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补贴家用，我在二手软件售卖自己。

「人形挂件、正经生意、万年乙方好说话」的广告词刚发布，

我就瞥见咖啡机另一侧，顶头上司阴沉的脸……

1

15号发薪日，我看着还完信用卡还不够吃饭的余额发了愁。

作为一个毕业不到一年的都市丽人，工资不够花又不想向家里要钱，只能月薪三千八每天笑哈哈，最后轻轻松松欠银行一万八。

每日四小时的摸鱼时间，我靠在茶水间的台子上打开视频软件。

刚想放松一下心情，结果开屏第一条视频就戳中了我的心坎：

【合约女友日入800，只陪见家长，市场一片蓝海】

「woc，这都行？」我满心狐疑的点开评论区，没想到评论区里的画风更戳人：

「我过年租了一个女友，包吃包住一天2000」

「有幸帮朋友干过，一天800红包对半，彻底爽歪歪。」

「我之前干过俩月，月入过万不是梦！」

我又转头切到银行软件里看了看我的余额，心一横咬咬牙，打开某二手交易软件将自己挂上平台。

「合约女友、正经生意、万年乙方好说话。」

我绞尽脑汁、抓耳挠腮总结着自己的优点，甚至把自己怒改四十一版策划案的英勇事迹作为自己的背书写了上去，然后快乐的点击了发送键。

还没等我切回视频软件，手机就发出了强烈的震动。

「这么快就来活了？」视频软件诚不欺我。

另一边，兴许是震动声太大，旁边的老板周予安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嫌弃：

「怎么？客户发消息了？这么激动？」

我尴尬讪笑：

「哈哈，对，我现在回。」

再转头盯回屏幕时，我的指尖微微发抖。

【用户z已拍下您的「人形挂件」服务】

点开客户主页，黑色背景上一只蓝眼睛布偶猫，简介栏写着「已实名认证」。

与此同时，微信跳出一条好友申请，验证消息是句诗：「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年头租女友都要搞文艺？本着不和周扒皮同处一室的原则，我决定带着手机回工位，和我的第一位甲方好好聊一聊。

刚准备转身，突然瞥见置顶的工作群，老板周予安三分钟前@全体成员：「今晚下班前把q3运营方案发群里」。

茶水间冰美式的苦涩还在舌尖打转。

周扒皮这个外号果然没起错。

他肯定是嫌我太闲了。

我刚准备换上我的职业假笑，来上一句「周总，我去工作啦」。

却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顿在手机边缘，腕表折射着冷光：

「等一下」

我一愣。

他慢条斯理翻转手机，锁屏壁纸赫然是那只蓝眼布偶猫。

「陆棉」，他的眼睛闪过寒芒：

「解释一下‘提供非肢体接触的、陪聊、假装女友等情感服务’的副业？」

我倏地意识到，不知何时出现的周予安，和一直舍不得贴防窥膜的手机，足以让我刚才的行为被他尽收眼底。

我的身体抵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

三十二楼的风声穿过未关严的窗户，将他的乌木香水味卷进呼吸。

他向前半步，西裤面料擦过我的长裙：「或者我该称呼你——小棉花糖」？

那是我刚改过的二手平台昵称。

「你的业务链还是蛮广泛的，策划案代写、视频剪辑、周末陪拍？」

周予安屈起的指节在手机上轻轻滑动。

「比起合约女友，其实我更想知道为什么竞品公司的投标案里，会有我们废掉的那版策划？」

他的鼻息落在我的耳边，让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2

顶楼的风声还在呼号。

确实，为了赚钱，我还接了竞品公司的商业策划、楼下公司的短视频运营、以及周末遛狗喂猫、节假日给小孩拍照……

微信提示音突兀响起。我低头看见对话框弹出新消息：

【z】：[文件]租赁协议（含补充条款）.pdf

【z】：现在开始计时

我讪讪点开，定睛协议第七条：「乙方需将甲方微信所有账号备注从‘周扒皮’改为‘周先生’，每天发送早晚安问候。」

看起来像是对我下午在茶水间激昂文字，与同事吐槽他三百个回合的报复。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办公室里有全公司的监控，带人声的。」

明明是夏天，我的身体却冰冷地要命。

「周总，这属于职场性骚扰......」

我的手指按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分外用力。

「性骚扰的定义是违背他人意愿。」

「而你明码标价，在软件上写着‘给钱就甜’。」

落地窗外，城市的喧嚣一览无遗。

兴许是嫌弃夏天太热，周予安冷笑两声，退后解开了西装扣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签了这份协议，或者明天带着商业泄密的嫌疑去找hr。」

我咬牙切齿打开微信，把「周扒皮」的备注删掉。

周予安的嘴角扬起胜利者的微笑：「下午好，小棉花糖。」

「记得下班前交运营方案。」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换回了之前冷冽的模样。

「知道了。」我连滚带爬地从茶水间跑了出来。

回到工位时，旁边的同事的脑袋凑了过来：「怎么这么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

「别提了，碰见‘周扒皮’了。」

同事干脆把椅子挪到了我的身边，瞟了一眼茶水间的方向：「你说他，永远冷着张脸，怪不得年近三十了还是个母单。」

「母单？」我瞪大了双眼，刚刚在茶水间的一系列操作，怎么看都是个情场老手。这么久没开过荤，不会……

我的脑中出现了一堆霸总文的烂俗戏码。

「是啊，听说周总读书时有个白月光，还在等她呢。」同事的话语打断了我，「啧啧，这么帅，真是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我敷衍应和着。

「不过都是传言，可能也是为了立热爱工作的人设吧。」

我无心回应同事的八卦，满脑子都是副业还未开始就被抓包的凄惨遭遇。

待同事离开我的工位，我才我定了定神翻开电脑，点开「周先生」的头像，又点开了那篇密密麻麻的租赁协议。

我盯了很久才发现，上边只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报复」。

方案写起来倒是不难，我把q1和q2的内容总结了一遍重新贴进去再加以整改，就是一本新的方案。

待我把方案发给周予安，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身周已空无一人，大概是我在茶水间周旋的时间太久，窗外晚高峰的流线织成了蜘蛛网，手机短信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中业银行】：已到账50000元，备注：奖金。

这是……合约女友的租金？

胡思乱想之际，熟悉的乌木香突然从身后袭来，转头却看见周予安棱角分明的脸。「走吧，送我女朋友回家。」

想着银行卡刚到账的大额资金，我努力挤出一个甜甜的皮笑肉不笑：「好的周先生。」

3

霓虹在车窗上流淌，车内冷气阵阵，我蜷缩在副驾驶靠窗的一边，感受着周予安的眼神一次次扫过我，又再度目视前方。

「陆棉，你再缩，我就要看不到后视镜了。」

我尴尬挪正了自己的位置。

「其实你没必要送我回家的。」我喃喃道。

但周予安听力不错：「你想多了，我只是为了保证我租来的女友不要卷钱跑路。」

果然恶人心里都是邪恶的，我还不会为了五万块钱铤而走险。

周予安一个平稳的刹车停在我的小区门口。

「就到这里吧。」我可不想让这个租我的男朋友知道我家的具体位置。

刚准备拎包逃走，周予安略带沙哑的嗓音便从身侧响起：「你以后的方案能不能不要复制粘贴，看起来让人很不爽。」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制造尴尬的能力还是有得一拼的。

我小心翼翼地白了他一眼，尽量俏皮地回复他：「周总，不会聊天我们可以不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提供陪聊服务的，好像是你？」

我转头看向他。

夜色里，小区旁边的路灯映照着他的轮廓，愈发分明、愈发好看。

「我给钱了，你能不能甜一下。」讨好的声音奶奶的，让人心瞬间化了。

「周总想怎么甜，我就怎么甜。」我咽了下口水，尽量保持着冷静。

月光下，他的睫毛扑闪扑闪：「如果我再预付两个月租金的话……」

我突然欠起身，在他冰凉的唇下落上一吻。

毕竟这么帅的母单男人，初吻还给了我……

手慢无啊姐妹们！

「够甜吗，周先生。」我的眼里闪烁着明媚的光，看着他已经红温的脸颊。

「你饿吗，要不要去吃你上周种草、舍不得吃的那家日料？」

半晌，他沉沉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只记得那家看起来就让人流口水的、但人均1500的日料餐厅，我只发在了某书上。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把你的手机号，关联到人能看到所有平台。」周远兀自说道，「我下一个app，上边就显示您的通讯录好友‘棉花糖’……」

「嗯？」虽然说一个老板存我一个小策划的手机号有些过于贴心，但是棉花糖这个备注，有些过于亲昵了吧。

周予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的吻，他的耳尖残存着些许红晕：「去不去。」

「那得你请。」想从我手里拿走一分钱，那是必然不可能的。

「行。」周予安轻笑。

「还有件事情。」总裁在高架上驰骋，不得不说啥马配啥鞍，这辆车过于符合他的身份了，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冷不丁说道。

「你讲。」周予安语气温柔，混着车里淡淡的橘子香。

「运营方案，能不能明天改……」打工人的卑微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以，下了班你就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可以做任何事，除了骂老板。」这话说的，听起来像是我租了他。

4

合约后的日子过得稀疏平常，却又有一点不一样。

每天早上办公桌上人事姐姐放来的咖啡三明治，一周一个的奢侈品包包，固定的早晚安，以及好像周予安对大家……温柔了一点。

终于某天身边的同事忍不住了，看着我摸鱼打小游戏轻轻戳了戳我：「你说周总，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我瞬间僵直了身体，停下了手里的消消乐，任凭自己刚买的体力随时间流逝：「何以见得」

「喏，他已经盯了你十分钟了。」我循着同事的眼神看去，只见对面总裁办公室里周予安目光暧昧，好像在审视他的猎物。

「好像从茶水间你跑回来那天开始，周总的百叶窗就再没降下去过……」

我倏地红了脸，一边敷衍着「没有没有」，一边翻开了电脑，给周先生发了一条「别看啦！」

附带一个尖叫土拨鼠的表情包。

「怎么，我看我女朋友，还要经过你同意？」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周予安那个蓝眼睛布偶猫的生活号又发来了新消息：「贴贴贴贴~」

我皱了皱眉。

有的时候，真的拿粘人的男人很没办法……

「小棉花糖明天有空吗，我要行使一下我合约男友的权利。」蓝眼睛布偶猫持续输出，我想了想，刚好明天接了一个乐园陪拍，回了两个字「没空」。

下一秒，周予安的声音在办公区响起。

「陆棉，你来一下。」

百叶窗依然开着，周予安目光灼灼。

不知为什么，每次和周予安单独接触，我都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可是，理智又告诉我，我和他不会有结果。可能只是萍水相逢，可能只是等白月光等的很寂寞。

「你到底是有多缺钱？」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好像很享受这种在公司威严示人，私底下粘人大狗的感觉。

「把我送你的包挂二手就算了，周末也不让我行使我的权利？」他的态度，好像我做的方案里有错别字，被甲方骂完找我发飙的样子。

「周先生~」我谄媚的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小丑，「我明天下午四点结束，然后我们去吃个晚餐好不好嘛~或者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留学的时候我可是学了不少好菜的！」

十几秒的沉默后，周予安服了软。

短暂的相处里，我清楚地知道什么对他最有效。

「行，明天我接你，来我家。」

忌惮着玻璃幕墙外同事的眼光，我忍住了跳起来亲他一口的冲动，假模假式地深鞠了一躬，带着一句「好的周先生」，蹦蹦跳跳出了办公室。

「怎么，要给你升职啦，你这么开心？」同事的问题把我打回了现实，我胡乱回了一句：「没有，策划的事。」

接着沉浸在消消乐的世界里。

5

周予安的家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里，大平层一眼望不到底，家门口为我准备好了毛毛拖鞋，我定睛一看，又是奢侈品。

窗外夜色渐浓，脚下的车水马龙连成金色的线，我好像化身为a市女主，享受着本就属于我的一切。

「阿姨都下班了，我煎了牛排，不知道你会不会爱吃。」周予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偌大的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的呼吸。

「我可以抱你吗。」怯懦的声音带着请求。

「好。」话音刚落，熟悉的松木味道席卷了我。隔着绸缎质地的衬衣，他的身体愈发滚烫。

月光倾斜而下。

不知到底是谁被谁吃干抹净。

我望着枕边人紧实的肌肉，感觉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样。

「小棉花糖」，他嗓音哑哑的，带着一丝无力的疲惫，「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我皱了皱眉，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鬼话。

「我之前叫周远，香樟中学14级，周远。」

我一阵眩晕，死去的记忆开始慢慢苏醒。

香樟中学14级5班，周远。

香樟中学14级5班，陆棉。

香樟中学14级5班，齐寒。

那年，我还是班中公认的「女神」、「大小姐」。拉得一手好小提琴，校服里的内搭永远不重样。

那年，别人眼中对我最重要的人是齐寒。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我和齐寒不一样。

当齐寒第无数次把周远的水杯不小心打碎、在周远的抽屉里放虫子、甚至把烟头丢在周远身上时。

我终于爆发了。

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心中的怜悯之心在作祟。

「齐寒，你到底无不无聊。」

最后一排的齐寒愣了一下。

「你要再欺负别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当时，齐寒家里还仰仗着我家的名声，不敢对我发作。

我拍了拍前桌那个我永远超越不了的周远，大度说了一句：「以后姐罩着你。」

「别人找你，你就说你是我陆棉的弟弟！」

只是很快，我要转学出国的安排落在了我的身上，周远也突然消失了。

再后来我家道中落，和我相恋已久的齐寒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崩溃之余，我从m国转学回到了国内的普通本科，索性完成了学业，也背负了家里这辈子好像都无法还清的债务。

齐寒曾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金丝雀，做他外边飘扬的彩旗。

我看着他已经臃肿的脸庞与身体，只感觉一阵恶心。

我努力打工，白天在季安上班，晚上给其他公司写策划。同时兼职遛狗、摄影、小提琴老师等多种业务，毕竟我觉得，努力的人运气不会差。

谁能想到，十几年过去，陆棉的弟弟成为了陆棉的顶头上司，当年被罩着的周远变成了周总、变成了金主爸爸。

「你还记得你临走的时候，在我语文书上写得那句话吗。」

不知为何，我看着眼前的周予安，内心油然而生一股酸涩。

「我问你还会回来吗，你写道：‘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还说，如果你再遇见我，就把这句诗念给我，我能想得起来的。」我苦笑。时间冲淡了很多，没冲淡男孩的身影，却冲淡了这句玩笑一般的诺言。在我看到好友验证消息里的那句话时，心里甚至没能扬起一丝涟漪。

「姐姐。」周予安喃喃道，「我找了你很久，才把你找回来。」

是啊，躺在邮箱里的季安面试邀请，茶水间里经常出现、却被我视为报复的、他的身影，强制我加班却永远亮着的总裁办，还有那句说漏嘴的「棉花糖」。

无一不在证明着，他对我的在意。

他抬起头来，声音沉沉：「那份废掉的投标案，是你给齐寒的对吧。」

我微怔。

6

「当年齐寒家用五百万买通了你家的财务总监，成功做出财务造假的证明，还销毁了原本存在的账本，一举让你家落入深渊。」周予安语气平静，「卖房卖车，补上了根本不存在的欠款。」

「你父亲签完公司的转让协议就突发心梗，icu躺了两周后，在你和母亲的哭泣中，再也没有了东山再起的勇气。」

「齐寒并不会运营公司，启创现在在a市已经岌岌可危了。」

「下个月，他在b市有一个投标。但因为齐寒逢人就讲这个标非他莫属，工程方已经在物色新的人选了。」

「陆棉，策划案抄袭这种事情太毛毛雨了，你敢不敢拼一把。」

枕边的周予安眼神坚定。

重拾起家里的生意比我想的要简单很多，我回了趟郊区的小院，破产之后，父母用剩下的一点点钱买了农村的小房子，然后一砖一瓦重新砌成了一个家。

和父母说明来意后，许久不抽烟的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了已经干枯的中华，一支烟毕，缓缓说道：「你想做就去做吧」。

在周予安的帮助下，我搭上了b市的关系，穿着他给我买的贵价西装应酬各个商务场合。

每天强撑着最后一丝困意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我便瘫倒在周予安怀里。

他反而好像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趁我酒醉之余翻云覆雨，早晨醒来后，枕边的蜂蜜水总伴着一句怯生生的「对不起哦姐姐」。

我看着他圆圆的眼睛，永远生不起气。

投标会上。

当发福的齐寒看到妆容精致的我时，冷哼了一声：「好久不见啊。」

我挂着标准的职业假笑，揽着周予安的手臂愈发收紧：「齐总，近来可好？」

「你不会想抢我的标吧？」齐寒面带不屑，「你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江城谁不知道这个标是我的。」

「是呀，连b市上下都知道，这个标已经给了你。」

齐寒好像并听不出我的阴阳怪气，凑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没错，连你家现在都是我的，你凭什么跟我抢。」

指甲嵌入掌心，我压抑着即将发作的心情，微笑着回了一句：「走着瞧嘛」。

投标一如既往顺利，我的娓娓道来让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之前忌惮着自己学文科不敢做的事情，在周予安的辅助下也变得轻松。

席间，周予安用力拉紧了我的手，在耳边落下一句：「姐姐，这次换我保护你。」

投标结果三天后揭晓，我和周予安在b市漫无目的的闲逛。

「我父母去世后，很快被b市的一对夫妻收养了。他们把我的名字改成了予安，希望我未来的生活能安定一点。」

「离开江城后，我总是会想起你，想起你在阴沉的教室里维护我的模样。」

我分外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

读书时，只知道他孤僻、不爱讲话，可是成绩一如既往地漂亮。

我只知道他不应该被齐寒他们如此对待，却不知道那时他的身后已空无一人。

所以他才会对我这个「姐姐」如此之看重吧。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在夕阳的余晖里，用力地拥吻了他。

晚风微凉，别忘了回家。

7

投标结果出来时，我和周予安正在牛肉面馆吃着他说「和高中门口一样味道」的牛肉面。

那时我总是和齐寒他们坐在一桌，听着他们打趣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听着「天生一对」的讨好说辞。

周予安则远远地坐在另一端，手里还不忘看着英文单词。

「要我说，一代寒窗不如三代从商，我反正就随便混个书读，毕业了直接接管我家的公司。」齐寒大声说道，好像故意讲给周予安听似的。

「是啊是啊，要我说陆棉你也别出国了，随便在江城读个书，你俩到时候把婚一结多好。」齐寒的小跟班附和着。

我一边嗦着牛肉面一边回应：「那不行，我得把书读出来，万一以后我家不行了，我还能顶起来。」

齐寒笑着摸我的头，眼神里满是宠溺：「你吃完再说话也来得及，别狼吞虎咽的」，末了不忘补上一句：「不是我说，你家的钱你三辈子也花不完……」

直到我一记飞刀眼让他闭上了嘴。

时至今日，我依然感谢当时执着的自己。

如果稍有一点动摇，现在流落街头的人，大概也是我自己。

看着对面的周予安，我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周予安不语，只是笑着举起了手机。

「哇！真是我们！」我的尖叫让面馆的人纷纷侧目。

「你错了，是你。」周予安笑靥如花，「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得靠老头了，工程这方面，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只能给你牵一牵b市的线。」

「我爱你，非合约版。」我盯着周予安棱角分明的脸，认真地说道。

「我也爱你，姐姐。」周予安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但你再不吃饭，面要坨了」。

饭后，我躺在周予安的大床上，疲倦的周予安沉沉睡去，他的布偶猫在脚边打着呼噜。

同事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棉棉，你和周总的蜜月还没结束啊？」

附带一个狗头表情。

我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打出了一连串问号。

「别装了，全公司都知道了，你俩在b市的照片都传疯了。」

发过来的照片里，是我和周予安紧握的手，和他温柔看向我的眼神。

「全公司上下都等着吃喜糖呢。」

我忍不住在周予安的席梦思上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被我吵醒的男人声音慵懒：「怎么了姐姐，快来抱抱。」

我气不打一处来：「抱什么抱！全公司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周予安揉了揉眼睛，带上了他的金丝眼镜。

「喏，你自己看。」我把和同事的聊天记录怼在他的眼前。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明天让行政买就是喽。」

这个男人的心可真大。

还没等我骂他的话说出口，他就率先吻住了我的唇，柔软的触感和温润的鼻息席卷了我，让我无力挣扎。

他在我的耳边厮磨，落下一句：「想娶你，姐姐」。

8

齐寒投标失败后，崩溃发疯的消息不胫而走。每天在公司上蹿下跳，喝个烂醉还摔东西打人，被关进去冷静好几次。

托着周予安的关系，我也找到了当年的财务总监。

「善恶到头终有报啊……」他坐在老破小的客厅里，实木的沙发证明着他曾经的辉煌。

「齐家给我钱之后，我花天酒地了一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我知道，很难想象这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男人才五十出头，「她太有魅力了，有魅力到我无法把持……她把我所有的钱……都骗走了！」

我静静听着，心里没有一点涟漪。

「你爸当年对我很好，被骗走钱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是我该死……」

「你怎么不想着去自首呢。」我冷笑。

「是啊，我为什么不想着去自首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除了你之外，司机、还有当时负责新项目的项目经理，大家都脱不了干系吧。」

天知道当年为了搞垮我家，齐寒家究竟有多么费尽心机。

我按下录音笔，而周予安也从司机那里拿到了所谓被销毁、但一直被他藏到床底的证据。

这些年被齐寒家围追堵截，威逼利诱的他，也似乎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放出启创即将破产的消息，结合齐寒最近的状态，大批量的员工离职，催债方纷纷上门要账，银行资产也已被全部冻结。

这个时代，打舆论战才是最好用的事情。

齐寒当然也来找过我。

他不知从哪里搞到了我家的地址，在我下班时堵在门口，语气里满是卑微：

「棉棉我错了，当年那些都是我家的决定，和我没有关系啊。」

「棉棉，这么多年我一直爱的都是你，当年拉黑你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我父母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没有脸见你。」

「棉棉，以后我就做你的贤内助，你在外边闯市场，我在家里给你洗衣做饭好不好。」

我冷笑。

「齐寒，当年如果不是仰仗我家的关系，想必你也不会离我那么近。」

「如果当年我真的听了你的鬼话，我是不是也会被赶出家门，看你坐享我的一切？」

齐寒沉默了。

知识是能改变命运的。

如果我当年没有执意读书，如果周予安没有那么努力，如果齐寒认真学习，那大抵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也接到过齐寒母亲的电话，那个永远穿着红色高跟鞋，在我耳边「棉棉呀，你和齐寒关系这么好，又青梅竹马，别读书了定下来吧」的女人，话语里依然笑里藏刀：

「棉棉，当年的事情是阿姨做的不对。寒寒现在难受的整夜睡不着，阿姨知道错了，如果你能放弃诉讼，阿姨家愿意把公司给你，你和寒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吗？」

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也恋爱脑过，异国他乡里，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精神支柱，才能让我在歧视、不平等、语言不通等巨大的挑战里生存下去。

无法与父母言说，只能怀念着齐寒冬天翻墙买给我的热奶茶，混着他的体温暖进心里。怀念他维护着我，让我不必陷入舆论纷争的一个个日夜。

可后来，远在m国的我，看着齐寒小号与新转来的艺术生秀恩爱的视频。

盯着齐寒甚至开始按周回复的消息。

我理解，我接受，我以为回国都会好的。

最终却是破产与失恋的双重打击。

在齐寒眼中，我不过是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所谓白月光。

没睡到就是他最大的遗憾。

而这一切，又怎么可以像没有发生一样，在我的记忆里抹去。

9

短短一个月，启创彻底倒台，齐寒等人纷纷锒铛入狱。

而我和周予安坐在我家的小院里，看着风吹起身边的柳树，看着我父母养的拉布拉多在草坪上恣意奔跑。

房间里，母亲的红烧肉香气渐渐袭来。

我靠在周予安身上，终于有了岁月静好的具象化体验。

再回到公司，是我收拾东西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

b市的工程正常开展，而我也要开始不断跟进，再也没法完成自己给周予安的q3工作计划了。

办公室里的大家已经炸开了锅。

「棉棉我真没想到，你是落难千金啊！」

「是啊棉棉，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做了这么大一件事情。」

「以后不能叫棉棉了，得叫陆总！」

「棉棉，之前说苟富贵勿相忘还作不作数哇！」

我笑着收拾着办公桌上的物品，几个月没来，桌子上的绿萝还在茁壮生长。

好像我，也好像周予安。

周予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吵吵嚷嚷的众人也安静了下来。

「小陆总，收拾好了没？」

「差不多了，承蒙周总近期关爱。」我狡黠道，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那是不是得让小陆总请我们吃个散伙饭？」听着大家起哄的声音，我乐呵地应答道：「那对面淮阳阁，我请客~」

多亏周予安，也多亏了我自己，让我再也不用精打细算过日子了。

宴席结束后，我和周予安漫步在江城河边，波光反射着城市的霓虹，格外耀眼。

「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周予安冷不丁问道。

我裹紧了单薄的衬衫外套，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怎么？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跟踪我啦？」

「不算跟踪，我压力很大夜跑的时候，经常看见你坐在河边发呆。」低沉的声音伴着夜风拂过我的身体。

「那个时候就在想，我长大了要不要嫁给齐寒，以后父母没钱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更开心。」我碎碎念着，目视着远方已经熄灭的、启创的霓虹灯。

「以后那里，就是陆棉的地盘了。」我一字一顿说道，好像在为年少的自己画上一个休止符。

「是啊，不知道怎么才能抱紧姐姐的大腿喽。」周予安打趣道。

「喏，娶我就可以了。」我伸出右手，玩笑般地将手指伸到他面前。自他那天说想娶我之后，我经常用这样的方式调侃他，看着他尴尬甚至落荒而逃的模样：「戒指呢？」

只是这次，周予安不再慌张，而是突然单膝跪地。

我的心脏漏了一拍。

这大哥，这次不会来真的吧。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紫色的丝绒盒子：「我想了很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姐姐，从香樟中学开始，我想要娶的人就是你……」

「好了，我愿意。」我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毕竟这种当久了领导的人，说起话来长得要命。

香樟中学安静读书的少年，也曾在那年那月走进我的心里。

那年，不知爱为何物的我，似乎也想过他与我在商场里并肩作战的模样。好在他是争气的，我也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的戒圈？」在周予安的大平层里，我躺在沙发上慵懒说道。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你睡着的时候，拿线量的。」周予安委屈巴巴，端着水杯坐在我的身旁。

「你还怪聪明的嘞，我很喜欢。」

10

冬天很快就到了。

落地窗前灯火辉煌，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我窝在沙发里看书，周予安的布偶猫蜷缩在我的脚边呼呼大睡。

b市项目的落地很顺利，尾款结清之后，我也在准备着人生的下一步。虽然周予安把公司51%的股份都给了我，但万事万物不如靠自己。

家是心安归所，而不是利益纠纷之地。

客厅挂钟的时针指向八点，密码锁开始滴滴作响。

加班结束的周予安带着冷气席卷而来。

「小棉花糖，今天外边下雨了。」

我看着水珠顺着雨伞落下，不禁笑出了声。

「没淋湿就好。」

我冲过去抱住了周予安，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

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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