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浏览万金寻仇,得我尸与泪书(万金寻元五年)_万金寻仇,得我尸与泪书(万金寻元五年)全文结局
我死后的第五年,我的手札让整个上京城为我哭泣。
那年,顾家被奸臣构陷,满门倾颓,只余他一人。
我在他最狼狈落魄,于泥泞中挣扎求生时,当着满城权贵的面,撕毁了我们的婚书。
五年后,他平反昭雪,更得圣上青眼,成了富可敌国的“顾半城”。
琼林宴上,新科状元醉后斗胆问他,此生可有憾事。
他执杯的手一顿,随即冷笑,那笑意淬着冰,寒彻骨髓。
“憾事?确有一桩。当年为了攀附权贵,弃我而去的未婚妻。”
“哦,现在也不算是了。”
他顿了顿,眼中是化不开的墨。
“不知她如今在哪家高门里,过得可还如意?”
天子脚下,好事者发起了一场寻遍全城的活动,赏金万两,只为寻到这位名动一时的“顾半城”的薄情前未婚妻。
可他们没有找到活着的我。
只找到了我冰冷的尸身,和我枕在头下,那本写满了五年血泪的陈旧手札。
01
上京府尹王大人将那本薄薄的手札呈到顾长庚面前时,他正立于他那座名唤“晚归堂”的豪奢府邸中,亲手修剪一盆价值千金的墨菊。
他没有接。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手里的金剪“咔嚓”一声,剪下了一朵开得最盛的花。
花朵坠地,如美人垂首。
“王大人,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让整个花厅的空气都凝滞了。
王大人的额上沁出细汗,躬身道:“顾大人,下官……下官在城西一处破庙中,发现了……发现了沈姑娘的……遗体。这是在她身边发现的唯一遗物,似乎是她的手札。”
“沈姑娘?”
顾长庚终于转过身,他生得极好,眉如远山,目若寒星,只是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冷漠。
他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哪个沈姑娘?我可不认得。”
“顾大人,是……沈月浅姑娘。”王大人硬着头皮说道。
“沈月浅?”
顾长庚重复着这个名字,舌尖似乎被这三个字刺痛了一下。
他缓缓走到王大人面前,目光落在那本因为潮湿而边角起皱的手札上,眼神里的讥讽几乎要化为实质。
“王大人,你也是官场沉浮多年的人。这种欲擒故纵、博取同情的把戏,你看不穿么?”
“她说她死了,你们就信了?为了钱,她什么事做不出来?五年前她能为了荣华富贵,当众踩着我的脸面退婚,五年后,她自然也能为了我这万两赏金,演一出假死的戏码。”
他语气里的恨意是如此真切,让王大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大人,下官已经请仵作验过,沈姑娘她……确实已经故去至少三日了。死因是……是积劳成疾,油尽灯枯。”
顾长庚脸上的嘲讽神色僵住了。
油尽灯枯?
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五年前那个站在他面前,满眼决绝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锦缎,光彩照人,她说:“顾长庚,你一身布衣,两袖清风,拿什么许我未来?难道要我沈月浅跟着你喝一辈子西北风吗?”
那时的她,明艳得像一团火,怎么会和“油尽灯枯”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不可能。
这一定是她新的骗局。
一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恶毒的骗局。
“把东西放下,你走吧。”他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至于赏金,让她背后的人来领。就说,她的戏,演得不错。”
王大人还想再劝,可见顾长庚已然转过身去,重新拿起了那把金剪,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札轻轻放在一旁的紫檀木案上,悄然退了出去。
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顾长庚和那盆孤零零的墨菊。
他站了很久,久到外面的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
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走过去,拿起了那本手札。
他倒要看看,她又编了些什么谎话来骗他。
02
手札的封皮是粗糙的麻布,想来是后来包上的。
翻开第一页,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一笔一划,都曾是他少年时最旖旎的梦。
只是此刻,那字迹下的内容,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
王大人怕他不信,特意在府外寻了个能言善辩的说书先生,得了顾长庚默许后,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手札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起初,人们只是当个新鲜的乐子听,可听着听着,那些嬉笑的声音便渐渐消失了。
【景元五年,春三月初九,雨】
我与长庚,退婚了。
当着新任吏部尚书张大人的面,我将他送我的那枚“长相守”玉佩,狠狠摔在了地上。
玉佩碎了,像他的心,也像我的。
他说:“月浅,你当真如此无情?”
我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星辰的眼眸如今只剩下灰败和难以置信,心如刀绞。
可我只是笑着,用我此生最刻薄的语气说:“无情?顾长庚,你顾家如今是戴罪之身,你连功名都被革去,就是一个白丁。我沈月浅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却也不想跟着一个阶下囚的儿子,在这上京城里做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他跪了下来。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要为我考取功名,将来八抬大轿娶我过门的少年,就那样在冰冷的雨水里,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拉着我的裙角,一遍遍地哀求:“月浅,别走,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东山再起的,我发誓!”
我甩开了他的手,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
我甚至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顾长庚,你醒醒吧。你顾家,再也起不来了。”
说完,我跟着张府的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也模糊了我的眼。
长庚,对不起。
只有让你恨我,你才能忘了我,才能没有牵绊地,好好活下去。
手札念到此处,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哗然。
原来当年之事,竟是如此。
人们纷纷唾骂沈月浅的嫌贫爱富,蛇蝎心肠。
顾长庚坐在高高的酒楼雅间里,听着楼下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以及百姓的议论,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
是啊,她就是这么无情。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那一巴掌,打碎了他最后的尊严。
他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喉咙里一片火辣。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翻开了下一页。
【景元五年,三月十二,晴】
胸口又开始疼了,一阵阵的,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
夜里咳得厉害,帕子上见了红。
今日,我偷偷去了城东的回春堂。
老大夫为我把了脉,捻着胡须,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说,是肺痨。
他说,此病难愈,且易传给旁人,需好生静养,汤药不断,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我问他,药钱几何?
他说,一月至少需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
我摸了摸我空空如也的荷包,笑了。
父亲被罢官后,家中早已被抄检一空,如今的我,连明日的饭食都成问题,又哪里来的二两银子?
我从回春堂的后门溜走了。
长庚家中遭逢大变,本就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我不能再成为他的负累,更不能将这病气过给他。
让他恨我,也好。
至少,他会以为我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必为我担忧。
“肺痨?”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这可是不治之症,是会死人的!
顾长庚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千万片。
肺痨?她得了肺痨?
不,不可能!
她离开他,明明是为了攀附权贵!
这一定是她为了博取同情,编造出来的谎言!
她身体一向很好,每年春天还会与他一同去城外踏青,怎么可能得那种病!
他心乱如麻,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楼下的声音还在继续。
【景元五年,三月二十,阴】
盘缠快用尽了。
我卖掉了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一支金钗,换了五百文钱。
不敢租房,只在城隍庙里寻了个角落,与那些乞儿为伍。
夜里冷得睡不着,咳得撕心裂肺。
饿得受不了时,我想起了长庚曾偷偷塞给我的一个荷包,里面有他省下来的五百文钱,说是给我买桂花糕吃。
我一直没舍得用。
如今,我却要靠着它活命。
长庚托人带信来,问我是否在张尚书府中。
他求我,哪怕是为了前程,也该继续去国子监读书,莫要荒废了学业。
我看着信,泪水一滴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读书?
我如今连笔都快握不住了。
我回信说,张尚书要将我许配给他的侄子,我很快就要做官太太了,不必他一个罪臣之子挂心。
我退学了。
我把那些他送我的书,一并卖给了旧书摊。
长庚,忘了我吧。
顾长庚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多宝格上,上面的瓷器摇摇欲坠。
原来,她根本没去张尚书府。
原来,她连学业都荒废了。
他以为她过上了他给不了的富贵生活,却不知她竟已沦落至斯。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景元五年,四月初一,风】
城隍庙也待不下去了。
我的咳嗽声引来了旁人的嫌恶,他们怕被我过了病气,将我赶了出来。
我搬进了更便宜的、只需十文钱一晚的通铺客栈。
这里龙蛇混杂,气味熏人。
夜里,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想对我动手动脚,我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旁边的凳子砸破了他的头。
我以为我要被打死了。
是一个叫柳姐姐的女人救了我。
她是这客栈对面面摊的摊主,为人泼辣,心肠却很热。
她把我拉到她的面摊后的小屋里,给我上药,还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面很香,我却吃得泪流满面。
这是父亲走后,我吃过的第一顿饱饭。
柳姐姐说,若我不嫌弃,可以暂时住在她这里,帮她洗洗碗,打打杂。
我有了暂时的容身之所。
或许,我还能多活些时日。
【景元五年,四月初五,晴】
我又吐血了。
今晨帮柳姐姐端面时,一阵猛咳,鲜红的血溅在了干净的桌面上。
我吓坏了,柳姐姐也吓坏了。
我怕连累她。
她是个好人,不该被我拖累。
趁她出去买菜的功夫,我悄悄地走了。
我将我身上仅剩的二百文钱,压在了她的枕头下。
柳姐姐,对不起。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迎面撞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马车停下,车帘掀开,是长庚。
他瘦了好多,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里再无半分少年意气,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看着我这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和憔悴的面容,眼神里的鄙夷和失望,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心上。
他大概以为,我是被张尚书家赶出来了。
他问:“需要帮忙吗?”
我摇了摇头,挺直了脊梁,“不劳顾公子费心。”
我从他身边走过,一步一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原来是这样……”
楼下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惋惜的叹息。
顾长庚的脑中“轰”的一声。
他记得那一天。
他去谈一笔丝绸生意,在路上遇见了她。
她穿着粗布衣衫,脸色苍白得像纸,可眼神却依旧倔强。
他以为她是被高门大户抛弃了,心中既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又有一丝隐秘的痛楚。
他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其实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下,可她却骄傲地拒绝了。
他当时只觉得她死要面子活受罪,拂袖而去。
却不知,她是在用最后的力气,维护着自己在他面前的体面。
“假的……都是假的!”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雅间低吼,声音里却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不愿意相信,他宁愿她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也好过……也好过她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这时,楼下一个妇人尖锐的声音响起:“这沈月浅真是个祸害!我听说啊,当年她走了之后,顾大人伤心欲绝,还得了很严重的郁症呢!整日酗酒,差点没把命给丢了!”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好不容易才挺过来。这女人,真是害人不浅!”
郁症……
顾长庚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是啊,那段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日日与酒为伴,夜夜无法安眠,若不是心中那股不甘和恨意支撑着他,他恐怕真的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可他所承受的痛苦,和她在手札中写下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说书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景元五年,五月初三,小雨】
我在一个屋檐下躲雨,捡到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它通体雪白,只有四只爪子是黑色的,像是踩着墨一般。我给它取名叫“踏雪”。
它很瘦,还受了伤,奄奄一息的。
我抱着它,去了城南的兽医馆。
大夫说,它伤了腿,需要做个小手术,费用……要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
又是二两银子。
我犹豫了很久很久。
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写了一张字条,托一个顽童送去了晚归堂。
我不敢见他,我怕看到他厌恶的眼神。
我只要二两银子。
没想到,他派人送来了二十两。
还附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情分。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我拿着那沉甸甸的银子,蹲在墙角,哭得像个孩子。
长庚,谢谢你。
也对不起,我又一次利用了你的善良。
顾长庚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记得那张字条。
他当时正在气头上,听闻她要钱,只当她又是手头紧了,来找他这个“冤大头”。
他怀着报复和羞辱的心情,让人送去了二十两银子,还写下了那句绝情的话。
他想让她知道,他顾长庚如今有的是钱,但他和她,再无可能。
他以为她会拿着钱去买漂亮的衣服,去吃山珍海味。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是为了救一只猫。
一只……和他毫不相干的猫。
【景元五年,五月十五,晴】
踏雪救回来了。
它现在能跑能跳了,还很黏人。
每日我外出为人浆洗衣物回来,它都会在巷口等我。
它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的病却越来越重了。
肺里的疼痛像是着了火,不分昼夜地烧。
我只能买最便宜的烈酒来喝,喝醉了,才能暂时忘记痛苦。
今日在河边洗衣时,我晕了过去。
是一个好心的船家将我送回了我的住处——一间四面漏风的柴房。
他劝我去看看大夫,我只能苦笑着谢过。
我没钱了。
给踏雪治病,花光了长庚给我的所有钱。
【景元五年,五月二十,阴】
我忍不住,又偷偷去了晚归堂外。
我想看看他。
我看到他从马车上下来,一身锦衣,前呼后拥。
可他的脸色很差,步履也有些虚浮。
我一路跟着,看到他竟走进了回春堂。
我躲在墙角,听到了里面大夫和他的对话。
大夫说:“顾大人,您的郁症已有好转,但切记不可再过度饮酒,伤神伤身啊。”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原来,他真的病了。
是因为我吗?
我的心,比我这具病体还要疼。
长庚,我对不起你。
我以为我离开,是为你好,却原来,我也将你推入了深渊。
我又哭了。
我真没用,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景元五年,五月三十,晴】
今日是我十八岁的生辰。
我给自己买了一块桂花糕,算是庆贺。
我抱着踏雪,坐在护城河边,将桂花糕分了一半给它。
它吃得很香。
我只吃了一口,就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将那口带着血丝的糕点吐了出来。
我不能浪费。
我小心地将剩下的半块包好,放进了踏雪的食盆里。
天快黑了。
我花光了身上最后的二十文钱,带踏雪去相熟的店,请店家将它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它那么好看,那么乖巧。
我想,长庚会喜欢它的。
我打算,在我死之前,把踏雪送给长庚。
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他的,一点点的温暖了。
【景元五年,六月初一,雨】
天要亡我。
我牵着踏雪,想将它送到晚归堂的门口。
可它或许是预感到了要与我分离,拼命地挣脱了手中的绳子,跑向了街心。
一辆飞驰的马车驶过。
我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和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切都静止了。
我抱着踏雪渐渐冰冷的身体,坐在瓢泼大雨里。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我只是抱着它,一遍又一遍地,给它唱着母亲教我的那首童谣。
“狗儿乖,狗儿乖,睡个觉儿莫再来。黄泉路远,忘川水寒,过了奈何桥,就都忘了吧……”
我把它,埋在了我爹娘那座无名的小小坟包旁边。
长庚,对不起。
我连最后一点温暖,都给不了你了。
【景元五年,六月初四,晴】
长庚,若有来生,愿你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也愿我们,永不相见。
月浅,绝笔。
03
说书先生念完了最后一句,合上了手札的复制本。
他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整个上京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哭声。
有妇人捶胸顿足,有汉子掩面而泣。
他们为那个在绝望中挣扎,却始终心怀善意的女孩感到心痛,也为那段被误解了五年的深情而扼腕。
“柳姐姐!是那个面摊的柳姐姐!”
人群中有人喊道。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妇人被众人推了出来,她正是当年的柳春花。
她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对着众人嘶喊:“是真的!都是真的!月浅那孩子,咳得那么厉害,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却还抢着帮我干活!我当时怎么就那么蠢,没看出她是有大病在身啊!我若是多留她一日,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全城,都在哀悼沈月浅。
那个曾经被他们唾骂了五年的“薄情女”,如今成了所有人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手札之事,迅速传遍了上京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奔走相告,将这个悲伤的故事,讲给每一个还不知道的人听。
酒楼雅间里,顾长庚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
他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雨天。
他确实见过一只小狗,或者说,是小猫。
他当时喝醉了,乘着马车回府,车夫为了避让,差点撞到一个抱着死猫、跪坐在雨中的疯疯癫癫的姑娘。
他当时只觉得晦气,命车夫绕道而行。
他甚至没有看清那姑娘的脸。
原来,那就是她。
原来,他曾与她离得那么近。
原来,他亲眼目睹了她最后的绝望,却还以为她是无关紧要的疯子。
“大人!”他的心腹阿四,推门而入,脸色惨白,“大人,属下……属下都查清楚了。城西破庙里的,确实是沈姑娘。王大人没有说谎。这是……这是从沈姑娘身上找到的……”
阿四颤抖着,呈上了一块用布包着的东西。
顾长庚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半块破碎的玉佩。
正是他当年送给她的那枚“长相守”。
她当年当着所有人的面摔碎了它,他以为她早已弃之如敝履。
却原来,她一直偷偷地,藏着这半块碎片,直到死去。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饱含着无尽痛苦与悔恨的嘶吼,从晚归堂的深处传了出来,撕裂了上京城的夜空。
顾长庚夺过王大人留下的那本手札原件,踉踉跄跄地冲回了自己的书房,反锁了房门。
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那本手札。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能看到她是如何在昏暗的油灯下,在刺骨的寒风中,在病痛的折磨里,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文字。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凌迟着他的心。
“长庚,对不起。”
“长庚,忘了我吧。”
“长庚,若有来生,愿我们永不相见。”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他恨了五年,怨了五年,用这恨意支撑着自己从泥沼中爬起,站到这权势的顶峰。
他以为自己是复仇的赢家,可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最可笑、最可悲的傻子。
他亲手将这世上唯一爱他的,也是他唯一爱过的人,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他以为自己给了她二十两银子的羞辱,却不知,那是她和她的小猫的救命钱。
他以为自己说出了“恩断义绝”的狠话,让她彻底死心,却不知,那句话,成了压垮她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月浅……月浅……”
他跪在地上,将那本手札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眼泪终于决堤,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在手札上,浸湿了那陈旧的纸张。
他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这座为她而建,却从未等到她归来的“晚归堂”里,肝肠寸断。
那一年,上京城的商界奇才顾长庚,疯了。
他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口中不停地胡言乱语,一声声喊着“月浅”。
他再也不去打理他那庞大的生意,顾家的产业,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日日与酒为伴,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
他将当年为了气她,特意从旁支过继来的、名义上的妹妹,送去了遥远的江南,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再也不要回来。
因为月浅的手札里,曾写过一句“羡慕那些有家可回的姑娘”。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不相干的人,占据着月浅本该拥有的位置。
终于,在一个雪夜。
他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温热的血,染红了身下的地毯,也染红了他怀中紧抱的手札。
意识渐渐模糊,他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春天。
桃花树下,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笑靥如花。
她踮起脚尖,为他簪上一朵桃花,俏皮地说:“顾长庚,你以后考上了状元,可不许忘了我。”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我顾长庚此生,非沈月浅不娶。”
“月浅……”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幻影。
恍惚中,他又看到了她。
她还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脸色苍白,却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她轻轻摇头,用口型对他说。
“长庚,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是啊,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不就是为了让他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他怎么能死?
他有什么资格死?
他猛地惊醒,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出声:“来人……救我!”
他活了下来。
手腕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像一条蜈蚣,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罪孽。
从那以后,顾长庚变了。
他不再酗酒,开始重新打理产业,但赚来的钱,他分文不取,全都用来做善事。
他在上京城里建了最大的善堂,收容所有无家可归的孤儿和老人;他出资建立了免费的医馆,专治那些穷苦百姓看不起的病;他甚至在城西的那座破庙旁,为那些无人收殓的流浪者,修建了一片义庄。
他联系到了柳春花。
他想送她一座上京城里最大的酒楼,被她拒绝了。
她说,她就守着她那个小小的面摊,心里踏实。
他不再坚持。
只是,他常常会去她的面摊,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什么也不说,就要一碗阳春面,慢慢地吃。
他会问柳春花:“她……当年喜欢吃面吗?”
柳春花红着眼圈说:“喜欢。只是她吃得很少,总说要省下来。”
他又问:“她……笑过吗?”
柳春花想了想,说:“笑过。有一次,我给她扯了块新布,让她做身衣裳,她就笑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他听着,也跟着笑了。
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他用余生的时间,去弥补,去赎罪。
他想把这个世界,变成月浅希望看到的,那个温暖的、善良的世界。
他想,如果她还在,看到这一切,会不会……对他笑一笑?
04
很多很多年后,顾长庚老了。
他成了上京城里人人敬仰的顾大善人,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背也驼了。
临终之际,他躺在床上,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那本早已被翻得卷了边的手札。
他的一生,都在为那五年的错过而忏悔。
他这一生,再未娶妻。
弥留之际,他看着床边那些他资助过的、早已长大成人的孩子们,浑浊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喃喃地,叫出了那个刻在骨血里,念了一辈子的名字。
“月浅……”
他哭得很伤心,像个终于要回家的孩子。
但他走的时候,却很安详。
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仿佛看到,在奈何桥的另一端,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对着他笑。
她身后,还跟着一只四爪踏雪的白色小猫。
这一次,他想。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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