡不悦。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是双眼通红、浑身散发着愤怒火焰的林晚星时，那丝不悦似乎凝固了一瞬，深潭般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林晚星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直接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屏幕被她戳得啪啪作响。她调出论坛上保存的那张截图，猛地将手机屏幕几乎怼到顾屿白的眼前！

“顾屿白！”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尖利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她指着屏幕上那行“acknowledgements”里自己的名字，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愤怒和羞辱，让她眼前一片模糊：

“这算什么？！你告诉我！你把我写进你投稿被拒的论文草稿里……是什么意思？！拿我当挡箭牌？平息舆论的工具？用完就可以随手丢掉？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所有人围观……很好玩是不是？！”

她用力地吸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你高高在上！你随手施舍一点所谓的‘澄清’！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心机女’、‘不要脸’！被偷拍！被挂到网上嘲笑！连哭……连躲起来哭都成了罪证！成了他们攻击我的理由！”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几乎看不清顾屿白此刻的表情，只觉得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委屈将她淹没：

“你明明知道那只是个意外！你明明可以……可以早点说清楚！可你呢？你冷眼旁观！你甚至……甚至在那天用那种羞辱的语气……问我‘34b’？！”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现在……又用一张假的、根本不会发表的致谢页……把我架在火上烤！顾屿白……你……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戏弄我……特别有成就感？！”

她几乎是嘶吼着问出了最后一句话，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晃了晃，靠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她死死地盯着眼前模糊的身影，等待着他的回答，或者说，等待着他那冰冷的、足以将她彻底击碎的嘲讽。

实验室门口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林晚星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

顾屿白静静地站在门内，逆着实验室里透出的冷白灯光。林晚星那番带着血泪的控诉，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他脸上那惯有的、冰封般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是被戳穿的慌乱，也不是被质问的恼怒。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先是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愕然，随即，那愕然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愤怒又绝望的女孩，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通红的眼眶，看着她眼中那份几乎要将自己焚烧殆尽的委屈。

他薄唇微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下悄然涌动，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探究？

林晚星被他这沉默又复杂的目光看得更加心慌和愤怒，就在她几乎要再次爆发时，顾屿白动了。

他没有解释，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再看她递到眼前的手机屏幕。

他忽然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同时，他的右手伸向了实验室内那张宽大的、堆满了书籍和文件的深色实木办公桌。

林晚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动作移动。

只见顾屿白修长的手指，精准地从桌面上那一大摞印刷精美的期刊中，抽出了最上面的一本。期刊的封面设计简洁而庄重，深蓝的底色上印着烫银的英文刊名——《naturephysics》。那正是他截图里提到的期刊！

他拿着那本厚重的期刊，重新转向林晚星。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仪式感的郑重。然后，他当着林晚星的面，用指尖翻开期刊硬挺的封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的手指稳定而有力，一页页地翻过，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印满复杂公式和图表的页面。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和林晚星自己尚未平息的、带着哽咽的呼吸声。她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愤怒被一种巨大的困惑和隐隐的不安取代。他要做什么？

顾屿白翻页的速度不快不慢，最终，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上。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林晚星脸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极其深邃，如同蕴藏着整个星海的夜空，带着一种林晚星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她吸入其中的专注力。

“印刷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再是那种冰冷的质感，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敲在林晚星的心弦上，“第47页。”

他的话语简洁得如同指令。同时，他拿着期刊的手向前递出，稳稳地送到了林晚星的面前。那翻开的一页，正对着她。

林晚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期待，颤抖着目光，聚焦在他手指所指的位置。

期刊的纸张光滑挺括，印刷清晰。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篇论文的标题、作者栏（guyubai）……以及下方的“致谢（acknowledgements）”部分。

她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飞速地扫过那些公式化的英文感谢词……然后，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那致谢栏的最后几行！

找到了！

那行英文句子，与论坛截图里的一模一样，清晰地印在纸上：

theauthorisdeeplygratefultoms.linwanxing(林晚星)…

她的名字！linwanxing！林晚星！白纸黑字，印在全球最顶尖的物理学期刊上！

一股巨大的、失重般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林晚星！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屿白，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这一次，是滚烫的、带着巨大冲击的泪。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顾屿白的动作并未停止。

在林晚星震惊的目光中，他拿着期刊的那只手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光线更好地照射在纸页的下方空白处。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力度，点在了那行正式印刷的致谢文字的下方，靠近期刊装订线的、留白的位置。

林晚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尖的方向，再次聚焦。

在那里！

在印刷体的致谢文字下方，在那片原本应该是空白的纸页边缘上，赫然多出了一行手写的字迹！

那字迹遒劲有力，锋芒内敛，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顾屿白的冷峻风格。用的是深蓝色的墨水，笔锋转折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那行手写的英文句子，清晰地映入林晚星被泪水模糊的眼帘：

“p.s.tolinwanxing:equationsprovemechanics;theyfailtogoverntheerraticpulse.”

（附：致林晚星：公式可证力学；无力规约紊乱脉搏。）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林晚星呆呆地看着那行手写的字，每一个字母都像带着电流，从她的眼睛直窜进大脑，然后轰然炸开！所有的愤怒、委屈、羞耻、困惑……都在这一行字面前，被炸得粉碎，灰飞烟灭。

公式可证力学；无力规约紊乱脉搏……

他……他在说什么？

他是在说……那场意外（力学）可以被公式证明是意外（清白了）……

但……但是……

他无法控制……那因她而紊乱的心跳？！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晚星，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她猛地抬起头，撞进顾屿白的眼睛里。

那双总是如同寒潭深冰的眼眸，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她震惊而茫然的脸。冰层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燃烧，带着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温度，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也从未敢想象会出现在顾屿白眼中的——专注到极致的光芒，以及一种……近乎坦荡的、不再掩饰的……炽热？

实验室里冷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微光。

他依旧沉默着，只是那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了她，等待着她对那行手写附言的反应。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电流在疯狂滋长，发出噼啪作响的爆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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