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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后,前夫和我联手虐渣!最新章节列表_离婚后,前夫和我联手虐渣!全文免费阅读(靳川王桂芬林曼丽)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3:02:00 

我和靳川离婚那天,婆婆拍手称快:“离了好!不下蛋的母鸡早该滚!”

她不知道,是她儿子偷偷倒掉我的避孕药才导致我多年未孕。

离婚后我开了婚庆公司,靳川成了我的甲方。

婆婆带着新儿媳来砸场子:“我儿子马上要生大胖小子了,你嫉妒吗?”

新儿媳却突然指着靳川尖叫:“他就是当年骗我代孕的黑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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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川冷笑着亮出录音:“妈,您心心念念的孙子,其实是您亲外孙。”

法庭上,婆婆痛哭流涕求复婚。

靳川把新房产证拍在我面前:“老婆,虐完渣了,该回家了。”

第一章

窗外的雨点子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没完没了,像谁在天上倒豆子。屋里头却静得吓人,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我那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的声音。

离婚协议,一式两份,摊在客厅那张有点年头的实木茶几上。边角磕掉了一点漆,那是我俩刚搬进来那会儿,靳川搬沙发时不小心撞的。当时他还心疼得龇牙咧嘴,说新家具破了相。

现在,这张见证过我们最初温存的桌子,正冷冷地托着我们婚姻的句号。

我捏着笔,手指头有点僵。名字签下去,靳川,邝薇,这两个名字以后就再也不是绑在一块儿的了。七年,两千多个日夜,熬成了手里这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纸。

“都签好了?”靳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高,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我抬眼看他。他坐在单人沙发里,背挺得笔直,嘴角习惯性地微微绷着,那是他惯常的表情,严肃,或者说,是压抑。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眼窝那儿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他身上那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还是我去年给他买的,袖口有点起球了。

“嗯。”我应了一声,喉咙发紧。笔尖悬在签名栏上,迟迟落不下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滞涩,压得人胸口发闷。

“啪嗒。”

钥匙丢在茶几上的清脆声响突兀地打破了死寂。婆婆王桂芬那张保养得宜、却因为刻薄显得格外紧绷的脸出现在门口。她扫了一眼桌上的协议,嘴角立刻夸张地向两边咧开,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近乎刺眼的笑容。

“哎哟喂!签了!可算签了!”她踩着软底拖鞋啪嗒啪嗒走进来,声音又尖又亮,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像只打了胜仗的老母鸡,“我早就说嘛,离了好!早离早超生!守着个占着窝不下蛋的母鸡,白白耽误我儿子这么多年!晦气!”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窝里。占着窝不下蛋的母鸡,这顶“罪名”的帽子,从我嫁进靳家第三年开始,就沉沉地扣在我头上,压得我喘不过气。

靳川的眉头猛地蹙紧,像打了个死结。他侧过头,下颌线绷得像刀锋,眼神锐利地刺向他妈:“妈!你少说两句!”声音里压着火气。

“少说两句?”王桂芬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叉着腰,“我凭什么少说?靳川,你护着她护到什么时候?七年!七年了啊!她邝薇的肚子争过一回气吗?连个响屁都没放过!我们靳家要绝后啊?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娶这么个扫把星进门!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不下蛋的鸡,留着过年吗?早该滚蛋了!”

“滚蛋”两个字,她咬得又狠又重,像淬了毒的刀子。

一股冰冷的麻木感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心脏的位置反而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茫然。我捏着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软肉里。七年,我跑过的医院,喝过的苦药汤子,偷偷流过的眼泪,在这个刻薄的老太婆嘴里,就只值一句轻飘飘、恶毒无比的“不下蛋的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我清晰地看到靳川搁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一根根凸起,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猛地抬眼看向他妈,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压抑的愤怒,有深重的疲惫,甚至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挣扎?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浊气像是从肺腑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然后,他抓起他面前那份协议,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唰唰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

签完,他把笔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好了。”他说,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冻过的石头。他拿起属于他的那份协议,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没有看我,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某个虚无的点上。

“邝薇,该你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王桂芬在旁边抱着胳膊,鼻孔朝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胜利者的姿态,仿佛在欣赏一场期待已久的好戏落幕。

我低下头,看着那份空白的签名栏。靳川两个字,龙飞凤舞地躺在旁边,像一道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婆婆那恶毒的诅咒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心底最后那点残存的、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弱火星,被这兜头浇下的冰水彻底扑灭了,连一丝青烟都没冒。

也好。就这样吧。

心口那块地方,彻底空了。空得发冷,发木。

我抬起手,笔尖落在纸上,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邝薇。

两个字,写得端端正正,清清爽爽。一笔一划,亲手埋葬了我的七年。

笔尖离开纸张的瞬间,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一片被狂风从枝头扯下的叶子。

靳川拿起我签好的那份,指尖似乎在我名字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行。”他吐出这个字,把协议折好,放进带来的公文包里,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后续的手续,我让助理跟你联系。”

他转身,没再看我一眼,也没理会旁边一脸喜色的王桂芬,径直走向门口。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

门开了,又关上。

隔绝了他,也隔绝了那个所谓的“家”。

王桂芬对着关上的门板,得意地哼了一声,这才扭过头,用那种打量过期商品的挑剔眼神扫视着我,以及这间曾经承载过我们生活的客厅。

“啧啧,”她撇撇嘴,“这房子,当初我就嫌小。这下好了,我儿子总算能找个好生养的,住大房子了!你啊,”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施舍般的刻薄,“赶紧收拾收拾你那堆破烂,趁早滚蛋!别耽误我儿子迎新人进门!”

说完,她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扭着腰,踩着胜利的步伐,也离开了。

“砰!”

防盗门被用力甩上的巨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单调地敲打着玻璃。

茶几上,那份属于我的离婚协议,静静地躺在那里。薄薄的几张纸,却重得仿佛压垮了整个世界的分量。

我慢慢地、慢慢地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后背靠着冰冷的茶几腿,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进来。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汹涌地往下淌。七年婚姻,从最初的甜蜜憧憬,到后来的猜忌、争吵、冷暴力,再到婆婆无休止的羞辱逼迫,无数画面在泪光里翻滚、碎裂。

像一场漫长而疲惫的噩梦,终于醒了。

可心口那个被活生生剜走一块的地方,却空洞地疼着,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我抬起手,狠狠抹掉脸上的湿意。哭什么?邝薇,不值得。

既然选择了结束,那就挺直了脊梁,走出去。

第二章

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很快变成了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

拿到那本小册子的时候,我站在民政局门口,阳光有些刺眼。靳川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没下车,司机下来拿走了属于他的那本。车窗是深色的,看不见里面的人。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消失不见,干脆得就像从未在我的生命里停留过。

也好。

我捏紧手里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指尖传来硬壳的触感。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那点最后的不适和酸涩压下去。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房子是靳川婚前的财产,没我的份。存款?七年婚姻,除了那点死工资,大部分都填进了无底洞似的“求子”开销里,还有婆婆各种名目的“补贴”。最后清算下来,我银行卡里只剩下不到五万块。

这点钱,在这个城市,连个像样的厕所都买不起。

幸好,我还有工作。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婚庆公司做了好几年策划,熬夜写方案、跑现场、跟各种难缠的新人和家属打交道,累得像条狗,但也实实在在攒下了经验和一点点行业里的人脉。

“薇薇,你真打算自己干?”闺蜜沈悦把一杯热腾腾的拿铁推到我面前,咖啡馆里弥漫着烘焙豆子的香气。她是我大学死党,也是唯一知道我所有狼狈和不堪的朋友。

“嗯。”我点点头,搅动着咖啡,看着褐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打旋儿,“给人打工,做到头也就是个高级策划。手里的钱不多,但够租个小工作室,注册个公司了。我想试试。”

沈悦担忧地看着我:“自己当老板可累,压力也大。而且刚离了婚,你……”

“离了婚才更要拼。”我打断她,扯出一个笑,尽量让它看起来有力量,“总不能一直陷在那摊烂泥里。婚庆这行,我熟,也喜欢。看着别人幸福的样子,也挺好。”

“行!”沈悦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姐们儿精神上支持你!需要钱吱声,多了没有,几万块救急还能凑凑!”

心里暖了一下。还好,这世上还有真心盼我好的人。

说干就干。找中介,看房子,跑工商,注册公司。那段时间,我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工作室选在了一个不算特别繁华、但交通还算便利的创意园区角落,三十多平,租金勉强在承受范围内。简单刷了墙,买了二手的办公桌椅和电脑,挂上“拾光纪”婚庆工作室的牌子。

“拾光纪”——捡拾时光,记录美好。算是对自己过往的一种告别,也是对未来的一点期许。

开张那天,没什么剪彩仪式。沈悦抱来一大束向日葵,金灿灿的,放在那张略显空荡的办公桌上,算是唯一的庆贺。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落在明黄色的花瓣上,暖融融的。

“薇薇老板,恭喜发财!”沈悦笑嘻嘻地抱拳。

我也笑了,心里那点创业的忐忑被冲淡了些许。路再难,也得往前走。

工作室初期,生意可想而知地惨淡。我像只勤劳的工蚁,在网上拼命发帖推广,厚着脸皮给以前合作过的酒店、花艺师、摄影师打电话,求介绍点小单子。小到只是帮忙布置一个求婚现场,或者策划一个小型生日宴,我都接,报价压得很低,只求混个脸熟,积累点口碑。

累是真的累。常常凌晨还在改方案,顶着黑眼圈去跟客户沟通,被挑剔、被放鸽子、甚至被无理压价。但每当一个方案最终落地,看到新人脸上惊喜的笑容,听到宾客的赞叹,那种疲惫感里又会滋生出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至少,我在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地重建生活。

日子在忙碌和压力中滑过。刻意不去想靳川,但关于他的零星消息,还是像风一样,偶尔会刮进耳朵里。

“薇薇姐,你听说了吗?”公司刚招的一个小助理林琳,有次整理资料时,八卦兮兮地凑过来,“靳氏集团那个太子爷靳川,最近动作好大!好像拿下了城东那块超大的地皮,要建个什么顶奢商业综合体!啧啧,真是财大气粗。”

靳氏集团太子爷,这个称呼让我有些恍惚。是了,离开了他,我才更清晰地认识到我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是云端上的人,哪怕曾经是我的丈夫,也从未真正属于过我的世界。

我敲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淡淡地“哦”了一声:“是吗?跟我们关系不大,把星海酒店那个草坪婚礼的报价单再核对一遍,别出错。”

林琳吐了吐舌头,赶紧干活去了。

沈悦也旁敲侧击地提过一次:“那个王桂芬,就是靳川他妈,最近好像挺活跃的,到处张罗着给她儿子相亲呢。听说眼光高得很,非名门闺秀不要。”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调整一个婚礼现场的3d效果图,头也没抬:“挺好,门当户对。”

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意外。

沈悦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薇薇,你真的放下了?”

放下?这个词太轻飘了。有些伤疤结了痂,不碰就不疼,但它永远在那里。我只是学会了不去碰它,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眼前这条需要拼命奔跑才能活下去的路上。

偶尔在深夜加完班,独自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看着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会有一瞬间的茫然和疲惫。但摸摸口袋里那张印着“拾光纪”的名片,想想下个月的房租和工作室的运营成本,那点软弱就会被迅速压下去。

靳川的世界,早已与我无关。我的战场,在这一方小小的“拾光纪”。

直到那天下午。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座机号码。我迟疑了一下,接起。

“您好,拾光纪婚庆。”我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温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一个低沉、平稳,却像电流一样瞬间穿透我所有伪装的男声响起:

“邝薇?”

是靳川。

我的呼吸在那一秒停滞了。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冰凉。

“是我。”我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靳总,有事?”

“嗯。”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称呼变化,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寒暄,“靳氏集团有个重要的商务晚宴项目,需要专业的策划和执行。我看了几家公司,‘拾光纪’也在备选名单里。明天上午十点,带上你们公司的资质和案例,来靳氏总部23楼项目部,参与比稿。”

商务晚宴?靳氏总部?比稿?

这几个词像冰雹一样砸过来,砸得我有点懵。靳氏集团的项目,动辄几百万预算,向来是几家顶尖大婚庆公司的盘中餐。我们“拾光纪”这种刚起步的小虾米,怎么会入得了靳氏项目部的眼?

除非……

除非是他亲自点的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了。邝薇,别自作多情。离婚时他那决绝的背影还不够清楚吗?这大概只是项目部为了面子上好看,随便塞几个小公司充数,体现一下“公平竞争”罢了。

“靳总,”我定了定神,声音更冷静了些,“感谢靳氏集团给我们拾光纪这个机会。不过,我们公司规模有限,主要承接的是中小型婚礼和私人宴会。靳氏这种级别的商务晚宴,恐怕……”

“机会给你了。”靳川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他惯有的强势,“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明天十点,别迟到。”

说完,不等我再开口,电话里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我举着手机,听着那单调重复的忙音,愣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办公桌上,那束沈悦送的向日葵已经有些蔫了。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欣喜,而是一种被强行拖入未知漩涡的惶然和抗拒。

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避无可避地,要和他再次正面交锋了。

第三章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我站在靳氏集团总部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楼下。

仰头望去,冰冷的蓝色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像一座巨大的、没有温度的堡垒。进进出出的人无不衣着光鲜,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属于精英阶层的压迫感。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显得专业点,特意穿了最拿得出手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化了淡妆,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文件袋,里面装着“拾光纪”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复印件,还有几份我熬了几个通宵精心挑选并重新排版打印的案例ppt——虽然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显得如此单薄可笑。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自卑和紧张。邝薇,你是来争取机会的,不是来乞讨的。

走进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几乎能照出人影。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您好,我是拾光纪婚庆的邝薇,和项目部约了十点比稿。”

前台低头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脸上职业化的笑容不变:“好的邝女士,请跟我来,这边电梯上23楼。”

电梯平稳而快速地上升,失重感轻微地压迫着耳膜。我看着镜面电梯壁上倒映出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倔强。

23楼项目部。会议室门口已经等着几个人,看样子都是其他婚庆公司的代表,个个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彼此低声交谈着,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从容。看到我这个生面孔,尤其是看到我手里略显寒酸的文件袋时,他们的目光里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一丝轻慢和了然。

我挺直背脊,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安静坐下。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被眼前的阵仗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邝薇女士?”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戴着工牌的女助理推门出来,“请跟我来,靳总在a会议室等您。”

靳总?不是项目部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来不及多想,跟着助理穿过忙碌的办公区。格子间里的人都低着头忙碌,偶尔有人抬眼扫过我,目光带着探究。

a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天际线尽收眼底。长条会议桌的主位上,靳川靠坐在宽大的黑色皮椅里。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一点,露出一点锁骨。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侧脸线条冷硬,眉心微蹙,似乎有些不耐。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轮廓,也衬得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更加迫人。

助理轻声提醒:“靳总,拾光纪的邝薇女士到了。”

靳川这才抬起头。

目光,像两道实质性的探照灯,瞬间聚焦在我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波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旧识重逢该有的复杂情绪,只有纯粹的、审视商业合作伙伴般的冷静和评估。

那目光像冰锥,刺得我好不容易武装起来的镇定外壳差点裂开。

“坐。”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会议桌对面的位置。声音平淡无波。

我拉开椅子坐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专业而平静,把文件袋放在光洁的桌面上:“靳总,您好。这是拾光纪的资质和部分案例,请您过目。”

助理上前接过文件袋,放到靳川面前。

靳川却没看,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了几下,然后把它转过来,屏幕对着我。上面是一份简洁的ppt封面——“靳氏集团·启明星商业中心奠基晚宴策划草案”。

“时间紧,客套话免了。”他开门见山,语气是命令式的,“说说你对这个项目的初步想法。主题、流程、亮点,给你五分钟。”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甚至连我的资料都不屑看一眼。直接抛出一个命题作文,限时作答。这比我想象中的刁难,更直接,更冷酷。

一股火气夹杂着屈辱感猛地窜上来。他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当众羞辱我?看我这个“前妻”在他面前如何手足无措,如何自取其辱?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大脑瞬间清醒。不能乱。邝薇,你现在是“拾光纪”的老板,不是他靳川的前妻!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强迫自己忽略他带来的巨大压迫感。目光快速扫过平板上的草案标题——“启明星商业中心”。

“启明星……”我轻声重复了一遍,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过滤着这些年积累的经验和创意碎片,“靳总,启明星,黎明前最亮的星,寓意希望、引领、新纪元。靳氏这个项目,是城东新地标,也承载着集团未来的战略重心。我认为,晚宴的主题,应该紧扣‘启明星’的核心意象,但需要更宏大的叙事和情感共鸣。”

靳川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身前,表情纹丝未动,只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我继续。

“主题可以定为:‘星启东方·光耀未来’。”我语速加快,思路逐渐清晰,“整个晚宴现场,以深邃的‘星空蓝’和璀璨的‘铂金色’为主色调,营造宇宙星河的浩瀚感与尊贵感。入口处,设置一条‘时光长廊’,用灯光和投影技术,回顾靳氏集团的发展里程碑,让宾客在步入主会场前,就感受到靳氏厚重的底蕴和锐意进取的精神。”

我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快速构建着场景:“主会场中心,设置一个巨大的、可旋转的‘启明星’装置艺术,作为视觉焦点。晚宴开始时,通过灯光和全息投影技术,让这颗‘启明星’从黑暗中冉冉升起,点亮整个会场,寓意新地标的诞生与靳氏未来的无限可能。流程上,摒弃传统冗长的领导讲话,采用沉浸式的情景剧模式,结合沙画、激光秀、交响乐演奏,艺术化地展现项目蓝图和靳氏的企业愿景……”

五分钟很短,但我几乎是一口气不停地说完,尽量把每个环节的亮点和可行性都点到。说到最后,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衬衫也有些黏腻。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助理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靳川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得像寒潭,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灵魂深处去。

那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一堆毫无价值的废话时,他终于动了。

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点了几下,然后推到助理面前。

“通知项目部,”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个晚宴项目,交给拾光纪做。预算,按最高标准给。”

“啊?”助理明显愣住了,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看靳川,又看看我。

我也彻底懵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交给我?按最高标准?这怎么可能?

靳川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他理了理西装袖口,动作优雅而疏离。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审视一件刚通过初步检验的商品,又像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

“邝薇,”他叫我的名字,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项目给你了。做砸了,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不再看我,径直绕过会议桌,走向门口。

“靳总!”我下意识地站起来,叫住他。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我无法思考,“为什么?为什么是拾光纪?”我们明明是最弱小的那个,我的方案再好,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说服他这样精明的商人!

靳川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他没有回头,宽阔的背影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显得有些孤峭。

沉默了几秒,低沉的声音才传来,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需要一个,能真正理解‘启明星’意义的人。”

门开了,又关上。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华丽的会议室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寒酸的文件袋,耳边回荡着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有那句冰冷的警告——做砸了,你知道后果。

巨大的馅饼砸在头上,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种如履薄冰的沉重。

靳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四章

靳氏集团“启明星”晚宴的项目,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砸进了“拾光纪”这口小小的池塘。

消息传开,工作室里一片死寂。小助理林琳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键盘上了。沈悦在电话那头尖叫了足足半分钟,才语无伦次地问:“薇薇!你给他下蛊了?!还是他靳川脑子瓦特了?”

我也想知道。

靳氏项目部的对接邮件很快就到了,附件里是详细的预算清单和要求文档。看到那个数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最高标准?这预算足够我们把工作室鸟枪换炮好几轮了!随之而来的,是沉甸甸的压力。这项目,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做砸了,不仅仅是丢脸,更可能让刚刚起步的“拾光纪”彻底夭折。

靳川那句“做砸了,你知道后果”,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整个工作室像上了发条的陀螺,疯狂旋转。租了更大的临时办公场地,招兵买马,联系供应商,没日没夜地开会、改方案、跑场地、盯制作。靳氏那边要求极高,每一个细节都吹毛求疵,对接的项目经理是个一丝不苟到近乎苛刻的中年男人,沟通起来极其费劲。

好几次方案被打回来重做,理由千奇百怪。我熬得双眼通红,脾气也暴躁起来,有一次在电话里差点和那个项目经理吵起来。最后关头,压着火气,好声好气地应承下来修改。

挂掉电话,累得瘫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沉沉的黑夜,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郁气。靳川把这个项目丢给我,到底是给我机会,还是变着法子折磨我?

项目进展磕磕绊绊,总算跌跌撞撞地推进到了场地搭建阶段。晚宴地点定在靳氏旗下新落成的五星级酒店——云顶花园酒店顶层的星空宴会厅。

这天下午,我带着林琳和几个工人,去现场核对灯光架的位置。巨大的宴会厅空旷而奢华,巨大的穹顶设计让人仿佛置身星空之下。工人们正按照图纸搭设舞台和灯光架,现场有些嘈杂。

“邝经理,你看这边,图纸上标注的追光灯位置,实际布线有点冲突……”负责灯光的师傅指着图纸跟我汇报。

我正低头研究,一个极其刺耳、带着夸张惊喜的女声突然从入口处传来:

“哎哟!金宝!你看这地方真气派!这顶!这灯!这地毯!啧啧,不愧是靳氏的手笔!比咱们上次去的那个什么会所强一百倍!”

这声音尖利、做作,像指甲刮过玻璃,瞬间让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我猛地抬头看去。

宴会厅入口处,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赫然是我那前婆婆王桂芬!她今天穿得格外“贵气”,一身大红色绣金线的旗袍,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珍珠项链,手腕上翠绿的镯子晃得人眼花,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嘴唇抹得鲜红,整个人像一棵挂满了装饰品的圣诞树。

而她亲昵地挽着胳膊的男人,是个矮胖的中年秃顶男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腆着啤酒肚,一脸油腻的得意。正是王桂芬新找的“依靠”,据说是个暴发户矿老板,叫刘金宝。

更让我眼皮直跳的是王桂芬另一侧,依偎着一个年轻女人。那女人看起来顶多二十三四岁,身材纤细,穿着一条凸显曲线的玫红色连衣裙,妆容精致,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娇气和小心机。她正小鸟依人地靠在刘金宝的另一边胳膊上。

这组合,我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

显然,王桂芬也看到了我。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眼睛“唰”地亮了,嘴角夸张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混合着惊讶、鄙夷和幸灾乐祸的复杂笑容。

她松开挽着刘金宝的手,踩着高跟鞋,一步三摇地径直朝我走过来,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厅里格外响亮。

“嗬!我当是谁呢?”王桂芬走到我面前站定,双手抱胸,用那种打量乞丐的挑剔眼神,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我胸前挂着的“拾光纪工作证”上,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说,“这不是我们家那……哦,不对,是靳川他前妻,邝薇吗?”

她刻意加重了“前妻”两个字,声音又尖又响,引得周围的工人和我的助理林琳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妈!”那个穿玫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也跟了过来,声音娇滴滴的,带着点刻意的讨好,她挽住王桂芬的手臂,目光也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这就是靳川哥那个前嫂子啊?”她故意把“前”字咬得很重。

刘金宝也腆着肚子走过来,绿豆小眼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但那眼神让人极其不舒服。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真是冤家路窄!我捏紧了手里的图纸,指甲掐进掌心。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目光迎向王桂芬那张得意忘形的脸:“王女士,我们在工作,麻烦你们去别处参观。”

“工作?”王桂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刺耳,“就你?在这儿工作?你能干什么?给人家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吗?”

她环顾了一下奢华无比的宴会厅,啧啧有声:“瞧瞧这排场!这可是靳氏的大项目!我儿子靳川亲自抓的!”她刻意拔高了声音,生怕别人听不见,“我儿子现在可是靳氏集团的顶梁柱!管着多少亿的生意呢!这晚宴,就是给他新项目办的!规格高着呢!”

她越说越得意,脸上的粉都快抖落下来,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我,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恶毒快感:“邝薇啊邝薇,你说说,这人和人的命啊,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你占着靳家少奶奶的位置那么多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活该被扫地出门!再看看我儿子现在……”

她说着,一把将身边那个玫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往前推了推,炫耀似的:“瞧瞧!这才是我正经的儿媳妇!曼丽!年轻,漂亮,身体好!刚怀上!我靳家马上就有后了!大胖小子!羡慕吗?嫉妒吗?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可惜啊,你这辈子都没这福分咯!”

那个叫曼丽的女人立刻配合地挺了挺还看不出什么变化的肚子,脸上露出羞涩又得意的笑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优越感。

“王桂芬!”我忍无可忍,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这里是工作场合!请你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

“离开?凭什么?”王桂芬叉着腰,嗓门更大,“这酒店是你开的?这晚宴是你办的?我来看看我儿子办的晚宴场地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哦~”她像是恍然大悟,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极其恶毒的讥笑,“我知道了!是不是看我们曼丽怀上了,我儿子马上要当爹了,你心里难受?嫉妒得发狂了?啧啧啧,邝薇,不是我说你,自己肚子不争气,能怪谁?活该你……”

她刻薄恶毒的污言秽语像污水一样劈头盖脸泼过来,周围工人的目光变得异样,林琳气得脸都红了,想上前理论被我死死拉住。

就在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撕烂她那张嘴的时候——

“妈。”

一个低沉、冷冽,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像冰凌碎裂般,突兀地在宴会厅入口处响起。

第五章

那个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穿透了王桂芬尖利的噪音,让整个宴会厅嘈杂的背景音都为之一滞。

所有人,包括正在叫嚣的王桂芬,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靳川。

他就站在巨大的拱形入口处,身后跟着两个西装革履、助理模样的人。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高定西装,身姿挺拔如松,面色沉冷,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深邃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利刃,先是在王桂芬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扫过刘金宝,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复杂而锐利,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桂芬脸上的得意和恶毒瞬间僵住,像被人按了暂停键,随即浮上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强装的镇定掩盖:“靳……靳川?你怎么来了?妈这不是带金宝和曼丽来看看,你办的这个晚宴场地真气派……”

刘金宝也赶紧挤出讨好的笑容,搓着手:“对对,靳总,真是大手笔!大手笔啊!”

那个叫曼丽的女人更是立刻换上了一副柔弱娇怯的表情,手不自觉地护着小腹,含情脉脉地看着靳川:“靳川哥……”

靳川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们,他迈开长腿,一步步走过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稳而压迫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久居上位的冷冽气场,让原本喧闹的宴会厅彻底安静下来,连工人的动作都停了。

他径直走到王桂芬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谁让你带他们来这里的?”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这是靳氏的重要项目现场,不是菜市场。”

王桂芬被他看得气势矮了半截,但仗着是自己儿子,又挺了挺胸脯:“我是你妈!我带人来看看怎么了?靳川,你这是什么态度?妈还不是关心你的事业!”

“关心?”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浓的讽刺,“带着不相干的人,在我的项目现场,骚扰我的策划负责人?这就是你的关心?”

“策划负责人?”王桂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荒谬感,“她?!邝薇?!她是策划负责人?靳川!你是不是疯了?她懂什么?她就是个连……”

“闭嘴!”

靳川猛地一声低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断了王桂芬即将喷涌而出的污言秽语。他眼神凌厉如刀,直直刺向自己的母亲,那目光里的警告和寒意,让王桂芬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刘金宝也被靳川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靳川不再看王桂芬,他的目光转向我。那眼神依旧复杂,带着审视,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冰冷。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才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

“邝薇,项目进度要紧,无关人等我会处理。你继续工作。”

他说完,侧过头,对身后的助理冷声吩咐:“送王女士和刘先生、林小姐离开。另外,通知安保部,没有项目部正式通行证,任何人不得再进入晚宴现场。”

“是,靳总。”助理立刻应声,上前一步,对王桂芬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礼貌却强硬。

王桂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她看看靳川那张毫无表情、冷硬如石的脸,又看看站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的我,再看看周围工人投来的各种目光,那眼神里有鄙夷,有嘲笑,巨大的羞愤让她那张精心修饰的脸扭曲得近乎狰狞。

“好!好!靳川!你为了这么个不会下蛋的前妻,这么对你亲妈!”她指着靳川,手指颤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变调,“你等着!你等着后悔!曼丽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种!我们走!”她最后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像是要吃人,然后一把拽过还在发懵的曼丽,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往外走。刘金宝也赶紧灰溜溜地跟上。

那场闹剧的主角终于离开,宴会厅里紧绷的气氛却并未缓解。工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着复杂的情绪。林琳担忧地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脚冰凉。王桂芬最后那句“曼丽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种”,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尽管早已离婚,尽管不断告诉自己不在意,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如此!难怪王桂芬那么得意,难怪那个曼丽一脸胜利者的姿态。原来他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也好,也好,这下他妈妈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不能失态。邝薇,你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翻涌的酸涩和尖锐的痛楚,转向灯光师傅,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张师傅,刚才说的追光灯位置冲突,具体是哪里?我们重新看下图纸。”

灯光师傅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调整过来,连忙应道:“哎,好,好!邝经理你看,就是这里……”

我强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图纸上,不去看门口的方向。我知道靳川还没走,他灼人的目光似乎还烙在我背上。但我不能回头。一丝一毫的软弱都不能露出来。

工作,只有工作,才能让我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靳川在门口又站了片刻,深沉的视线落在那道挺直脊背、专注看着图纸的纤细身影上。她脸色苍白,侧脸线条绷得很紧,握着图纸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泄露了主人此刻绝不平静的内心。但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用尽全力维持着那份摇摇欲坠的体面和专业。

他眸色暗沉,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一身冰冷的低气压,离开了。

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感觉背上那道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紧绷的神经一松,脚下竟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幸好扶住了旁边的灯光架。

“薇薇姐!”林琳赶紧扶住我,声音带着哭腔,“你没事吧?那老太婆太欺负人了!还有靳总他……”

“我没事。”我站稳,打断她,声音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继续工作。工期耽误不起。”

我挣开林琳的手,重新拿起图纸,走到灯光师傅面前:“张师傅,我们继续。”

只是,图纸上的线条在我眼前变得有些模糊。王桂芬那恶毒的诅咒,曼丽炫耀护肚的动作,还有靳川那冰冷又复杂的眼神……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轮番上演。

“曼丽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种!”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我心里最柔软、也最不堪的旧伤疤上,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第六章

王桂芬带着刘金宝和那个叫林曼丽的女人在晚宴现场闹的那一出,像颗投入水潭的石子,在靳氏项目部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各种带着探究、八卦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对接的项目经理态度倒是收敛了一些,大概是被靳川那天的态度震慑到了。

我把自己埋进工作里,用高强度的事务填满所有时间,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让自己停下来胡思乱想。晚宴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压力像不断收紧的绳索。

终于,到了晚宴当天。

云顶花园酒店星空宴会厅,被“拾光纪”团队精心打造成了一个梦幻的星河宇宙。深邃的星空蓝幕布从高高的穹顶垂落,上面点缀着无数细碎的“星辰”(光纤灯),缓缓流动变幻。巨大的可旋转“启明星”装置悬浮在会场中心,通体由铂金色的金属和透明亚克力构成,内嵌的灯光系统柔和而璀璨。宾客步入“时光长廊”,光影流动间,靳氏集团的辉煌历程如同画卷徐徐展开。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商界名流、政要显贵汇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美食美酒和属于上流社会的独特气息。舒缓的交响乐流淌,与现场精心设计的灯光秀、全息投影营造的沉浸式体验完美融合,将“星启东方·光耀未来”的主题诠释得淋漓尽致。

我穿着一身低调的藏蓝色丝绒小礼服,耳朵里塞着微型对讲耳麦,站在宴会厅侧后方的监控台前,神经高度紧绷,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全场每一个角落,确保每一个环节都精准无误。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料,但我丝毫不敢松懈。这是我“拾光纪”的生死之战,也是我邝薇在靳川面前,最后的尊严之战。

靳川作为主人和项目负责人,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宾客之间,举杯谈笑,从容自信。他偶尔会朝我这边瞥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带着纯粹的甲方审视意味。我强迫自己忽略他,只把他当成一个需要服务好的vip客户。

晚宴流程过半,高潮迭起。当全息投影在会场中央投射出宏伟壮丽的“启明星商业中心”未来蓝图,交响乐团奏响激昂的乐章,璀璨的“启明星”装置缓缓点亮,光芒四射,整个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成功了!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手心全是汗,悄悄在裙侧蹭了蹭。林琳在耳麦里激动地小声欢呼:“薇薇姐!太棒了!我们成了!”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又是王桂芬!

她今天打扮得更加“隆重”,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改良旗袍,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戴满了明晃晃的金饰,像个移动的珠宝展示架。她一手紧紧拽着那个林曼丽,一手还试图去拉旁边的刘金宝。刘金宝似乎有点不情愿,但被王桂芬狠狠瞪了一眼,只得跟着往里走。

门口的安保人员显然认出了她,试图阻拦,但王桂芬拿出了泼妇骂街的架势,声音又尖又利:“瞎了你的狗眼!不认识我是谁?我是你们靳总的亲妈!亲妈!我儿媳妇怀着孕,想进去看看我儿子的成果怎么了?谁敢拦我?滚开!”

她一边骂,一边蛮横地往里冲。安保人员顾忌她的身份,不敢真的动手,竟被她硬是闯了进来。

林曼丽今天也精心打扮过,玫红色的修身礼服裙紧紧包裹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脸上化着浓妆,带着一种刻意展示的娇贵和炫耀。她依偎在王桂芬身边,目光在奢华无比的会场里流转,充满了惊叹和贪婪。

这对组合的出现,像两颗老鼠屎掉进了一锅精心熬制的高汤里,瞬间破坏了现场高雅和谐的氛围。不少宾客都注意到了入口的骚动,纷纷侧目,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我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在今天这种场合来闹?!

王桂芬显然很满意自己制造的“焦点效应”。她拉着林曼丽,目标明确,趾高气扬地拨开挡路的宾客,径直朝着会场中心,那个光芒万丈的“启明星”装置走去——而靳川,正站在那附近,和几位重要的合作方交谈。

“靳川!靳川!妈在这儿呢!”王桂芬人未到声先至,尖利的嗓音穿透了优雅的乐声,显得格外刺耳。

靳川闻声转过头,看到王桂芬和她拉着的林曼丽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瞬间覆上了一层寒冰,眼神凌厉得骇人。他身边的几位老总也面露诧异和不悦。

王桂芬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她拉着林曼丽挤到靳川面前,脸上堆满了夸张的、邀功似的笑容,声音大得半个会场都能听见:

“儿子!你看看!妈带曼丽来看你了!这晚宴办得可真够气派的!妈替你高兴!”她说着,用力把林曼丽往前一推,几乎要撞到靳川身上,声音更加高亢,充满了炫耀和刻意的刺激,“快!曼丽,让你靳川哥摸摸!摸摸咱们靳家的大宝贝!这可是你的亲儿子!靳家的金孙!金贵着呢!不像某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白瞎了那么多年好时光!”

她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穿过人群,精准地、恶毒地钉在我身上!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的某根弦彻底崩断了!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被这当众的、赤裸裸的羞辱彻底点燃!一股暴烈的怒火混合着积压多年的委屈和痛苦,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轰然爆发!

周围的宾客一片哗然,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同情、好奇、还有看戏的兴味。林曼丽也适时地护着肚子,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怜悯和挑衅。

靳川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跳,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秒——

“啊——!!!”

一声尖锐到变调的、充满极致惊恐的女声,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瞬间撕裂了宴会厅里诡异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声尖叫吸引过去。

只见王桂芬身边,那个一直娇柔依偎的林曼丽,此刻像见了鬼一样,脸色煞白如纸,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她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急剧收缩,死死地、死死地瞪着靳川的脸。她颤抖的手指,如同得了帕金森,哆哆嗦嗦地抬起来,笔直地指向靳川,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形:

“是……是他!是他!就是他!刘金宝!是他!那个黑中介!当年骗我签代孕合同,卷了钱就跑路的黑中介!化成灰我都认得他这张脸!”

林曼丽的尖叫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整个奢华喧嚣的宴会厅瞬间死寂一片。

所有的交谈声、碰杯声、音乐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只剩下她因为极度恐惧而破音的指控,在空旷高挑的穹顶下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黑中介……代孕……卷钱跑路……化成灰都认得……”

宾客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茫然、难以置信,以及嗅到大八卦的兴奋。探究、审视、鄙夷的目光,如同聚光灯,瞬间从四面八方聚焦在风暴中心的靳川身上。

王桂芬脸上的得意炫耀像劣质的墙皮一样簌簌剥落,只剩下空白和巨大的荒谬感。她猛地扭头看向林曼丽,又看看靳川,嘴唇哆嗦着:“曼丽!你胡说什么!疯了吗你?!”她试图去捂林曼丽的嘴。

林曼丽却像被毒蛇咬了一样,猛地甩开王桂芬的手,整个人惊恐地后退,高跟鞋一崴,差点摔倒,被旁边看呆的刘金宝下意识扶住。她死死抓住刘金宝的胳膊,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着靳川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

“我没胡说!就是他!刘金宝!就是他!三年前!他戴着口罩墨镜,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认得他的眼睛!还有他左边眉毛那道疤!一模一样!他骗我说是高薪海外代孕,包吃包住包健康!结果签了合同收了钱,把我关进郊区黑诊所,抽血打针取卵!后来警察端了那个黑窝点,我才知道是违法的!他早就卷钱跑了!我差点死在那里!是他!就是他!”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泪的控诉,指向性无比明确。

轰——!

更大的骚动在人群中爆发!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代孕?黑中介?靳总?”“不可能吧?靳家缺钱缺到这种地步了?”“天啊,那女的看起来不像说谎……”“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靳川站在那里,成为了整个风暴漩涡的中心。灯光落在他身上,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深不见底,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他没有看歇斯底里的林曼丽,也没有看周围震惊的人群,他的目光,越过混乱,像精准的箭矢,牢牢钉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愤怒,有冰冷,有嘲弄,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痛楚?

王桂芬彻底慌了神,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向林曼丽,试图把她拽走:“闭嘴!你个疯女人!胡说八道什么!保安!保安!把她给我拖出去!”她尖利的叫声因为恐惧而变调。

刘金宝也反应过来了,脸上肥肉抖动,眼神躲闪,拉着林曼丽就想往外溜:“走!快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安保人员终于挤过来试图控制局面时——

“呵。”

一声清晰、冰冷、带着浓重讽刺意味的嗤笑,突兀地响起。

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让嘈杂的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靳川身上。

只见靳川缓缓地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衬衫袖口上那颗精致的铂金袖扣。动作优雅从容,与现场的混乱格格不入。他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目光扫过脸色惨白、惊恐万状的王桂芬,如同看着一出拙劣闹剧的导演。

“妈,”他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宴会厅,带着一种冰锥般的穿透力,“您心心念念盼了这么多年的金孙……闹了半天,”他微微一顿,唇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目光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原来,是您亲外孙啊。”

第八章迟来的真相(上)

靳川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话,像一颗投入滚油锅的冰块,瞬间在死寂的宴会厅里炸开了锅!

“亲……亲外孙?”“什么意思?”“靳总的意思那孩子是王桂芬女儿生的?”“天啊!这信息量……”

宾客们彻底懵了,震惊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比刚才林曼丽指控靳川是黑中介时更加汹涌。无数道目光在王桂芬、林曼丽、靳川以及脸色煞白如鬼的我身上来回扫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猎奇的兴奋。

王桂芬整个人如遭雷击!她那张精心修饰、此刻却因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灰败如土。她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香槟塔上,“哗啦”一声脆响,水晶杯碎了一地,金黄色的酒液溅了她一身,狼狈不堪。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瞪着靳川,嘴唇哆嗦得如同风中落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胡说!”林曼丽也吓傻了,短暂的呆滞后,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慌乱而变调,“什么亲外孙!靳川!你为了撇清自己,血口喷人!这孩子是刘金宝的!是刘金宝的!”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旁边同样面如土色、冷汗直流的刘金宝。

靳川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这对跳梁小丑。他微微侧头,对身后一位一直沉默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那位助理立刻上前一步,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录音笔。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助理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谄媚和邀功:

“靳总,您放心!那婆娘……哦不,王桂芬女士,她绝对想不到!她女儿靳玲当年在国外留学欠下的那笔烂赌债,是您派人去‘帮’她还的!嘿嘿,条件嘛,就是让她‘自愿’去指定的机构捐卵子……那机构绝对保密,用的是匿名捐赠,流程合法合规!王桂芬打死也想不到,她宝贝女儿玲玲的卵子,会被她儿子靳总您,‘买’回来用在她自己心心念念的‘金孙’身上!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实在是高啊!您看……我那尾款……”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但内容,已经足够石破天惊!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死死打在王桂芬那张灰败、扭曲、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脸上。

女儿靳玲、烂赌债、捐卵子、匿名捐赠、买回来、用在她自己心心念念的“金孙”身上……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桂芬的心上!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眼珠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过去。

“不……不可能,你骗我!靳川!你骗我!”她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嘶吼,带着崩溃的哭腔,疯了一样想扑过去抢夺录音笔,“玲玲……我的玲玲!假的!都是假的!”

靳川的助理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录音笔。

靳川本人,则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站在璀璨的“启明星”光芒下,眼神漠然地俯视着自己崩溃的母亲,没有丝毫动容。那眼神,冷得让人心寒。

“是不是假的,你心里清楚。”他的声音毫无温度,“当年你逼着邝薇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背地里指使人倒掉她真正的调理药,只为了让她早点怀孕,好巩固你在靳家的地位。你嫌弃她出身普通,配不上靳家。甚至在她流产后,你说什么?”他微微倾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刃,剐在王桂芬脸上,“你说,‘掉了也好,省得生出来也不健康,丢靳家的脸’。王桂芬,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每说一句,王桂芬的身体就剧烈地抖一下,脸色就灰败一分。当那句“掉了也好”被靳川冰冷地复述出来时,她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狼藉、满是香槟酒液和玻璃碎片的地上,失魂落魄,眼神涣散,嘴里神经质地喃喃着:“不……不是……我没有……”

“至于你,”靳川的目光转向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林曼丽和刘金宝,如同看着两只肮脏的臭虫,“三年前那个黑诊所,背后的金主之一,就是刘老板你吧?靠拉皮条、搞非法代孕起家的暴发户,真以为洗白上岸了?林曼丽,”他的视线落在林曼丽隆起的肚子上,带着一丝残酷的嘲弄,“你肚子里这个,卵子来源确实‘合法’。精子嘛……是刘老板花大价钱从某个地下黑市买的‘优质品’,还是他亲自‘贡献’的?恐怕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吧?”

“轰!”

林曼丽如遭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同样惊恐万分的刘金宝。刘金宝眼神躲闪,嘴唇哆嗦,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保安。”靳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这几位扰乱会场、涉嫌违法的不速之客,‘请’出去。报警处理。”

早已严阵以待的安保人员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如泥的王桂芬、面如死灰的林曼丽和抖成一团的刘金宝架了起来,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震惊、鄙夷、厌恶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拖出了星光璀璨的宴会厅。

一场荒诞绝伦、丑态百出的闹剧,终于落幕。

宴会厅里却依旧死寂。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宾客们面面相觑,消化着这匪夷所思、狗血淋头的惊天秘闻。震惊、唏嘘、感慨、鄙夷……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无声地流淌。

我站在原地,身体冰冷,手脚麻木。靳川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最脆弱、最鲜血淋漓的旧伤疤上。

“背地里指使人倒掉她真正的调理药”“流产后”“掉了也好,省得生出来也不健康”……

原来我当年迟迟无法怀孕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原来我那个意外流掉的孩子,在她眼里,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深入骨髓的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我茫然地抬起头。

是靳川。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褪去了方才面对王桂芬时的冰冷和戾气,此刻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沉痛,有愧疚,有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浓烈得几乎要将人灼伤的心疼。

“薇薇……”他低声唤我,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破碎的温柔。

第八章迟来的真相(下)

那只扶住我胳膊的手,温热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可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却像烙铁一样烫得我猛地一颤。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抬起头,迎上他深邃复杂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痛楚和心疼,此刻在我眼中却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

“别碰我!”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尖锐嘶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那些被刻意尘封、结痂的伤口,被靳川刚才那番话和王桂芬过往的恶行,血淋淋地重新撕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巨大的屈辱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像毒火一样焚烧着我的理智。

“靳川……”我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泣血的恨意,“你早就知道是她!是你妈!是她害得我……”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巨大的悲恸让我几乎窒息。

原来我那些年喝下去的药,都是白费!原来我承受的那些身体痛苦和精神折磨,都是拜她所赐!原来我失去的那个孩子,在她眼里,甚至在我曾经的丈夫眼里,或许也只是一个“不健康”的、可以被随意舍弃的“耻辱”?!

这个认知,比王桂芬千百次的辱骂更让我痛彻心扉!

周围的宾客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靳川身上,带着震惊和无声的唏嘘。

靳川被我甩开手,僵在原地。他看着我眼中滔天的恨意和泪水,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那深邃眼眸中的痛楚更深,甚至闪过一丝狼狈。

“薇薇,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试图解释,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我……”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滚落,“靳川!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真相!可你做了什么?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喝那些没用的药!看着我被她一次次羞辱!看着我因为怀不上孩子自责痛苦!看着我失去那个孩子后痛不欲生!你明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你却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包庇!你和你妈,有什么区别?!”

我声嘶力竭的控诉在寂静的宴会厅里回荡,带着血泪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每个人心上。宾客中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和同情的低语。

靳川的脸色彻底白了。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拳击中。那双总是冷静自持、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我的泪水和恨意,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我没有包庇她!”他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和愤怒,“我也是……我也是在流产后,才查到的蛛丝马迹!我查了很久!薇薇,你以为我不恨吗?我比你更恨!我恨她毁了你,也毁了我!毁了我们的一切!”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底有猩红的血丝蔓延。

“那你为什么不说?!”我哭着质问,心痛得无法呼吸,“为什么任由她继续作践我?为什么在我们离婚的时候,你一个字都不提?!”

“因为证据!”靳川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眼神死死锁住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赤红,“因为我没有铁证!王桂芬她做得很干净!我找到当年那个被你辞退的保姆,她拿了钱,死都不肯开口!我追查药的来源,线索全断了!我拿什么去指证她?拿什么去跟你解释?告诉你,我妈是个恶魔?告诉你,你这些年受的苦都是她一手策划的?然后呢?让你跟我一起活在更深的痛苦和无力里吗?”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这些话。抓着我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着。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就是布这个局!”他指向宴会厅入口的方向,那里早已没有了王桂芬等人的踪影,只有一地狼藉,“我故意把这个项目给你,我知道她会按捺不住来炫耀!我查到了林曼丽和刘金宝的底细,我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来源有问题!我就是要等今天!等她自以为站在最高点的时候!把她最肮脏、最丑陋的算计,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撕开!让她也尝尝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滋味!”

他眼底的猩红和疯狂让我心惊,也让我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恨意之火,出现了一丝动摇的裂痕。

原来他这些年,也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枷锁?原来他的沉默,并非包庇,而是一种更隐忍、更决绝的复仇?

“至于离婚……”靳川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深沉的痛楚,抓着我肩膀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些力道,“薇薇,那时的我拿什么留住你?一个让你遍体鳞伤的家?一个让你绝望的丈夫?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看着你在我身边一天天枯萎下去……我……”他哽住了,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放你走,或许是你唯一的生路。”

最后那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愤怒、控诉、恨意,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疲惫,看着他英俊脸庞上从未有过的脆弱痕迹。

七年的委屈,七年的隐忍,七年的痛苦,在这一刻,如同开闸的洪水,混合着迟来的真相带来的巨大冲击,彻底将我淹没。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薇薇!”靳川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我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熟悉又陌生的清冽气息瞬间将我包围。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慌和后怕。我的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湿了他昂贵的西装前襟。

没有挣扎,没有抗拒。巨大的疲惫和迟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压垮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像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靳川紧紧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无声地传递着一种笨拙的安慰。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璀璨的“启明星”光芒柔和地洒落,将我们相拥的身影拉长。周围是死寂的宴会厅,是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是满地的狼藉。

但这一刻,世界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我压抑的哭泣,还有两颗在漫长黑暗和痛苦中漂泊了太久、终于触碰到对方、却依旧伤痕累累的心。

一场精心策划的晚宴,一场荒诞绝伦的闹剧,一场迟来了七年的真相大白。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九章

那天晚上,我是怎么离开那片狼藉的宴会厅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被靳川半扶半抱着塞进车里,他身上的味道和滚烫的掌心,还有自己哭到脱力后昏昏沉沉的疲惫。

醒来时,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房间宽敞奢华,空气里有淡淡的雪松香薰味道。我身上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衣。

靳川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背对着我,望着窗外。暖黄的落地灯勾勒出他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峭的背影。听到动静,他立刻转过身。

“醒了?”他站起身走过来,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我摇摇头,撑着坐起身。头疼得厉害,眼睛也肿得难受。昨晚发生的一切,如同电影胶片般在脑海里清晰地回放——王桂芬的恶毒嘴脸,林曼丽的歇斯底里,靳川冰冷的控诉,还有……那个打败了我七年认知的残酷真相。

心口依旧闷闷地疼,像压着一块巨石。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在江畔壹号的公寓。”靳川倒了杯温水递给我,眼神专注地看着我,“昨晚你情绪太激动,我不敢送你回你那个出租屋。”

我接过水杯,小口抿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干痛的喉咙。我们没有再提昨晚的事,巨大的信息量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也需要时间去舔舐。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窝在靳川这个高级公寓里。他推掉了所有工作,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们之间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他会笨拙地给我热牛奶,叫清淡的外卖,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处理一些紧急的邮件。一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不知该如何靠近的试探。

关于王桂芬他们的后续,是沈悦在电话里义愤填膺地告诉我的。

靳川报警了。刘金宝涉嫌组织非法代孕、诈骗等多项罪名被刑拘。林曼丽作为参与者和受害者,也被警方带走调查,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成了最尴尬的存在。至于王桂芬,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参与了非法代孕,但靳川提供的录音和她过往逼迫儿媳、涉嫌指使他人倒药(虽然没有铁证,但舆论已将她钉死)的恶行被媒体大肆报道。曾经风光无限的靳家老夫人,一夜之间身败名裂,成了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和唾弃的对象。靳川彻底断绝了与她的关系,据说她精神受到了巨大刺激,被送进了疗养院。

“活该!报应!”沈悦在电话那头恨恨地说,“薇薇,靳川这次算是替你彻底出了口恶气!那录音真狠!不过听着真解气!”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沉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悲凉。恨了那么多年的人,最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落幕,留下的只有一片废墟般的狼藉。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靳川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我独自在公寓里,看着这个冰冷奢华却毫无烟火气的空间,突然很想念我那个小小的、堆满了婚礼道具和设计稿的“拾光纪”工作室。那里虽然简陋,却是完全属于我的、一点点拼凑起来的天地。

我换好衣服,准备离开。

刚走到玄关,门开了。靳川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看到我穿戴整齐,他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微微一暗。

“要出去?”

“嗯,回工作室看看。”我低声说,避开他的目光。

他沉默了一下,没阻拦,只是把手里的那个深蓝色硬壳文件夹递到我面前:“这个,给你。”

“什么?”我疑惑地接过来。文件夹很轻。

“打开看看。”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狐疑地打开文件夹。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本崭新的、深红色的不动产权证书。翻开,产权人一栏,赫然写着:邝薇。

地址……我顺着看下去,瞳孔猛地一缩。

那地址,正是我“拾光纪”工作室所在的创意园区!但后面标注的楼层和面积,是整个园区的a栋顶层复式!那是我当初想都不敢想的黄金位置,视野开阔,面积几乎是现在工作室的十倍!

“靳川,你……”我震惊地抬头看他。

“不是施舍。”他打断我,深邃的目光坦然地迎上我的惊愕,“是赔偿,也是投资。”

他往前一步,离我更近了些,身上清冽的气息笼罩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赔偿,是为我妈对你造成的伤害,也是为我曾经的无能为力。”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我心上,“投资,是因为‘拾光纪’值得。邝薇,你昨晚的表现,征服了在场所有人。靳氏项目部今早给我发了正式的邮件,高度评价了你们的专业和临场应变能力。未来靳氏集团所有相关的庆典活动,会优先考虑与‘拾光纪’建立长期战略合作。”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灼热而专注,像幽深的漩涡,要将我吸进去。

“所以,邝薇,”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放得更缓,却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和不容拒绝的温柔,“虐完渣了,气也出了。该回家了。”

回家?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涟漪。我捏着那本沉甸甸的房产证,指尖微微发烫。家?哪里是家?是这个冰冷豪华的公寓?还是那个被我亲手签下名字放弃的、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

“靳川,”我看着他深邃眼眸里清晰的倒影,那里面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深藏的脆弱,“我们……”

“我知道。”他再次打断我,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他伸出手,不是强势的拥抱,而是轻轻地、带着试探的意味,握住了我拿着房产证的那只手。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

“我知道过去无法磨灭,伤害已经造成。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原谅过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诚恳,“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追求你、弥补你、用余生证明的机会。”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握紧了我的手,目光灼灼,像燃烧的星辰。

“房子在装修了,按你喜欢的风格。顶层一半做‘拾光纪’的新总部,一半做我们的家。”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耳根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当然,如果你暂时不想看到我,我可以住楼下客房,或者我另外再找地方住。只要你愿意回来。”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和盔甲,只是一个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想要挽回爱人的普通男人。眼底有血丝,有疲惫,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和期盼。

手里的房产证沉甸甸的,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新工作室的蓝图在眼前展开,那是“拾光纪”腾飞的起点。而“家”这个词,像一颗沉寂了太久、终于被暖意唤醒的种子,在心田深处,怯生生地、却又无比顽强地冒出了一点嫩芽。

窗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也落在我被他紧握的手上。暖洋洋的。

过去七年的痛苦、挣扎、绝望,像一幅幅褪色的旧照片,在脑海里飞速掠过。那些恨意和不甘,在真相大白和眼前这个男人笨拙的恳求面前,似乎并没有那么坚不可摧了。

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但这一刻,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忐忑和期待的眼睛,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坚定而温热的力度,我听到了心底深处,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指尖,在那本崭新的、印着我名字的深红色房产证上,轻轻地、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然后,我抬起头,迎上他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的目光。

唇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没有说“好”。

也没有说“不好”。

只是反手握住了他温热而微微汗湿的大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随即,那双深邃眼眸里的忐忑和紧张,如同冰雪消融般,被一种近乎璀璨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彻底点亮。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洋洋地笼罩着我们紧握的双手,也照亮了前方那条或许依旧崎岖、却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的路。

回家。

这一次,回的是属于“邝薇”和“靳川”的,全新的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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