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是我买来的(沈渊陆离叶青棠)全文免费_(沈渊陆离叶青棠)相公是我买来的后续阅读(沈渊陆离叶青棠)
1
门庭上,“叶家武馆”的牌匾早已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迹。
我叫叶青棠,是叶家最后的血脉。
我日复一日地擦拭着兵器架上生了锈的刀枪,守着这空无一人的武馆,也守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重拾祖上荣光。
可我们叶家名震江湖的《青龙诀》,早已失传。
师父玄机老人收我为徒,却不教我一招半式,只让我去后院伺候一株雪莲。
那株雪莲,据说有千年之龄,比人还娇贵,每日需以晨露润养,子时以真气温之。
师父不止一次警告我,他冰冷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碴子:「雪莲枯萎之日,便是你滚出师门之时!」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我拜师是为学武,不是来当花匠的!
可我不敢反驳,因为我是叶家最后的希望。
武林同道提起我,无一不是嘲讽和轻蔑。
就在上个月的武林大会上,沈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杯冷茶泼在我脚下。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叶青棠,你们叶家的武学不过是些残篇断简,你又凭什么站在这里,提‘重振’二字?」
周围的哄笑声像无数根针,扎得我体无完肤。
我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剜出两个血窟窿。
可我不能。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没有《青龙诀》的叶家,就是个空壳子。
那一刻的羞辱,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骨子里。
我不能再等了!
我变卖了武馆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包括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支点翠凤钗。
当铺老板掂着那支凤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最终换给了我几张薄薄的银票。
我捏着那几乎是叶家全部家当的银票,手心全是汗。
我交出了叶家最后一块碎银。
中间人掂了掂钱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
我等了三天。
这三天,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直到第三天深夜,沉重的大门被人叩响。
他没有给我期待中的秘籍卷轴,而是推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麻布包裹。
那东西被裹得像一具尸体。
等我反应过来,他的人影已经消失在巷子尽头。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个不祥之物拖回破败的武馆。
大堂里,祖宗的牌位蒙着厚厚的灰,像是在无声地嘲笑我。
我的手在发抖,指尖冰凉,一点点解开那粗糙的绳结。
布料散开。
不是《青龙诀》。
是一个人。
一个被封住穴道,面容俊美却神情冰冷的男人。
那一瞬间,血冲上我的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我被骗了。
叶家最后的资产,我重振门楣的唯一希望,换来了一个活物。
愤怒像火一样灼烧我的五脏六腑。
我伸出两指,运起内力,点向他胸口的要穴。
必须撬开他的嘴,问出真相。
可我的真气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我不信邪,换了更凶猛的叶家独门解穴手法。
他身上的封印纹丝不动,甚至反噬得我气血翻涌。
这手法,比师父玄机老人的还要高明。
滔天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绝望。
钱没了,希望也没了。
沈渊的嘲讽,同道的白眼,此刻都化作尖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瘫坐在地,看着这个既不能杀又不能扔的“麻烦”。
他一直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看着我,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鬼手。”
2
鬼手。
我脑中轰然一响。
江湖上,这个名字代表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医圣,也代表着杀人不见血的毒王。
万事通,竟然把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卖给了我。
我来不及细想,拽着这个叫“鬼手”的男人,连夜奔回师父隐居的山谷。
夜路难行,我几乎是连滚带爬,身后这个男人却安静得像个真正的死物。
终于在天亮前赶回了师父的草庐。
门上,用一把小刀钉着一张字条。
是师父的字迹,潦草而急切:「为师提前归来,三日后,验雪莲。」
我的血,霎时间凉透了。
我踉跄着冲进专门用来培育雪莲的暖房。
那株千年雪莲,静静地立在玉盆中,几片叶子的边缘,已经泛起了一丝触目惊心的枯黄。
师父那句「雪莲枯萎之日,便是你滚出师门之时」的警告,在耳边炸开。
完了。
我为了一个骗局,疏于照料,亲手断送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绝望像藤蔓,将我的心脏死死缠住,几乎无法呼吸。
“我能救它。”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没有丝毫起伏。
我猛地回头,鬼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平静地看着那株雪莲。
我的理智在愤怒和恐慌中艰难地挣扎。
“你?”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你替我解开束缚,护我周全。”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便让它恢复如初。”
没想到一个用我叶家全部家当换来的“麻烦”,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沈渊的鄙夷,师门的驱逐,两条路都通向万丈深渊。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悬崖边伸出的一只手,手上却可能沾满了剧毒。
我的指甲再次掐进掌心,用疼痛换取片刻的清醒。
我没有选择。
“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答应你。”
3
他伸出手,指尖苍白修长,像两根上好的羊脂玉。
我眼睁睁看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粒比芝麻还小的黑色药丸,屈指一弹,那几粒药丸便精准无误地落入了雪莲根部的土壤里。
做完这一切,他便又站回我身后,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我死死盯着那盆雪莲,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炷香,两炷香……
那几片叶子边缘的枯黄,不仅没有褪去,反而蔓延得更快了。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凉意顺着脊椎骨一路向上爬。
果然,又是一个骗子。
我猛地转身,怒火攻心,正要发作,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枯黄的边缘,竟泛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绿意。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
那绿色,从雪莲的根茎处升起,像最温柔的水,无声无息地漫过叶片,所到之处,枯黄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鲜活欲滴的翠色。
它不仅活了,甚至比之前长得更好了。
我怔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丫头!滚出来!”
一声暴喝在草庐外炸响,是师父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他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三日后吗?
我下意识地想把鬼手藏起来,可这暖房一览无余,连个柜子都没有。
“磨蹭什么!要为师请你吗!”
师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急促,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完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已经能想象到师父看见雪莲枯萎后,将我连人带包袱扔出山谷的场景。
草庐的门帘被“唰”地一声掀开。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到来。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一条眼缝,只见师父玄机老人像一尊石像,杵在门口。他的目光越过我,死死地钉在我身后的鬼手身上。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复杂的神情。有震惊,有审视,有警惕,甚至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八卦。
“师、师父……”我声音发颤,“您听我解释……”
“解释?”玄机老人终于把视线挪到我脸上,声音古怪,“解释什么?解释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在外面找了个野男人?”
“……”
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野、野男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
“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急得满头大汗,可“他是什么”这个问题,我自己都答不上来。
说他是我拿叶家最后的家当换来的“货物”?师父不把我腿打断才怪。
“不是我想的那样?”玄机老人冷笑一声,下巴朝鬼手那边抬了抬,“那他是哪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当我瞎?”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们二人之间的空气都刮出几道口子来。
我百口莫辩,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就在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直安静如鸡的鬼手,忽然动了。
他往前站了半步,不偏不倚,正好将我大半个身子挡在了他身后。这个姿态极具保护意味,也极具……误导性。
他朝玄机老人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却无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晚辈唐突,未及通禀便擅入宝地,还望玄机老先生见谅。”
他的姿态不卑不亢,语气客气疏离,却又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我是自己人”的熟稔。
玄机老人眯起了眼,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
“哦?听这口气,你认识老夫?”
“‘玄机’之名,如雷贯耳。”鬼手答。
“那你呢?”玄机老人追问,“你又是哪家的小子?”
我心头一紧,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来历。
鬼手却只是淡淡一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丝柔和的弧度。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晚辈无名无姓,只是青棠身边一个……护卫罢了。”
护卫?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大哥,你管一个身负能反噬叶家独门解穴手法的封印的人叫“护卫”?你家护卫都这么卷的吗?
玄机老人的脸色更精彩了,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他看看鬼手,又看看我,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株生机勃勃的千年雪莲上。
“哼。”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护卫?我看是‘夫’君的‘卫’吧。”
我:“……”
救命。
师父你是不是偷看什么奇怪的话本子了?
我张了张嘴,正想进行最后的挣扎,玄机老人却不给我机会了。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既然来了,就不是客人。后山的柴,劈了。丫头,你跟我来!”
我愣在原地,看着师父怒气冲冲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鬼手。
他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那双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鬼手”,仿佛在认真思考,要如何拿起一把凡俗的斧头。
见我看来,他抬起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极淡的、促狭的笑意。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又被他给骗了。
这一次,是心甘情愿的。
4
师父把我带回他的药庐,一句话没说,只扔给我一本厚厚的《草药图鉴》,让我背。
我捧着那本能砸死人的书,一个头两个大。
“师父,我……”
“背不完,就滚出去跟你那‘护卫’一起劈柴。”他眼皮都没抬。
我只好闭嘴。
接下来的日子,我负责背书、伺候雪莲,鬼手负责……糟蹋后山的树。
我去看过一次,好家伙,那柴劈得跟狗啃过一样,长短不一,粗细各异,堆在那里仿佛一堆行为艺术。
我严重怀疑,师父是怕他把斧头崩了,才没再多说一句。
鬼手本人倒很坦然,每天沉默地劈柴、打坐,偶尔在我被药草名字绕晕时,会递过来一杯温度刚好的水。
我们之间的话很少,但那种无形的默契却在悄然滋长。
直到青城派的请柬送到师父手上。
“青城剑庐百年庆典?”师父捻着胡子,眼神瞟向我,“丫头,你爹在时,每年都会去。今年,你也该去露个脸了。”
我心里一沉。
叶家如今的境地,去那种地方,不过是自取其辱。
“师父,我……”
“怎么,怕了?”他哼了一声,“叶家的脸面,你不去挣,还指望谁给你挣?沈渊那小子,十有八九也在。”
提到沈渊,我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了。
“去就去。”我咬了咬牙,“谁怕谁!”
“带上你的‘护卫’。”师父又补充了一句,眼神意味深长,“让他也见见世面。”
我:“……”
师父,你是不是还在记仇?
青城山云雾缭绕,剑庐广场上人声鼎沸,各路豪杰齐聚一堂。
我带着鬼手,尽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他今日换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依旧戴着那副冰冷的面具,安静地站在我身后,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可即便如此,他独特的气场还是引来了不少窥探的目光。
“那不是叶家那丫头吗?她也敢来?”
“她身后那人是谁?藏头露尾的,看着不像什么正派人士。”
“嘘,小声点,人家现在可有‘护卫’了。”
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叶馆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一个轻佻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抬头,正对上沈渊那张写满得意的脸。
他今天穿得人模狗样,手持一把镶金玉鞘的长剑,身后跟着几个昆仑派的弟子,径直走到我们桌前。
我没理他,低头喝茶。
他也不恼,目光在我身后的鬼手身上转了一圈,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叶馆主真是好大的排场,出门还带着护卫。只是……你这护卫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认出来?”
这话一出,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我带谁,是我的事。沈公子与其有空关心我的护卫,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剑。别像上次一样,还没出鞘就断了。”
“你!”沈渊的脸瞬间涨红。上次他带人上门挑衅,被师父用一根树枝缴了械,是他毕生耻辱。
他眼神一厉,杀意毕现,但随即又压了下去,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青棠,我知你一心想重振叶家,但也不能饥不择食,与邪魔外道为伍!此人来路不明,你将他带在身边,是想将叶家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吗?”
他声色俱厉,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仿佛我真是什么引狼入室的千古罪人。
“沈渊,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猛地站起身。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让他摘下面具,让我们大家瞧瞧便知!”沈渊步步紧逼,“若他真是正道中人,何必遮遮掩掩?!”
“没错!摘下面具!”
“让他摘下面具!”
人群开始鼓噪,一道道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鬼手。
我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将鬼手挡得更严实了些。
“凭什么?”我环视四周,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冷意,“我叶家的人,凭什么要由你们来审问?”
“好一个叶家的人!”沈渊大笑,“既然如此,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叶家的高招,顺便也替武林同道,验一验你身后这位‘高人’的成色!”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长剑骤然出鞘,一道凌厉的剑光直逼我的面门!
我早有防备,脚下一点,侧身避开,同时并指成掌,一招叶家的“穿云掌”迎了上去。
“来得好!”
沈渊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剑招突变,剑网如织,将我笼罩其中。
他的剑法比之上次,精进了不止一星半点。剑势刁钻狠辣,招招都攻向我的要害。我被逼得连连后退,只能勉力支撑。
周围的人群早已让出了一大片空地,叫好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沈公子的‘流云剑法’越发精妙了。”
“那叶家丫头要输了,叶家武学果然不行了。”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进我的心里。我怒吼一声,内力催动到极致,掌风骤然凌厉,竟一时扳回了些许颓势。
沈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一声。
他脚下步伐忽然变得诡异起来,每一步踏出,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我只觉得周身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动作越来越迟滞。
是阵法!
我心中大骇,想抽身后退,却为时已晚。
“噗!”
一道剑光穿透我的掌风,在我肩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传来,我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青棠!”鬼手低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
我听见他往前踏了一步,却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这是我和沈渊的战斗,是叶家的尊严之战。
“呵,还不死心?”沈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满是猫戏老鼠的快意。他没有再攻击,而是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全场。
“各位,你们不好奇她为何如此维护这个藏头露尾的男人吗?因为此人,与叶家一桩百年前的丑闻有关!”
他顿了顿,满意地看着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叶家先祖叶苍澜,当年并非是《青龙诀》失传,而是他为了练就邪功,主动将《青龙诀》作为交换,献给了一个神秘的邪魔宗族!而她身边这个所谓的‘鬼手’,就是那个宗族派来,取回叶家最后一点价值的使者!”
全场哗然。
我脑子“嗡”的一声,血气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胡说!”
“我胡说?”沈渊笑得更加残忍,“那你告诉我,你拿叶家最后的祖产,换回来的是不是他?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身中封印,而解开封印的关键,就在你叶家的血脉之中?”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他怎么会知道?!
看着我煞白的脸,沈渊知道自己说中了。他一步步朝我走来,剑尖指着我的咽喉。
“与邪魔为伍,败坏门风。叶青棠,你还有何话可说?”
阵法的压力越来越大,像一座山压在我的身上,骨头都在呻吟。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我的衣衫。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线里,沈渊得意的脸和周围人鄙夷、恐惧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输了。
身败名裂。
我不甘心。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越过沈渊,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着的身影。
那双隔着面具的眼,深不见底。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知道,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一定看懂了。
救我。
就在沈渊的长剑即将刺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股压在我身上的,令人窒息的阵法威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烟消云散。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恐怖气息,以鬼手为中心,骤然爆发!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不可一世的沈渊,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鬼手缓缓抬起头。
他脸上的面具,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然后寸寸碎裂,化为粉末,飘散在空中。
面具之下,是一张怎样惊为天人的脸。苍白,俊美,却毫无血色,宛如冰雪雕琢的神祇。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
那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宛如万年玄冰下的深渊,漠然,空洞,不含一丝人类的情感。
他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
前一秒他还在我身后,下一秒,他已经站在了我和沈渊之间。
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完美得不像凡人的手。
那只手,轻轻地捏住了沈渊无坚不摧的剑尖。
“砰!”
精钢打造的长剑,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剑尖开始,一寸寸地化为了齑粉。
沈渊骇得魂飞魄散,想抽身后退,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山岳镇压,动弹不得。
鬼手看着他,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清冷,而是一种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低语。
“谁给你的胆子,伤她?”
话音落下,他并指一点,点在沈渊的胸口。
沈渊如遭重击,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石柱上,狂喷鲜血,生死不知。
全场死寂。
鬼手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他转身,深渊般的眸子落在我身上。
那冰冷的、非人的目光,在触及我满身血污时,竟奇迹般地融化了一瞬。
他蹲下身,无视周围上百位武林高手惊惧的目光,将我打横抱起。
他的怀抱很冷,像抱着一块冰,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靠在他的胸口,闻到一股淡淡的、像雪莲一样的冷香。
我抬起手,想触碰他的脸,却没什么力气。
他低下头,用侧脸贴了贴我的手心。
“没事了。”
他说。
“我带你回家。”
5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师父身后,心里七上八下。
他老人家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老子今天非得清理门户”的决绝。
我偷偷回头瞄了一眼,鬼手那家伙,还真就站在那堆柴火前,微微低头,像是在研究什么绝世武功秘籍似的。
他不会真打算用那双艺术品般的手去跟柴火死磕吧?暴殄天物啊!
进了师父的丹房,那股熟悉的药草味混着雪莲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玄机老人一屁股坐在他的老藤椅上,指了指旁边的蒲团,“说吧,怎么回事?沈渊那小子,是你打退的?”
我噗通一声跪坐在蒲团上,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师父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这才多久,连沈渊被打退都知道了?
看来武林中人,个个都是顺风耳千里眼,自带八卦雷达。
“师父,我……”我刚开口,就觉得喉咙一阵腥甜,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点点猩红溅落在青石板上,触目惊心。
“你!”玄机老人脸色骤变,一步跨到我面前,两指搭上我的脉门。
他的指尖冰凉,片刻后,脸色铁青,“胡闹!你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还敢硬撑?沈家那小子的‘寒冰掌’阴毒得很,你不要命了!”
我虚弱地笑了笑,“师父,我这不是……这不是没事嘛。”
“没事?”玄机老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再晚半步,你就准备跟叶家列祖列宗报到去了!”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口,“进来!”
丹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鬼手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手里……没拿斧头。
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淡了些,但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你给她疗伤。”玄机老人语气不善,带着命令的口吻。
鬼手没说话,径直走到我身后,盘膝坐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温热的、带着奇异力量的暖流便从他贴在我背心的手掌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四肢百骸。
那感觉,就像久旱的禾苗突逢甘霖,干涸的经脉被寸寸滋养,连日来与沈渊周旋、强行催动内力的疲惫和伤痛,都在这股暖流下迅速消融。
我能感觉到,这股内力与我叶家的《青龙诀》截然不同,却又隐隐有着某种奇异的呼应。它更霸道,也更……精纯。
玄机老人站在一旁,原本紧绷的脸,此刻也露出了几分讶异。
他盯着鬼手,眼神复杂,“你这路数……倒像是失传已久的……”他没说下去,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炷香的工夫,鬼手收回了手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浑身舒泰,内伤竟已好了七七八八,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多谢。”我转过身,真心实意地道谢。
鬼手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眸色深了些。“叶家《青龙诀》,不该如此不堪。”
我一窒,脸上有些发烫。是啊,叶家武学,在我手里,连自保都勉强。
“你究竟是什么人?”玄机老人终于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鬼手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向玄机老人,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晚辈‘鬼手’,确实名不副实,让老先生见笑了。”
“哼,‘鬼手’?”玄机老人冷哼,“老夫只听过‘鬼手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没听过哪个‘鬼手’,是用来当打手,还被人当货物卖的。”
鬼手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的手,能救人,也能杀人。昔年,曾有医者前辈称我一声‘鬼手’,是赞我医术通神。后来,江湖仇杀,手上沾的血多了,他们也叫我‘鬼手’,却是惧我手段狠戾。”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心头一震。医者?仇杀?这信息量有点大。
“至于《青龙诀》……”鬼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我与叶家,确有渊源。这《青龙诀》,曾是叶家先祖与我一位故人共同参悟的心血。只是后来,传承出了岔子,才致使如今的《青龙诀》残缺不全。”
“故人?”玄机老人追问,“哪位故人?”
鬼手却摇了摇头,“往事已矣,不必再提。我此次出现在交易会,并非本意成为‘货物’,而是为了追寻叶家遗失的另一半《青龙诀》残卷的线索。遇到叶姑娘,是意外,或许……也是天意。”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信息量太大,cpu差点烧了。叶家祖上竟然还跟他的故人有这种交情?《青龙诀》的残卷?
“所以,你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野男人,也不是什么护卫?”我小心翼翼地问,感觉自己像个瓜田里的猹,东啃一口西啃一口,结果发现瓜太大,根本啃不完。
鬼手嘴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你可以当我是来讨债的。”
“讨债?”
“叶家欠我故人一个人情。如今,我来取回《青龙诀》的完整传承,也算两清。”
玄机老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这么说,沈渊那小子,是你打退的?”
鬼手淡淡道:“他技不如人。”
我:“……”虽然是事实,但大哥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凡尔赛了?沈渊好歹也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在你这儿就成了“技不如人”?
就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喧嚣。玄机老人眉头一挑,“看来,你们俩在山下那一战,动静不小啊。这武林,又要热闹起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沈渊虽然败走,但他背后是整个沈家,还有虎视眈眈的其他门派。
我和鬼手这一联手,怕是已经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鬼手”这个名字,恐怕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连带着我这个破落的叶家传人,也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热闹点好,省得某些人以为叶家没人了,可以随便拿捏。”玄机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竟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味。
他看向鬼手,“小子,既然你跟叶家有渊源,又跟这丫头搅和到一起,那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对她不利,休怪老夫不客气。”
鬼手微微颔首:“老先生放心,晚辈此来,只为《青龙诀》。在此之前,叶姑娘的安危,我一力承担。”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立flag?
我看着鬼手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他不是“货物”,也不是简单的“护卫”,他是一个带着无数秘密和强大实力的“合伙人”,或者说……“债主”?
管他呢!反正眼下,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沈渊的报复,武林的猜忌,这些都得一起面对。
我偷偷瞄了一眼师父,他老人家正眯着眼打量鬼手,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良久,他才“哼”了一声,甩甩袖子,“既然是来讨债的,那就更不能白吃白住了。后山的柴,今天必须劈完。丫头,你伤刚好,去给我把那株雪莲的花瓣擦拭一遍,仔细着点,少一瓣,我拿你是问!”
我:“……”师父,您老人家这剥削起劳动力来,真是不分亲疏啊!
不过,看着鬼手再次走向柴堆的背影,和他之前那种研究艺术品的姿态不同,这次,他似乎真的打算动手了。我忽然觉得,师父那句“夫君的卫”,好像也不是那么刺耳了。
呸呸呸,叶青棠,你想什么呢!人家是来讨债的!正经点!
6
我跟着师父进了他那间宝贝药房,空气里弥漫着雪莲独有的清冷香气,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药草苦涩。
他老人家没看我,径自走到那株千年雪莲旁,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一片肥厚的叶子,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那小子,”他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柴劈得如何?”
我嘴角抽了抽:“……挺、挺整齐的。”何止整齐,简直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强迫症看了都得点个赞。
“哼,”师父又哼了一声,这回带了点儿鼻音,“瞧着不像个会干粗活的。你从哪儿捡来的这么个……人物?”
我斟酌着用词:“就是……叶家剩下那点东西,换来的。”
师父终于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啊,胆子是越来越肥了。那小子来历不明,气息古怪,你留在身边,就不怕引火烧身?”
我心头一暖,知道师父这是在担心我。嘴上却犟道:“他不是坏人。”
“是不是坏人,老夫还看不透。”师父捋了捋他那山羊胡,“不过,既然他替你挡了那一劫,又自称护卫,那便留着看看。只是丫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凡事多留个心眼。”
我用力点头:“知道了师父!”
他摆摆手:“去吧,看着那小子,别让他把我后山的树都给祸害了。”
我:“……”师父,你是不是忘了,那小子刚刚才帮你劈了一堆柴?
我找到鬼手的时候,他正站在院子中央,面前是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师父他……没再为难你吧?”我有点心虚地问。
他转过头,那双眸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老先生只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我差点笑出声。考验耐心?我看是考验体力吧。
“咳,”我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拉回正轨,“关于《青龙诀》,你……有什么线索吗?”
他静静看了我片刻,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才从怀里摸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帛,递给我。
布帛有些年头了,边缘已经泛黄,上面用炭笔勾勒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一幅简陋的地图,又像是什么符文。
“这是……”我疑惑地看向他。
“幽兰谷。”他吐出三个字,声音没什么起伏,“叶家曾经的一个秘密据点。或许,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心头一跳,幽兰谷?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本叶家先祖的手札上见过,但印象模糊。
“你怎么会知道?”我忍不住追问。
他沉默片刻:“我自有我的法子。”
又是这种高深莫测的调调。我撇撇嘴,决定不再追问。反正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是谜,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有些迫不及待。
“明日一早。”他答道,言简意赅。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我和鬼手便悄然离开了师父的药庐。
幽兰谷离此地不算太远,快马加鞭,半日可达。
一路上,鬼手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几次想找些话题,都被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给憋了回去。
罢了,这家伙大概是个天生的“话题终结者”。
临近幽兰谷,空气变得潮湿而阴冷。四周的树木越发高大茂密,几乎遮蔽了天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就是这里了。”鬼手勒住马,声音比这谷中的空气还要冷上几分。
我跳下马,环顾四周。眼前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间长满了青苔和藤蔓,隐约还能看出当年建筑的轮廓。
“这里……真的会有《青龙诀》的线索吗?”我有些不确定,这地方看着就像荒废了几百年似的。
鬼手没说话,径直朝废墟深处走去。
我赶紧跟上。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总觉得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窥伺着我们。
突然,几道劲风自身后袭来!
“小心!”鬼手低喝一声,身形一晃,已挡在我面前。
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火星四溅。几枚淬了毒的铁蒺藜掉落在地,闪着幽幽的蓝光。
我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鬼手反应快,此刻我恐怕已经中招。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滚出来!”我厉声喝道。
林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七八个手持兵刃的黑衣人从暗处闪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叶家的小丫头,还有你身边这个小白脸,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沈公子说了,取你们狗命的人,重重有赏!”
沈渊!又是他!
我气得浑身发抖:“沈渊这个卑鄙小人,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刀疤脸狞笑道:“少废话!兄弟们,上!男的剁碎了喂狗,女的……嘿嘿,留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找死!”我怒火中烧,抽出腰间的软剑便要迎上去。
鬼手却先我一步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我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眼前一花,离他最近的两个黑衣人便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断壁上,没了声息。
那刀疤脸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很快便被贪婪所取代:“好小子,有两下子!一起上,给我砍了他!”
剩下的黑衣人一拥而上。
鬼手身形飘忽,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惨叫声此起彼伏。他的招式狠辣而直接,没有任何花哨,每一击都攻向敌人要害。那双曾被我误认为只能用来摆弄药材的手,此刻却像是死神的镰刀,轻易收割着生命。
我看得心惊肉跳,同时也暗自庆幸。幸好,他是站在我这边的。
很快,地上便躺倒了一片。只剩下那刀疤脸还在勉力支撑,他看着鬼手的眼神,已经从贪婪变成了彻骨的恐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刀疤脸颤声问道。
鬼手没有回答,只是缓步朝他走去。
刀疤脸怪叫一声,转身便逃。
鬼手身形一闪,便追了上去。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当鬼手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他身上依旧纤尘不染,仿佛刚刚经历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
“没事吧?”他看着我,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关切?
我摇摇头,心中的震撼尚未平息:“你……你一直这么厉害吗?”
他淡淡道:“尚可。”
我:“……”大哥,你这叫“尚可”?那什么才叫“厉害”?手撕高达吗?
我们继续往废墟深处走。有了刚才的插曲,我更加警惕,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鬼手在一处倒塌了大半的石墙前停了下来。他伸手在石墙上摸索片刻,然后用力一按。
“咔嚓——”一声轻响,石墙向一侧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暗道?”我眼睛一亮。
鬼手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暗道不长,约莫十来丈,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木匣。
我的心怦怦直跳。
鬼手上前,轻轻拂去木匣上的灰尘,然后缓缓打开。
木匣里,静静地躺着一卷泛黄的绢帛,用一根红绳系着。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卷绢帛,解开红绳。
绢帛展开,一行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青龙诀》的残篇!虽然只有寥寥数页,但其上的运气法门和招式图解,与我已知的部分截然不同,却又隐隐相合!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我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鬼手站在我身旁,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将绢帛小心翼翼地收好,郑重地向鬼手行了一礼:“多谢。”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他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我的谢意。
我们走出暗道,重新回到阳光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寻到秘籍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的憧憬,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心情有些复杂。
我偷偷打量着身旁的鬼手。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未在他心湖中投下任何涟漪。
可我分明记得,在那些黑衣人冲上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的身前。
还有他问我“没事吧”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担忧吗?
我甩了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这家伙,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却又害怕被吞噬。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是我唯一的盟友。
我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心底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地探出嫩芽,带着一丝微甜的痒意。
沈渊,你给我等着。叶家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7
我和鬼手一前一后地回了师父那儿。
一路上,我俩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微妙。
我走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人就像个行走的谜语人,偏偏武力值还爆了表。安全感是有了,但好奇心也被吊到了天上。
师父玄机老人没在屋里,而是在院子里,正慢悠悠地给他那宝贝雪莲浇水。
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看起来仙风道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开口问我:“年轻人,要盘吗?”
“师父,我回来了。”我走到他身边,从怀里掏出那卷用红绳系好的绢帛,递了过去。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接过绢帛,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继续专注地伺候他那株比我还金贵的雪莲。“哦,回来了。去,把那套青瓷茶具拿出来,泡壶茶。”
我:“?”
不是,老爷子,你都不打开看看吗?这可是《青龙诀》残篇!我九死一生……好吧,主要是鬼手九死一生换回来的!你好歹给点反应啊!
鬼手倒是没我这么多内心戏,转身就进了屋,片刻后捧着一个落了灰的木盒出来。那套茶具是我师父的心头好,据说是什么前朝孤品,平时碰都不让我碰。
他将茶具一一摆开,动作行云流水,竟有种说不出的雅致。我看着他那双杀人如麻的手,此刻却在小心翼翼地温杯、置茶,强烈的反差感让我有点恍惚。
玄机老人终于伺候完了他的花,坐到石桌旁,指着那对茶杯,问我:“青棠,你看这杯子,有什么名堂?”
我凑过去看。一对天青色的茶杯,其中一只杯底,刻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青龙。而另一只……我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
“看不出来。”我老实回答。
“笨。”师父毫不客气地评价,“再看。”
我只好求助地看向鬼手。他拿起那只“普通”的杯子,递到我面前,指了指杯壁内侧。逆着光,我才勉强看到,釉下有一道极淡的暗纹,勾勒出的……是一只手的轮廓。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鬼手。
玄机老人端起青龙杯,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眼神却瞟向鬼手:“江湖上都以为你叶家的《青龙诀》是一门完整神功,其实不然。它从一开始,就是两部分。”
他顿了顿,像是在吊我胃口。
“很久以前,有两大家族。一家擅‘铸形’,精于锻体、招式,能造出天下最坚不可摧的‘器’,这便是你们叶家。他们所习的,是《青龙诀》的阳卷。”
师父放下茶杯,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
“而另一家,擅‘蕴神’。他们钻研的,是如何将内息、精神、气韵注入‘器’中,赋予其灵魂。他们所习的,是《青龙诀》的阴卷。只有阴阳合一,形神兼备,才是真正的《青龙诀》。”
我的呼吸都停滞了:“那……另一家呢?”
玄机老人没回答我,反而看向鬼手,嘴角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家人行事低调,隐于暗处,族徽,便是一只手。他们称自己为……执笔者。”
执笔者?鬼手?
我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为什么鬼手会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他对《青龙诀》的线索如此上心?为什么他知道那些黑衣人的来路?
原来不是什么意外的盟友,这根本就是命中注定!
我猛地转头,死死盯着鬼手,想从他那张冰块脸上看出点什么。可他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的情绪,我看不懂,却感觉烫人。
“咳。”玄机老人干咳一声,打破了这几乎凝固的空气。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故事讲完了。阳卷的‘形’,阴卷的‘神’,都在这了。”他指了指我怀里的绢帛,又指了指鬼手,“怎么把这壶茶给泡明白了,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人家要去睡午觉了,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说完,他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回屋了。临进门前,还回头冲我挤了挤眼。
那一下,差点把我的天灵盖给掀了!
我师父,活了一百多岁的老顽童,居然在给我当僚机?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鬼手。还有那套青瓷茶具,静静地躺在石桌上。青龙与手,阳卷与阴卷,叶家与执笔者……
我的脸颊烫得厉害,不知道是晒的,还是羞的。
“所以……”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地开口,“你……”
“是。”鬼手打断了我,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一个字,却像一颗定心丸,将我所有混乱的思绪都抚平了。
他伸手,拿起那只刻着手形暗纹的杯子,递给我。然后又拿起青龙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青龙诀》,当由你我共掌。”
我接过那只温热的茶杯,指尖触碰到他的指尖,仿佛有电流窜过。我看着杯中的茶水,清澈透亮,映出我此刻狂跳的心。
8
我跟鬼手,大眼瞪小眼,在院子里站成了两尊雕像。
气氛从刚才的滚烫,迅速冷却到了尴尬的冰点。
说明书呢?新手教程呢?
我怀里抱着《青龙诀》阳卷,感觉像抱着个烫手山芋。而鬼手,这位行走的阴卷本人,就站在我对面,气定神闲,仿佛刚才那个一字千金的“是”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所以,”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我们……现在就开始?阴阳合一?”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词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鬼手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在想什么”。
他走到石桌边,将那卷我用全部家当换来的绢帛展开。阳卷上的招式图谱繁复无比,每一个小人都充满了力量感,仿佛要从纸上跳出来。
“形有了,”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图谱上,“神,如何注入?”
我凑过去,也犯了难。
这就像给了你顶配的电脑硬件,却告诉你操作系统得自己写。
我一个练武的,又不是程序员!
“要不……我打一套拳,你……感受一下?”我试探着提议。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架势。叶家拳法是我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招一式,早已是本能。可今天,当着鬼手的面,我却打得束手束脚。
总觉得他那双眼睛跟x光似的,能把我每个动作的意图、力道、甚至是肌肉的颤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套拳打完,我收势站定,额头已经见了汗。
“如何?”
鬼手沉默了片刻,走到我身边,伸出手,停在我肩膀上方,却并未触碰。
一股无形的、温润的气流从他掌心散发出来,顺着我的肩臂缓缓流淌。那感觉很奇妙,像是在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我体内的内息,竟不受控制地随着他那股气流开始呼应、流转。
“你的气,是散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像一盘散沙,虽多,却不凝。”
我有点不服气:“我内功在同辈里算不错的了。”
“嗯。”他收回手,“所以是盘不错的沙子。”
我:“……”
行,你有阴卷,你了不起。
就在我俩对着一盘“不错的沙子”一筹莫展时,武馆破旧的木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来人一身青衣,是城里最大的门派“惊涛门”的弟子。他递上一封烫金的请柬,神情倨傲。
“沈渊公子,以武林盟的名义,三日后于‘龙眠之地’召开武林大会。特邀叶家传人叶青棠,携‘鬼手’先生,共商《青龙诀》归属,以正视听。”
我捏着那封请柬,指节捏得发白。
共商归属?说得真好听。
这哪是请柬,这分明是催命符。
沈渊这是不打算跟我们玩捉迷藏了,他要掀桌子了。而且是当着整个武林的面,给我们设下一个必死的局。
龙眠之地,是我叶家祖籍记载中的禁地,传说第一代先祖便是在那里悟出的《青龙诀》。沈渊把地点选在那,杀人还要诛心。
“去吗?”我问他,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去。”鬼手回答得比我还快。
他看着我:“这是局,也是钥匙。叶家灭门的真相,也在那。”
我懂了。沈渊要当着天下人的面,给我们定罪,然后名正言顺地夺走《青龙诀》,抹去所有真相。而我们,必须去,因为我们所有的答案,都在那个终点。
这波啊,这波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对,是我们俩,硬闯动物园。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我和鬼手几乎没合眼。我把叶家所有关于龙眠之地的手札、地图都翻了出来,企图找出一点生机。而鬼手,则是在教我一种全新的呼吸吐纳之法。
用他的话说,是教我如何把那盘“不错的沙子”,捏成“一块坚硬的砖头”。
效果是显著的。我感觉自己对内息的控制力上了好几个台阶,以前是大力出奇迹,现在居然有点精细操作的意思了。
出发前一晚,月色很好。
我俩坐在院子里,谁也没说话。明天是生是死,都是未知数。
我从屋里摸出师父藏的酒,给自己倒了一碗,也给他递过去一碗。
“喂,”我用手肘碰了碰他,“一直叫你鬼手,你……叫什么?”
他握着酒碗的手顿了一下,月光照在他脸上,那张冰冷的面具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陆离。”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要轻。“我叫陆离。”
我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敲了一下。
鬼手,是代号,是身份,是行走于黑暗的阴卷。
陆离,是一个名字。
一个属于他的名字。
“叶青棠。”我也郑重其事地报上大名,仿佛第一次认识。
他看着我,嘴角似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我知道。”
那一刻,风停了,蝉不叫了。我好像有点醉了,明明只喝了一口酒。
龙眠之地,比我想象的更荒凉,也更壮阔。
巨大的山谷,两侧是风化严重的石壁,地上矗立着一根根巨大的石柱,像是巨龙的骸骨。
山谷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台。
沈渊一袭白衣,站在高台之上,衣袂飘飘,宛如神祇。他身边,是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一个个义愤填膺,看着我们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邪魔歪道。
“叶青棠,你勾结邪魔,私藏神功,意图不轨,今日,我武林盟便要替天行道!”沈渊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正气凛然。
我差点笑出声。
这剧本写得,不去拿个最佳编剧奖都屈才了。
台下乌泱泱一片,都是被他煽动的武林人士。
我感受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杀气,密不透风,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偏头看了陆离一眼。
他也正看着我。没有言语,但我看懂了。
别怕,有我。
我往前一步,朗声道:“沈渊,少在这里演戏。我叶家满门被灭的血债,你以为能用一场冠冕堂皇的审判来洗清吗?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冥顽不灵!”沈渊脸色一沉,手一挥,“拿下!”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的人潮便如洪水般涌了过来。
刀光剑影,瞬间将我们吞没。
我抽出腰间的软剑,陆离也亮出了他的武器——一双薄如蝉翼的玄铁手套。
我们背靠着背,陷入了重围。
这是我第一次,和另一个人如此靠近地并肩作战。他的后背,坚实、可靠,像一座山,为我挡住了所有的暗箭。
而我,也不再是孤军奋战。
“左三,七步,剑。”陆离的声音冷静地在我耳边响起。
我不假思索,身形一转,剑尖刺向左前方七步处。那里本空无一人,剑尖却传来阻力,一个擅长隐匿的刺客闷哼一声,现出身形。
“后一,掌。”
我反手一掌拍出,掌风呼啸,正中一个从背后偷袭的刀客。
这……就是阴阳合一?
他洞察先机,我看穿招式。他感知气韵,我主掌杀伐。
我们就像一个配合了千百次的组合,我甚至不需要思考,身体就能跟上他的指令。这种感觉,爽!太爽了!
我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脚下的敌人也倒下了一片。人群中,竟然硬生生被我们杀出了一片空地。
高台上的沈渊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终于按捺不住,如一只大鸟,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直取我而来!
“你的对手,是我。”
陆离的身影瞬间挡在我面前。
沈渊的剑,快如闪电。陆离的掌,密不透风。
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招,气劲四射,逼得周围的人连连后退。
我看得心惊肉跳,沈渊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深!
突然,沈渊虚晃一招,身形诡异地一扭,绕过陆离,一掌朝我天灵盖拍来!
他的目标,一直是我!
这一掌来得太快,太刁钻,我避无可避!
完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离的身形如鬼魅般横移过来,用他的后背,硬生生接下了沈渊这致命一掌!
“噗——”
他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我的视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看着他缓缓倒下的身体,和他望向我时那双依旧沉静,却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焦急的眼睛。
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从我心底最深处轰然炸开,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我刚拿到的王炸剧本,我的搭档,我才刚刚知道他名字的陆离……
沈渊,我要你死!
我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凄厉,震彻山谷。体内的内息,那块刚刚被捏成的“砖头”,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化作了奔腾咆哮的岩浆,在我四肢百骸中疯狂冲撞。
《青龙诀》阳卷的所有招式,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融合成了一式。
一式从未有人练成过的,玉石俱焚的禁招。
我看向沈渊,笑了。
9
成功打败沈渊后,我们租了一个小院养伤,江湖上各种传闻满天飞。
我为了恢复叶家的名声都快愁白了头,陆离拍了拍胸脯,说交给他。
陆离的路子,果然野得很。他不知从哪里摸出几只信鸽,又写了几封密信,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符号加密,交给了几个看似不起眼的贩夫走卒。
“就这样?”我有些难以置信,这阵仗,未免太……朴素了点?
他瞥我一眼,眼底带着点“你还是太年轻”的笑意:“就这样。等着看戏吧。”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低估古代人民的八卦传播速度,尤其是带了点传奇色彩和惊天反转的秘闻。
消息像长了翅膀,或许只用了半日,就传遍了整个江湖。
先是震惊,然后是哗然,最后是滔天的议论。
《青龙诀》并非邪功,而是阴阳调和的上乘心法;叶家满门忠烈,为守护秘诀惨遭灭门;沈渊,那个被誉为武林新秀、正道表率的沈渊,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个欺世盗名、野心勃勃的伪君子!
一桩桩,一件件,附带着陆离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足以将沈渊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沈渊的倒台,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在铁证面前,不堪一击。曾经捧他有多高,如今就摔得有多惨。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那些曾经巴结他、依附他的门派,此刻为了撇清关系,反咬得比谁都狠。
据说他被各大门派联手堵在老巢时,还在叫嚣着自己才是天命所归,修炼《青龙诀》是为了匡扶武林。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咂咂嘴,评价道。
陆离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的剑,闻言,手上动作未停,只淡淡道:“跳梁小丑,死不足惜。”
他擦剑的姿势很好看,专注而认真,仿佛那不是一柄冰冷的武器,而是他心爱的珍宝。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我看着他,这家伙,明明累得眼下都有了青影,偏偏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喂,陆大侠,”我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这消息网,不会是充话费送的吧?这么灵通?”
他挑眉,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剑上移开,落在我脸上:“祖传的,概不外借。夫人想用,另当别论。”
“谁、谁是你夫人!”我脸颊一热,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却小了八度。
他低笑出声,伸手将我拉近,在我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嗯,未来的陆夫人。”
我心头那只小兔子又开始不安分了,砰砰乱撞。
叶家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武林盟主亲自出面,为叶家正名,重修了叶家陵墓,并昭告天下,叶氏一族,世代忠良。
而《青龙诀》的真相,也让那些曾经对它心存觊觎的人,彻底死了心。原来这功法,并非人人可练,更不是什么速成的邪道。它讲究的是心性与机缘,强求不得。
至于那些曾经推波助澜,妄图染指《青龙诀》的宵小之辈,如今都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江湖的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
玄机老人也派人送来了信,字里行间都是欣慰与……八卦。老头子在信的末尾,还特意用朱笔圈出了“陆离”三个字,旁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以及一个“?”的表情包——没错,他老人家就是这么潮。
我看着信,哭笑不得。
陆离凑过来看了一眼,轻哼一声:“老不正经。”
“不许说我师父坏话!”我瞪他。
他从善如流:“嗯,师父教训的是。”
“……”我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能感觉到,丹田内那股新生的力量,愈发纯粹凝练。这不仅仅是《青龙诀》的力量,更是卸下心魔后的通透。曾经的仇恨与迷茫,如同笼罩在心头的乌云,如今终于被阳光驱散。
“青棠,”陆离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们回家。”
家?
我微微一怔。是啊,叶家的祖宅还在,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好。”我用力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夕阳下,我们并肩而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恰好将我笼罩其中。
“陆离。”
“嗯?”
“以后,我罩你。”我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
他失笑,侧过头看我,眼底的温柔能溺死人:“求之不得,我的……青棠。”
他学着我之前的语气,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温柔。
江湖路远,但有他陪着,似乎也没那么难走了。
10
数年后,叶家武馆。
“呼——”我收了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套融合了《青龙诀》与陆离独门心法的掌法打完,只觉浑身通泰,丹田内那股熟悉的力量比几年前更加精纯凝练。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铺着青石板的练武场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新刷桐油的味道,这是属于叶家武馆,独有的味道。
“青棠,你这招‘龙潜于渊’,出掌时肩部略微沉了一分,劲力就散了些。”陆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他惯有的清冷,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我回头,他一袭月白常服,负手立在廊下,清晨的微光勾勒着他清隽的侧脸,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只是在他眼角添了几分沉淀后的从容。
“知道了,陆大教头。”我撇撇嘴,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整天就知道挑我毛病,也不看看你那些新收的小徒弟,马步都还扎不稳呢。”
他缓步走近,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是叶家武馆未来的顶梁柱,自然要用最高标准要求。”
“切。”我嘴上不饶人,心里却甜滋滋的。这几年,武馆重新开张,名声日隆。那些曾经觊觎《青龙诀》的宵小之辈,早在当年陆离雷霆手段之下销声匿迹。沈渊和他背后的势力,也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便彻底覆灭。
江湖,终究还是那个江湖,只是叶家,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叶家。
“师父今天会过来。”陆离接过我手中的毛巾,自然而然地替我拭去颈间的汗珠,动作轻柔。
“师父?”我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刚好新得了一饼好茶,正想请他老人家品鉴品鉴。”
玄机老人如今早已是武林泰斗,却隔三差五地往我们这小小的武馆跑,美其名曰“指点后辈”,实则就是来蹭吃蹭喝,顺便看看我们俩的“小日子”过得如何。
“嗯,他说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陆离语气平淡,眼神里却有笑意。
我瞪他一眼:“我像是会偷懒的人吗?”
“像。”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陆离!”我作势要打他,他却顺势握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带,我便跌入他怀中。熟悉的冷冽清香包裹着我,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好了,不逗你了。”他低头,鼻尖蹭着我的额发,“你练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我的脸颊有些发烫,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还是这么容易被他一句话撩拨得心跳加速。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梗着脖子,语气却软了下来。
他轻笑,在我额上印下一吻:“嗯,你是叶青棠,我的叶青棠。”
午后,阳光正好。
庭院里的老槐树下,石桌旁,玄机老人呷了一口我新泡的雨前龙井,眯着眼睛,一脸惬意:“嗯,不错不错,茶是好茶,人……也养得不错。”
我正给陆离续茶,闻言手一抖,茶水差点溢出来。这老不正经的!
陆离倒是面不改色,只淡淡瞥了玄机老人一眼:“师父若是无事,不如指点一下新入门的弟子?”
“哎,猴急什么。”玄机老人摆摆手,“老头子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嘛。青棠丫头,你如今《青龙诀》大成,又与知渊这小子的功夫相互印证,已然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叶家武馆在你手里,算是真正发扬光大了。”
我抿唇一笑:“都是师父和……他教导有方。”我偷偷瞄了一眼陆离,他正垂眸看着茶杯,唇角似乎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叶家的传承,总算没有断在你手里。”玄机老人感慨道,“你爹娘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提起父母,我心中仍有酸楚,但更多的是释然。大仇得报,家业重兴,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师父,您就别煽情了。”我给他续上茶,“喝茶,喝茶。”
玄机老人哈哈一笑:“好,喝茶。看着你们俩如今这般光景,老头子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啊,这江湖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夕阳西下,送走了玄机老人,我和陆离并肩站在武馆门口。暮色四合,炊烟袅袅,不远处的街市传来阵阵喧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你看,这就是我们守护的江湖一隅。”我轻声说。
陆离握住我的手,紧了紧:“嗯,我们的家。”
我侧头看他,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他平日的冷硬。这个男人,曾是我生命中最意外的闯入者,如今却成了我最坚实的依靠。
“陆离。”
“嗯?”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如同蜻蜓点水。
“盖过章的守护者,用起来就是不一样。”我学着他平日的沉稳语气,一本正经地评价。
他先是一愣,随即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里溢出来,震得我耳朵都有些麻。他反手将我拥入怀中,力道有些大,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是吗?”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那……今晚再让你好好‘用用’?”
我的脸“轰”一下红透了。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武馆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橘黄色的光晕映照着我们紧紧相拥的身影。
新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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