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后发现白月光权臣是恋爱脑(顾珩冰冷心底)最新章节_读心后发现白月光权臣是恋爱脑全文阅读
我是丞相府最不起眼的庶女沈念。
嫡姐葬礼那夜,我跪在灵堂角落,突然听见了当朝首辅顾珩的心声——
“阿姐的梨花簪歪了,好想帮她扶正……”
可棺椁里的嫡姐明明妆容完美。
直到他冰冷的指尖擦过我耳边碎发。
我才惊觉,他疯狂爱慕的“白月光”竟是我这个影子。
为在相府活下去,我戴上嫡姐的玉镯,学她抚琴的弧度。
顾珩表面把茶盏砸在我脚边:“你也配学她?”
心底却在尖叫:“她偷瞄我了!手抖的样子可爱死了!”
后来他把我按在御书房龙纹柱上:“再演一次阿姐?”
灼热呼吸烫得我发抖。
他喉结滚动:“或者…做你自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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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里惨白的烛火跳跃,将满室素缟映得鬼气森森。檀香混着潮湿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鼻端。我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缩在灵堂最偏僻的角落,像一粒无人会多看一眼的尘埃。
棺椁停在正中,里面躺着的是相府真正的明珠,我的嫡姐沈玉。她死了,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症,带走的不止是父亲的倚重,还有这府里最后一点稀薄的温情。几个仆妇低眉顺眼地烧着纸钱,火盆里跳跃的火舌将她们麻木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空气里只有纸钱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凝滞的死寂。玄色的袍角带着深秋雨夜的寒气,拂过门槛。当朝首辅顾珩,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令人胆寒的那把刀,亲自来了。
他身形挺拔如孤峰上的寒松,径直走到棺椁前,停住。烛光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下颌绷紧,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棺中沉睡的容颜,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啜泣声都消失了,灵堂里只剩下烛火不安的摇曳。
【阿姐……】
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低沉男声毫无预兆地撞进我的脑海!
我猛地一颤,指尖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这声音……是顾珩?!可他的嘴唇分明紧闭着,纹丝未动!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阿姐的梨花簪……歪了。】那声音继续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委屈的执拗,【左边那支,斜了一点……真想……帮她扶正。】
我惊疑不定地抬眼,借着烛光,视线艰难地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投向棺内。嫡姐沈玉静静地躺着,妆容是宫里来的嬷嬷精心描画的,完美无瑕,一丝不苟。发髻上那对点翠嵌珍珠的梨花簪,端端正正,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没有一丝一毫的歪斜。
心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冷又窒。我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再小一点,最好能融化在这阴影里。顾珩……他疯了吗?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个如霜似雪的男人,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朝着棺内探去。灵堂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父亲脸色煞白,想上前又不敢。顾珩的手指并未触及棺中沈玉的发鬓,而是越过了棺椁边缘,带着夜雨的微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我的鬓边!
冰冷的指尖极轻、极快地擦过我耳际一缕散落的碎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仿佛只是为了拂去一粒并不存在的尘埃。
动作快得像是错觉。
“嗒”一声轻响,是我鬓间那朵劣质的、早已褪色的旧绢花,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滚落在地,沾满了金砖地上的灰尘。
【……不是阿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茫然,沉甸甸地砸进我的脑海,【头发……没有阿姐的暖。】
不是阿姐。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我混沌的脑海中炸开,劈开一片令人难以置信的、荒谬绝伦的真相!
他透过棺木看到的“阿姐”,他心中那支歪斜的梨花簪……他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痴念与妄语……指向的……竟是我?!
是我这个跪在角落、卑微如尘的庶女?!
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他指腹擦过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残留着一种诡异的麻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顾珩的目光终于从棺椁上移开,仿佛才真正注意到我的存在。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一切的冰冷,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方才那一点指尖的温度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的压迫感,几乎要将我碾碎。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地上那朵沾了灰的绢花。
父亲的声音带着惶恐响起:“首辅大人,小女无知,冲撞……”
顾珩没有理会父亲,他只是看着我,薄唇微动,吐出的字句和他的人一样冷硬:“你,抬起头来。”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灵堂里死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怜悯、探究、幸灾乐祸……像无数根针扎在背上。
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身体的颤抖,强迫自己一点点抬起下颌。视线不可避免地撞进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那里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再无半分刚才“心声”里的执拗与委屈。
【像……又不像。】那声音却又在我脑中低语起来,带着困惑的嗡鸣,【眼睛……比阿姐的亮,像受惊的兔子……怯生生的。】
怯生生的兔子?我的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他表面冷得像块万年寒冰,心里却把我比作兔子?这巨大的、撕裂般的反差让我头晕目眩,恐惧之外,竟生出一丝荒诞的麻木。
“叫什么?”他问,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整个灵堂都听得清清楚楚。
“回……回大人,”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像砂纸摩擦,“沈……沈念。”
【沈念……】那声音咀嚼着我的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意味,【念念……】
我头皮发麻。他叫我什么?念念?那亲昵的、带着滚烫温度的称呼,从他冷冰冰的外表下传出,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顾珩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移开落在我脸上的目光,重新投向棺椁,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他对着沈玉的遗容,极轻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得只有离他最近的几人能勉强听清:“阿姐,安心去吧。”
语调里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沉痛的温柔。
【阿姐……别丢下我。】几乎是同时,那个带着巨大恐慌和无措的心声在我脑中炸响,像溺水之人绝望的呜咽,【没有你……我怎么办……】
他高大的身躯在烛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棺木和我都笼罩其中。那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孤绝。他心底的哀鸣与恐惧,与表面的镇定自持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巨大的反差像无形的重锤,一下下凿在我的神经上。
灵堂里,纸钱燃烧的灰烬打着旋儿飘落,像一场黑色的雪。他静立在那里,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只有那萦绕在我脑中、越来越混乱压抑的心潮,【冷……好冷……阿姐……你理理我……】,无声地昭示着玉雕之下汹涌的、濒临崩溃的岩浆。
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钉在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方才拂过我发丝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指关节用力到泛出骇人的青白,细微地、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像一头困在绝望深渊里,徒劳挣扎的猛兽。
嫡姐下葬后的第七日,相府那点虚假的哀戚便如晨露般消散殆尽。府里下人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刻薄寡恩。我的处境,比从前更加艰难。嫡母看我的眼神,淬了毒,仿佛是我克死了她的掌上明珠。厨房送来的饭菜,一日冷过一日,分量也日渐稀少。
午后,我抱着刚浆洗好、还带着井水寒气的衣物,穿过萧瑟冷寂的后花园,只想快些回到自己那间四面透风的小院。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刮在脸上生疼。
刚绕过假山石,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挡在了前面。是嫡母身边最得力的王嬷嬷,一张脸拉得老长,三角眼里满是鄙夷。
“二姑娘好大的架子,夫人传唤都敢磨蹭?”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我心头一紧,垂首:“嬷嬷息怒,刚去送浆洗的衣物,这就……”
“啪!”
话未说完,一记狠辣的耳光猝不及防地抽在我脸上!力道之大,打得我头猛地偏向一侧,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下贱胚子!”王嬷嬷尖利刻薄的声音像刀子,“大小姐才走几天?你就敢戴这镯子招摇?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碰大小姐的遗物?”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这才惊觉左手腕上那枚成色普通的青玉镯子,不知何时竟滑落到了腕骨突出处。这是……这是昨日在嫡姐生前居住的“玉琼苑”外徘徊时,在草丛里捡到的。许是她生前遗落。当时只觉得玉质温润,鬼使神差地就戴上了……
【痛!好痛!】一个激烈的心声猛地撞进我的脑海,带着一种近乎狂怒的惊悸,【谁敢打她?!】
我悚然抬头!
几步开外,月洞门旁,不知何时静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顾珩!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深秋黯淡的天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面色愈发沉冷如铁,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正冷冷地锁在我和王嬷嬷身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王嬷嬷也看到了他,脸上的刻薄狠厉瞬间化为惊惧和谄媚,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首辅大……”
“滚。”
顾珩薄唇微启,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碴子,砸得人骨头缝都发冷。
王嬷嬷吓得浑身一哆嗦,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假山后。
冰冷的视线随即转移到我身上,带着审视,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沉沉压下。他一步步走近,玄色官靴踩在枯叶上,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他周身那迫人的气势,让我几乎窒息。
【脸……肿了。】那个熟悉的心声又响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躁和心疼,【该死的刁奴!下手这么重!疼不疼?】
疼不疼?我半边脸还火烧火燎地痛着,可听着他心底这毫不相干、甚至带着点笨拙关怀的咆哮,只觉得荒谬绝伦,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终于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垂眸,目光锐利如刀,落在我左手腕那枚青玉镯子上。那眼神,冰冷得像是要将镯子连同我的手腕一起冻结、碾碎。
“取下来。”命令的口吻,毫无转圜余地。
【不许摘!】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心底的吼声震耳欲聋,带着孩子气的霸道,【戴着!阿姐的东西……戴着好看!衬得她手腕好白……】
我被他这截然相反的内外反应搅得心神剧震,指尖冰凉,颤抖着去褪那枚镯子。冰冷的玉质贴在滚烫的皮肤上,触感分明。
“这是……阿姐的遗物?”顾珩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冷,淬了冰的刀刃般刮过耳膜,“你也配?”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鄙夷和厌恶。
【配!怎么不配!】他心底却在疯狂叫嚣,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她戴着比阿姐还……不对!我在想什么!】那声音猛地顿住,似乎被自己大逆不道的念头吓到了,瞬间染上一丝慌乱和懊恼,【阿姐……对不起……可是……她戴真的好看……】
我强忍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和脸上火辣的痛楚,终于将那枚微温的玉镯褪下,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手腕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顾珩的目光落在那镯子上,又缓缓移开,重新落回我的脸上,那审视的、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我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看透。沉默在压抑的空气中蔓延,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
【她手在抖……】那个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困惑,【……害怕我?】
他忽然伸出手,却不是去接那镯子。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极其突兀地、轻轻拂过我红肿滚烫的左脸颊。
动作快如闪电,一触即分。
像是不经意,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好烫……】他心底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的抽气,【那刁奴……该死!】
那冰凉的触感和他心底的懊恼交织在一起,像一道诡异的电流窜过我的身体。我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被他触碰的地方,烫得惊人,随即又迅速冷却,只剩下更深的战栗。我惊恐地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那里依旧是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半分波澜。仿佛刚才那逾矩的触碰,拂过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记住你的身份。”他收回手,负于身后,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东施效颦,徒惹人厌。”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目光掠过我手中的玉镯,竟也没有拿走,径直转身,玄色的袍角划开一道冷冽的弧线,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月洞门后。秋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讨厌?】那个困惑又带着点莫名委屈的心声,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才慢半拍地、微弱地传入我耳中,【……明明……很可爱啊……】
徒留我一人,僵立在萧瑟的寒风中,左手心紧紧攥着那枚带着我体温的青玉镯子,右手却死死按住方才被他指尖拂过的脸颊。
那里,冰凉的触感早已消失,只剩下灼热的痛感,和他那句冰冷的“徒惹人厌”,反复灼烧。
可更清晰回荡在耳边的,却是他心底那句委屈巴巴、带着巨大反差的——
“明明……很可爱啊……”
寒风呼啸着穿过庭院,卷起地上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撞在冰冷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这间偏僻小院死一般的寂静。
我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凳上,面前是半旧的桐木琴。指尖僵硬地悬在冰冷的琴弦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嫡姐沈玉,琴艺冠绝京城。她抚琴时,指尖的弧度,手腕的起伏,甚至低眉垂首间那一点恰到好处的温婉,都曾是我躲在屏风后偷偷仰望、却永远无法企及的风景。如今,这竟成了我唯一的生路。
手腕上,那枚捡来的青玉镯子紧贴着皮肤,微凉。白日里顾珩拂过我脸颊的触感,和他心底那句荒谬的“可爱”,像鬼魅般挥之不去。恐惧如藤蔓缠绕心脏,但藤蔓之下,一种名为“利用”的念头,正带着罪恶感破土而出。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我闭上眼,努力回忆着沈玉抚琴的姿态,模仿着她惯常的起手式,指尖终于颤抖着按上了琴弦。
“铮——”
不成调的杂音在空寂的房间里突兀地炸开,刺耳无比。我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
【……琴?】
一个带着疑惑和迟疑的心声,毫无预兆地、极其清晰地撞入我的脑海!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猛地扭头看向门口——那扇破旧的木门紧闭着,并无动静。
【谁在弹?声音……好生疏。】那声音继续着,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悦,【……这调子……有点熟?】
是他!顾珩!他就在附近!这读心术的距离……竟能穿透院墙?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几乎让我窒息。被发现模仿阿姐的后果……我不敢想。我手忙脚乱地想把琴藏起来,指尖却抖得厉害,反而带倒了旁边的琴谱,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烦。】那心声透出一股被打断思绪的暴躁,【扰人清净。】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最终停在了我这破败的院门外!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会进来吗?他会像白日里那样,用冰冷的目光将我刺穿,再斥责一声“东施效颦”?
短暂的死寂。
门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推开一条缝隙。顾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色的官袍几乎融进门外的夜色里。他并未完全走进来,只是侧身立在门边,大半身影隐在阴影中,只露出半张线条冷峻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目光如寒潭,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扫过我面前的琴,再扫过地上散乱的琴谱。
庭院里呜咽的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果然是她。】那声音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被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淹没,【又在学阿姐!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指尖冰冷,等待着那熟悉的、带着鄙夷的冰刃落下。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顾珩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薄唇紧抿,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手……在抖。】他心底的怒火诡异地顿了一下,被一丝突兀的、细微的观察取代,【……这么怕我?】
【弹得……真难听。】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毫不留情的评判,可紧接着,一种更奇怪的、近乎纠结的情绪涌了上来,【……不过……她低头看琴的样子……有点像阿姐专注的时候……侧脸……】
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负在身后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该死!不准想!】他心底猛地对自己低吼了一声,带着懊恼和一种近乎狼狈的烦躁。
这复杂激烈的心潮翻涌只在一瞬间,表现在外的,依旧只有那冻死人的沉默和冰冷的审视。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落:“沈念。”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尖掐进掌心。
“相府请的琴师,教的就是这等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他语调平平,却字字诛心,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散落的琴谱,“还是说,无人教导,便只能凭些下作手段,东施效颦?”
【……下作?】那个声音在他心底困惑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是更大的烦躁,【我说得太重了?……可她就是……】
“我……”我喉咙干涩,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几乎将我淹没。
【……哭了?】他心底的声音猛地一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似乎极其锐利地捕捉到了我眼底瞬间涌上的水光。
顾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不再看我,目光转向庭院中那株在寒风里瑟缩的枯树,仿佛那是什么极有意思的东西。沉默再次蔓延,比之前的更加难熬。
【……罢了。】良久,那心声带着一种复杂的、认命般的疲惫响起,【吵得头疼。】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依旧是那副冰冷疏离、高高在上的姿态。薄唇微启,吐出的却是与那表情截然相反的话语:“明日辰时,去后园水榭。”
我愕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像是极其厌恶我这副惊愕的表情,猛地别开脸,只留给我一个冷硬如石刻的侧影,语气更加不耐:“带上你的琴。”
说完,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他倏然转身,玄色袍角在门边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大步离去,身影迅速融入浓重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砰!”破旧的院门被夜风吹动,重重地合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留下我一人,呆立在冰冷的房间里,对着满地狼藉的琴谱和一室死寂,耳边只剩下他最后那句冰冷的命令,和他离去前心底那句带着巨大反差、几乎称得上别扭的——
【……吵得头疼。弹得这么差……没人看着……还不知要折磨谁的耳朵!】
寒风裹着零星的雪沫子,砸在脸上,又冷又硬。我抱着沉重的桐木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通往相府后园水榭的卵石小径上。琴匣的棱角硌着臂弯,冰冷沉重。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飞檐,像是随时要塌下来。
昨日顾珩那句冰冷的命令犹在耳边。后园水榭,那是嫡姐沈玉生前最爱的去处,临着一池残荷,冬日里景致萧瑟。他让我去那里……做什么?
是更严厉的警告?还是……别的?
心绪纷乱如麻,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踉跄!
“啊!”惊呼卡在喉咙里,怀中的琴匣脱手飞出!
眼看那承载着“生路”的琴就要摔在冰冷的石径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倏然从斜里伸出,稳稳地托住了琴匣的底部!
动作快如闪电。
冰冷的、带着薄茧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我慌乱中想要护住琴匣的手背。
一股强烈的、混乱的心潮瞬间涌入脑海:
【笨!路都不会走!】——这是毫不留情的斥责。
【……手好凉。】——紧接着是一丝细微的、带着点嫌弃的感知。
【……差点摔了!】——随后是陡然升高的、带着后怕的惊悸,【摔坏了拿什么练?!】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顾珩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他不知何时已等在水榭入口的廊下,玄色大氅衬得他面色愈发冷白如玉,此刻正微微蹙着眉,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又扫过我被他指尖擦过的手背。那眼神,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首辅大人……”我慌忙站稳,想行礼。
“进去。”他打断我,声音比这天气更冷,托着琴匣的手却并未收回,反而顺势将琴稳稳地接了过去,转身率先步入四面透风的水榭,只留下一个不容置疑的背影。
【毛手毛脚。】他心底的嫌弃毫不掩饰。
水榭里比外面更冷,寒风毫无阻碍地穿堂而过,卷起他大氅的下摆。他将我的琴放在中央的石桌上,自己则踱步到临水的栏杆边,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望着那一池枯败的残荷梗。挺拔的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孤绝。
【冷。】他心底的声音带着点抱怨,【这鬼地方……】
我僵立在门口,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手脚冰凉,不知该进该退。
“杵着做什么?”他并未回头,冷硬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弹。”
【……冻傻了?】那心声紧随其后,带着点不耐烦的催促。
我咬了咬下唇,走到石桌旁坐下。冰冷的石凳透过薄薄的衣裙,寒意刺骨。指尖触到同样冰冷的琴弦,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沈玉的指法,拨动了琴弦。
“铮——嗡——”
不成调的杂音再次响起,比昨日在破院里更加刺耳难听。寒风裹挟着杂音,在水榭里横冲直撞。
顾珩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
【……要命。】他心底的声音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忍耐,像是在承受酷刑,【这……简直是魔音贯耳!】
我脸颊滚烫,指尖抖得更厉害,下一个音更是错得离谱。
“停。”他猛地转过身,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几步便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微微俯身,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冰冷的指尖毫无预兆地、重重地压在了我按错徽位的手指上!
“这里!”他的声音贴着我的头顶响起,气息拂过我的额发,带着冬日的清冽,和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沉水香气息,“徽位都摸不准,也敢碰琴?”
那触碰冰冷而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的手指死死按在琴弦和冰冷的琴面上。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怒气和另一种难以名状情绪的心潮汹涌而至:
【笨死了!这都错!】——是熟悉的暴躁。
【……手怎么这么僵?像冰块。】——是细微的感知。
【……冻的?】——一丝迟来的、带着点不确定的疑惑。
【……麻烦!】——最终化为一声烦躁的低咒。
他靠得极近。近到我甚至能看清他玄色大氅领口细密的银线刺绣,能感受到他俯身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他灼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我发顶,和他冰冷的手指、冰冷的语气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这味道……】他心底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困惑的迟疑,【不是阿姐的暖香……是……皂角的清气?】
我的身体在他气息笼罩下僵直如铁,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指尖的冰冷和他呼吸的温热交织在一起,像冰与火在我身上烙下印记。
“重来!”他猛地松开钳制我手指的手,直起身,仿佛刚才那逾矩的靠近只是我的错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命令,只是那命令之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目光却并未离开我颤抖的手指。
【……再错,就……】他心底似乎在发狠,可那狠话最终也没成形,变成了一声压抑的、带着点挫败的叹息,【……算了,慢慢来……急不得……】
我垂下头,不敢看他,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被他按过的、还残留着冰冷触感和一点点奇异麻痒的手指。混乱的心绪中,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地浮了上来:他心底那声“慢慢来”,和他表面那副冷硬不耐的模样,割裂得如此彻底。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驱散指尖残留的麻意和他气息带来的晕眩,重新将颤抖的指尖按上琴弦。这一次,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嫡姐沈玉那行云流水的姿态,而是集中全部心神,努力去捕捉徽位,去感受琴弦的震动。
“铮……嗡……”
依旧生涩,依旧带着杂音,但比刚才那完全不成调的魔音,似乎……好了那么一丝丝?
【……嗯?】顾珩心底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意外的疑问音。他负手立在我身侧两步远的地方,目光如鹰隼般落在我拨弦的手指上。那眼神依旧锐利冰冷,带着审视。
【……好像……没那么刺耳了?】那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犹疑,像是在努力分辨,【……这个音……勉强算准了?】
他并未出声点评,只是那周身迫人的低气压,似乎无形中缓和了那么一丝丝。水榭里只剩下我磕磕绊绊的琴音和窗外呜咽的寒风。
我小心翼翼地弹完一支极其简单的入门小调,最后一个音落下,指尖停在微颤的弦上,掌心全是冷汗。我屏住呼吸,不敢抬头。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风声穿堂而过。
【……总算……完了。】顾珩心底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疲惫,【再听下去,耳朵要废了。】
我的心沉了沉。
他向前踱了一步,靴底踩在冰冷的水榭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停在我面前,目光沉沉地落在我头顶的发旋上。
“指法僵硬,气息浮躁。”他开口,声音是惯常的冷硬批评,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落,“形似而神散,徒有其表。”
【……不过……】那声音在批评之后,极其微弱地、迟疑地响起,【……最后那段……好像……没那么像阿姐了?】带着一种奇异的困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
我指尖微微一颤。
他忽然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曾拂过我发丝、按过我脸颊、钳制过我手指的手,这一次,却是极其突兀地、轻轻地、拈起了我落在琴弦旁的一缕碎发。
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敏感的耳廓边缘。
动作快如闪电,一触即分。
【……头发……细软。】他心底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纯粹感官的评判,【……不像阿姐的顺滑。】
不像阿姐。
又是这四个字。可这一次,他心底的语气里,似乎没有了最初的巨大失落,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极其细微的玩味?
我猛地一颤,像被细小的电流击中,耳廓瞬间烧了起来。那触碰太过短暂,太过轻忽,轻忽到像一片雪花落下,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点冰凉的湿意和随之而来的、更强烈的灼烫感。
他拈着那缕碎发,并未看我,目光落在指尖那缕乌丝上,仿佛在研究什么稀奇的物件。俊美的侧脸在窗外透进的灰白天光下,线条冷硬依旧,只是那紧抿的薄唇,似乎……比刚才放松了那么一丝丝?
【……麻烦。】他心底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种惯常的、高高在上的不耐烦,将指尖拈着的那缕发丝随意地拂开,“……明日,继续。辰时,莫迟。”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玄色大氅的下摆划开一道冷冽的弧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背影迅速消失在寒风呼啸的水榭入口。
留下我一人,僵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指尖还按着冰凉的琴弦,耳廓那一点被他指腹擦过的地方,却像烙印般滚烫。
明日……继续?
那句冰冷的命令下,他心底那句关于“头发细软”的评判,和他最后那点细微的、近乎玩味的语气,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混乱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水榭的寒气渗进骨缝,我蜷在石凳上,指尖死死抠住琴弦边缘。顾珩那句“明日继续”像淬火的铁链锁住咽喉——是生机,也是更深的囚笼。
接连七日,辰时的残荷池成了刑场。他永远站在三步外的栏杆处,背影凝着霜,吐出的训斥比冰锥更利:“腕沉三分…音准全无!”
【啊!她偷偷撇嘴了!像只啃酸杏的猫!】
【冷静顾珩…你是来纠正替身的,不是来逗猫的!】
心底的尖叫烫得我险些按裂徽位。这疯子…究竟要演到几时?
铅云压垮飞檐时,第一道惊雷劈裂琴案。我抱着桐木琴想逃,却被玄色大氅兜头罩住。
“乱跑什么?”顾珩单手箍住我腰拖回廊下,氅衣裹得太紧,鼻尖撞上他胸前蟠龙绣纹,金线烙进肌肤般灼痛。
【腰好细…单手就能圈住。】
【淋雨会着凉…该死我在想什么!】
他喉结急剧滚动,忽然拨开我颈侧湿发。常年握刀的手粗粝带茧,摩挲着那块蝶形胎记。风雷声里,我听见他灵魂在嘶吼——
【没有!阿姐颈间光洁如玉…她是谁?!】
琴匣“哐当”砸地,我挣开他想捡,断裂的琴弦却割开食指,血珠混着雨水溅上他袍角。
下一秒,指尖落入滚烫濡湿的包裹。
顾珩竟低头含住了我的伤口!
舌苔碾过伤处的刺痛激得浑身战栗,他齿尖不轻不重磕在指骨上,像惩戒又像挑逗。氅衣下他心跳如重槌擂鼓,一声声撞进我耳膜:
【咸的…是血还是泪?】
【松口啊!你这禽兽——】
【再含一会儿…就一会儿。】
漫天暴雨湮没了水榭,却浇不灭唇齿间燎原的火。
指尖的伤口裹着顾珩强塞过来的药膏,被细棉布缠得密不透风。那濡湿滚烫的触感却像烙印在神经末梢,夜夜入梦。
水榭的琴音停了。顾珩消失了七日。
再见到他,是在丞相府正厅。他端坐上首,玄衣玉带,面容冷峻如庙中神祇,正与父亲商谈嫡姐沈玉的祭礼事宜。主母王氏侍立一旁,精心保养的脸上堆着哀戚,眼底却淬着毒针,时不时扎向我。
“……玉儿生前最喜西山白梅,祭礼上需用新摘的……”主母声音哽咽。
顾珩垂眸饮茶,青瓷杯沿抵着薄唇,姿态优雅而疏离。
【西山白梅?阿姐花粉症,沾之则喘。】他心底嗤笑一声,冰冷刺骨,【老毒妇,装腔作势。】
我端着茶盘的手一抖。花粉症?嫡姐从未显露过……主母知道吗?
“沈念,”顾珩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满厅死寂。他目光扫过我缠着棉布的手指,眼神幽深难辨,“你阿姐……可曾提过西山白梅?”
主母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我指尖冰凉,强迫自己迎上顾珩审视的目光。他知道了……他知道我不是阿姐了!他在试探什么?
“回大人,”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阿姐……不曾提过。她……似乎更喜冬青叶的清苦气。”这是实话。沈玉总说冬青经霜不凋,气节清凛。
顾珩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冬青……】他心底的声音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震动,【阿姐确实说过……只有她贴身侍女才知……】
主母脸色微变,强笑道:“念儿记岔了,玉儿她……”
“是吗?”顾珩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他抬眼,目光如淬毒的寒刃,直刺主母,“本官倒不知,王夫人比阿姐的贴身侍女更知她心意?”那“贴身侍女”四字,咬得极重。
【春桃……死得蹊跷。】他心底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杀意,【阿姐病前,是这毒妇送了一匣‘安神’香。】
厅内空气骤然冻结。父亲脸色煞白,主母强装的哀戚彻底碎裂,眼底只剩下惊恐。
顾珩不再看她,视线落回我脸上,那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极其压抑的什么。
“沈念,”他声音低沉,“随我来。”
书房里燃着极重的沉水香,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肃杀。顾珩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望着庭中一株枯败的梨树。玄色身影孤峭如断崖。
“模仿阿姐,学得很辛苦吧?”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心头剧震,指甲掐进掌心。
【她又在掐手心……害怕?心虚?还是……委屈?】他心底的声音带着烦躁的困惑。
“大人……”我艰难开口。
“为何?”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攫住我,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顶着这张与她三分相似的脸,学她的举止,弹她的琴……为了在相府活下去?”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洞察一切的残酷,“还是……为了利用我?”
“我……”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羞耻感淹没了我。
【说话!辩解!骂我自作多情也好!】他心底在咆哮,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期待,【只要你说不是……】
“是!”我闭上眼,破釜沉舟般喊出声,“因为我知道!只有像阿姐,只有变成她的影子,您才会看我一眼!我才能在这吃人的相府里……喘一口气!”
话音落下的瞬间,死寂吞噬了一切。
顾珩脸上的冰冷面具寸寸碎裂,眼底翻涌起骇人的风暴。他一步跨到我面前,冰冷的手指猛地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连死人都敢利用?!”他低吼,声音嘶哑,带着被彻底背叛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骗子!果然是利用!】他心底的声音在疯狂嘶吼,像受伤的野兽,【该死!杀了她!】
【可她疼得皱眉了……】那声音猛地一窒,带着巨大的挣扎和痛苦,【松手!快松手啊混蛋!】
下巴的剧痛让我泪水瞬间涌出,模糊的视线里,他眼底那汹涌的挣扎和痛苦如此清晰,与他手上的力道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就在这窒息的对峙中,书房门被急促叩响。
“大人!宫中急旨!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顾珩掐着我下巴的手猛地一颤,力道骤然松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瞬间被冰封,又恢复了那深不见底的权臣模样,只有急促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一丝痕迹。
【皇帝……赐婚?】他心底滑过一个冰冷的预感,带着浓重的厌烦。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随即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只留下一室沉重的沉水香和他心底最后一句混乱的低语:
【等我回来……这笔账……慢慢算……】
顾珩没有回来。等来的是一纸赐婚圣旨——将当朝嫡公主下嫁首辅顾珩。
以及,一道将我锁拿入诏狱的皇命:丞相府庶女沈念,以巫蛊邪术诅咒嫡姐,致其身亡,罪无可赦,三日后于西市口火刑处决。
主母王氏的毒计,借着皇帝对顾珩当朝拒婚、触怒天颜的东风,成了压死我的巨石。肮脏的囚车里,我看着相府巍峨的门楣在视线里远去,听着百姓的唾骂和烂菜叶砸在木栏上的闷响,心却诡异地平静下来。也好,这荒诞的替身戏码,终于要落幕了。
刑场设在西市口。高高的柴堆中央,立着冰冷的刑柱。深冬的寒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像刀子。我被粗暴地绑在柱子上,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
【冷……好冷……】一个微弱却熟悉的心声,带着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突然穿透嘈杂的人声,撞进我脑海!
我猛地抬头!
刑场外围,黑压压的禁军如铁桶般围困着一人一马。顾珩!他竟挣脱了宫中的禁足!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衬得他面色惨白如鬼,唯有一双眼睛,赤红如血,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像濒死的困兽。
【念儿!】那心底的嘶吼带着泣6血的绝望,【别怕!我来了!】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他在心底疯狂咆哮,策马不顾一切地冲向禁军组成的铁壁。
“首辅大人!此乃奉旨行刑!您要抗旨吗?!”监刑官尖利的嗓音在寒风中颤抖。
“旨?”顾珩勒马,声音嘶哑却响彻全场,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本官今日,只认她一人是旨!”他猛地扬手,一枚染血的令牌掷于监刑官脚下,“先帝御赐‘如朕亲临’!谁敢拦我?!”
禁军哗然,铁壁出现一丝缝隙。
【冲过去!快!】他心底在呐喊,马蹄高高扬起,踏着禁军的盾牌和惊呼,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劈向刑台!
烈焰,就在这时被点燃。
泼了火油的柴堆遇火即燃,刺鼻的黑烟和灼人的热浪瞬间腾起,吞噬了我的视线。浓烟呛入肺腑,死亡的灼热舔舐着脚踝。
【不——!!!】顾珩心底的咆哮撕心裂肺,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惧。
一道寒光撕裂浓烟火海!是他腰间的佩刀!
“咔嚓!”绑缚的绳索应声而断。我失去支撑,软倒下去,却被一只染满血污、滚烫如烙铁的手臂死死揽入怀中!
烈焰熊熊,将他玄色的身影映照得如同浴火修罗。浓烟模糊了视线,唯有他赤红的眼眸,像燃烧的星辰,清晰无比地烙进我眼底。
“沈念!”他滚烫的唇贴着我被烟熏得滚烫的耳廓,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在烈火中淬炼过,“看着我!不许闭眼!”
他染血的手捧住我的脸,逼迫我直视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赤裸裸的恐惧。
“别再学她!别再当谁的影子!”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要活的你!要倔强的、会害怕、会掐手心、弹琴难听得要命却还敢偷瞄我的沈念!我要的是你!不是那该死的影子!”
【什么白月光…早被你这颗小太阳烤化了!】他心底的声音在咆哮,带着泣血般的告白和巨大的恐慌,【别死…求你!我书房抽屉里全是你掉的绢花、练废的琴谱!窗台那盆冬青…是你阿姐死后,唯一能让我觉得还有一点生气的东西!是你…一直都是你!沈念!】
轰——!
巨大的轰鸣并非来自火焰,而是来自我的脑海。眼泪混着脸上的灰烬滚滚而下。
就在这时,混乱的刑场外,一骑快马冲破人群,马上之人高举一卷明黄:“圣旨到——!沈玉小姐临终血书在此!真相大白!速速停刑!”
雪后初霁,官道上的积雪被车轮碾出两道泥泞的辙痕。一辆青篷马车不疾不徐地驶离了京城巍峨的城门。
车内燃着暖融融的炭盆。我靠在车壁上,手腕上裹着干净的细布——那是火场里被灼伤的痕迹。顾珩卸了首辅蟒袍,只着一身玄青色常服,坐在我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支朴素的梨花木簪,眼神却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和……毫不掩饰的灼热。
【脸还有点苍白……得补补。】他心底的声音絮絮叨叨,【城东张记的枣泥糕不错,停车去买?】
“大人……”我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
“顾珩。”他打断我,将木簪递过来,“这个,还你。”
我一怔。那是我幼时唯一值钱的东西,不知何时遗落了。
“当年在相府后巷,”他看着我,眼底有细碎的光,“有个小丫头被恶犬追,摔破了膝盖,哭得可怜。我正好路过,赶跑了狗。她塞给我这支簪子,说‘大哥哥是好人,簪子送你娶媳妇’。”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后来,我在阿姐的遗物匣里看到一支一模一样的梨花簪,便以为是她……执念了半生,原来不过一场错认。”
真相大白。嫡姐沈玉的血书,道尽主母王氏因嫉妒她与顾珩年少情谊而下毒谋害,并坦承她早知顾珩偏执,临终前托付心腹嬷嬷,望我能代她化解其心中寒冰,让他学会爱人。她从未爱过顾珩,视他如弟。
【错得离谱……却错得……真好。】他心底的声音带着庆幸的叹息。
马车驶入一片郊野的梨树林。虽是冬日,枝头却覆着晶莹的雪,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顾珩忽然起身,坐到我这边的长椅上。狭窄的空间瞬间被他身上的沉水香和强烈的存在感填满。他长臂一伸,竟将我抱坐到他腿上!
“啊!”我惊呼一声,脸颊瞬间烧透。
“坐好。”他手臂箍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软……像抱着一团云。】他心底满足地喟叹。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什……什么?”
“水榭学琴那次……”他顿了顿,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到我后背,“你第一次偷瞄我时,眼睫颤得像受惊的蝶翼……阿姐她,从来不敢直视我。”
【可爱死了。】他心底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心跳如鼓,羞窘得想把自己埋起来。
他忽然低头,微凉的唇精准地捕捉到我发间那朵他不知何时又给我簪上的旧绢花,轻轻咬住,齿尖不轻不重地碾磨了一下。
“唔!”细微的电流窜过脊背。
他松开齿关,含着那朵绢花,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我敏感的耳廓和颈侧,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滚烫的笑意和一丝恶劣的戏谑:
“这次,我自己摘。”
【我的小姑娘……】他心底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无尽满足,【回家了。】
车窗外,雪覆梨枝,清辉朗照,前路一片皎洁明月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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