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祖传白月光替身(上)(宋晚陆襄林薇)最新章节列表_全本祖传白月光替身(上)全文阅读
清晨五点,城市还在沉睡的边缘,唯独宋晚房间亮如白昼,作为专业的白月光替身,这点时间素养还是要有的,高昂的工资可不是谁都做的了。巨大的化妆镜被冰冷的led灯管包围着,像手术台的无影灯,一丝不苟地照出宋晚脸上每一寸需要被修正的细节。空气里弥漫着定妆喷雾微凉的甜香和粉底膏特有的、略显沉闷的油脂气息。
宋晚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张被翻看过无数次、边角已经微微磨损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林薇,陆襄心尖上的白月光,此刻正隔着薄薄的相纸,用她特有的、带着几分疏离又隐含柔情的眼神注视着宋晚。她的眉形是精心描绘过的柳叶,眉头淡,眉尾细长,微微向下垂落,带着一丝易碎的忧郁感。
宋晚凑近镜子,屏住呼吸,用极细的灰棕色眉笔,一根、一根地,顺着我原生眉毛的走向,模拟出那种脆弱又精致的弧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又被我用化妆棉精准地吸掉,绝不能晕染了底妆。接着是唇色。林薇的唇色很特别,是一种被时间稀释过的干枯玫瑰粉,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灰调。我面前摊开十几支唇膏和唇釉,最终选了三支。先用一支偏裸的豆沙色打底,薄薄覆盖整个唇面,再用一支带着灰紫调的玫瑰色点在唇中,最后用一支近乎透明的浅粉唇蜜,小心翼翼地只涂抹在下唇中央。镜子里,那双属于“林薇”的嘴唇终于成型,颜色微妙,质地丰润,像是被晨露亲吻过的花瓣。
最后一步,是戴上那顶价值不菲的栗棕色长卷假发。发丝冰凉顺滑,带着不属于她的重量和弧度,倾泻下来,恰到好处地修饰着下颌线。宋晚轻轻拨弄了一下鬓角的发丝,对着镜子,缓缓弯起嘴角,调整到一个既温婉又带着点距离感的弧度。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属于“苏晚”的一切被严丝合缝地覆盖、隐藏,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林薇。
很好。宋晚对着镜子里的“林薇”无声地说:开工。
七点三十分,陆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空气里漂浮着顶级蓝山咖啡的醇香和昂贵雪茄留下的淡淡余韵。她提着那个平台统一配备的、价值六位数的限量款餐盒,步履轻盈地走了进去。高跟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陆襄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初醒的城市。晨曦的金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峭的背影。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宋晚将餐盒轻轻放在他宽大得能当床用的红木办公桌上,动作流畅地打开。里面是三层精致的日式料理,摆盘如同艺术品——平台提供的高端服务,连餐食都无可挑剔。
“陆总,”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林薇的微哑,“今天有您喜欢的海胆蒸蛋和低温慢煮的和牛,趁热吃一点?”
陆襄这才缓缓转过身。窗外的光勾勒着他深刻而冷峻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两口不见底的寒潭,沉沉地落在宋晚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得像是要穿透她精心描绘的妆容,直刺灵魂深处。宋晚维持着嘴角的弧度,眼神温顺地垂落,只专注地摆放着餐具,将那份林薇式的小心翼翼演绎得淋漓尽致。宋晚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在寻找,寻找林薇的影子,或者,寻找我这个赝品的破绽。
他看了宋晚足有十几秒,那沉默如同实质的冰水,一点点漫过脚踝。最终,他似乎满意了,又或者只是厌倦了审视,目光里的冰棱稍融,淡淡地应了一声:“放着吧。”
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宋晚知道,这一天的“林薇”,算是立住了。
时间如流水,在扮演林薇的日常里悄然滑过一周。陆襄的效率极高,试用期刚结束,宋晚就被他安排住进了这栋位于城西半山、绿树掩映中的复古小洋楼。米白色的外墙,深绿色的坡屋顶,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楼里配备了六个穿着统一制服、训练有素的保姆,从起居到饮食,照顾得无微不至。这待遇,比她以往任何一单都要优渥得多。十二万的月薪,扣除平台高昂的分成,依旧可观得令人心安。任务也简单得不像话——扮演一个温顺的符号,等待真正的女主角幡然悔悟,然后她功成身退。
任务之外的时间,是她自己的。连续几天扮演着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薇后,骨子里属于苏晚的那点对泥土的渴望,如同雨后春笋般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午后,阳光正好,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慷慨地洒在小洋楼后面那个不算太大、但打理得极其精致的花园里。月季开得正盛,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花香。宋晚换下那些束缚人的昂贵衣裙,套了件宽松的纯棉白色防晒长裙,随手找了块印着小蓝碎花的棉布三角巾,对着镜子熟练地将头发全部包裹起来,在脑后打了个利落的结。脸上只薄薄涂了一层防晒,露出原本白皙通透的肌肤。
“张姐,王姨,”宋晚推开后门,冲着在廊下小声聊天的两位保姆笑着招手,“来,帮我个忙!咱们把这边角上这点空地翻一翻!”
张姐和王姨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眼前这位,可是先生金屋藏娇、捧在手心里的“林小姐”,平日里连指甲都精心养护,喝口水都有人递到唇边的主儿。现在居然……要翻地?还要种菜?
“林小姐,这…这可使不得!”张姐连连摆手,急得脸都红了,“这粗活哪能让您沾手?回头先生怪罪下来……”
“嘘!”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俏皮又狡黠的噤声手势,眼神亮晶晶的,“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陆总日理万机,怎么会管这点小事?再说了,”她弯腰拿起靠在墙边的崭新小铁锹,掂了掂,“翻翻土,活动活动筋骨,解压!比做瑜伽还管用呢!快,帮我找点种子来,小白菜、小葱都行!”
大概是宋晚眼里的光太纯粹,笑容太有感染力,也或许是“解压”这个词触动了几位阿姨的心弦,她们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被宋晚说动了。张姐跑去工具房翻找,王姨则小跑着去厨房拿了几包蔬菜种子。
阳光毫无遮拦地落在宋晚的手臂和脖颈上,白得晃眼,在一众穿着深色制服、肤色偏深的保姆堆里,确实有点“发光体”的意思,只要看到她就挪不开眼的存在。宋晚毫不在意地挽起防晒裙的袖子,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接过张姐递来的小铁锹,对准那片预留出来的松软花圃边缘,用力铲了下去。湿润的泥土被翻起,散发出清新而微腥的气息,这味道奇异地抚平了心头最后一点扮演带来的紧绷感。
“对,就这样,王姨,您把种子均匀撒开点……”宋晚一边示范着,一边指导旁边的王姨撒种,额头上很快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们几个人,围着那一小片被翻开的褐色土地,专注地忙碌着。阳光暖融融地烘烤着后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汗水,是久违的、属于“苏晚”的真实。她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暂时忘记了陆襄,忘记了林薇,忘记了那个需要时刻绷紧神经的身份。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落地玻璃门内侧,不知何时,静静地立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身形颀长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整个人带着一种干净又随性的气息。他有着一张极其俊朗的脸,轮廓清晰却不显冷硬,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偏浅的琥珀色,此刻正隔着明亮的玻璃,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探究,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花园里这奇特的一幕——一个白得像会发光、穿着朴素防晒裙包着头巾的年轻女孩,正毫无形象地挥舞着小铁锹,指挥着几个保姆在精致的花园里……种菜?
他看得太专注安静,以至于她们谁也没发现这栋被陆襄视为私产的小楼里,多了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直到她们把那片小菜地整理得差不多,带着一身薄汗和泥土的芬芳,说说笑笑地推开落地玻璃门,准备回屋清洗。
“啊——!”
走在最前面的王姨第一个看到了客厅里那个颀长挺拔的陌生身影,毫无防备之下,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种子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整个人猛地向后一缩,差点撞倒身后的我。
紧接着是张姐和其他几个保姆此起彼伏的惊叫,瞬间响彻了整个洋楼客厅。
“谁?!”
“天哪!有贼!!”
“快!快报警!”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有人慌乱地去抓墙上的装饰花瓶当武器,有人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张姐更是脸色煞白,一边把宋晚护在身后,一边就要去按墙上的紧急报警按钮。
宋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沾着泥的小铁锹,强自镇定地看向那个站在明亮客厅中央的不速之客。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愈发显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干净得与“贼”这个字眼毫不沾边。
“别!别报警!”那年轻男人显然也没料到会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应,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尴尬,连忙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动作间带着点少年气的无辜感。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点安抚人心的力量:“抱歉抱歉!真的非常抱歉!吓到你们了!我不是贼!”
他放下手,脸上露出一个真诚又带着点无奈的苦笑,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我可能……是走错门了。”
“走错门?”张姐依旧警惕地挡在我前面,声音发颤,“这里是私人地方!外面有安保的!你怎么进来的?”
“门开着,”他解释着,琥珀色的眼眸带着歉意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被护在后面的宋晚身上,目光似乎在她沾着泥点的白裙和头上的碎花头巾上停顿了一瞬,“而且,两家挨得实在太近了。”他指向隔壁方向,“我爸给我的房子,就在隔壁。他告诉我钥匙在物业那里,让我直接过来就行。我刚到,看这栋门开着,门牌号一时没看清,以为是我爸让人给我留了门,就直接进来了……真没想到会这样。”
他语气坦荡,解释合情合理,脸上那点恰到好处的窘迫也让人生不出太多恶感。张姐和其他保姆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面面相觑,眼神里传递着信息:隔壁?那不就是……?
“您……您是隔壁新搬来的陆先生?”张姐试探着问,语气缓和了许多。
“对,陆尤。”他点点头,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那笑容干净得如同雨后的天空,瞬间冲散了客厅里残留的紧张气氛,“陆襄是我哥”他补充了一句,语气自然,听不出丝毫芥蒂。
陆尤。陆襄的弟弟。
宋晚心头的警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拉得更响了。资料里简单提过陆襄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国外学艺术,极少回国。平台给她的工作范围里,可绝对不包括和任务对象的家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毫无防备、在自己最“本色”状态下被撞见的情况!
“原来是陆二少爷,”张姐明显松了口气,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赶紧示意其他人放下“武器”,“真是误会,误会一场。您快请坐,我给您倒茶。”
“不用麻烦了,”陆尤摆摆手,目光再次落在宋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探究,那浅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落进了细碎的阳光,亮得惊人,“这位是……?”
张姐立刻介绍:“这位是林薇林小姐。”
“林小姐?”陆尤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拉近。他身上带着阳光和一种清冽的、像是某种松木混合着青草的气息,很好闻,却让宋晚感到无形的压力。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仔仔细细地扫过宋晚的脸,目光最终定格在她额角被汗水濡湿、黏在皮肤上的几缕碎发,以及我她脸颊上不小心蹭到的一道浅浅泥痕上。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再是刚才表示歉意的明朗,而是带上了一丝玩味,一丝了然,还有一丝……仿佛看穿了什么的促狭。
“哦,林薇小姐,”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含着笑意,目光炯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直直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
“我哥知道……你私下里这么爱种菜吗?”
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尚未散尽的惊魂未定和泥土微腥的气息。陆尤那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咚”一声投入宋晚强装平静的心湖,瞬间漾开一圈圈危险的涟漪。
他知道吗?陆襄当然不知道!他只需要一个完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林薇幻象,一个能刺激他正牌女友回头的工具人。而此刻,她这个价值十二万一个月的精密工具,却在雇主弟弟面前,顶着花头巾,蹭着泥巴,露出了最不该有的、属于苏晚的本色。
后背的汗意瞬间变得冰凉。宋晚捏着沾泥小铁锹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木柄里。脸上却还得维持着属于“林薇”的、略带惊讶和恰到好处的疏离表情。宋晚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那双过于明亮、仿佛能穿透伪装的琥珀色眼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带着点“林薇”式的温柔拘谨:“一点小爱好而已,让陆先生见笑了。陆总他……工作忙,这些小事,没必要打扰他。”
“小事?”陆尤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尾音微微上扬。他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更随意地往前踱了两步,目光像扫描仪一样,肆无忌惮地在我包裹着碎花头巾的脑袋和沾着泥点的白色防晒裙上流连。那眼神里的探究和玩味毫不掩饰,刺得宋晚皮肤发紧。“能把小事做得这么投入,这么……生机勃勃,”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也挺难得的。”
他话里有话。宋晚心头警铃大作。平台手册第一条铁律:远离任务对象的一切社会关系!尤其是这种看起来聪明又敏锐的亲属!
“陆先生刚到,想必还要整理新居,我们就不耽误您时间了。”宋晚微微侧身,做出送客的姿态,声音依旧轻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此刻她只想尽快把这个意外变量请出门外,然后把自己彻底清洗干净,重新封印回“林薇”的躯壳里。
张姐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是啊是啊,陆二少爷,您看这乱糟糟的,实在不好意思。您隔壁那栋,钥匙应该在物业王经理那儿,我这就帮您联系他?”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试图隔开陆尤那过于直接的视线。
陆尤的目光在宋晚强作镇定的脸上又停留了两秒,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了然?兴味?或者别的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人畜无害的明朗笑容,仿佛刚才那带着审视的打量只是错觉。
“也好,”他爽快地点头,从善如流地转身朝门口走去,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己家散步,“今天确实是我唐突了,改天再正式拜访,向林小姐……赔罪。”走到玄关处,他手搭在门把手上,忽然又停住,回头看向她。阳光勾勒着他俊朗的侧脸轮廓,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利,轻飘飘地又扔下一句:
“不过,林小姐这‘小爱好’……”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后花园的方向,“……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带着阳光和松木气息的身影,也隔绝了他那看似随意却字字敲打在宋晚心上的话语。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保姆劫后余生般的低声喘息。
“哎呀我的老天爷,可吓死我了!”王姨拍着胸口,一脸后怕。
“谁能想到是隔壁的二少爷啊……”另一个保姆小声嘀咕。
张姐则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林小姐,您说……这事儿要不要跟陆总提一句?”她显然也察觉到了陆尤那看似无害笑容下的不寻常。
“不用。”宋晚立刻打断她,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心脏还在胸腔里不规律地狂跳,指尖冰凉。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扶一下头上那顶象征着“苏晚”片刻自由的碎花头巾,指尖却在触碰到那粗糙棉布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来。
不能提。绝对不能让陆襄知道!一个在他眼中完美无瑕、只存在于云端记忆里的“林薇”,私下里却在他弟弟面前挥着铁锹种菜?这简直是对他支付的高昂薪水的最大嘲讽,更是对她专业素养的致命打击!违约金条款冰冷地浮现在脑海,后面跟着一串令人心惊肉跳的零,宋晚的眼里,陆襄就是个冷血且喜怒无常的老板,她天天一丝不苟的打扮成林薇,小心翼翼的按照林薇的举止行事,在林薇没回来之前可不能出现纰漏,别说违约金和工资,当时签合同的时候陆襄可答应了事成之后会有50万的奖金!这奖金是可以不入平台账户的!
宋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转向张姐她们,脸上重新挂起属于“林薇”的、温婉却带着距离感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此刻显得有些僵硬:“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陆二少爷那边,我想他也不会多嘴。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保姆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纷纷点头应下,各自散去收拾刚才的慌乱。
宋晚独自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明媚,透过玻璃门洒在后院那片刚刚翻整好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小菜地上。几粒细小的种子安静地躺在湿润的褐色土壤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生机。这本该是属于苏晚的、短暂而真实的宁静。
——
大洋彼岸,清晨微凉的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吹拂着露台上精心打理的玫瑰丛。
林薇穿着一身丝质晨袍,赤脚站在微凉的露台瓷砖上,指尖捻着最新收到的消息截图。图片有些模糊,但足够清晰——拍卖行璀璨的水晶吊灯下,陆襄微微侧身,臂弯里挽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剪裁完美的月白色礼服,微卷的栗棕色长发,侧脸线条柔和温婉,尤其是那微微低垂、带着易碎感的眉梢,那份疏离又隐含柔情的姿态……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林薇刻意尘封的记忆之锁。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她涂着昂贵唇膏的唇间逸出,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娇艳的玫瑰花瓣被碾碎,留下一点刺目的猩红汁液,沾在白皙的指腹上。手机屏幕上,是闺蜜发来的、带着夸张感叹号的信息:
【薇薇!快看!陆襄身边那个!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搞什么啊?找个这么像的放在身边?!听说就住在你家原来最喜欢的那栋小洋楼里!这不明摆着膈应你爸妈吗?】
膈应父母?林薇精致的柳叶眉几不可察地蹙起。陆襄父母对她这个“小门小户”的前任,从未有过半分好脸色。这招,确实够狠,也够陆襄的风格。林薇自认为自己的家境不算太差,虽然跟豪门确实有距离,但是也要比普通人的家境要好得多,骄傲如她,觉得离开了陆襄自己也有更好的天地。
一丝尖锐的凉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取代?这个念头像毒藤蔓般缠绕上来。她了解陆襄,那个男人骨子里刻着偏执。他找了这个赝品放在身边,真的只是单纯的怀念,还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替代品随时可以上位的威胁?
她烦躁地将沾着花汁的手指在昂贵的丝质晨袍上擦了擦,留下一个难看的淡红色污渍。目光投向露台下蔚蓝的海面,眼底却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不行,她必须回去。那个位置,那栋小洋楼,那本应属于她的光环,不能被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占据。
“宝贝,怎么起这么早?”一个慵懒磁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林薇猛地回神,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阴霾,换上一贯的温柔浅笑。穿着宽松睡袍的年轻男人——她的小男友凯文,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亲昵地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颈窝,带着刚睡醒的热气。
“没什么,”林薇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微微前倾,拉开了些许距离,手指轻轻拂过凯文年轻英俊的脸,“只是在想,这边的学业……或许可以提前结束?有点想家了。”她巧妙地避开了“陆襄”和“替身”这些字眼。
“想家?”凯文有些困惑,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这里不好吗?阳光,沙滩,还有我陪着你。学业还没结束呢,宝贝,再等等嘛。等你毕业了,我陪你回去,好不好?”他的话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占有欲。
林薇靠在他怀里,感受着年轻躯体蓬勃的热度,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投向遥远的海平线,那视线仿佛要穿透万水千山,落回那座熟悉的城市。她需要时间,需要安排好凯文,更需要一个完美的、无可指摘的回归时机。在此之前,那个赝品……林薇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最好安分守己。
——
一周后,陆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森林的冰冷轮廓。陆襄结束一个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助理陈锋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将一份烫金的邀请函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陆总,城西美术馆新馆落成首展,当代名家联展,今晚的开幕酒会。林小姐……似乎对其中几位印象派画家的作品,一直很有兴趣。”陈锋的声音平稳,陈述着一个“事实”。
陆襄的目光扫过邀请函上优雅的字体,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轻响。他想起资料里提及的,林薇在巴黎求学时流连于奥赛博物馆的身影。一个完美的、带着“林薇”出现在艺术殿堂的机会,一个足以撩拨某些人敏感神经的画面。
“嗯。”陆襄低沉地应了一声,算是首肯。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直接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宋晚轻柔微哑、带着点怯意的声音传来,完美复刻着林薇接他电话时的语调:“陆总?”
“晚上七点,”陆襄的指令简洁,不容置喙,“城西美术馆开幕酒会。准备一下。”他甚至没有询问她是否有时间,是否愿意。在他的认知里,这不需要问。
电话那头只有极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停顿,随即是温顺的回应:“好的,陆总。”
挂断电话,陆襄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那个小小的、几乎被遗忘的相框上。照片里,年轻几岁的林薇站在卢浮宫巨大的玻璃金字塔前,笑容明媚,眼底却带着他后来才读懂的、对未来的茫然。他微微蹙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掠过心头。他需要让某些人看到,需要让某些画面传得更远。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正准备退出去的陈锋,“陆尤搬进隔壁了?”
陈锋脚步一顿,迅速回答:“是的陆总。二少爷三天前入住的。物业那边确认过。”
陆襄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的节奏快了一丝。他身体向后,靠进宽大舒适的真皮椅背里,目光沉沉地投向窗外鳞次栉比的楼宇,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城西半山那两栋比邻而居的小楼。空气里顶级蓝山咖啡的醇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别的意味。
“通知那边,”陆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今晚酒会结束后,我会过去。”
陈锋心领神会:“明白。我立刻告知林小姐那边准备。”他恭敬地退出,轻轻带上了厚重的办公室门。
陆襄独自留在巨大的空间里,落地窗映出他冷峻的身影。去美术馆,是给远方的人看。去小洋楼……他微微眯起眼,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还有那个他亲手放置在那里的“林薇”,他们之间那种奇怪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偶遇,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掌控一切的世界里,让他莫名地,想要去确认些什么。
——
城西美术馆新馆灯火通明,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内里的璀璨光华毫无保留地泼向夜空,如同一个剔透的水晶盒子,盛满了衣香鬓影和刻意压低的寒暄。
宋晚挽着陆襄的手臂,踏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月白色的露肩礼服勾勒着她纤细的肩颈线条,栗棕色的长卷发一丝不苟地垂落。她微微抬着下巴,露出林薇标志性的、带着三分疏离七分柔美的弧度,眼神温顺地垂落,只专注地跟在陆襄身侧半步的距离,像一个精心调试过的、依附于主人的完美配饰。
陆襄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吸引了场内几乎所有的目光。探究的、惊艳的、羡慕的、甚至带着隐秘嫉妒的视线,如同无形的聚光灯,牢牢锁定在他们身上。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在华丽的水晶灯下蔓延开来。
“看,陆总身边那位……天,和林薇简直一模一样!”
“嘘……听说就叫‘林小姐’,住进城西那栋小洋楼了。”
“啧啧,陆总这是……念念不忘啊?找个这么像的放在身边?”
“何止像,你看那神态,那走路的姿势……简直神了!不过……正主不是在国外?”
“谁知道呢,这架势,怕不是要李代僵……”
那些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细小的针尖,密密麻麻地扎在宋晚的神经末梢。她脸上维持着“林薇”温婉得体的微笑,挽着陆襄手臂的指尖却微微收紧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比较、评判,仿佛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仿品,被放在真迹的阴影下反复打量。
陆襄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挺拔的身姿带着惯有的冷峻气场,偶尔停下与几位重量级的宾客颔首致意,介绍她时,也仅仅是简短的“林薇”。每一次这个称呼从他口中吐出,宋晚的心跳都会漏掉半拍,随即是更深的麻木。她像一个被抽去灵魂的精致木偶,在名为“林薇”的华丽戏服里,扮演着属于自己的戏份。
“这幅,”陆襄在一幅色彩浓郁、笔触狂放的抽象画前停下脚步,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有意无意靠近的人听清,“林薇以前提过,喜欢这种大胆的用色。”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宋晚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记得“自己”的喜好。
宋晚的心脏猛地一缩。资料里对林薇具体艺术偏好的记录非常模糊,她只能凭着对林薇性格的揣测,做出最接近的反应。她顺着陆襄的目光看向那幅画,努力让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林薇的欣赏——带着点矜持,又有一丝被艺术触动的微光。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林薇特有的微哑,“笔触里的力量感……很特别。”她小心地选择着词汇,不敢过分褒扬,也不能显得冷漠。
陆襄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辨不出情绪。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垂落到颊边的发丝轻轻拂到耳后。那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耳廓的皮肤,激得宋晚浑身一僵,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瞬间引来了更多探究和了然的目光。
宋晚只觉得脸颊发烫,仿佛那些目光带着实质的温度。她努力压下心头的抗拒,微微垂下眼睫,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做出“林薇”被当众亲昵时该有的、带着点羞涩和顺从的姿态。无人知晓,她垂下的眼睫遮盖住的,是一片冰冷的疲惫和深藏的屈辱。每一道目光,每一次被称呼为“林薇”,都在无声地提醒她:你只是一个影子,一个被精心打扮、用来刺激别人的工具。她仿佛被钉在名为“林薇”的十字架上,在众人目光的凌迟中,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完美假象。
酒会冗长而令人窒息。当终于坐进回程的黑色轿车后座,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宋晚才不着痕迹地松开了紧攥的手指,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几个深深的月牙印。车内弥漫着陆襄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和淡淡的酒气,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下来。
陆襄闭目靠在椅背上,侧脸的线条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宋晚绷紧的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维持着温顺的姿态,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西半山。当那栋熟悉的米白色小洋楼轮廓在夜色中浮现,宋晚暗自松了口气。今晚的“演出”终于结束了。
然而,车子并未在门前停下,而是直接驶入了车库。
宋晚的心猛地一沉。陆襄要留宿?这并不在常规的日程里。
车库感应灯亮起,冷白的光线有些刺眼。陆襄睁开眼,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更多的是一种沉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推开车门下车,动作干脆利落,没有看宋晚,径直走向通往室内的门。
“上楼。”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结束一天行程后的疲惫和惯有的命令口吻。
宋晚只能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扮演林薇在公众场合是一回事,在封闭的、私密的夜晚空间里……她需要调动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张姐显然已经接到了通知,垂手侍立在一旁:“陆总,林小姐,需要准备宵夜吗?”
“不用。”陆襄扯松了领带,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显得有些烦躁,径直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晚安静地站在光影交界处,像一个等待指令的精致人偶。她看着陆襄仰头喝下一口酒,喉结滚动,侧脸的线条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空气凝滞着,只有他手中冰块融化时细微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口哨声隐隐约约从隔壁的方向飘来,隔着厚重的墙壁和夜色,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自由散漫的生命力。
陆襄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沉沉地投向声音来源的墙壁方向,那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砖石,看清隔壁那栋楼里此刻的情形。他沉默着,又喝了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隔壁的口哨声断断续续,吹的是一首不知名的、活泼的小调,与这栋小楼里此刻沉滞紧绷的空气格格不入。那声音像一根无形的羽毛,轻轻搔刮着陆襄的神经末梢,也搔刮着宋晚强自镇定的伪装。
陆襄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突兀的一声脆响。他放下杯子,杯底与吧台大理石台面接触,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叩。他终于将视线从墙壁方向移开,重新落回宋晚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被遗忘的东西。
“会下厨吗?”陆襄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低沉,突兀,带着威士忌浸润过的微哑。
宋晚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资料里……林薇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陆襄,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和困惑,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换上“林薇”该有的、带着点茫然和温顺的神情。
“陆总?”她轻轻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解。
陆襄似乎并未期待她的回答,或者,他根本不需要“林薇”的回答。他迈开步子,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简单点。煮个面。”他的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高大,也带着一种卸下部分盔甲的疲惫感。
宋晚的心跳得飞快。这是一个意外,一个巨大的、可能暴露的意外!林薇是不会下厨的!可陆襄此刻的要求如此明确……她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大脑飞速运转。拒绝?以林薇的性格,或许会带着点委屈和不解地拒绝。但陆襄此刻的情绪显然并不稳定,拒绝可能引发更不可控的反应。
厨房里传来冰箱门被拉开的声音。宋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迅速做出判断——满足雇主临时的、不合常理的要求,是职业替身的本分。至于林薇会不会……陆襄现在要的,也许根本就不是林薇。
她脱下精致却束缚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向厨房。厨房很大,是开放式的设计,顶灯明亮,映照着锃亮的不锈钢厨具和光洁的大理石台面,冷硬而缺乏烟火气。
陆襄正站在打开的冰箱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冰箱里食材塞得满满当当,品类繁多却摆放得如同超市货架般整齐冰冷,显然是保姆精心准备的成果。他皱着眉,似乎在挑剔着眼前过于丰富的选择。
宋晚走过去,在他身后半步停下,声音放得轻柔:“陆总想吃什么面?冰箱里有手擀面,也有挂面。汤底……用鸡汤可以吗?”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带着点询问的意味。
陆襄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他侧身让开位置,目光却并未离开冰箱内部,仿佛那些排列整齐的食材能解答他此刻内心的某种困惑。
宋晚定了定神,走上前。她打开保鲜盒,取出保姆熬好冷藏的高汤冻。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缩。她熟练地开火,将汤冻倒入小奶锅中,看着凝结的琥珀色胶质在蓝色火焰的舔舐下慢慢融化,散发出浓郁的鲜香。她找到一扎细韧的手擀面,又拉开旁边的抽屉,取出鸡蛋、几颗翠绿的小青菜,还有一小把嫩黄的韭黄。
她的动作起初还有些刻意放慢,带着表演般的生疏,毕竟“林薇”不该太熟练。但很快,身体的本能超越了理智的伪装。切菜时,刀刃落在砧板上的节奏由生涩变得流畅均匀;打蛋时,筷子撞击碗壁的声音清脆利落;面条下锅后,她拿着长筷轻轻搅动的姿态,也带上了几分家常的熟稔。厨房里冰冷的灯光似乎也因灶台上氤氲的热气而软化了几分。
陆襄不知何时已不再盯着冰箱。他斜倚在光滑的岛台边缘,手里不知何时又倒了一杯清水,没有喝,只是握着。深邃的目光,如同沉静的深海,无声地笼罩着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他看着她系着一条明显不合身、带着点卡通图案的围裙——大概是某个保姆的。那条围裙松松地系在她纤细的腰上,与她身上尚未换下的月白色晚礼服形成一种奇异又矛盾的组合。礼服裙摆的柔滑光泽与围裙的粗棉布质地,精致打理的长卷发与此刻微微散落颊边的碎发,还有那双在冷硬大理石地面上微微蜷起的、赤裸的脚……
陆襄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截莹白的小腿上,看着她踮起脚尖去够吊柜里的调料瓶时,脚踝绷紧的优美弧度。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专注盯着锅中翻滚面条时,那浓密眼睫在眼下投下的小片阴影。看着她用指尖飞快地试了试汤的温度,被烫到后轻轻“嘶”了一声,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搅拌……
空气里弥漫着鸡汤的醇厚鲜香、面条蒸腾出的麦香,还有青菜和韭黄被热油炝过后的清新气息。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陆襄极其陌生、却又莫名感到熨帖的温暖氛围。它不同于高级餐厅里精心调配的分子料理香气,也不同于雪茄和威士忌的冷冽,它是一种……带着锅气、带着生活质感的暖意。
这种暖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悄然瓦解着办公室里带来的冷硬和拍卖场上遗留的浮华喧嚣。
宋晚将煮好的面盛入骨瓷大碗里。金黄的鸡汤清澈,细白的面条柔韧,翠绿的青菜、嫩黄的韭黄、卧在中间一枚溏心荷包蛋,蛋液金黄诱人。她撒上一小撮切得细碎的翠绿香葱末,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她端着碗转身,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陆襄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冰冷的探究,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专注。那专注里,带着一种近乎迷恋的沉溺,仿佛她手中捧着的不是一碗简单的面条,而是某种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宋晚心头猛地一跳,端着碗的手差点不稳。她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那一瞬间的慌乱,声音放得轻柔微哑,带着点“林薇”式的讨好:“陆总,面好了。您尝尝?”
陆襄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看着她,目光在她被热气熏红的脸颊和系着围裙的腰身上流连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碗面。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没有去餐厅,而是直接端着碗,倚在料理台边。他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动作并不优雅,带着一种卸下伪装的随意。
宋晚站在一旁,屏住呼吸,像等待审判。她知道自己“露馅”了——林薇根本不会做出这样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家常面。
陆襄慢慢地咀嚼着,喉结滚动。昏黄的灯光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被一层柔和的光晕模糊了锋利的边缘。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没有评价味道,只是又挑起一筷子面,动作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近乎贪婪的急切。
他吃得专注而沉默。厨房里只剩下他吃面的轻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那碗升腾着热气的面条,像一个温暖的锚点,将他从冰冷的高处,短暂地拉回了这烟火人间。
宋晚看着他专注的侧影,看着他微微低垂的、被灯光柔化的眉眼,看着他因满足而微微放松的肩背线条,一个冰冷的念头清晰地浮上心头:陆襄,他迷恋的,似乎不再是那个高悬于记忆神坛的白月光林薇的幻影。
他迷恋的,是此刻这方寸厨房里,由她——宋晚——亲手点燃的、带着柴米油盐气息的烟火人间。这烟火气,正无声地将他拖入一场危险的沉沦。
城西马术俱乐部的清晨,空气里漂浮着青草、泥土和马匹特有的、混合着干草与汗液的浓郁气息。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透感,慷慨地洒在修剪得如同绿色绒毯般的跑道上。远处,几匹毛色油亮的纯血马在骑师的牵引下,踏着悠闲的步子,马蹄铁敲击着沙土地面,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声。
宋晚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窗外这幅生机勃勃的景象,指尖却一片冰凉。她身上穿着俱乐部提供的全套进口骑装,深墨绿色的天鹅绒外套剪裁完美,贴合着她纤细的腰身,白色马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脚上是锃亮的长筒马靴。这身昂贵的行头将她包裹得如同一个精致的英伦贵族玩偶,却也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鼻尖萦绕的皮革味和马厩特有的气味,像无形的绳索,勒紧她的喉咙。
陆襄就在她身边几步远的地方,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马匹的血统图谱册。他同样是一身深色骑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冷峻,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浅金,却融化不了那份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他今天带她来这里,目的昭然若揭——林薇曾是这座城市名媛圈里小有名气的业余骑手,马背上那优雅自信、带着几分傲然的姿态,是她标志性的风采之一。陆襄需要这张照片,需要这段影像,需要它漂洋过海,精准地落到某人的邮箱里。
一个穿着熨帖制服、笑容谦恭的经理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马工,各自牵着一匹高大健硕的马匹。
“陆总,林小姐,”经理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马匹都准备好了。这匹‘追风’性子最温顺,步伐也稳,最适合林小姐这样优雅的女士。”他指向左边那匹栗色的骏马。那马儿有着缎子般光滑的皮毛,温顺地垂着头,大大的眼睛温润无害。
陆襄的目光从图谱上抬起,随意地扫了一眼那匹栗色的“追风”,随即,视线却落在了右边那匹通体漆黑、四蹄踏雪的骏马上。那匹马明显比“追风”更高大,肌肉线条流畅贲张,头颅高昂,鬃毛在阳光下泛着乌亮的光泽,鼻翼翕张间喷出灼热的白气,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它的名字叫“雷霆”。
“她骑‘雷霆’。”陆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像一块冰砸在光滑的地面上。
经理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额角渗出一丝冷汗:“陆总……这,这‘雷霆’是俱乐部里性子最烈的几匹马之一,刚引进不久,还在磨合期,连我们最好的骑师都……”他的目光在宋晚明显透着紧张和抗拒的脸上扫过,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满眼的为难。
宋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仿佛坠入冰窟。资料里,林薇骑术精湛,驾驭烈马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可她宋晚……她只在影视剧里看过别人骑马!那匹叫“雷霆”的黑马,光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压迫感,就让她小腿肚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她下意识地看向陆襄,眼神里无法控制地流露出真实的恐惧和祈求。
陆襄的目光却只是淡淡地掠过她瞬间失血的脸颊,像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他没有丝毫解释,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只对着经理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冷:“‘雷霆’。”
两个字,如同冰冷的判决。
经理不敢再多言,只能硬着头皮示意马工将“雷霆”牵到宋晚面前。那黑马似乎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烦躁地甩了甩硕大的头颅,打了个响鼻,灼热的气息喷在宋晚脸上,带着浓重的草料和汗味,熏得她眼前发晕。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巨大身躯下蕴含的、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
“林小姐,”马工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递过缰绳,“您别紧张,抓住这里,踩着马镫,用力……”
宋晚的手指冰凉僵硬,几乎握不住那粗粝的缰绳。她看着那高耸的马背,感觉像在仰望一座随时会崩塌的山峰。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资料里林薇上马时的姿态——应该是轻盈而自信的。她模仿着,左脚踩上冰冷的金属马镫,右手抓住马鞍前桥,用力一蹬——
身体笨拙地向上跃起,动作完全谈不上优雅,甚至带着一种狼狈的滞重感。右腿在试图跨过马背时,因为过度紧张和缺乏技巧,膝盖猛地撞在了马鞍坚硬的边缘。
“唔!”一声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剧烈的疼痛瞬间从膝盖蔓延开来,疼得她眼前发黑,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将那声痛呼咽了回去。
“怎么了?”陆襄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不出情绪,但距离很近。他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身后。
“没……没事。”宋晚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努力维持着平稳,背对着他,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疼得扭曲的表情。她强忍着钻心的痛楚,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右腿跨过了马鞍,整个人极其不稳地坐了上去。马鞍冰冷而坚硬,臀骨被硌得生疼。身下的“雷霆”似乎也感觉到了背上骑手的不安和笨拙,更加烦躁地原地踏了几步,马背的颠簸让宋晚瞬间失去了重心,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差点一头栽下去!
就在她惊呼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她握着缰绳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和一种奇异的灼热,瞬间传递到她冰凉的手腕皮肤上。
宋晚浑身一僵,像被电流击中。
陆襄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他就站在马侧,一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出乎意料地扶在了她的腰侧!隔着薄薄的骑装面料,他掌心的温度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如同实质般透了过来,熨帖在她因为恐惧和疼痛而紧绷的腰肢上。那是一个强硬的、支撑性的动作,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意味。
“腰背挺直,”他的声音贴得很近,几乎是擦着她的耳廓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催眠的力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目视前方,放松,感受它的节奏。”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那只扶在腰侧的手,带着稳定而灼热的温度,像一块烙铁,烫得宋晚几乎要弹跳起来。她僵硬地按照他的指令挺直腰背,视线死死锁定在前方跑道的尽头,不敢有丝毫偏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的形状,感受到他掌心透过布料传来的热力,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偶尔细微的收紧,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
“雷霆”似乎也感觉到了背上骑手的变化和身后那个强大存在的威慑,躁动的步伐渐渐平缓下来,虽然依旧昂着头,带着天生的骄傲,但至少不再试图把她甩下去。
陆襄的手在她腰侧停留了足足十几秒,那十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宋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他触碰的地方,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感受到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抗拒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却又在职业素养的强制压抑下,不得不僵硬地承受。
终于,那只手缓缓松开了她的腰。手腕上的钳制也同时撤去。
“走吧。”陆襄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调,仿佛刚才那灼热的触碰和近在耳畔的低语从未发生过。他退开一步,翻身上了自己的那匹白色骏马,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宋晚握着缰绳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手腕和腰侧被触碰过的地方,皮肤还在隐隐发烫,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她不敢回头看他,只能僵硬地夹紧马腹,学着记忆中林薇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缰绳,驱使着“雷霆”跟在陆襄的白马后面,踏上宽阔的跑道。
阳光有些刺眼。陆襄控着白马,速度并不快,似乎是在迁就她。他的背影挺直,坐在马背上的姿态从容而充满力量感。宋晚努力模仿着那份从容,挺直腰背,下巴微抬,试图找回属于“林薇”在马背上的那份傲然。
可身下的“雷霆”显然并不买账。它似乎能敏锐地感知到背上骑手的虚张声势和内心的恐惧。当陆襄的白马稍稍加快了一点步伐,“雷霆”立刻不甘示弱地也跟着提速。马背的颠簸陡然加剧,宋晚只觉得身体像狂风中的落叶,每一次颠簸都让她重心不稳,膝盖撞伤的地方随着每一次起伏传来钻心的刺痛,腰背也因为过度紧绷而开始酸胀。
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流进衣领。那份强撑出来的“林薇式”的从容优雅,在真实的恐惧和剧烈的生理痛苦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暴露出底下狼狈不堪的底色。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与身下这匹桀骜的生灵对抗,试图维持摇摇欲坠的平衡时,一阵轻快悠扬的口哨声,如同带着阳光味道的风,毫无预兆地从跑道侧边的休息区飘了过来。
那调子宋晚有点熟悉,正是几天前在洋楼客厅里听过的、属于隔壁陆二少爷的活泼小调。
宋晚的神经瞬间绷紧!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僵硬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扭过头去!
视线越过绿色的围栏,落在不远处那排白色遮阳伞下的休息区。果然,陆尤就懒洋洋地斜靠在一张藤编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杯色彩鲜艳的冰饮。他今天没穿正装,只套了件宽松的白色亚麻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粒扣子,卡其色的休闲裤衬得双腿修长。阳光落在他带笑的脸上,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正饶有兴味地、毫不避讳地注视着跑道上的她——或者说,注视着她此刻在马背上那强弩之末、狼狈不堪的挣扎姿态。
四目相对。
陆尤的嘴角向上扬起一个更大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和了然。他甚至抬起拿着饮料的手,隔着一段距离,朝着宋晚的方向,戏谑地、无声地做了一个举杯致意的动作。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又被我抓到了吧?你这“林薇”装得可真是……辛苦。
这突如其来的分神,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宋晚心神剧震、目光与陆尤戏谑的眼神碰撞的瞬间,身下的“雷霆”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背上骑手刹那间的失神和松懈!这匹骄傲而敏感的生灵,被一个“弱者”如此笨拙地驱使着,早已积蓄的不满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它猛地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高昂起头颅,前蹄毫无征兆地离地而起,身体向上剧烈地一耸!
“啊——!”
宋晚所有的平衡感和强撑的意志在这一刻彻底崩溃!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上抛起,又随着马匹前蹄的落地而狠狠向下砸落!膝盖的剧痛、腰背的酸麻、被看穿的恐慌,所有的痛苦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斜、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自己短促凄厉的尖叫。视野里是旋转的蓝天、绿茵、还有那匹黑色骏马愤怒甩动的鬃毛……最后定格在陆尤那张骤然收起笑容、带着惊愕从躺椅上弹起来的脸上。
完了。这是宋晚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不是怕摔伤,而是这个狼狈的坠落,将她精心构筑的“林薇”幻象,彻底摔得粉碎!
预期的剧痛和冰冷的地面并未到来。
就在她身体即将与沙土地面亲密接触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迅疾如风的白色影子裹挟着凛冽的气息猛地斜插过来!一条强壮的手臂如同铁箍般,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和灼热的温度,狠狠揽住了她下坠的腰身!
巨大的冲力让那条手臂猛地一沉,随即稳稳地将她整个人向上提起!宋晚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撞进一个坚硬而温热的胸膛里!
皮革、雪松、汗水……还有一丝属于男性的、强烈的荷尔蒙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淹没。她的脸颊狠狠撞在对方胸前坚硬的骑装纽扣上,撞得她眼冒金星,鼻腔里全是对方身上那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耳边是对方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剧烈而沉重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震得她头晕目眩。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视线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陆襄的脸近在咫尺,冷硬的下颌线紧绷着,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一手死死控着躁动不安的白色骏马,另一条手臂如同烙铁般紧紧箍在她的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腰勒断。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刺目的光晕,让他此刻俯视着她的眼神显得格外幽深、锐利,像两口即将喷发的火山,翻涌着宋晚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怒意,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穿透她惊惶失措的眼眸,穿透她强装镇定的脆弱外壳,直刺她灵魂深处那个正在瑟瑟发抖的、真实的苏晚。
空气仿佛凝固了。马匹粗重的喘息声,远处模糊的惊呼声,还有自己心脏狂跳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背景音。腰间那只手臂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收越紧,紧到她几乎无法呼吸。陆襄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额发上,带着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侵略感。他看着她,眼神深暗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裹挟着冰冷的寒气和压抑的怒火:
“你在看哪里?”
宋晚咯噔一下,唉这工作做的可真是提心吊胆啊,感觉自己应该要点工伤费用。
——
宋晚刚推开公寓门,手里抱着一堆书,有上次去了马场后觉得自己不足后买的《御马术》,甚至还有一本《如何优雅地喝下午茶》增加工作素养——她低头翻看,没注意前方,一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嘶——”她抬头,正对上陆尤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宋小姐,这么急着投怀送抱?”他嗓音低哑,带着点戏谑,手却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没让她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
宋晚迅速后退一步,调整表情,恢复成职业化的微笑:“抱歉,陆尤先生,我没看路。”
陆尤挑眉,目光扫过她手里的资料,伸手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白月光行为守则:微笑弧度30°,走路步速0.8m/s》。
“啧,我哥连这个都给你规定了?”他语气微妙,带着点嘲讽,又似乎有点不爽,“他是不是还要求你每天必须‘不经意’地撩三次头发,笑的时候要露出左边酒窝?”
宋晚淡定地把资料抽回来:“不是的这是我们工作的必备职业素养。”
陆尤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那你现在这样,算不算‘职业失格’?”
“嗯?”
“你刚刚撞到我,表情可一点都不‘白月光’。”他慢悠悠地说,“你皱眉了,还瞪了我一眼。”
宋晚:“……”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唇角扬起一个标准的30°微笑:“这样呢?”
陆尤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唇角:“弧度太假了,宋小姐。”
他的手指微凉,触碰却像带着电流,宋晚差点破功,硬生生忍住没后退。
“陆尤先生,请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她维持微笑,语气却冷了几分。
陆尤收回手,耸耸肩:“我只是帮你调整一下职业素养。”
宋晚懒得理他,绕过他准备离开,却听见他在身后懒洋洋地问:
“晚上有空吗?我煮了火锅,一个人吃不完。”
她脚步一顿,头也不回:“不了。”
“哦?那烧烤。”陆尤的声音带着笑意,“火锅不喜欢,烧烤喜欢吗。”
宋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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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尤的小院里弥漫着烧烤的香气,陆尤站在烤架前,阳光斜斜地打在陆尤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微微歪着头,看着宋晚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新奇又珍贵的瓷器。宋晚的回答像一颗颗小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祖传……白月光替身?”陆尤的尾音上扬,带着难以置信的玩味,“这手艺……怎么个祖传法?总不能是祖传秘籍写着‘如何成为别人的影子’吧?”他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距离拉近了些,那股清冽又带着一丝慵懒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宋晚。
宋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烧烤盘子掩饰性地咬了一口五花肉,才道:“没那么玄乎。主要是经验积累和技巧传承。比如易容级的化妆术,不是一天练成的。我外婆那辈就开始琢磨怎么用最少的改动,抓住一个人神韵里最核心的东西。还有神态模仿、语气拿捏,甚至是对雇主特定记忆点的精准复刻……这些都是需要从小耳濡目染,加上大量练习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最关键的是,‘无情道’的心法。这是我们家的铁律,刻在骨子里的。接了单,就只是完成角色,投入感情是大忌,会坏规矩,也坏口碑。”
“无情道……”陆尤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里的光芒更盛,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带着点促狭,“那你爸妈呢?按你这说法,你爸妈都做这一行的,都修无情道,他们怎么……嗯哼,生了你和你弟?”他特意在“生”字上加了点暧昧的调侃。
宋晚脸上难得地飞起一丝极淡的红晕,随即又恢复了专业神色:“他们……属于意外中的意外。据说当年竞争同一个大单,斗得你死我活,结果在互相拆台、试图让对方‘破功’的过程中,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用我妈的话说,是‘道行不深,阴沟里翻了船’。”她耸耸肩,语气带着点无奈又好笑,“所以我和我弟算是……翻船的副产品?我弟受不了国内这环境,觉得太卷了,客户要求高还爱加戏,就跑国外去开拓蓝海市场了,据说那边需求也挺旺盛,尤其是华人圈。”
陆尤听完,肩膀微微抖动,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在宽敞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放肆的性感。“翻船的副产品?哈哈哈哈……宋晚,你真是个妙人!”他笑得眼尾微弯,那份妖孽般的魅惑力简直成倍放大,“所以,你现在接了你哥这个‘大单’,也是在努力避免重蹈你父母的‘覆辙’,坚决执行‘无情道’?”
“当然。”宋晚回答得斩钉截铁,直视着陆尤的眼睛,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专业和坚定,“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家的招牌。职业道德高于一切。”她刻意强调了“职业道德”四个字。
陆尤的笑声渐渐平息,但他的眼神却更加深邃,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他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慢悠悠地把他烤好了的烤串递了过去,然后自己去客厅准备了两杯咖啡,回来递给宋晚一杯后优雅地喝了一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宋晚。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阳光似乎更暖了,空气里除了咖啡香,烧烤香,还弥漫着陆尤身上那股独特的、极具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和他此刻沉静又带着审视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声的压力。
宋晚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手指却不自觉地微微蜷缩了一下。她告诉自己,这只是雇主弟弟的好奇心,一种对新鲜事物的探究欲。
“职业道德……”陆尤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像大提琴的弦轻轻拨动,带着一种磨人的磁性。他放下杯子,身体再次前倾,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离宋晚更近了些,几乎能看清他浓密睫毛的颤动。“听起来,像一道……很高很冷的墙?”
他的眼神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看进宋晚的心里,探究那道“无情道”的墙是否真的如她所说那般坚固。
宋晚的心跳猛地加速,但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维持着职业替身应有的、略显疏离的平静:“不是墙,是边界。清晰的工作边界,对双方都好。”
“哦?是吗?”陆尤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挑战,还有一丝宋晚暂时读不懂的、浓烈的东西。他没有再追问,但那眼神,那笑容,那萦绕不散的气息,都在无声地叩击着宋晚口中那道“职业道德”的边界。
他忽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笼罩了坐在沙发上的宋晚。他走到旁边的酒柜,姿态闲适地取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来点?”他侧头询问,动作行云流水。
“工作时间,不饮酒。”宋晚拒绝得很干脆。
陆尤也不强求,自顾自倒了一杯,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曳,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他倚在酒柜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晃动着酒杯,目光却依旧落在宋晚身上,带着审视和一种……狩猎般的兴趣。
“那你觉得,”他抿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因酒液而更显醇厚,“我哥……他分得清边界吗?或者说,他需要你分得清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宋晚工作的核心矛盾点。陆襄对她的依赖,作为专业情感技术上分析,早已超出了单纯“替身”的范畴。宋晚沉默了一下,才谨慎地回答:“陆先生的需求很明确,我的职责也很明确。我会严格遵循合同条款和职业规范。”
“合同条款……”陆尤重复着,笑容加深,带着点嘲弄,“条款能管住人心吗?能管住……一个习惯了影子的人,在光突然消失时的恐慌吗?”
他的话一针见血,点破了陆襄看似掌控一切实则脆弱不堪的心理状态。宋晚的心沉了沉,这正是她这份“大单”最大的隐患和压力来源。
“我能做的就是扮演好我的角色。”宋晚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冷静,“在合约期内,我就是那道‘光’的影子。合约结束,影子自然消失。这是规则。”
“规则……”陆尤轻轻晃着酒杯,踱步靠近,最终停在宋晚的沙发扶手旁。他微微俯身,那带着红酒芬芳的温热气息几乎拂过宋晚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蛊惑,“可有时候,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尤其是……当有人觉得,影子比光本身更有趣的时候,更何况,你们家是祖传的白月光替身,而我们家可祖传的花心”陆尤讽刺的指了指自己“如果陆家的不花心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存在”
宋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陆尤的靠近和他话语中赤裸裸的暗示,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这不是来自雇主的压力,而是来自一个同样强大、甚至更难以捉摸的男人,对她职业壁垒的正面挑衅。他那句“更有趣”,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她严防死守的心门。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试图拉开距离:“陆尤先生,请自重。我是你哥哥雇佣的专业人员,也请你尊重我的职业。”
陆尤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强作镇定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慵懒无害的模样。他直起身,举起酒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笑容依旧迷人,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当然,宋小姐。职业操守,我懂。”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充满侵略性的话语从未出现过,“只是觉得,你这‘祖传手艺’……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太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眼神里的光幽深难辨,“尤其是……那个‘无情道’。真想看看,修炼到极致,是什么样子。”
宋晚感觉后背有些发凉。陆尤的“有意思”和“想看看”,听起来更像是危险的预告。她匆匆找了个借口:“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准备下午‘陪伴’陆先生的高尔夫球课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向门口。
手刚搭上门把手,身后又传来陆尤慢悠悠的声音,带着红酒的微醺和一丝戏谑:“宋晚,小心点。我们家……可能风水不太好,专克‘无情道’。”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像羽毛一样搔在人心尖上,“毕竟,翻船的,可不止你父母那一代。”
宋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拧开了门把手,快步走了出去,将那充满诱惑力和压迫感的空间,以及那个妖孽般的男人,关在了身后。门关上的瞬间,她才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陆尤的眼神,他的话,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宋晚靠在门上,努力平复着呼吸。陆尤最后那句“专克无情道”像一句魔咒,在她心中萦绕不去。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尤物”邻居,远比她想象的要危险得多。他不仅看穿了她的职业本质,似乎还精准地瞄准了她试图坚守的底线。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静了。那份“祖传”的冷静,第一次在陆尤那洞察一切又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下,产生了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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