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台下烬余欢:+后续+结局(商时序白枝意)全文免费_(商时序白枝意)诛仙台下烬余欢:+后续+结局后续阅读(商时序白枝意)
一
雨水顺着青灰连成银鞭,一下下抽打在祠堂前的石阶上,我忍着刺骨的冷跪在祠堂内的青石砖上,看着呼出的白气在铜盆炭火里碎成残灰。
虽然是在后院,但是隐隐约约能听到前院传来的丝竹声混着雨声传来,估摸着时辰,大抵是宴会已经开始了,今天是嫡姐江映雪的及笄礼,而我这个嫡次女因为冲撞了贵客被罚跪祠堂,不过是借口罢了,看了一旁被派来看管我的婆子一眼,我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跪的略微舒服一些。
江映雪向来不喜我,原本尚书府只有她一个嫡女,我的到来给了她极大的不安感,以至于事事都要与我争一争,偏她又因早产从娘胎里带了个弱症,所以家里都更宠着她一些,对于她针对我这件事便是睁只眼闭只眼。
而我对江映雪向来是能躲就躲,原因无他,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从现代穿越而来,这个世界原本是我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江映雪是女主,很俗套但是非常受欢迎的剧情,几乎是书中出现的年龄相仿的男性角色都被江映雪真性情的性格所吸引,与她在感情上纠缠不休,而我不这个嫡次女过是江映雪爱情的牺牲品罢了。
前院的丝竹声已经消失,祠堂的门突然被打开,不需回头我也知道是江映雪进来了,她最喜欢在我受罚的时候来看一眼我狼狈的模样,似乎这样她的心情就能好很多。
“江挽月,你知道吗,今天的及笄礼真的很热闹,真是可惜了,你看不到。”江映雪在我身旁蹲下,藏不住声音里的得意。
“未看到阿姐的及笄礼真是遗憾,望阿姐原谅,我以后定会小心些,不会再做出这般错事。”我心里轻叹口气,只要顺着她的意让她炫耀完,她也能少找我些麻烦,我这两天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如此便好,起来吧,我已与父亲说过了,今日之事就罢了。”江映雪达成目的再加上今日及笄确实心情很好,也就放过我了。
“谢谢阿姐。”我在丫鬟宝珠的搀扶下起身,膝盖处传来一阵疼,今日定是青了。
“姑娘快看!”宝珠突然扯扯我的袖角,轻声唤我。
我抬头望去,正看见江映雪发件那支红玉簪,剔透如血的珊瑚枝缠着金丝雀,在灯烛下折出妖异的光,我的心猛然沉了一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只簪子不该在这时出现在这里。
原书中,红玉簪是三皇子生母娴妃之物,也是娴妃与皇上定情之物,原本应该在三月后皇后举办的赏花宴上亲手送给江映雪,但是竟然在此刻刺进我的眼底,我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原书泛黄的纸页正在我面前扭曲重组。
如果剧情已经提前的话,我的脸色此刻定是不好看,因为就连江映雪也注意到了,
“妹妹不舒服的话就叫郎中来看看,别这么一副病容吓到我的客人。”她的话很是不客气,我低声应下后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房间后我打发所有人都退下,告诉宝珠我要在房间休息一会儿,让她替我守着房间,别让人来打扰。等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才卸下所有谨慎和防备,躺在床榻上盯着帷幔顶看。
原书中,三皇子把红玉簪送给江映雪后,江映雪却又与太子纠缠上了,想断了与三皇子的联系但是又不敢彻底撕破脸皮,红玉簪这个信物也不能退还,否则便是打了三皇子和娴妃的脸面。江映雪只能棋出狠招,偷偷摔坏红玉簪后放入匣子里让原主帮忙送回她的房间,后又设计原主故意摔倒,让所有人误以为是原主摔坏了红玉簪,最后为了彻底瞒下这件事,江映雪又在三皇子面前哭诉,以至于三皇子为了给江映雪出气,派人将原主偷偷推入池塘中,等原主被发现落水时,早早就失去了生息。
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剧情竟被提前,那接下来的事情是不是也都会提前,我思索了很久,最后决定先离开一段时间。前段时间,外祖母给母亲送信说外祖父的身体最近不是很好,母亲很是为此忧心,但是家中事务繁重实在走不开,或许我可以借探亲一事暂时离开京城,在江南外祖家住一些时日。
第二天我就向母亲表示想去江南探望外祖父,母亲很是高兴,立马应了下来,又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去库房取了很多礼物,叮嘱我一定要送到外祖家里每个家人的手上。江映雪也知道我要回江南探亲这件事,也没有为难我什么,我不在她跟前晃悠反倒是让她少些心烦,而且她最近正与三皇子打的火热,也没空搭理我的事情。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我回到院子就吩咐宝珠收拾东西,在告别了父母之后就出发一路往江南去。
直到马车驶离尚书府,我的心才落下了一点,虽然离开尚书府只是暂缓之计,但是希望能逃脱这次死劫。
“姑娘,你稍微休息一下吧,我们要赶半个月的路呢。”宝珠帮我盖好腿上的毯子,把暖手炉放进我手中,此时已是晚秋,天气也愈发冷了。
“不知道江南的气候如何,姑娘去了之后能不能适应。”宝珠叹了口气,对于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担忧。我倒不会为这件事很困扰,因为在前世我一直生活在江南地带,对那里的气候很是熟悉。
快要出城的时候,天竟开始细细密密下起了雨,并且眼见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我吩咐宝珠去告诉护送我去江南的护卫不着急赶路,切记慢慢行驶以免出现什么意外。马车出城门时,车夫急切的嗓音混着铁甲铮鸣传来,
“姑娘,有军爷急报过城门!”我掀起一角车帘隔着雨幕望去,一队染血的铁骑喊着急报疾驰入城,最前方的玄甲将军举着一把苍青色的旗帜,旗帜上绣了一个狼首,我猛地放下车帘,心脏突然急切跳动了起来,苍青色旗帜,狼首,让我突然想起了原书中某个一笔带过的早逝的角色的结局。
“姑娘?”宝珠轻唤。
我从思绪中抽身,示意自己没事,让车夫继续赶路,按照原本行程计划,今天是要赶到西洲驿站休息的,希望恶劣的天气不会影响到行程。好在雨势渐渐变小,我也按照原本的行程计划到了西洲驿站。
三更时分,西洲驿站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我盯着铜镜中少女苍白的脸,十四岁的眉眼尚未染上原书中“攀附权贵未果,羞愤自戕”的结局,如今我来了,也只是想改变原本的命运罢了,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就在我收拾好准备休憩时,房间外突然传来宝珠慌张的声音,
“姑娘,马厩里有个血人!”
我惊起,裹了件斗篷跟着宝珠冲进了马厩,走进马厩时,那具残破的躯体正蜷在草料堆中,青年战甲碎裂如鳞,手上死死攥着什么东西。我两世经历加起来都从未见过此等场景,颤抖着手拨开他脸上的头发,月光恰在此刻破云而出,让我能更清楚看到他的容貌。
斜飞入鬓的眉,苍白如纸的唇,眼尾还有一处不知是什么划开的伤,我的脑海轰然作响,突然想起原书中一个角色草草带过一句的批命,
【孤狼折戟遇残月,寒梅尽时烬余欢】
二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马厩顶棚漏下的雨滴砸在干草堆上,混着血水晕开一朵朵暗梅,我接过宝珠手上提着的风灯,昏黄光晕扫过青年腰腹间翻卷的伤口,腐肉间竟还有着半截断剑。
“姑娘,这怕是······”宝珠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蹲下身,染血的苍青战甲硌着掌心,直到摸到领口银线绣的狼首纹——与白日在城门时看到的旗帜的纹样分毫不差。被血浸透的布料黏在伤口上,尽管已经尽力放轻动作,揭开时仍是发出细微的撕裂声,昏迷着的人突然痉挛着狠狠抓住我的手腕,随即狠狠咬了下来。
“松口!”宝珠惊叫,扑上来想推开他。
我伸手拦住宝珠,用了些挣脱开,虎牙印深深没入掌缘,殷红血珠顺着青年惨白的唇纹渗进去,竟让他看上去有了一些血色。果然是年少成名的小将军,即使在昏迷中,咬合的力道仍像头垂死的狼。风灯摇曳间,我瞥见他颈侧有道旧疤,更是应了我的猜测,只是现在人多口杂,看他现在的情况,只能先暂时将他的身份瞒下,等醒了之后再做打算。
“把他小心抬到房间去,让江树打水替他擦洗一下,我稍后去给他治疗。”我扯断袖口锦缎包住手上伤口,“去马车上把我药箱最底层的乌木匣取来。”
宝珠应声要走,又被拽住,我盯着青年紧攥的左手露出的一角,染了血的物件看不太清楚,但是隐隐约约的形状还是让我猜到是什么,心下震颤。
“从后门偷偷抬进去,不要被人发觉,”我的声音发紧,“叫江树几个人拿着尚书府的令牌在驿站几个门守好,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宝珠应声,加快脚步去做我吩咐的事情。我回了自己的房间,匆匆给自己的手上了药粗略包了一下,拎起宝珠刚刚拿来的匣子就去了刚刚青年被抬进的房间。
烛泪积了半盏,我剪断最后一根羊肠线,深深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把所有伤口都缝上了,前世学的知识倒也是没有落下,本以为要这么一直在尚书府藏拙下去,没想到今日也能派上用武之地了,从前只敢偷偷叫宝珠去找人替我打出了这一套手术器具,在院子里偷偷用猪皮做练习,手艺这才没有生疏。
因担心他因伤口感染发烧,我叫宝珠唤江树过来守着,虽说院子里都是自家握着死契的仆人,但是古代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晚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我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等人过来的时候,窗外惊雷劈落,昏暗的房间被照亮,我突然想起原书作者曾经开玩笑发在评论里的一句话,
【孤狼本应折戟沉沙,偏有残月逆天改命】,
她说原本想给这个角色改写一个结局,最后还是放弃了,若是改写了这个结局,怕到最后连原本的男主都要被这个角色压下去。
若是被修改的这句批文成真,那原本的命运轨迹会不会改变,我再度陷入迷茫的同时又有些惶惑,为何是我偏偏遇上了重伤的他,烛火将我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蝶。
我的头慢慢开始痛了起来,不知是思虑过多还是受了凉,叹了口气,罢了,不去想了,救都救了,往后的日子走一步看一步吧,小心谨慎一些总归不会出错的。
等宝珠带着江树回到房间时,我叮嘱了他几句夜里需要注意的事情,
“寅时将此药给他服三粒,辰时再送服一次,切记期间注意他是否发热······”话音戛然而止,我瞥见榻上人不知何时睁了眼,漆色瞳孔映着将熄的烛火,像雪原里舔舐伤口的孤狼,凶狠又警惕。
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后腰撞上桌角,忍不住痛呼出声,青年沙哑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
“姑娘不必紧张。”
“你既醒了那就联系一下家人接你回去吧,我明日就要启程去江南探亲了,没办法再照料你。”我不想牵扯进其他事中,既是他醒了,那我肯定要尽快脱身离开。
“江尚书的嫡次女,江挽月。”青年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还没等我开口,他又自顾自地开口,“之前在宴会上我在你父亲身边见过你身旁那个护院,你父亲不可能把他派到陌生人身边,像你这般年纪,只可能是江尚书的两个女儿之一,听说你父母偏爱体弱的嫡长女,不可能舍得让她离开父母,所以姑娘只可能是嫡次女,江挽月。”
我攥紧手上的药箱后退半步,不知道他点出我的身份是想做什么,但是目前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青年忽然低头看向腰间缠绕的绷带,思索片刻后竟伸手揭开了绷带,修长的手指抚过细密的缝好的针脚。
“姑娘治疗的手法倒是特别,”他声音仍带着血气,眼神却盯着我不放,“军中大夫多用火烙止血,这般缝补皮肉的医术······”
“不过是我从乡野医书上见过的偏方罢了,”我急急打断,“你既已清醒,还请尽快告知家中人来接,等天亮我就要启程离开了。”
“我叫裴砚,是镇北候世子,现在的情况不大方便联系亲随,可能还需麻烦姑娘一段时间了,烦请姑娘去江南时带着我”他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而是直接道明了身份并且提出了同行的请求,我转身离开的背影僵住,还是没有躲过。
“裴将军,你这是在耍无赖吗?”我有些恼怒,这人怎么听不懂我的话,不是京中都传言裴砚小将军俊美无双,文武双全且聪慧至极吗?怎么我开口请离两次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我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的意思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
裴砚撑着站起身走近我,突然将一块硬物塞入我手中,
“此物先押在江姑娘处做报酬,等日后回了京城,我必定用大礼来赎换。”裴砚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忽然俯身凑近我的耳边轻轻说道,
我顾不上与裴砚这般近距离的害羞,心里猛得一沉,这般重要之物裴砚怎可交与我,只是还没等我将手上之物塞回裴砚怀中,裴砚不知缘何竟向着我的方向倒了下来,吓得我连忙伸手想接住,却还是高估了我的力气,这人怎么这么笨重,压的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好在江树过来扶住了他。
江树将裴砚扶到床榻上躺好,见他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脸色,我只能先将虎符收好,恨得牙痒痒,这个裴砚着实会算计,竟将虎符强行塞与我,现在又是此等情况,我不得不带着他去江南。
吩咐江树照顾好裴砚,我狠狠瞪了躺在床上的裴砚一眼就回了房间,他最好是真的晕过去了,只是刚转过身的我没发现到裴砚偷偷勾起的嘴角。
三
因着裴砚同行的缘故,晨雾未散时,车队就已驶离西洲驿站。我掀开车帘一角,裴砚穿着青灰色常服混在几个护院的队伍里,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声名赫赫的裴小将军。他身上的伤还未愈,本想让他坐着赶马车,能少些颠簸,他却执意骑马随行,我只能吩咐队伍走慢些,希望他的伤口不要裂开。
这一路上其实并不是很顺畅,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刺杀裴砚的,我从第一次遇到时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淡然处之,就连宝珠都习惯了,有箭矢插进车厢里都能在给我沏茶时做到一滴不漏。
裴砚一路上甚至还抽空教了我一些防身的功夫,说是等回了京城再没人能欺负我,要是再有人欺负我,就用他教给我的功夫偷偷套麻袋揍那人一顿。
“裴将军,再这样下去我的马车就要散架了。”又一次刺杀之后,我无奈地看着江树带着人修补车厢,对身旁站着的裴砚说道。
“江姑娘放心,等到了青城,我一定给姑娘换最大最好的马车。”
这句话我已经从裴砚口中听了不下十次了,回回都是如此说辞。
马车驶入青城时,外祖家的人早早得了消息,来了人在城门处守着。
“挽月,好久不见了,让舅母看看,怎么又瘦了”来人是大舅母孟青芜,上次与她见面还是在祖父过寿时,见我下了马车就迎了上来。大舅母为人很是爽朗,说话做事都很麻利,相比较于江映雪,大舅母对我倒是更好一点,每次来京城的时候都会偷偷给我多备一份礼物,她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难得的挂念之人。
我挽着大舅母的手臂软声说道,“大舅母每次见面都要说我瘦了,那我这次来可是要缠着大舅母多请我吃几顿了。”
大舅母心疼地拍拍我的手,“挽月想吃几顿舅母都舍得,这次来青城定要多住些时日,你外祖父很是牵挂你,经常念叨你大舅舅接你来,今天知晓你到了青城,药都不需人哄着喝了,饭也多吃了一碗。”
隐藏在随从中的裴砚看着前面边走边笑着的两人,倒是难得见江挽月露出这样的笑,对自己倒是一直挂着一看就敷衍的假笑,他此刻倒是起了些征服欲,想看看江挽月何时也能对自己露出这样不设防的笑。
到了顾府,来不及收拾东西我就直奔外祖父的院子,进了房间,外祖母正坐在外祖父床边守着,看见我来,惊喜地抱住我,
“囡囡来啦!”
还没说话,在外祖母温暖的怀中,我的眼泪已然落下,
“囡囡来了,外祖母,外孙女不孝,不曾经常来探望。”我哽咽着说。
“囡囡胡说,没有比我们囡囡更孝顺的了,夫人你让些,我都看不到囡囡了。”外祖父焦急的声音让我破涕为笑,上前握住外祖父的手,
“外祖父可曾好些,路上耽误了些时日,让家里人担心了,囡囡这次来带了好些礼物,外祖父要早些好起来,囡囡可是得了一副白玉棋盘,就等外祖父与我对弈几句呢。”
外祖父平生最爱棋,偏偏技艺不高棋品也不行,仗着年纪悔棋,家里没人愿意陪着他下棋。果然听我这么一说,外祖父的眼睛都亮了,
“果然还是囡囡最疼我这个老头子啊,囡囡你放心,外祖父明日就能陪你对弈几局。”
我偷偷给外祖父把了脉,知晓无甚大碍,这才稍放下心来,外祖父只是因为贪凉受了风寒,又不肯好好吃药,这才拖到现在还没好全。
暂别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我带着宝珠先回了大舅母给我安排好的院子整理带来的礼物,打算等晚膳时带去送给家里诸位亲人。回到院子时,裴砚倒是很舒服地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看得我气不打一处来。
“裴将军打算赖在我这里多久?”
“江姑娘就再收留再下一段时间吧,我这伤还没好全呢。”裴砚又挂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每次我下逐客令他都如此看着我,看着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配上这么一副表情,到最后我竟有了些负罪感,
“真真是个男狐狸精······”我小声嘟囔着。
“江姑娘说什么?”裴砚的耳力很好,其实已经听清楚了,但是他就想故意逗逗眼前的小姑娘。
“我说你愿意待着就待着吧!”幸好这人没听到,要不然又要调笑我了,反正他应该也待不了多久了,按照原书的剧情,过不了些时日,镇北军就要被派去攻打南蛮了,他到时定会回去。
裴砚满足地躺回椅子上,看着小姑娘气鼓鼓地拿着本医书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看了起来,笑了一下,眯着眼睛继续晒太阳,想着这日子要是如此般过下去,倒也很是不错。
四
没了江映雪的为难,父母长辈的偏心,我最近在外祖家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惬意,家里的几个表姊妹也经常约着我出门一起逛街,表兄弟们出门买什么东西都会带给我一份。大舅母甚至私下偷偷与我说玩笑话,挽月以后不如就嫁在青城好了,还能时常回来,家里也能给你撑腰。只是我们都清楚,我的亲事由不得我做主,这是我穿越而来认清的第一件事,不管府里日子过得如何,我既享受了尚书府的荣华富贵,我定是要交换出去些什么的。
也不是没有不顺心的事情,
“裴将军,你何时离开?”近些时日,我几乎是每日都要问上一次,就像是我前世时工作打卡一般。
入冬以后,江南的天气又湿又冷,这两日难得出了太阳,裴砚很是偏爱大舅母特意为我准备的那张躺椅,像大猫一样窝在上面休息。
“江姑娘莫急,等时候到了我自会离开。”
我真是被这个人气笑了,
“裴将军现在不像传闻中英姿飒爽的镇北侯世子,倒像外面街上摆摊卜卦的先生,神神秘秘的。”
裴砚从椅上起身,忽的凑近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我要是离开了,谁来保护江小姐?”
我勾起嘴角笑笑,用力踩了裴砚一脚,看着他疼到跳脚的模样,心中的郁气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害羞消失殆尽。
“登徒子,谁允你靠我这么近了,要不是你把······”我紧急收回那句话,“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需要保护!我都算不清昨日来的那批是第几批了!”
我一直没有强硬赶走的裴砚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的手下护住了顾府,这人算计极好,就算此时裴砚离开,追杀他的那批人也认定我与他相熟,那我的日子也太平不了。
每思及此我都追悔莫及,小心谨慎了这么久,结果被一个不要脸的拉进这些事里来,现如今也不知道何时能彻底脱身。
“江姑娘放心,我定会在离开之前解决此事。”裴砚似乎是看出我在想什么,说完这句话又懒洋洋地窝回了椅子上。如今我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暂时相信裴砚日后能解决此事,我不可以因为我一时的善心连累外祖家。
“挽月,听说珍宝阁新来了一批新品,很是稀奇好看,陪我去挑一挑吧。”顾绫表姐明年年初就要出阁,来院子寻我同去珍宝阁挑选嫁妆的首饰。我想着刚好可以借此机会给表姐添妆,索性爽快应了下来,约定用完午膳后与她一同去珍宝阁看看。
临行之前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裴砚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倒不是很在意,如若是真的离开了反倒是能让我放下心,至少能说明事情已经解决了。
珍宝阁的总部在京城,之前也曾经陪母亲和江映雪去过几回,据说珍宝阁在各地都开了分店,每个分店的装潢都与当地特色息息相关,当时就很是感兴趣,现如今看到青城的珍宝阁果然如此。我边看着摆出来的精美首饰,边在心中暗暗咂舌,也不知道珍宝阁背后的东家是哪位,瞧这架势日进斗金肯定是没问题的。
“顾绫?”在我和表姐挑选首饰的时候,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与表姐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为首的那个突然叫了声表姐的名字。我疑惑看向表姐,以为是遇上她的什么好友了,但表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李妹妹也来珍宝阁了?真是碰巧,只是我和表妹刚好要去二楼看看,妹妹还请自便。”表姐明显不想与面前的人有过多交集,匆匆打了招呼就拉着我向珍宝阁二楼走去。
“你等等,”女子很是不客气地叫住了表姐,“听说二楼的物件比一楼更是稀奇好看,不如我们一同去逛逛。”
还未等表姐答应,女子就带着人上了二楼,表姐叹了口气带着我上了楼,轻声对我讲了女子的身份,为首的女子叫李梦,是县丞的女儿,虽然县丞的官职在大舅舅之下,但是李梦的母亲是丞相的庶女,很是受丞相宠爱,以致于母女两个在青城狐假虎威,气焰很是嚣张,就连大舅舅也叮嘱过家里人,尽量避其锋芒,以免生出什么意外。但是李梦看上了顾绫表姐定下的未婚夫婿,明里暗里让她母亲去打听了好几次,也透露出想结亲的意思,但是未来表姐夫很是坚定,表示非顾绫表姐不娶,李梦恼羞成怒,经常找表姐的麻烦。
“我估摸着今日又要闹些事来,”顾凌表姐叹气,又叮嘱我不要与李梦起什么冲突,怕到时李梦偷偷报复,我应了下来。
二楼果然是精品首饰更多些,有一副头面放在中央很是精致美丽,我见表姐盯着头面挪不开眼,开口叫来了掌柜的,
“掌柜的,这副头面帮我送到顾府。”
“等等,这个头面我要了。掌柜的,你送到李府去吧。”掌柜原本应下了我的话,却被李梦开口打断,我皱着眉看向李梦,
“李小姐,头面是我先开口定下的,李小姐不能如此夺人所爱吧。”
“那不如我们就各凭实力购买如何?看哪家竞价更高?”还没等李梦开口,她身后跟着的人中突然有人开口说道。
“如此甚好,我愿出五千两白银。”李梦的笑很是得意,似乎胜券在握。
“我出八千两。”在银钱这方面,我那偏心的父母倒是从不克扣,甚至可以算得上大方,每次江映雪为难我之后都会偷偷补偿我一笔,这也是我能一直忍受江映雪的原因之一。
李梦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反驳,顿时气的柳眉倒竖,
“我出一万两!”她的随身婢女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伸手拉拉李梦的衣袖,却被她一把甩开,
我叹了口气,看来今日珍宝阁的东家是要大赚一笔了,
还没等我开口继续加价,突然有一个像是账房先生的人附身在掌柜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掌柜的听了之后开口阻止了我继续加价,
“实在抱歉李小姐,上面来传话了,让在下把头面送到顾府,李小姐可重新挑选,为表达歉意,李小姐今日购买之物可给您便宜些许。”李梦本想讨要个说法,但也知道珍宝阁背后靠山是她惹不起的,气的扭身就走,连带着跟着的一群人都离开了,顿时店内清静了不少。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父亲派人来了吗?”表姐还以为是大舅舅出手解决了此事,
“顾小姐误会了,这位是江小姐吧,东家传话,作为报酬之一,让江小姐有看中的尽管说,到时候在下一同送去顾府。”掌柜恭敬的对我行了个礼。
我顿时明白过来是东家就是裴砚,暗暗心惊的同时拉着满头雾水的表姐又挑选了好几件首饰,半真半假对她解释到是之前无意间帮了一次东家的忙,当时并不知那人就是珍宝阁东家。
等到回了顾府之后,裴砚依旧是窝在椅子上睡觉,
“裴将军很是关心我啊,竟还让人跟着保护我?”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裴砚,这厮一看就是在装睡,真睡着了呼吸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江小姐说笑了,在下也是关心则乱,今日不也帮江小姐解决了一个小问题?”裴砚不装睡了,略带心虚地笑着对我说。
我其实也并未生气,也知晓裴砚是为我好,再加上今日很是狠狠宰了裴砚一笔,也就不与他计较此事,让江树搬了凳子坐在裴砚的椅子旁,接过宝珠拿的糕点不慌不忙地吃着,
“南蛮那边的消息都已经传到青城这边了,你打算何时出发?这都几月了,镇北候的信都来了好几封了吧。”
裴砚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和手下沟通的时候从来没有避着我,所以情况我多多少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其实军中内鬼已经被抓住,镇北候也借裴砚这次遭受的刺杀向京城讨要了不少好处,皇椅上那位气的不知摔坏了多少东西,至于这几波刺杀则是各方势力奔着裴砚手上的兵符来的。
“江挽月,你何时及笄?”裴砚答非所问。
“明年十月。怎么?裴将军要送我份大礼吗?珍宝阁的东家想来送出的礼应当很是贵重。”与裴砚熟悉之后,我与他说话也更自在了一些,也不像初见时那般防备他了。
“我定会送一份大礼。”裴砚认真看着我,“江挽月,不要忘记我。”裴砚突然翻身从椅子上起来,蹲在我面前与我对视,
“就算回了京城,也不要忘了我,”他取下身上的玉佩放在我手上,“有什么难事就拿着玉佩去珍宝阁,会有人帮你的,别一个人撑着。”
我攥紧手上的玉佩,心中一酸,“裴砚,你要走了吗?”
真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心中竟生出些对裴砚的不舍。
“今晚就要出发了,我担心时辰太晚来不及与你告别,索性现在就告诉你。”裴砚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流露出的温柔,明明我们认识也不过短短几月时间,但是他流露出的情感已经浓烈到让我接受不住的地步。
我知裴砚此行危险,回房拿了自己根据前世记忆研究出的药和一直保存在我的药箱里的虎符递给裴砚,
“拿着吧,希望能帮助到你,裴砚,保重。”
五
裴砚离开的时候我还没睡,也看到了他在我窗前踌躇了很久的影子,最后还是离开了。直到确定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睁开眼,
“宝珠,去看看裴将军他们是不是全部离开了。”
宝珠应了声,确认了之后回来告诉我,裴砚一行人已经全部离开了,也找了江树确认。我冷静地叫宝珠替我更衣,随即去了前院,不出我意料的,大舅舅的书房还亮着灯,于是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舅舅,”顾安坐在书桌前看书,见我来了招呼我坐下,“裴砚离开了,应当是直接去了边境,带着虎符去的。”
顾安看着我,眼神是藏不住的赞赏,“挽月如若是男儿身,定是能在官场上挥斥方裘。”
我抿嘴淡淡笑了笑,“大舅舅尽会拿挽月开玩笑,我可没有这样远大的志向。”
“我以为你是真的动心了,和你外祖父还很是担心,都已经想着哪怕是拼着顾府,也替你们挣出个前路来,”大舅舅叹着气,“你父母都向着映雪那丫头,我和你外祖父离京城又远,如若是裴将军以后真的能待你好,我们也能安心些,只是现在这个局势,裴家未来会怎样还很难说,京城那位很早就开始忌惮裴家手中兵权,以后定是会有一场恶战,我们挽月已经很苦了,再掺和进这些事情,我们要是帮不上你可怎么办?”
我眨眨眼,隐去眼中热意,“大舅舅多虑了,我和裴砚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需要他来帮你在青城铲除异己,他一路跟着我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我的医术罢了。”我和裴砚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所求,为何不点明也不过是确实在利益之下掺杂了那么一点点真意,至于是多少,或许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了。
裴砚离开后,我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有时我学着他的模样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心里却不可控制地想着此刻裴砚如何了,边境并没有多少消息传到青城这边,我只能靠裴砚偶尔寄来的几封信了解近况,信中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每次都是匆匆报了平安,明显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写的,只是每封信的结尾都会附上一句,
“江挽月,不要忘记我。”
我一直在青城住到京城来信催我回去,及笄礼快到了,我那位古板传统的尚书父亲不会允许女儿在岳家办及笄礼的。在告别了外祖家各位长辈之后,我婉拒了舅母与我同回京城,顾绫表姐有孕在身, 预产期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舅母定是不能离开的。
临行之前我写了信给裴砚,告知他我要回京的事情,让他以后不要再寄信来,回了京城之后,我不能被发现与裴砚有来往,于我与他都不是什么好事,而裴砚交予我的那枚玉佩也被我藏进了药匣的底部,如同那么一点真心一样。
回了京城之后,我倒是很少见到江映雪,宝珠听府上侍从说大小姐最近和太子经常同进同出,打的很是火热,三皇子的消息倒是很少听说了。听到宝珠传来的消息时,我正捧着茶细细品着,既然江映雪已经和太子走到了一起,想来三皇子那边她已经想办法解决了,那我的死劫应当也解了。
“二小姐,这是夫人派奴婢送来及笄礼那日的衣裳,二小姐试完若是不合身,奴婢再叫人来改。”母亲身边的嬷嬷带着丫鬟送来了衣裳和首饰,我示意宝珠收下,给嬷嬷塞了银子让她去吃酒,见人都离开了院子,宝珠这才小声抱怨了起来,
“夫人未免太过偏心大小姐了,这衣裳的料子一看就没有大小姐及笄那天的好。”
“宝珠,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过是件衣裳罢了。”我厉声斥责了宝珠两句,我知她替我不平,但难免隔墙有耳,被江映雪知道了,又难免去告状,我现在不想去应付这些事情。
夜深时,我拿出今日有人偷偷塞进我手中的纸条,
“江挽月,不要忘记我,等我。”
看完后我用烛火将纸条点燃,烛泪和我的泪一起落下,裴砚,你不该回来。
烛火跳跃,我的思绪回到了刚回尚书府那天,刚进了门,江管家就将我带到了我名义上的父亲,江磊的书房,他已经等了我许久了。
“江挽月,你好大的胆子,怎敢和裴砚扯上关系!”书房门关上后,迎面而来的是震怒之下砸来的书,我没有躲开,书砸在身上隐隐作痛。
我早就知晓瞒不过他,江树是江管家的儿子,在青城的这段时间,我和裴砚的事情早就传进了尚书府,我也知晓父亲替我瞒了下来,否则今天我进不了尚书府的大门,
“父亲,我当时救他时并不知他是裴砚,后来答应他一路同行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作为报答在青城时他也帮舅舅铲除了异己,但是自从裴砚从青城离开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了。”我隐去了与裴砚相识的一部分经历,挑选了些告知江尚书。
江尚书的怒气稍稍消下去,他知晓外祖家越来越强大对他的官途来说是有极大好处的。但是他也知晓若是尚书府与裴家扯上关系,那只会成为皇椅上那位和裴家斗争的牺牲品。
“及笄礼时我会为你选定夫家,切记不可再与裴砚来往。”江尚书最后叹了口气,既是两边都惹不起,那干脆就老老实实地躲着。
我愣怔了一瞬,最后还是应了下来,这才是我的命运,就算途中发生了些偏差,最后还是会回到正轨。对我而言,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只想平凡地活着。
六
及笄礼那天早晨,母亲第一次亲手为我梳妆打扮,最后看着铜镜中的我愣愣道,
“挽月果真是长大了。”
我笑着回复,
“都已经及笄了,自然是长大了。”
母亲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我猜父亲已经把我今日就要定夫家的事情告诉她了,虽然她更偏爱江映雪一些,但是我毕竟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定时不舍我这么早就定亲嫁人。
宴会厅花团锦簇,宾客盈门。我身着母亲送来的衣裙,虽料子不如江映雪及笄时华贵,却也素雅合身。宝珠替我簪上最后一支珠花,低声道:“姑娘真好看。”我望着铜镜中盛装的自己,却只觉得这身装扮是待价而沽的枷锁。。
前厅丝竹喧天,仪式庄重而繁琐。父亲江磊端坐主位,母亲眼中含着复杂的水光,站在她身边的江映雪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我垂眸,按着礼官的只因,一步步完成着仪式,心中一片冷寂,只等最后的流程结束之后,父亲宣布那个决定我后半生命运的联姻对象。
就在礼官高唱“礼成”,众人贺喜声将起未起之际,我的余光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下心就猛的震颤起来,父亲显然是没有注意到那边,站起身已经准备宣布我的联姻对象,大理寺卿家的嫡次子。
“且慢!”
一道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声音,穿透了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愕地循声望去。裴砚明显是刚刚赶回来的,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肩披墨色大氅,眉眼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更添历经沙场的锐利与深沉。边境大捷,镇北侯父子即将回京的消息早早就传进了京城,江磊是算着时间给我办了及笄礼,就是怕给我定亲的消息被裴砚知道,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一步步走向我,靴子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沉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他的目光越过周边的人群,直直地锁定在我身上,那眼神炽热、专注,更是带着一股让我心惊的不顾一切的执拗。
江磊脸色剧变,却不得不挂出一个谄媚的笑,
“裴将军何时抵京的,早知本官就该去迎一迎,等小女及笄礼过后定要请裴将军喝酒赔罪。”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裴砚此刻出现在他女儿的及笄礼上,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之前那些他想瞒住的事情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裴砚径直走到厅堂中央,无视周遭或惊诧、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对着主位上的我的父母,抱拳深深一揖,姿态恭敬,语气却斩钉截铁:
“镇北侯世子,特来恭贺江二小姐及笄之喜。同时,”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裴某斗胆,恳请江尚书与夫人,将二小姐江挽月,许配于我裴砚为妻。”
轰——
仿佛一滴热水落入了滚油!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
江磊又惊又恐,指着裴砚:“裴将军少年英雄,小女天资愚钝,恐难相配。” 他现在也不想着我的婚事了,只想立刻把这尊瘟神送走,“况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
母亲脸色煞白,紧紧攥着帕子,担忧又惊恐地看着我。
而我,站在众人目光的焦点,心脏在裴砚出现的那一刻就停止了跳动,此刻又在他那句“许配于我”后,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震惊、荒谬、一丝隐秘的悸动,最终都被巨大的茫然和无措淹没。
裴砚!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心中在呐喊。他这是在把我架在火上烤!是在逼皇帝、逼太子、逼所有忌惮裴家的人,把矛头对准我!这是逼着我江府和顾府不得不上镇北侯这条船。
裴砚那句“许配于我”撕开了江映雪脸上完美的笑容,嫉恨如毒蛇般缠绕上她的眼眸,站在她身旁的太子脸色也阴沉下来,裴家与江家联姻,是他与父皇绝不愿意看到的。
“镇北侯府聘礼,三日后必当奉上!届时我会带着父亲一同来正式提亲。”裴砚打断江磊的话,目光灼灼只盯着我,仿佛在确认我的反应,他风尘仆仆,眼底带着血丝,显然是日夜兼程赶回,只为了向我提亲这一刻,生怕错过。
我攥紧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本以为的互相利用,却收获了一颗真心。人总是对遥不可及之物有着莫名的奢望,我也不例外,裴砚的感情让我觉得爱也不是那么遥远,前世未得之物如今竟唾手可得,在被幸福溢满的同时又有种因为得之太易所以终日惶惶不安的感觉。
可是我绝不能答应,这幢婚事,是催命符。
就在我做出决定,要开口拒绝的裴砚之时,刚刚脸色不好看的太子却突然出声,
“孤看这桩婚事倒是很不错,只是裴将军太过心急,等镇北侯归京后与孤一同去见父皇,请父皇赐婚岂不是一桩美谈。”
太子那句“请父皇赐婚“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我心底所有的侥幸,看着裴砚因我的沉默而逐渐黯淡下去的光芒,看着他风尘仆仆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皇帝对裴家的猜忌早已如悬顶利剑,桃子现在表面应和,眼底的阴鸷却掩饰不住。尚书府和远在江南的顾府,在皇权与军权的倾轧中,不过是随时可以被碾碎的蝼蚁,我可以陪着裴砚赌上自己的性命,却决不能拉上真心待我的亲人。
七
我已记不得那天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盛怒的父亲,悲痛的母亲,嫉恨的嫡姐,以及留下一句“要等我”的裴砚。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每日请安、读书、习字,偶尔还要应付江映雪带着恶意的试验。只是夜深人静时,我总是会从药匣中拿出裴砚留下的那枚玉佩,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上面温润的纹路,宝珠说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悲伤了。
与表面和平的尚书府不同,京城暗流汹涌,皇帝“欣然应允”太子提议,为裴砚和我赐了婚,圣旨言辞华丽,却字字透着一股冰冷的算计,镇北侯府送来的聘礼流水般抬进尚书府,奢华得令人心惊,也沉重得令人窒息。原本盛怒的父亲再无往日的苛责,只剩下一种无能为力的焦躁。
与聘礼同来的还有裴砚的书信,告知我镇北侯在南蛮被缠住,预计要过段时间才能回京,先向我赔罪。之后他总会寻着间隙,让心腹偷偷递来只言片语,字里行间是毫不掩饰的思念与对未来的期许。每收到裴砚的消息,我的心就像被放在火上反复炙烤,我知道,我不得不加快进程了,赶在皇帝和裴家彻底撕破脸之前。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反复推演,我自认我不是个聪明人,但是我想给裴砚一个好的结果,哪怕拼上我的所有。但是这计划需要镇北侯的配合,也需要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
暗地里,一封密信经由大舅舅留给我的人,送到了尚在边境的镇北侯手上,我详细说明了自己的计划,恳请镇北侯务必配合,为了我的亲人,为了裴砚的姓名,为了镇北军的未来。随信交给镇北侯的,是我根据前世记忆整理出的,远超这个时代的外伤急救的药方,作为交换,我请求镇北侯,保住尚书府,保住顾家,此外不管裴砚事后如何愤怒,都不能让他知晓真相,让他带着恨意,才能彻底斩断与京城,与我江挽月的联系,那裴砚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镇北侯的回信很快,只有力透纸背的一句话,
“可,望江姑娘保重。”
计划开始了。
八
机会比我预想中更快,想来也是有镇北侯的手笔,边境再次爆发战争,皇帝忧心边境,顺理成章地派婚期在即、急于建功的裴砚前往清剿,美名其约等凯旋归来可添些喜气,同行的监军是太子一系的心腹。
裴砚临行时,我在城外亭中为他送行。他看见我的时候很是惊喜,眼眸都亮了几瞬,第一次打破规矩紧紧抱着我,他的铠甲带着寒气,却依旧让我感受到了炙热的心和爱意。
“挽月,不要忘记我,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定要扫清京城这些魑魅魍魉,风光迎娶你。”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贪婪汲取着这最后一刻的温暖,用力回抱着他,仿佛这样就可以嵌入他的骨血,一滴滚烫的泪无声滑落,落入他的铠甲中,
“裴砚,此去凶险,万事小心,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定要活下去!”
裴砚只当我是担心,郑重承诺,
“放心,为了你,我定会平安归来。”
喝完我为他准备的送行酒,裴砚与我告别后,骑着马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与他随行的监军看了一眼酒杯,我轻轻颔首,他满意地随部队离开。
裴砚离开后,我一直在亭中枯坐到天明,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小包药粉,这是计划的关键,一种能让人迅速陷入昏迷,脉息微弱近乎假死的药。裴砚必须死在这次战争中,这就是皇帝和太子的计划,他们早早就通过江映雪找上我,以尚书府和顾府的安危为要挟,要求我必须让裴砚服下。只是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医术并且竟敢偷偷换药。
消息传来的很快,捷报尚未传来,先到的是裴砚在追击败兵时深入险地,不慎遭遇埋伏,掉入悬崖,虽经全力寻找,只找到几片染血的破碎铠甲和随身佩剑,尸骨无存。
京城哗然,皇帝震怒,下旨厚恤,追封厚爵。太子痛失臂膀,在朝堂上几欲落泪。镇北侯府挂起白幡,一片哀戚。
我听到消息时,手中的药碗“啪”地一声摔得粉碎,身体晃了晃,直直向后倒去,失去意识前看到宝珠扑来的身影和她凄厉的哭喊声,
“姑娘!”
为何与我计划中的不一样,裴砚现在如何了,我陷入了梦魇中。反反复复发热,水米难进,整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神思恍惚,泪流不止,只喃喃着裴砚的名字。来看诊的太医都是摇头叹息,暗示已是油尽灯枯之兆。江磊夫妇这段时间经常来探望我,踏进我院子的次数竟是比前十来年都来的多写,他们看着我形容枯槁的样子,心中滋味复杂,有对裴砚之死的惊惧,有对女儿命运的哀叹,更有一种隐隐的、摆脱了巨大危机的庆幸。
然而,无人知晓,在“噩耗”传来前几日,在收到了镇北侯快马加急的消息后,我已秘密安排宝珠和几个绝对忠心的仆从,将部分细软和她的医书药箱,分批运往江南青城外祖母陪嫁的一个极偏僻的乡下田庄。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等待结局,也结束一切。
计划本该就如此结束,但是却发生我意料之外的变故。一个雨夜,我正强撑着精神,在灯下最后一次整理关于药方的手稿。窗户猛得被撞开,一道裹挟着浓重血腥气和滔天怒意的身影,如地狱修罗般闯了进来!
是裴砚,我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前去搀扶,却被他狠狠甩开。
他脸色惨白得吓人,眼底是骇人的猩红,身上胡乱包扎的伤口还在渗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疯狂的毁灭气息。他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挣扎才逃出生天,但此刻,他看向我的眼神,却比边境的寒冰更冷。
“江挽月!”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刻骨的恨意,“你好狠的心!我豁出性命地爱你,你为何这样待我!”
裴砚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猛得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让我觉得骨头都要碎了,“那杯送行酒!要不是江映雪给我父亲递了信,要不是那封信被我拦下,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你蒙在鼓里!”
江映雪!是江映雪!这个蠢货竟然偷偷给镇北侯私下传信,妄想两头都讨好,竟是刚好被裴砚遇到。巨大的冤屈和难以置信攫住了我,
“裴砚,你竟是相信江映雪吗?”他知晓我与江映雪的事情,现如今竟然因为一封信就相信了江映雪吗?甚至来不及听我的解释。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证据确凿!连药粉都一齐送来了!”裴砚此刻已被愤怒和背叛的痛苦彻底吞噬,他猛地一甩手,将我狠狠掼了出去,
“砰!”一声闷响,我的后腰重重撞在坚硬的紫檀木桌角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眼前阵阵发黑,剧烈的疼痛让我连呼吸都困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砚似是反应过来,伸手想来扶我,我用力推开他,自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既是如此,裴砚,我们两清罢。你伤害了你,你现如今也还了,从今往后,你我生死······再不相干。”
我强撑了不晕过去,决绝地看着裴砚,这样也好,裴砚能彻底斩断与我的联系,裴砚会有个好的结局,不会成为原书中短命的小将军,他本该意气风发,大展宏图,不应该有我这个意外。
裴砚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我的身影,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进骨髓,也仿佛要彻底斩断什么。然后,他决绝地转身,带着一身伤与恨,跃出窗外,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见他离开,我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太医正与江磊说着诊断,冰冷而绝望,
“本就底子虚,伤了根本,现如今又有外伤······药石罔效,恐怕······时日无多。”
我异常平静,医者不自医,但是我的身体状况没人比我更清楚,这具身体本就外强中干,只是最后的时日比我想象中来的更快些。
江磊夫妇也许对我愧疚,用名贵药材吊着我的命,但是我不想留在京城结束这一生,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带着宝珠离开了京城去了青城的那个庄子。
九
江南,青城乡下,深冬。偏僻的田庄小院,笼罩在江南特有的湿冷阴霾中。
我的身子越来越差,回天乏术的伤势和沉疴的心病,已彻底耗尽了我的生命力,近些日子更是连床都起不来了。
宝珠强忍着悲痛,细心地替我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簪上了一支素雅的白玉簪——那是裴砚在青城时,有一次见我多看了珍宝阁一支玉簪两眼,后来悄悄拿回来塞给我的,并非名贵之物,却胜在玲珑温润。
人总是靠分离的痛觉来分辨爱的深浅,我总是想起裴砚,想起我们在青城的日子,相比于之前不确定的感情,在生命的尽头,我总算确定了这是刻骨铭心的爱。
“姑娘,今日精神可好些?”宝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费力地弯了弯嘴角,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心中反而一片澄澈。我呸努力了,抗争了,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命运。但是我保护了想保护的人,虽然方式如此惨烈。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再看一眼江南的春色,没能再感受一次冬日暖阳。
也好。这一生,从异世飘零而来,在算计与冷漠中挣扎,幸得外祖家真心相待,更得遇一人,曾真心真意地想要照亮我······虽短暂如烟火,却也绚烂过。够了。
“宝珠,”我气若游丝,“下辈子别做丫鬟了,找个真心待你的人······”
“姑娘!”宝珠再也忍不住,伏在榻边痛哭失声。
我缓缓闭上眼,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西洲驿站那个雨夜的马厩,看到了那个重伤濒死、眼神却凶狠如孤狼的少年将军。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他冰冷战甲时的温度,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江挽月,不要忘记我······”
“裴······砚······”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潮湿寒冷的空气里。一滴清泪,自我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
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彻底停止跳动,宝珠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姑娘——!”
失去意识之前,烦扰我的疼痛好似也消失了,尤记得前世曾经看过一本书,说人去世之前会看到此生最难忘的回忆,就像走马灯一样,如今看来大抵说的是真的,与裴砚在外祖家的光景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如此的话那更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不知是否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阿砚,我要回家了。
江南的冬雨,淅淅沥沥,无休无止,仿佛在为这早逝的芳魂低泣。
十
边境的风雪,终于暂时停歇。
镇北侯看着眼前历经生死劫难,眉宇间戾气深重却难掩憔悴的儿子,重重叹了口气。裴砚被心腹九死一生从悬崖下救回后,一直沉默得像块寒冰,只疯狂地投入训练和边关布防,仿佛要将所有的恨意和痛苦都发泄在敌人身上。直到局势稍稳,镇北侯才终于找到机会,将江挽月那封染着泪痕与决绝的密信,以及她留下的足以改变无数将士命运的珍贵医方手稿,放到了裴砚面前。
“你自己看吧。”镇北侯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沉痛,“她为你,为裴家,为这军中将士,做到了她能做的一切。甚至最后······她宁愿你恨她,也不愿你背负愧疚。”
裴砚颤抖着手,展开那封早已被摩挲得边缘起毛的信笺。熟悉的娟秀字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剖开了那个他以为的“背叛”背后,是怎样的深谋远虑、孤注一掷与······情深不寿。
计划的原貌,皇帝的杀机,太子的陷阱,江映雪的毒计······以及,她选择独自承担所有误解与恨意,只为换他一线生机的决绝。
“不可能······” 裴砚低吼着,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她为何不说······为何不告诉我······” 他想起那晚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她最后那句“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原来,那不是诀别,是恳求!
而他做了什么?他带着被江映雪精心喂食的仇恨,亲手将她推向死亡!
“啊——!” 一声野兽般痛苦绝望的嘶吼,响彻了军帐。裴砚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巨大的悔恨和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将他淹没。那张染血的、痛苦蜷缩在地的身影,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眼前,反复凌迟着他的心。
“挽月······挽月······”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绝望地呼唤着那个再也得不到回应的名字。
十一
江南,青城远郊。
一座新坟,孤零零地立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俯瞰着静谧的田庄和远处朦胧的烟雨青山。坟前没有显赫的碑文,只有一块朴素的青石,上面刻着简单的几个字:挽月,自由远行。落款是:外祖顾氏泣立。
这是江挽月的遗愿,她说,她被困住了太久,想去这广袤的天地多看看。
春雨初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新生的气息。
一匹黑色的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破朦胧的雨雾,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身玄衣,形容憔悴,正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从北境赶来的裴砚。
他摔下马,几乎是扑到那座新坟前。冰冷的石碑,崭新的黄土,无情地宣告着一个他无法接受的事实吗,他来晚了。
迟了,终究是迟了。
他颤抖的手指抚过冰冷的碑文,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张了张嘴,想呼唤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泣血般的哽咽。
宝珠红肿着眼睛,默默地从一旁走出,将一个朴素的乌木盒子放在坟前,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素雅温润的白玉簪。
“姑娘一直收着这支簪子,走的时候让我给她簪上的······”宝珠的声音沙哑破碎。
裴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支玉簪上,那是他笨拙心意的证明,是他以为早已被她弃如敝履的东西。原来她一直留着,一直······
巨大的悲恸终于冲垮了最后的堤防。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在阴谋倾轧中脊梁不弯的年轻将军,此刻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猛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泞中,额头重重抵着那方埋葬了他此生唯一挚爱的黄土,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悲怆到灵魂深处的嘶吼。
“挽月——!”
山风呜咽,卷起坟前几片零落的梨花,如同破碎的蝶翼,盘旋着,最终缓缓落在新生的青草之上,归于寂静。
青石碑上,“江挽月”三个字,在初春微凉的日光下,无声地诉说着一段燃尽余生,终成余烬的悲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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