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了在战场重伤的黍国将军李骁，为他医治，伴他安康。

他许我海誓山盟，一生一世：「阿鸢，待我回京，就八抬大轿娶你，不会再让你当这边城的小小孤女。」

我信了，随他回京，一路上他对我嘘寒问暖，情意绵绵，仿若珍宝。

可刚到将军府，镇国侯府独女余嬛向他迎来，她指着我，娇声问：「她是谁？」

李骁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淡漠：「路上捡的一个小玩意儿。」

1.

镇国侯府的嫡女余嬛，用帕子掩住口鼻，满眼嫌弃地看着我。

「将军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地方，赶紧打发了。」

李骁笑了笑，语气里满是纵容。

「知道了，听你的。」

他回过头，对着依旧坐在马上的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下来。」

我如遭雷击，动弹不得。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声音轻蔑至极。

「还要我重复？」

「下来！」

我抖着腿，从马上滑了下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没有人扶我。

李骁和余嬛已经并肩走进了府门，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姑娘，跟我来吧。」

我被带到一处偏僻破败的小院，只有一间屋子，连窗户纸都是破的。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没有将军的吩咐，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管家说完，便锁上了院门。

我成了将军府的囚徒。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送来的饭菜总是馊的，冬日里没有炭火，我只能裹着单薄的被子，冻得瑟瑟发抖。

偶尔有下人路过我的院子，会朝里面吐口水，骂我是狐媚子，不知廉耻。

我从不反驳，只是缩在角落里，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些。

李骁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我却时常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听说了吗？将军陪着余小姐去城外的草场跑马了，好生恩爱！」

「可不是嘛，将军还一掷千金，在琳琅阁为余小姐买下了一支东海明珠簪，那簪子亮得能晃瞎人的眼！」

「陛下已经有意为他和余小姐赐婚了，这将军府，马上就要有女主人了。」

我听着这些闲碎言语，那马背上一个月的温情，仿若一场梦。

2.

这日，余嬛来了。

她穿着一身火红的狐裘，身边跟着几个捧着手炉的丫鬟，与我这破败的小院格格不入。

她像是巡视领地般，在院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院中那口结了薄冰的小池边。

「哎呀。」

她惊呼一声，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不慎」滑落，掉进了冰冷的池水里。

丫鬟们顿时乱作一团。

余嬛却看向我，嘴角挂着一抹恶意的笑。

「阿鸢妹妹，这镯子可是将军送我的，贵重得很。你身手敏捷，不如，你下去帮我捞上来？」

天气严寒，池水刺骨。

我看着她，嘴唇冻得发紫，说不出话。

「怎么？不愿意？」余嬛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吃的住的，可都是将军府的。让你做这么点小事，就推三阻四？」

我咬着牙，脱掉外衣，一步步走进池水。

冰水瞬间包裹了我，冷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在齐膝深的淤泥里摸索了很久，双手被冰块和石子划得鲜血淋漓，才终于找到了那只镯子。

我捧着镯子，哆哆嗦嗦地爬上岸，嘴唇发紫，几乎冻僵。

可余嬛只是接过了镯子，用帕子嫌恶地擦了擦。

「总算没笨到家。」

她转身要走，李骁却恰好来了。

李骁看到我浑身湿透，满手鲜血的样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余嬛一下扑进他怀里。

她举起那只镯子，声音发颤，满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哭音。

「骁哥哥，你总算来了！」

「这镯子不小心掉进池子里，我让阿鸢妹妹帮忙捞一下……」

她抽噎一下，话里指向我。

「你看她，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了她似的！」

李骁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凉凉发问：「怎么回事？」

我嘴唇抖动。

寒气从四肢百骸钻进来，牙齿上下磕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滚！」

他厉声喝道。

我魂飞魄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那间破屋。

李骁则在身后扶着余嬛，柔声安慰：「别气了，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罢了，莫为她气坏了自己。」

他们相携离去，背影缱绻。

3.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到李骁。

直到那日，院门被打开。

李骁一身锦衣微敞，带着满身酒气走了进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过几日，大皇子会来府中赴宴。」

大皇子刘霖，当今陛下的长子，生母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早早便病逝了。

他在宫中步步维艰，最终变得终日流连于烟花柳巷，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是黍国皇室里，最不受待见，也最没有威胁的一个。

李骁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

「到时候，你……」他顿了顿，「打扮得干净些。」

他的指腹粗糙，摩挲着我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我点了点头，眼眶泛红。

「我……我知道了。」

他松开我，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大皇子赴宴那日，我被人从破败的院子里带了出来。

热水、新衣、精致的妆容。

铜镜里的少女，面色苍白，眉眼却依旧精致如画，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气质。

我被带到宴会厅。

满堂宾客，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李骁坐在主位，他身边，是巧笑嫣然的余嬛。

而另一边，坐着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

他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却锐利如鹰。

想来，那便是大皇子刘霖了。

我低着头，被下人引到一处角落坐下。

我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席间，余嬛端起酒杯，娇笑着对刘霖说：「殿下，听闻您府中最近缺一个会唱曲儿的侍女，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刘霖挑了挑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我。

「哦？郡主说的是她？」

李骁没有看我，他只是端着酒杯，慢慢地品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4.

余嬛笑着起身，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拽了起来。

「就是她，叫阿鸢，长得还算清秀，就是性子闷了些。」

她像是在评价一件货物。

刘霖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量，带着些许兴味。

「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眼里是恰到好处的惊惶和无措。

刘霖笑了。

「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就是瘦了点。」

「先唱个曲儿来听听。」

我下意识地将头偏向李骁的方向。

他却依旧慢条斯理地品着酒。

余嬛不耐烦地催促：「磨蹭什么？殿下还等着呢！耽误了殿下的雅兴，你担待得起吗？」

刘霖嘴角噙着笑，不言语，只那份审视的意味越发浓了。

还能如何？

我敛了心神，低低应了声「是」。

启唇，清越的歌声便从我喉间流淌而出，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柔糯。

殿中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此刻都静了下来。

一曲罢了，余音袅袅。

刘霖抚掌：「不错，不错！确真是个妙人儿！赏！」

他转头看向李骁，语气戏谑：「李将军，这可是你的人，你就这么舍得送给我了？」

李骁终于放下了酒杯。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个玩意儿。」

「殿下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推向了刘霖。

我踉跄几步，跌倒在刘霖脚下。

满堂哄笑。

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听着那些刺耳的笑声，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刘霖弯下腰，扶起了我。

他的手指很凉，碰触到我的皮肤，让我忍不住一颤。

刘霖饶有兴味地开口：「本殿下听说，这位还是李将军的救命恩人？」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将军如此行事，怕是不太妥当吧。」

李骁嗤笑一声，语气凉薄至极：「她救本将军一命，本将军还她一场泼天富贵。」

「能追随殿下，已是她天大的造化，足够了！」

刘霖哈哈一笑：「既然李将军这般大方，那本殿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笑着，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

宴会继续。

我像个木偶一样，坐在刘霖身边，任由他给我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酒很烈，烧得我喉咙发疼，胃里翻江倒海。

我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李骁。

他正侧着头，和余嬛低声说着什么，眉眼间尽是宠溺。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

宴会结束，我被刘霖的人带走了。

走出将军府的大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块写着「将军府」的牌匾，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5.

大皇子府比将军府更加富丽堂皇。

我被带到一个精致的院落，名曰「听雨轩」。

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嬷嬷，是这院里的管事。

她叫孙嬷嬷，上下打量我一番，嘴角撇了撇。

「以后你就是殿下的人了，要守规矩，懂吗？」

我低下头，小声应是。

「殿下喜欢听话的女人，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有你好果子吃。」

孙嬷嬷警告完，便让两个小丫鬟带我去沐浴更衣。

换上一身柔软的丝绸寝衣，我被带到了刘霖的寝殿。

他已经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里衣，斜倚在榻上。

见我进来，他朝我招了招手。

「过来。」

我顺从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跪下。

他抬起我的下巴，细细端详着我的脸。

「李骁把你调教得不错，很听话。」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知道为什么李骁要把你送给我吗？」

我摇头。

他轻笑一声，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

「因为，他在向我示好。」

「而你，就是他送来的投名状。」

6.

我成了大皇子府的妾。

一个没有名分、无足轻重的存在。

刘霖并未如我想象中那般对我。

他只是把我养在听雨轩，偶尔会过来坐坐，听我弹弹琴、唱唱曲儿，或是陪他下下棋。

他从不碰我。

府里的其他姬妾，见我既不受宠，又没有家世背景，便开始变着法地欺负我。

克扣我的份例，在我喝的茶里放泻药，故意弄坏我弹的琴。

我从不与她们争执。

只是在刘霖来的时候，表现得更加憔悴，更加惹人怜爱。我一介孤女，要在大皇子府立足，唯有牢牢抓住他这份若有似无的关注。

顺他的意，才能入他的眼。

这日，刘霖又来了。

他看着我消瘦的脸颊和手上的冻疮，皱起了眉。

「她们欺负你了？」

我摇了摇头，强撑起一个微笑。

「没有，是阿鸢自己不小心。」

他叹了口气，把我拉进怀里。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我把头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殿下，阿鸢只有你了。」

刘霖的心，似乎被触动了。

他抚摸着我的长发，声音温柔了许多。

「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第二天，府里两个欺负我最狠的姬妾，被杖责二十，赶出了府。

我知道，我在这里，算是暂时站稳了脚跟。

7.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刘霖展露我的「才华」。

我能背诵前朝的诗词，能分析当今的局势，也能对他的某些困境，提出一些看似天真却一针见血的建议。

「阿鸢，你真是我的宝贝。」

刘霖对我越来越刮目相看。

他不再只把我当成一个玩物，而是开始与我商讨一些府中，甚至是朝堂上的事情。

他时常会感叹，自己空有抱负，却母族式微，在朝中孤立无援。

每当这时，我便会握住他的手，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殿下，您是人中之龙，只是暂时被乌云遮蔽了光芒。」

「您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

我口中的盟友，自然是李骁。

李骁需要镇国侯府的兵权，而刘霖，需要李骁的兵权来对抗太子。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刘霖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开始动摇了。

我趁热打铁：「殿下，您何不主动向李将军示好？他把阿鸢送到您身边，不就是有此意吗？」

刘霖捏着我的手紧了紧，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哦？他那般将你送出，你竟不怨他？」

我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坚决：「若非李将军此举，阿鸢如何能得见殿下天颜，又怎知世间竟有殿下这般胸怀天下之人？」

「只要能为殿下的大业添一块砖，阿鸢纵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刘霖沉思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他开始频繁地邀请李骁过府议事。

他们议事时，我总会以奉茶为由，出现在书房。

李骁每次看到我，目光都会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眼神深邃而复杂。

他会声音平稳地继续着方才的话题，而手指却轻轻敲击桌面。

棋局，已然走活。

8.

刘霖带着我回将军府赴宴。

宴席上，余嬛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嫉恨和不甘。

席间，她故意将一杯热茶泼向我。

我下意识地躲闪，那杯茶却尽数泼在了她身边的丫鬟身上，烫得那丫鬟尖叫起来。

余嬛立刻变了脸色，指着我怒斥：「阿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故意烫伤我的丫鬟！」

我百口莫辩。

所有人都用指责的目光看着我。

刘霖皱起了眉，似乎也觉得我做得过分了。

就在这时，李骁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冷。

「够了。」

他看了一眼那个被烫伤的丫鬟，对余嬛说：「不过一个下人，回头我赔你十个。」

然后，他看向我。

「你，跟我来。」

他拽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将我拖出了宴会厅。

他把我一路拖到后院的柴房。

「砰」的一声，他将我甩在地上，反手锁上了门。

柴房里又黑又冷，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霉味。

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到门板前。

「李骁！」

我用力拍打着门，声音嘶哑。

「你放我出去！」

「你凭什么关着我！」

门外，死寂。

没有一丝回应。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蜷缩在角落。

黑暗中，我开始仔细摸索。

是半块虎符！镇国侯府的兵权快到手了。

我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直到门被打开，一线光亮照了进来。

刘霖站在门口，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缓步走了进来。

一件带着他体温的披风，轻轻落在了我肩上。

「阿鸢，你开罪了余嬛郡主。」

他的声音，无比温和。

「我们，还要仰仗她家的兵权。」

「委屈你了。」

9.

刘霖和李骁，终于达成了秘密的盟约。

李骁会利用手中的兵权，在暗中支持刘霖，助他一步步蚕食太子的势力。

而刘霖则承诺，事成之后，封李骁为异姓王，世袭罔替。

看着他们击掌为盟，我站在一旁，垂下的眼眸里，闪过冷笑。

联盟达成后，刘霖的行事愈发大胆。

一日，陛下突然召刘霖进宫，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并罚他禁足三月。

刘霖从宫里回来后，大发雷霆。

我默默地走进去，跪在地上，一片片地收拾着碎瓷片。

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我的手指，鲜血涌了出来。

刘霖看到我手上的血，怒气才消减了几分。

他拉起我的手，用自己的衣袖为我擦拭血迹。

「阿鸢，对不起，我……」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殿下，是阿鸢没用，不能为您分忧。」

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颓然。

「父皇他，根本就不信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看到我的能力？」

我抬起头，看着他血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殿下，既然陛下不给您机会，您为何不自己创造机会？」

我凑到他耳边，说出了一个计划。

一个，足以让整个黍国天翻地覆的计划。

10.

计划很简单，但很疯狂。

制造一场兵变。

一场，借助李骁，目标直指皇宫的兵变。

刘霖要做的，就是在兵变发生时，以「救驾」为名，带兵入宫，平定叛乱，从而在陛下面前立下不世之功。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计划。

真正的计划是，趁乱取而代之。

刘霖被我说服了。

我成了他和李骁之间最隐秘的联络人。

我时常会借口出府上香，去往城外的一处庄子，与李骁会面。

那庄子是李骁的私产，防卫森严。

每次见面，他都会屏退左右，只留我们两人。

他不再是那个对我冷漠的男人。

他会为我倒茶，会问我过得好不好，说我瘦了。

有一次，他甚至抓住了我的手，眼底满是痛色。

「阿鸢，委屈你了。」

我抽出手，摇了摇头。

「将军言重了，这是阿鸢自己的选择。」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我。

「这是西域奇毒，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收下瓷瓶。

一张弥天大网，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张开。

11.

时机，很快就到了。

北境传来急报，蛮族大举入侵，边关告急。

陛下力排众议，任命李骁为征北大将军，统领十万大军，开赴北境。同时，刘霖自荐，成为监军，随军出征。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出征前夜，刘霖在府中设宴，为李骁饯行。

宴会散后，我送李骁到门口。

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回头看我，眼神灼灼。

「阿鸢，等我回来。」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着他跨上战马，带着亲兵消失在夜色中，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暴风雨，就要来了。

李骁和刘霖离京后，我利用刘霖留给我的人脉和金钱，在京城里散布各种对太子不利的谣言。

这些谣言让老皇帝对自己这个儿子变得更为猜忌。

就在此时，北境「传来」消息。

李骁和刘霖，大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消息传回京城，举国哀恸。

陛下当场口吐鲜血，昏厥了过去。

太子刘瑞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矫诏入宫，意图逼宫夺位。

然而，他等来的，是刘霖率领的「全军覆没」的十万大军。

「太子刘瑞，意图谋反，奉陛下密诏，前来清君侧！」

一场精心策划的「兵变」，就此落下帷幕。

12.

刘霖一战成名。

陛下在病榻上，颁下圣旨，废黜太子刘瑞，册封大皇子刘霖，为新任太子。

刘霖成了太子，入主东宫。

而我，也顺理成章地，被他带进了宫里。

他依旧没有给我任何名分，只是把我安置在东宫最华丽的承恩殿。

他对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奇珍异宝，流水似的送进我的宫殿。

他会陪我用膳，会亲自为我描眉，会在夜里拥着我，说尽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他嗓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阿鸢，等我真正坐上那个位置，这太子妃，我会寻个由头废了她。」

「届时，你便是朕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他描绘着一幅无比诱人的画卷。

「这万里河山，如画江山，你我一同俯瞰，一同执掌。」

「再不会有人敢轻视你，再不会有人能欺辱你。」

「我会将这世间女子能拥有的一切，不，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一切，都捧到你的面前。」

夜风拂过殿角，烛火轻轻摇曳，映照着他深情款款的模样。

我依偎在他怀里，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

「殿下…」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触感温热。

「阿鸢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垂青。」

「阿鸢不求其他，只愿殿下万事顺遂，身体康健。」

他将我抱得更紧，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傻阿鸢，我的便是你的。」

「从今往后，你只需安心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一切，交给我。」

我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嘴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嗯，阿鸢都听殿下的。」

我依偎在他怀里，笑得温顺而甜蜜。

13.

陛下到底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终于，在一个雪夜，驾崩了。

临终前，他将玉玺交到刘霖手中，嘱咐他，一定要做一个明君。

刘霖跪在龙榻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老皇帝死了。

我的第一个仇人，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接下来，就是第二个。

国丧之后，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刘霖穿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龙袍，在文武百官的朝拜下，一步步走向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

他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当他坐上龙椅，准备接受百官的三跪九叩时。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李骁一身戎装，手按佩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队杀气腾腾的甲士。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李骁！你想做什么？是想造反吗？」

李骁没有理他。

他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

但他跪的，不是刘霖。

而是缓缓从大殿右侧走出的我。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声音洪亮如钟。

「臣，禹国大将军李骁，恭迎公主殿下回朝！」

他身后的甲士，齐刷刷地跪下，声震屋瓦。

「恭迎公主殿下回朝！」

14.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惊愕，不解，恐惧。

刘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指着我，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他不敢置信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我的好陛下，游戏结束了。」

我缓步走上御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刘霖的心上。

我从他身边走过，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那张龙椅。

我伸出手，轻轻拂过龙椅上冰冷的雕龙扶手。

这是我父皇曾经坐过的位置。

曾是我慕容氏的江山。

如今，我终于把它拿回来了。刘霖面容扭曲，伸手向我抓来。

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巧地一旋身。

他那拼尽全力的一扑，便落了个空。

几乎是同时，他伸出的手腕，已被我反向扣死。

腕骨处传来「咔」的一声轻响，格外瘆人。

我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抬腿就是一脚。

正正踹在他心窝！

他整个人便像断了线般，直直向后摔去。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下趴伏着的刘霖。

「你输了。」

他血色尽褪，脸色灰白，血丝从嘴角溢出。

「为什么……朕待你不薄，为什么……」

我笑了，笑声清脆，却带着寒意。

「待我不薄？你不过是把我当个可以取悦你的玩意儿，你我心知肚明。」

「刘霖，你和我，从一开始，就是敌人。」

「我姓慕容，我是前朝禹国的公主，慕容鸢。」

我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殿中炸响。

刘霖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我活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为了，让你们这些黍国贼人，血债血偿！」

15.

李骁站起身，拔出佩剑，剑指刘霖。

「拿下！」

甲士们一拥而上，将瘫软如泥的刘霖死死按住。

他手舞足蹈，疯狂挣扎。

「来人！来人救驾！你们这群废物！」

无人上前。

他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双眼暴突。

「慕容鸢！」

他目眦欲裂，发丝凌乱，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劈裂。

「你！你这个毒妇！你竟然一直在骗朕！」

「你竟然一直在骗朕！」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我迈着步子，不疾不徐，走到他跟前。

俯视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曾经高高在上，此刻却尽显丧家之犬的颓败。

我轻轻蹲下身子，与他那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维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大皇子，」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遗言想交代吗？」

他猛地一震，疯狂的挣扎停了下来。

脸上的狰狞也褪去不少，只剩下灰败。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许久，他干涩的喉咙里才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你告诉我……」

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透着不甘与最后的希冀。

「你有没有……有没有真心待过我？」

「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一瞬间也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哀求。

我确实怔了一下。

倒是没想到，他穷途末路，心心念念的竟是这个。

可笑。

我缓缓凑近他的耳畔。

用一种他曾无比熟悉的，自以为是的温柔嗓音。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却又冰冷刺骨。

「从、未。」「不过说实话……」他的眼神又闪过光彩。

「作为一枚棋子，你真的很草包，我常常要为如何不留痕迹地引导你，而绞尽脑汁。」

「为你准备的西域奇毒，也未派上用场。」「再送你一个秘密吧。你招的兵买的马，大半都是我禹国旧部。」

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神采。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

「拖下去，斩了。」

「所有黍国皇室宗亲，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李骁领命。

「是！」

我转过身，再次看向那张龙椅。

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亡国公主慕容鸢。

我是禹国的新主，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主宰。

我，是女帝。

16.

我登基了。

国号，依旧是「禹」。年号，定为「昭元」。

我下令，将黍国皇宫里所有关于「黍」的印记，全部抹去。

我以铁血手腕，迅速掌控了整个朝堂。

对于那些愿意归顺的黍国旧臣，我量才录用。

对于那些心怀不轨的，我杀无赦。

短短一月，朝堂之上，再无半点反对之声。

李骁，被我封为辅国大将军，总领天下兵马，辅佐我处理朝政。

至于余嬛，在刘氏皇族被清算之后，镇国侯府也倒了台。

我没有杀她。

我只是废了她的郡主封号，抄了她的家，让她从云端跌落，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庶民。

李骁将她带到我面前。

她跪在地上，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只是不停地磕头求饶。

「陛下饶命！女帝饶命！」

我看着她，淡淡地开口：「要不是你家掌控了大半黍国的兵权，你于我根本无足轻重。不过……你这脾性实在不好，作为一个郡主，食民禄，却看不起载舟之民。现在，你去过过他们的日子吧。」

我让人把她扔出了京城。

对她来说，这样活着，或许比死更痛苦。

17.

夜深，我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李骁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来。

「陛下，该歇息了。」

他放下汤碗，很自然地走到我身后，为我捏着肩膀。

他的手法很好，力道适中，缓解了我一天的疲惫。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我抓住他的手，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这里，还疼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早就不疼了。」

我的思绪却飘回了很多年前。

禹国还未亡，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我的风筝挂在了宫里最高的一棵梧桐树上，我哭着闹着要。

宫人们都不敢爬。

是当时镇远将军府的幺儿李骁，一言不发地爬了上去。他当时也只是十二岁的少年郎。

他取下风筝，自己却在跳下来的时候，手背被粗糙的树干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我拿着风筝，却忘了笑，只是抓着他的手，急得直掉眼泪。

「李骁哥哥，你流血了！疼不疼？」

他却反过来安慰我，笑着说：「不疼，公主拿到风筝开心，臣就开心。」

那时候的他，眼里心里，都只有我。

18.

我从回忆中抽身，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些年，他潜伏在敌国，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爬到大将军的位置，其中的艰辛，我无法想象。

他为了我，为了复国大业，背负了太多。

甚至，不惜用那种冷酷的方式，来成全我的计划。当日回京，我们一路上借着浓情蜜意，步步筹划。他多有不赞同，却还是没有拗过我。我要的，是用最小的代价，完成这一切。

「李骁，」我轻声开口，「这些年，委屈你了。」

他为我捏肩的手一顿。

「为陛下，为禹国，臣万死不辞，何来委屈。」

我转过身，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我身边。

「现在没有外人，别叫我陛下了。」

他看着我，眼眶有些泛红。

「阿鸢……」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情感。

我看着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被那些忠于禹国的老臣们找到时，才七岁。

我已是禹国最后的皇室血脉。

他们把我带到一处隐秘的山谷，教我读书习字，教我治国安邦之道，教我骑射武艺。

我的老师，是前朝的太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问我：「公主可知，我禹国，为何而亡？」

年幼的我答：「因为黍国是坏人，他们侵略了我们的家园。」

老师摇了摇头。

「外敌入侵，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国家会灭亡，根源必在内里。」

「是君王耽于享乐，不问朝政；是朝臣结党营私，贪污腐败；是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黍国君臣猜忌，屠杀降民，我们也可趁此将他们拿下！」

「公主，复国，不是为了延续慕容一姓的荣光，而是为了给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您要做的，是成为一代明君，而不是第二个亡国之君。」

老师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复仇的火焰，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筹谋中，化为了沉甸甸的责任。

我看向李骁，认真地说：「李骁，帮我，我们一起，创造一个海晏河清的禹国。」

他重重地点头，眼里的光，比星辰还要璀璨。

「好。」

19.

朝堂稳固，百废待兴。

我每日忙于政务，常常在御书房待到深夜。

李骁便也陪着我，寸步不离。

他是我最得力的臂助，也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只是，我渐渐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他总是在我面前唉声叹气，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我问他怎么了，他又说没事。

这日，我召他入御书房议事。

屏退了所有宫人。

他站在我面前，沉默不语。

我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他面前。

「怎么？不高兴？」

他摇了摇头。

「臣，不敢。」

「不敢？」我挑眉，「这天下，还有你李大将军不敢的事？」

他低头看着我，眼中竟真的泛起了水光。

「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臣……只是臣。」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怎么，当了辅国大将军，还委屈你了？」

他抿着唇，不说话。

我绕着他走了一圈，伸出手，勾起他的下巴。

「那你想要什么？」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抓住了我的手。

「我想要，当陛下的……皇后。」

他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声音低得像蚊吟。

我愣住了。

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李骁啊李骁，你可知，自古以来，男人只有皇帝，没有皇后的？」

他急了。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当你的皇后！」

他像个耍赖的孩子，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阿鸢，你不能过河拆桥！」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这场复国之路，走得太久，太累。

我伪装了太久，算计了太久，甚至快要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卸下所有的防备。

「好。」

我环住他的腰，轻声说。

「朕准了。」

「封你为我大禹朝，第一任，也是唯一的——皇后。」

他身体一僵，随即，抱得我更紧了。

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颈间。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此刻却哭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慰。

「好了，别哭了，我的皇后陛下。」

他却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蹭来蹭去，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阿鸢，你可要日日来看我。」

我失笑。

「国事繁忙，哪有那么多时间。」

他立刻抬起头，一脸控诉地看着我。

「你骗人！你就是想始乱终弃！」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心中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我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骗你的。」

「以后，朕的后宫，只为你一人而开。」

窗外，明月高悬。

殿内，烛火摇曳。

我知道，属于我的，属于我们的，一个新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这万里江山，我会守好。

这个男人，我也会爱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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