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看着死亡证明四个大字的周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而死亡证明的下面，是安安那带血的日记本。

鲜红的血液，让周云颤抖起来。

他害怕看到日记里的内容，可又不由自主的把手伸了过去。

当日记上的内容印入眼帘，周云手抖的不成样子。

终于，他狼狈地跪在地上，将日记本抱在怀中。

“乖宝，爸爸错了。”

“小霞，你和女儿去哪了，快回来吧。”

他的嚎啕痛哭声，响彻整个地下室。

经过一天一夜的波折。

我带着女儿回到了我年少时的老家。

扔掉了用了八年的电话卡。

再见了，周云，就让一切的错误就此结束吧。

老家的风景很好，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可是每天夜里，我都会做噩梦。

有时是女儿向我求救，等我跑过去时，她就变成了血淋淋的尸体。

有时是年轻的时候的周云。

他捧着玫瑰花羞涩地向我告白，说要一生一世对我好。

转头他又抱着女儿亲她的小脸蛋，说会努力赚钱还债，早日让我们过上好生活，

可下一秒，他就踩在女儿血淋淋的尸体上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装穷。

我被吓醒，猛的做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后半夜睡意全无，我靠在阳台上细数过往。

和周云刚结婚的时候，我是真的想一辈子和他好好走下去的。

所以知道他欠债的时候，我没有想离婚，而是心甘情愿奉献所有，希望我们一家人早日过上好日子。

周云很感动，本就是工作狂的他更加沉迷于工作。

有时候忙的昼夜不分，顾不上吃饭，也顾不上回家。

那时我心疼他，想着办法的照顾他。

可是现在想来，应该都是借口吧。

只是身娇肉贵的周总吃不上那些让人倒胃口的饭菜，也住不了环境糟糕的地下室吧。

也许他真的对我和女儿有爱，也真的对我和女儿付出过。

可是比起我和女儿失去的和遭受的痛苦来说，真的不够。

而且我好累，现在的我面对周云已经没有信任了。

自从那天听到他和徐青的对话后，我就开始不停地思考他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哪一样行动是真的对我们好，还是说又是新的考验。

人生太长，我没办法在猜忌中生活一生。

我闭上眼，按耐下心中烦闷。

那时我不知道，烦闷的不止我一个人，周云同样也快疯掉。

7

周云扔下一切事情拼尽全力的找我，他询问一切人关于我的行踪。

可是同事们都不了解。

“怎么可能？你们同事之间不是经常下班后一起聚餐吗？”

大家面面相觑，好久才有人弱弱开口。

“可是周总，小霞下班后总是很忙，她要接孩子，还要回家做饭，还要兼职，一次都没和我们出去过啊。”

“现在她离职，我们还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不用过这种苦日子，回家当阔太太享清福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陪在周云身边不离不弃八年。

他们以为我终于麻雀变凤凰了。

“想的美，她这种下等人也配当周云哥哥的太太？”

徐青翻了个白眼，毫无顾忌地坐在了周云身边，丝毫没有想过周云黑到极致的脸。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侮辱她。”

“我就说怎么了？她难道不是一个又穷又老的下等人吗？”

看着周云的脸色，徐青不可置信地喊道。

“你别告诉我，这八年的考验游戏你当了真，你真的爱上她了？”

周云的拳头紧紧攥住，他正要发火，秘书却推门走了进来。

“周总，小姐找到了……”

“快，把小姐带过来。”

周云立刻跑过去，却发现秘书脸白的不像样。

“我们，是在墓园找到的小姐。”

“前不久，她车祸去世了。”

周云整个人都懵了，他不可置信地向后退去，嘴里喃喃道“不可能”。

“你在骗我是不是？你肯定是弄错了，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你弄错了。”

助理艰难开口。

“我们再三确认过，就是小姐。”

“不会的。”

周云头晕目眩，起身的瞬间将所有东西都扔到了地上。

那是他的女儿，他看着一步一步长大，乖巧懂事，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儿。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秘书艰难开口。

“夫人和小姐为了还债去捡垃圾，那个路段是个视线盲区，又没有路灯，开车的人还喝了酒，所以才会……”

“其实小姐车祸后如果砸钱治疗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那为什么不治？为什么？我有钱，有很多钱。”

周云痛苦地嘶吼着。

“小姐害怕拖累您和夫人，自己放弃了住院治疗的机会，那个时候夫人刚给您还完债，身上连买药钱都没有……”

周云狼狈地倒在地上。

极端痛苦下，他竟然吐出一口血。

自己竟然成了间接害死女儿的人。

如果他早一点说出真相多好，这样女儿不会去捡垃圾，也不会出车祸。

或者女儿出了车祸，但不会为钱放弃治疗机会。

如果他早点开口，如果他从一开始不装穷就好了。

可有钱难买后悔药。

纵使他周云富可敌国，却没办法驱动时间为他倒流。

所以说到底，他现在拿着这些钱又有什么用呢？

后悔压垮了周云，他眼眶通红，满脸是泪。

徐青感觉周云的泪水越看越刺眼。

周云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凡事都不喜形于色，可现在竟然为了贱女人和小杂种哭了。

数不清的嫉妒促使她开口。

“一个小杂种死就死了，你以后会有很多孩子。”

“而且下等人生出来的孩子基因不好，如果陈小霞强大一点，怎么可能会沦落到带女儿捡垃圾的地步，又怎么可能会没钱交医药费。”

“说到底，还是她没本事，不像我，我一辈子都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

徐青愤愤不平地喊着，试图让周云看到她的好。

周云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别说了。”

“我就要说！陈小霞就是一个贱人，她根本不配当你的太太。”

徐青捂着脸尖叫道。

“就连她和你在一起，也只是看中你是一个潜力股，贪图你的钱。”

“不然为什么现在孩子死了，她却带着钱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青越来越愤怒，可是下一秒，周云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脖颈。

氧气越来越稀薄，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终于，周云把她甩到了地上。

这次，她没有再停留，而是迫不及待地跑出了这里。

周云一个人愣在办公室里，过了好久，他才和秘书要了女儿墓地的位置。

他坐在墓碑前看着女儿的笑脸，心都快被撕裂。

他想让女儿再甜甜地喊他一声爸爸，所以他拿出了那些五颜六色的公主裙和洋娃娃，还有女儿一直想吃的奶茶汉堡牛排。

可周围寂静无声，再也没有带着欣喜的回应。

周云抱着墓碑嚎啕大哭，不停地道歉，甚至抽打自己。

“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守墓人将视频发给我时，我一直在走神。

周云的道歉和哭喊在我脑海里转换成了意义不明的噪音。

我关闭视频，摁下纷乱复杂的心绪。

不重要了。

8

周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

所以当透过院子的栅栏看到他时，我并不意外。

可他却在瞬间因为惊喜而失去了声音，只能不停拍打着栏杆吸引我的注意。

他变了很多，不过三十岁的人，两鬓竟然有了白发。

隔着栅栏，我沉默地和他对视。

他眼里泪珠滚动，似乎有千种情绪，万般情愫，可是我却只剩平静。

终于，周云找回自己的声音。

“请我进去坐坐吧，小霞。”

我把他请了进来，进屋泡了茶。

周云的视线贪婪地落在我的背上，似乎是要把我的每一寸都深深刻进脑海。

“小霞，这么多年，你好像一直没变。”

“我也变了，人都会变的。”

这几年我去读书，去做公益，去徒步，去做一切事情，只为了让自己能不从噩梦里惊醒。

直到有一天，我梦见了女儿，她抱着我说。

“妈妈，我要去过新的生活了，你不要难过，不要愧疚，我希望你过好自己的生活。”

“如果想我，就在院中为我扎一个秋千吧。”

我亲自做了秋千，放在院里风景最美的地方。

从那天起，我可以睡到天明。

整个人也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这么多年的路途里，我遇见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对我心生好感，给我告白。

可是我都没有答应。

周云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里阴影，这种对人失去信任感的感觉太糟糕了。

虽然我一直在努力克服，但结果却始终不如人意。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一个人过这种平静的生活会更好。

只是现在害我的罪魁祸首坐在我的对面，我却没有了当时那种愤怒委屈的感觉。

周云酝酿良久终于开口。

“小霞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和女儿。”

“我这次来，是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弥补你受的伤害。”

“周云，我其实已经不知道你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因为你现在的神情和当年承诺让我和女儿过上好日子时一模一样。”

周云愣在原地。

命运的回旋镖在多年以后再次给他致命一击。

他捂着胸口，拼命思索着话语，却发现能说出来的话早在多年他都说过了。

那时他说出承诺是真心的，此刻他说的承诺也是真心的。

可是这真心到底有多真？

周云满脸痛苦，他捂着胸口不停啜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用谎言和欺骗对待他人的人，最终也只能收获谎言和欺骗。

我礼貌地将周云送了出去，静静地坐在秋千上平复心情。

9

近来觉得心绪不佳，常常想起从前。

所以我回去女儿的墓地前看了一眼。

墓碑很干净，墓前有很多漂亮的洋娃娃。

我什么都没带，只是摸了摸女儿已经褪色的照片。

我的宝贝有了新的生活，这个墓埋葬和困住的只有活人。

周云听到我回来后，他也急忙赶了过来。

“小霞，我每天都来看女儿，我……”

“女儿多年前给我托梦，说她要走了，这座墓碑，早就只是一个石头了。”

周云不相信，喃喃自语。

“不是的，她能看到的。”

“那这么多年，你梦到过她一次吗？”

周云脸色变得煞白。

我笑着开口。

“她恨你啊，周云，所以死后才一眼都不肯见你。”

“别再做这些感动自己的无用功了，继续和当年一样装聋作哑吧，周总。”

我和他擦肩而过，没再留一个眼神和他。

听说周云这些年因为忧思过重身体越发不好，这会已经开始口吐鲜血，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乖宝，希望你到了新世界过的开心哦。

如果我们有缘，妈妈希望能有一个和你再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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