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引擎的轰鸣声从山路尽头传来。

所有人都转头望去，一辆熟悉的银色轿车撕开薄雾。

这辆快十年前的老爷车在他的调教下犹如子弹。

它落下身后的邱泽俊足足几十米的距离。

道路两旁的人立刻发出惊呼。

路灯的光线穿过飞扬的尘土。

他的面庞从我面前一闪而过。

一切恍如隔世。

我手里的头盔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哥哥走下车的样子就像从旧照片里活过来一般。

那确实是活生生的郭承勋，只是在他的额角上出现了一道旧疤。

杨沐冰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她踉跄着连连后退，高跟鞋还被她踩断了鞋跟。

“五年没见面，你连拿头盔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他弯腰帮我把头盔捡起盔递了过来。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虎口处还有熟悉的茧。

邱泽俊的脸色十分难看，嘴里支支吾吾的。

倒不是因为输掉了比赛。

“你、你不是。”

“你是想说我早就从山崖坠下被摔成肉泥了，对吗？”

郭承勋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把口袋里的那张储存卡掏了出来，递给了哥哥。

“这还得多亏当年车队的队友，把你们的举动都拍得一清二楚。”

杨沐冰突然扑过来抓住哥哥的手臂，眼泪说来就来。

“承勋，我这么做是被迫的，都是邱泽俊他们威胁我！”

哥哥轻轻抽出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前的他经常对她使这个动作，字里行间都写满了爱意。

现在却带着一丝绝情，是抽离了情感的疏离。

“那年春天，你在邱家都做了什么，难道还需要我帮你复述一遍吗？”

杨沐冰直接呆愣住了，她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反倒是邱泽俊，又换回了刚刚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没死又能怎样，跟我比赛的是你弟又不是你。”

转头，他又面向我。

“无论如何，你输给我都是事实，你不会狡辩的对吧。”

我咬紧牙关，这一次我终于见识到了邱泽俊的卑鄙无耻。

但他的确是赢了我，这一点我无话可说。

看我半晌说不出话，郭承勋开了口。

“呵，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跑了第二还硬要说自己没输的。”

“郭承勋，你！”

邱泽俊脸气得发红，指着哥哥的手不停颤抖。

“有种你就和我弟堂堂正正的再比一次。”

“好，来就来！”

邱泽俊气头正盛，毫不理智地应下了比赛。

我猛然抬头，似乎是被惊醒一般。

红色的超跑在公路上疾驰而去，我的车则因故障被拖走。

我上了哥哥车，杨沐冰疯狂敲打着车窗。

不过我们两个丝毫没有理会他，径直离开了。

她就这样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山上，最后不知是怎么下的山。

5

原来，给我发匿名短信的人正是哥哥。

他当时在比赛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在坠崖的前一刻，他跳下车，侥幸活了下来。

知道父亲的死讯后，他不禁叹了口气。

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那一对奸夫淫妇。

“这些年，真是苦了你和妈妈了，以后我会补偿你们的。”

比赛时间定在了今天傍晚，我和哥哥正开车前往场地。

没想到路上居然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杨沐冰站我们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了我的去路。

“杨沐冰，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什么！”

郭承勋探出脑袋，对着杨沐冰说道。

“你们两个赶紧给我下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哥哥叹了口气，对我使了个眼色。

“郭阳，一会儿的比赛，你绝对不能参加。”

杨沐冰今天穿得很朴素，就像是见人下菜碟一般。

她的表情严肃，眼眶也有些湿润。

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你我之间已经结束了，是你主动离开的，我又凭什么听你的？”

她见我无动于衷，又转头指责我哥。

“邱泽俊他是铁了心要害你弟弟，你干嘛非要提重赛。”

闻言，哥哥轻蔑一笑，头侧到另一边。

“怎么，现在又装起好人，开始心疼我弟了？”

“凭什么不能？我喜欢你、泽俊还有阳阳，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听她说出“阳阳”二字，我不禁皱紧眉头。

曾经亲昵时的爱称，如今却令人作呕。

她的一番话也把哥哥弄得无言以对。

“你没错，你喜欢几个当然是你的自由。”

“但你我早已无关，以后请别来骚扰我们，好吗？”

“好啊，郭承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杨沐冰的眼泪浸满眼眶，给了哥哥一记耳光后愤怒地转身离开了。

哥哥捂着泛红的脸，内心只觉得可笑。

究竟是谁原谅谁还不好说呢。

来到比赛现场，山路两旁都站满了人。

本地外加周边城市的赛车爱好者几乎都来了。

郭承勋，用一辆路面上都很难见到的老爷车击败过无数性能猛兽。

五年前，他在一次比赛中“离世”，现如今却又突然“复活”。

这则消息甚至传出赛车圈，各大电视台都前来争相直播。

“郭承勋先生，请问五年前你为何要假死退圈呢？”

“请问今天的比赛您会参加吗？”

无数提问如潮水般袭来。

哥哥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对任何问题做出回复。

“各位稍安勿躁，等比赛过后，我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6

邱泽俊在远处看着被媒体聚在一起的哥哥，牙根恨得发痒。

“装什么装，五年前不还是被我们老大一个油门。”

他身边的马仔没说完，邱泽俊就立即打断了他。

“少说废话，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说罢，邱泽俊一脸坏笑地朝我走来。

“既然我们这位大明星来了，那不妨今天的比赛就由我们三个来。”

“只要你们两兄弟有一个赢了我，那都算赢。”

哥哥的这一招激将法居然正中邱泽俊的下怀。

“好啊，那我就奉陪到底。”

哥哥刚说完，周围几个他的女粉顿时就尖叫起来。

我突然想起几年前，哥哥也有很多女粉丝。

只不过当时的他独宠杨沐冰一人。

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却中了她的计。

夕阳西下，三辆车并排停在山路上。

“郭承勋，五年前你输给了我，这次也一样！”

哨声响起，邱泽俊一脚油门直接冲了出去。

哥哥紧随其后，但两车之间的距离却越差越远。

在直路上，技术是远远超过不了性能的。

前面是第一个九十度弯，邱泽俊立马降下了速度。

但哥哥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一个简单的漂移，哥哥的车直接从外道滑了过去。

道路两旁传来了观众的尖叫声，那是为了庆祝哥哥回归的呐喊。

我的车也开始逐渐逼近邱泽俊，他的车技其实很差。

就在我即将超越他时，一则电话打了过来。

“郭阳，现在终止比赛，好吗？”

“就当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我和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

是杨沐冰打来的电话。

“滚。”

我轻轻地落下单字一个滚，电话那头传来了啜泣声。

随后便是挂断电话的嘟嘟音。

女人，只会影响我的加速度。

杨沐冰这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直接打乱了我车的速度。

眼看着邱泽俊的车尾灯在远处即将消失。

“不要着急。”

是哥哥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

“赛车手永远不要因为情感而影响自己的操作。”

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五年前，我刚拿到驾照时的日子。

那时候，就在这条山路，哥哥带着我进行反复的联系。

那时候，哥哥的副驾驶上还坐着杨沐冰。

我的心逐渐沉了下来，心态再一次恢复平静。

“不要忘记我们的计划，邱泽俊怎么对我们的，就怎么换回来！”

“好！”

我大吼一声，一瞬间，我抛弃了所有的杂念。

曾经对杨沐冰的复杂的情感全都被我抛之脑后。

前面的一个发卡弯，我模仿着哥哥漂移。

虽然有些拙劣，但是还是拉进了我和邱泽俊之间的车距。

四周传来了欢呼声，我知道，这是对我的漂移的喝彩声。

就这样一鼓作气的开下去，碾碎这一对壁人。

我在心里暗自发誓，油门一脚踩到了底。

7

引擎的咆哮撕裂空气，轮胎与柏油路摩擦出刺耳的尖啸。

邱泽俊的车紧咬在我身后，几次试图从内侧超车。

但我死死卡住路线，不给他任何机会。

哥哥的车在前方领跑，他的驾驶风格一如当年。

精准、冷静，每个过弯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完美。

后视镜里，邱泽俊的表情变得愈发狰狞。

周围观众们的凝视下，即便是邱家少爷也不敢轻举妄动。

行驶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他猛打方向盘，车头狠狠撞向我的侧翼。

车身剧烈震动，我死死握住方向盘。

轮胎在悬崖边缘擦出火星。

“郭阳，稳住。”

对讲机里传来哥哥的声音，低沉而镇定。

“下一个弯道，让他超。”

我咬紧牙关，在入弯时刻意放慢车速。

邱泽俊果然上当，他的红车如野兽般咆哮着冲到我前面。

观众席上一片惊呼，但我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然而，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时。

哥哥的车突然减速，横挡在他面前。

两辆车几乎并排，邱泽俊被迫压向山壁。

车轮擦着护栏迸溅出刺眼的火花。

他疯狂地按着喇叭，脸色煞白。

而哥哥只是降下车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哥哥的眼神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邱泽俊的手猛地一抖，方向盘失控。

他的车狠狠撞上护栏，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滑出赛道。

最终卡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终点线近在咫尺。

我加速冲过，轮胎在炽热的赛道上烙下焦黑的痕迹。

全场寂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邱泽俊的车门被撞得变形。

他狼狈地爬出来，脸上全是擦伤。

杨沐冰不知何时跑到了邱泽俊的身边，她搀扶着他，脸色惨白。

哥哥摘下头盔，走向邱泽俊。

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邱泽俊的心脏上，令他浑身发抖。

“五年前，你撞我下山的时候，是不是很得意？”

哥哥的声音很轻，却让邱泽俊浑身发抖。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邱泽俊后退着，直到背抵上护栏。

哥哥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储存卡。

“你当年的行车记录仪可是拍得清清楚楚。”

“这里还包括了你和杨沐冰在车里商量怎么制造意外的对话。”

杨沐冰猛地抬头，嘴唇颤抖。

“承勋，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再听你放屁了。”

哥哥甚至没看她一眼。

“治安员已经在路上了。”

鸣笛声由远及近，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邱泽俊面如死灰，而杨沐冰终于崩溃，跪坐在地上痛哭。

“承勋，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让他们带我走，我不想进去！”

“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吃牢饭了。”

哥哥的声音冷得像冰，里面还夹杂着一丝释然。

治安员带走了邱泽俊，杨沐冰也被带走协助调查。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我和哥哥站在赛道旁。

夜风裹挟着汽油和橡胶的味道，刺得鼻腔发酸。

我微微开口，喉咙有一些沙哑。

“所以，你这五年里到底去哪儿了？”

8

哥哥低头点了根烟，火光映照着他眼角的疤痕。

“那天掉下山崖后，顺着坡滑下去，被山下的山民给救了。”

“但伤得太重，昏迷了很久。”

“醒来时，葬礼都办完了，邱家也已经压下了所有的证据。”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他的拳头突然攥紧，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随后，他冷笑了一声。

“因为还不能回家，光活着回来有什么用？”

“邱家势力太大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能让我再死一次。”

“所以你一直在查他们？”

他微微一笑，目视前方的夕阳。

“我混进了地下赛车圈，花了三年时间才拿到这个行车记录仪。”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问出那个最想问的问题。

“杨沐冰从一开始就是邱泽俊的人吗？”

哥哥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

“杨沐冰从上学时就喜欢东部之星，但白皇一直是市里第一。”

“为了扳倒白皇，邱泽俊只好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这种人，为了赢什么都能做出来。”

他顿了顿。

“大概是因为你的回归让邱泽俊忌惮了，才让她找上了你。”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住了。

“为了一个人而喜欢上另一个人，这还真是够讽刺的。”

哥哥忽然抬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

“走吧，别让妈等我们太久了。”

夕阳西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就像很多年前，他教我跑山道时那样。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家了。

推开门时，妈妈正在餐桌前看手机。

听到声响，她缓缓抬头，手机直接摔在了地上。

“承勋？”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妈，我回来了。”

母亲的泪瞬间涌出，她扑过来抚摸他的脸。

“你爸说的真对，你真没有死。”

我站在门口，眼眶发热。

这一刻，这个家终于重新变得完整了。

邱泽俊因谋杀未遂和赛事舞弊被正式起诉。

邱家动用了所有关系，却依旧抵挡不住舆论的压力。

那段行车记录仪的视频在网上疯传。

连带着五年前的真相一起曝光。

杨沐冰因为配合调查，只被判了缓刑。

宣判那天，她在法院门口拦住了我。

她明白自己即将大难临头，脸上顿时憔悴了许多。

“你知道吗郭阳，我是真的喜欢过你。”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可笑。

“你知道吗，你的爱真的很廉价，在我这甚至一文不值。”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最后低着头被人带走了。

她的背影依然纤细美丽，却再也不会让我心跳加速。

哥哥走过来，刚刚他是为了刻意避开杨沐冰而走到一旁的。

他递给我一瓶汽水。

“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我拉开拉环，泡沫溢出来。

“是啊，结束了，但是白皇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笑了，和我碰杯。

“那从今以后，我们的征途就是星辰大海！”

“光有你们两个，那还能叫白皇吗？”

声音传来，夜风拂过，白皇的车队整齐地停靠在路边。

“好久不见啊，老东西。”

哥哥看着走下车的老队长，半开玩笑地说。

老队长笑着伸出手，激动的看着他。

整个车队上下，只有他一个人敢叫他老东西。

“欢迎回家，承勋。”

哥哥和老队长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白皇的旗帜在夜风吹拂下摇摆。

象征着我们即将续写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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