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神木的小说无脑女配的女儿觉醒后江慕宜静月周钰全文在线阅读
我娘是不受宠的皇后。
一开始我以为父皇最爱的女人是潘贵妃,后来发现并不是,潘贵妃只是挡箭牌,他最爱的是宜妃娘娘,总之事情很复杂。
不管哪个女人,只要父皇表现出宠爱的迹象,母后都会嫉妒得发狂,这让我十分苦恼。
直到我做了一场梦,醒来后,我决定打爆父皇的狗头。
然后给母后寻找第二春。
一
母后又在寝宫里砸东西,不知道又是谁惹了她,但归根究底,一定是因为父皇。
我叹口气,十岁的我仿佛已经有了三十岁的沧桑心态,这些人隔三岔五不得消停,惹母后生气。
自家娘亲是很好的,她只是被爱冲昏了头脑,不是她的错。
等到里面的打杂声终于消停,我悄悄走进寝宫,果然又见到母后在哭,一连串泪珠子滴滴答答往下落,眼睛鼻子都泛着红。
奴才们都被赶出去了,母后才不愿让外人看自己笑话。
我小心绕过一地碎瓷片,黏到母后身边哄她:“母后,您消消气,千万不要气坏身体。是谁得罪您了,我替您教训她。”
“还不是那个潘贵妃!”母后咬牙切齿,“皇上几个月没来凤仪宫,她就背地里讽刺我年老色衰、蠢钝如猪,皇上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来向我请安,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居然故意摔了我的茶具,那是皇上赐给我的!”
我同仇敌忾地一起骂:“太过分了,她怎么敢的!母后您应该惩戒她以下犯上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吩咐了嬷嬷去掌她的嘴,结果人还没打呢,皇上就来了。那女人居然反咬我无事生非刁难她,害得皇上斥责我心胸狭窄、苛待姐妹,罚我禁足一个月。”母后说着又哭起来。
“母后,潘贵妃她摆明了故意下套害您,您要吸取教训,下次别这么容易被激怒了。”潘贵妃是首辅潘升的女儿,口蜜腹剑,母后对上她基本胜算不大。
“可我就是忍不住,她居然敢这样挑衅我,我可是皇上的原配发妻,难道只能忍气吞声吗?我就是要教训她,我就不信皇上次次都站在她那边!”
母后每次都这样说,结果下次还是重蹈覆辙,被那些妃子耍得团团转,人没教训到,反而把自己气到躲在被子里哭。
母后身为梁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从出生起便受尽万般宠爱,哪怕想要天上的月亮外祖父都会想办法替她摘下来,把她养得天真骄纵。
父皇原本只是个不受宠的九皇子,他的生母是身份低微的宫婢,找机会爬上先皇的床得了宠幸,生下皇子后被赐了美人的封号。母子俩并不受重视,在宫里多年都是默默无闻。
转折发生在父皇十六岁那年,他和母后相遇了,母后对他一见倾心,将他带到了外祖父面前。父皇确实有两把刷子,他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多年隐忍下来心计城府都不缺,虽然外祖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九皇子,而是打算从更为出色强势的几位皇子中挑选扶持对象,奈何宝贝女儿对九皇子情深意重,非他不嫁,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外祖父只好同意了。
在父皇母后成亲后,梁国公府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属于九皇子的势力,父皇一下子从势单力薄的隐形皇子,成了背靠大树的有力竞争者。
父皇野心勃勃,母后爱他至深,于是外祖父便倾尽全力将父皇扶持上了皇位,母后也顺理成章地母仪天下。
一切都水到渠成,母后成为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本该这么金尊玉贵、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才对。
二
然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平静祥和的生活只是假象,父皇从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他一心想要争权夺利成为人上人,母后是他精心挑选的踏脚石。
他真正的心上人是一名小官之女江慕宜,在他被人刺杀奄奄一息之时,是江慕宜将他救了回来,悉心照料,两人渐渐暗生情愫。然而,江慕宜的娘家不过是寒门士族,对他争夺皇位毫无助力,即使他心里再爱,也不能娶她为正妻,断送自己的宏图大业,这样他怎么对得起跟他一起筹谋的兄弟和属下。
在众人的苦苦劝说下,他只能忍辱负重地接近位高权重的梁国公之女梁映珊,也就是我母后。
上元灯节,“意外”走失的母后遭人调戏,正当她慌张不已的时候,一个俊美的男人从天而降救了她,并把她安全送回了家。
男人对少女若即若离又温柔体贴,母后很快便情根深种,以身相许。
在他成功娶到梁国公之女后,伤心欲绝的江慕宜不顾他的强行挽留与他一刀两断,江慕宜是个坚贞刚烈的女子,她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做别人见不得光的外室。
父皇忍受着心中挚爱离去的痛苦,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终于打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然而此时心爱的女人早已嫁为人妇,他痛极、恨极,恨他身不由己,恨江慕宜移情别恋,恨梁映珊占了心爱女人的位置。
于是在他坐稳皇位大权在握之际,他暗地里君夺臣妻,将江慕宜的丈夫孩子发配边疆,威胁江慕宜进宫成为他的妃子。
江慕宜被强取豪夺,自然心不甘情不愿,对他冷眼相待,他心里爱恨交加,故意盛宠潘贵妃,自以为可以刺激江慕宜,又可以为江慕宜做挡箭牌,免得被后宫争风吃醋的女人针对。
事情到这里,他已经堪称为卑劣无耻的狗东西,但接下来的情节更让我目眦欲裂。
外祖父德高望重加上有从龙之功,声望更甚从前,哪怕他深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刻意低调退居二线,让舅舅接替他在朝堂的位置,父皇也如芒在背。
因为有梁国公府的存在,皇后只能是母后,太子也只能是我一母同胞的皇兄,在他眼里,外祖父功高盖主,实在碍手碍脚,而有着梁国公血脉的太子会让国公府屹立不倒,待他百年之后势必会威胁皇权。
为了达到巩固皇权的目的,同时为他心爱之人铺路,父皇对潘贵妃虚情假意,纵容她的欲望和不甘愈加膨胀,母后和皇兄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仿佛只要除掉他们,她就能取而代之。
后来,为了扳倒梁国公府以及皇后太子,一桩桩一件件祸事接连发生,各方势力各怀鬼胎,国公府为了保住母后皇兄的性命费尽心力,然而,母后和皇兄接连“病死”于幽禁中。闻到血腥味的豺狼虎豹在父皇的暗示下对外祖一家落井下石,煊赫百年的国公府于围剿中独木难支,逐渐彻底败落。
世上只留下我一人孤苦伶仃,父皇用一张圣旨送我去西域和亲,我成了本朝立国以来唯一一位送去和亲、死在异国他乡的嫡公主。
三
醒来后,我惊恐万状地流着泪去找皇兄,他是个聪慧宽厚的兄长,是我最信赖崇拜的人。
“静月,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皇兄莫名又担忧,抬起我的脸为我拭泪。
“皇兄,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中的一切仍历历在目,我抽抽噎噎地跟他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皇兄一开始以为只是孩子的梦魇,可随着我的讲述,他的神情渐渐凝滞,妹妹岁数不大,平日里除了读书玩乐,并没有太多接触朝堂的机会,这个梦魇看似离奇荒唐,然而细思下来,关系脉络竟然合乎逻辑。
“静月,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不然怎么能做出这样的梦。
我摇摇头:“没有,是梦,是梦里的事,但我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皇兄抚摸着我的头:“别怕,只是梦而已,可能你最近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魇着了,我明日就去万福寺为你祈福,替你求道护身符。”
“皇兄,不止为我求,还要给你、给母后、给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他们都求来。”我抱着他的手,“好多人呢,干脆叫万福寺给我们一箱子吧。”
皇兄宽慰地笑着哄我:“好好好,我知道静月是关心大家,我一定给你带一箱子回来。”
皇兄即使事务繁忙,也惦记着我孩子气的要求,果真给我带了一小箱子的护身符回来,他笑着说:“万福寺住持亲自开过光的护身符几乎都在这了,住持还打趣我,堂堂一国太子莫非要去摆摊不成?”
我设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要是用不完咱们就去摆摊吧,听起来很有意思呢!香客一定会抢破头。”
皇兄和我哈哈大笑。
有了护身符,我心里安定很多,再没做过这样荒诞不经的梦。
不久后一天,父皇突然宣布重启开春选秀,这一消息打得后宫众人猝不及防,早几年父皇为了倡导朝中勤俭节约,不顾大臣劝阻停了选秀,怎么突然之间又活泛了心思。
得知这一消息,母后没哭,只是自己躲在房里许久才出来,我想安慰却无从下手。这么多年来父皇身边不缺如花美眷,换做别人早就应该看开了才是,偏偏母后是个长情念旧的人,抱着当年的回忆自艾自怜。
朝堂上下铆足了劲往后宫塞人,前朝热火朝天,后宫娘娘们郁郁寡欢,我十分讨厌这种氛围,连带着对父皇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反感情绪。
很快,宫里又添了不少新人,在宫宴上,我看到了父皇新封的妃子。
一声脆响,我手里的瓷碟落了地,父皇看向我:“静月,你怎么毛毛躁躁的。”
我不说话,呆呆地看着父皇身边的妃子——这位新封的宜妃娘娘,就是我梦中见过的江慕宜。
见我一声不吭,父皇更加不悦:“怎么不说话,你的礼仪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母后连忙替我说话:“陛下,静月她昨晚没睡好,可能人有些迷迷糊糊。静月,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母后。”我隐藏起心里铺天盖地的震惊,小声告罪,“父皇,儿臣只是觉得宜妃娘娘有点面熟,所以才一时失态。”
父皇以为我随口胡诌,毕竟除了他自己和几个心腹,宫里没人认识江慕宜:“你作为嫡公主,要时刻注意言行举止,为其他公主做表率。”
“是,父皇。”我落寞地应承,从小父皇就对我慈爱不足,冷淡有余,连潘贵妃的女儿都比我更受宠爱。我以为是自己不讨喜的原因,努力学习做乖巧懂事的公主,但在梦中,宜妃的女儿出世后,父皇爱极宠极,甚至命人搜罗天下珍宝为她庆生,我才知道偏爱不需要理由。
“宫教博士经常夸奖静月勤奋好学,每天都早早去石渠阁读书,每一次布置的课业都完成得很好。”母后起了话头,对父皇絮絮叨叨地夸赞我。
可惜父皇兴趣不大,公主不像皇子那般受重视教育,更何况我天赋平平,最多能得一句勤奋好学的夸奖,淡淡应了几句便转过头不再看我们。他先是对着宜妃温言软语,可惜宜妃面若冰霜沉默以对,他不想当面闹得难看,只好作罢。打扮得娇艳动人的潘贵妃对着父皇撒娇作痴,哄得父皇挑眉轻笑,虽然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宜妃一人,但潘贵妃的曲意逢迎确实满足了他高高在上的心态。
母后默然地端坐一旁,她虚弱地咳嗽几声,成了一具木雕,一座塑像,唯独不是妻子。
四
东宫之中。
皇兄神色惊疑不定。
我惶惑不安地问:“皇兄,我们该怎么办?梦里的事情成真了!那个宜妃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她真的出现了!”
皇兄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揉搓着布料,这是他非常焦躁时才会出现的小动作:“静月,你别慌,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抬头看着皇兄,现在十六岁的他健康开朗,而梦里的未来翻天覆地,他仅仅二十三岁便被幽禁冷宫中,潘贵妃暗中命人投了慢性毒药,原本丰神俊朗的大男人最后瘦成一副骷髅架子,临死前拼命从床上爬下来,趴在地上地敲着门,声嘶力竭喊了无数声“父皇救我”。
可是他的父皇再没来看过他一眼,父皇已经有了新的太子,那是心爱女人所生的、他心目中真正的太子,而不是鸠占鹊巢的皇兄。
皇兄是这样好的一个人,虽然因为过于仁厚而缺少魄力,被父皇评价难担大任,但他绝对不该落到那样的下场。
我们商量了很久,决定暂时先瞒着母后,毕竟母后深爱父皇又生性单纯,担心她藏不住心事引来猜疑。
梁仕昭接到了太子的传信,约在醉云楼相见。
梁国公几年前卸任内阁首辅之位颐养天年,大舅舅梁仕昭担任了吏部尚书,二舅舅梁仕宏是镇北大将军,常年镇守西北,他们与东宫默契地保持合适的距离,以免遭致不必要的猜忌,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太子一般不会特地私下约见。
“扶倾,静月,你们特地出宫见我所为何事?”我们舅甥关系十分亲近,舅舅梁仕昭私下都是直呼我们名字。
皇兄心事重重:“舅舅,我们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静月的一个梦。”
“什么?”舅舅不明所以,“你们做噩梦,还要跑出来跟舅舅说呢?”
他忍俊不禁,又觉得我们这样孩子气非常可爱:“好,静月跟舅舅说说,到底做了什么噩梦这么可怕呀?”他身材高大伟岸,对待幼童一般俯下身来跟我讲话,随时准备着哄我开心。
我和皇兄对视一眼,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舅舅惊疑不定:“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两个外甥向来听话懂事,现在神志清醒逻辑清晰,绝不是胡说八道,难道真是冥冥中受到神灵感召预知了未来?
我抓着舅舅的袖子:“舅舅,我没有骗你,一开始我也以为只是噩梦,结果现在事情一件件地应验了,我真的好害怕啊。”
“别怕,舅舅在呢,舅舅给你们想办法。”舅舅安慰我们不要慌张,让我们一切照旧,但从现在开始要随时保持联系,我要认真回想梦中的经历,一丝细节都不能错过。
五
回到宫中,我立刻到凤仪宫去找母后。
母后仍旧情绪低落,这些年她少有心情好的时候,连累着身体也不好,只有父皇偶尔施舍般宠幸她的日子里,她才仿佛回光返照像个普通女子,会有喜怒哀乐的不同模样。
舅舅提到过,母后少女时期活泼爱笑,不高兴了就闹着要离家出走,非要大家哄着她求着她才消气,然后开开心心的到处瞎跑。
遇见父皇之后,她就变了一个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一心爱着这个男人,低头拔掉了自己身上的飞羽,跳进了笼子里再也不出来。
“母后。”我轻声叫她。
母后看到我,很是慰藉的模样:“静月,你跑哪里去了,过来陪陪我。”她身段婀娜容颜娇美,三十几岁的年纪仍旧风韵犹存,但为了保持一国之母的体面威仪,她的衣着服饰都偏向端庄稳重,以至于有些古板老气,加上受尽冷待,总有一丝暮气沉沉之感。
我深深觉得母后不该是这样的,我还记得小时候她抱着我嬉笑玩闹的样子,充满昂扬的生命力,她怎么会变成唯唯诺诺、无能嫉妒的模样?
“母后,你不要总是待在室内,出去走走吧,后花园逛腻了,我们可以去避暑山庄,甚至去宫外。”
“傻孩子,我是皇后,怎么能到处去,你父皇都待在宫里呢。”
“不对,父皇他经常微服私访,还会去郊外打猎。树挪死,人挪活,人老是待在一个地方会生病的。”
母后还是摇头,她好像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兴趣。我恨铁不成钢,父皇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她自怨自艾到这个地步。
大宫女落秋端着酥酪上前:“娘娘,公主,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杏仁酥酪,你们尝尝。”
看见落秋,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潘贵妃为了诬陷母后毒害皇子,在给古美人下堕胎药后,收买了母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将证据藏在了凤仪宫中,但我并不知道这个宫女的名字。
我找了落秋单独谈话,她是外祖母安排给母后的贴身丫鬟,聪明忠诚,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地陪伴母后,在某一层面我信任她更甚于母后。
我委婉地提点了一番,落秋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坚定地点点头:“公主请放心,奴婢一定放在心上。”
六
中旬是皇祖母寿辰,母后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操持,但皇祖母还是不甚满意,因为宴席上少了几位她的娘家人。
皇祖母板着脸:“皇后,你是对哀家有什么不满吗?”
母后连忙应声:“母后何出此言?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的娘家亲戚得罪你了?你怎么不邀请她们赴宴?”
“这——”母后犹疑地说,“她们近日不便赴宴,臣妾就没有邀请。”皇祖母的娘家姓曾,本来是京城破落户,父皇登基后连带着鸡犬升天,她的大侄子曾历颇有能力,奉命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很得父皇信任。
在梦境里,今年五月荆北开始干旱,七月朝廷下旨赈灾,结果一部分赈灾款不知所踪,许多赈灾粮被换成了霉粮掺上观音土发给灾民,导致饿死不少人,民怨沸腾。有个当地秀才千辛万苦跑到京城告御状,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桩贪污案竟牵扯到了舅舅的门生何骏丰。御史见状弹劾舅舅贪污赈灾款,而何骏丰也将矛头指向舅舅,诬陷舅舅是贪污主谋。
如今,“未卜先知”的舅舅暗中调查了何骏丰,知道何骏丰暗中投靠了内阁首辅潘升,这次贪污案是何骏丰底下人胆大妄为不知收敛,但潘升作为收过孝敬的保护伞,一旦东窗事发也会收到牵连,于是潘升指使何骏丰诬陷死对头舅舅。父皇心知肚明,他摆出无可奈何的模样,任由潘升和何骏丰进行诬陷,曾历身为父皇手中的刀,栽赃陷害做起来得心应手。知道了前因后果,外祖父和舅舅提前布局反击,一番暗流涌动的斗争之下,何骏丰和曾历只能当了替死鬼。
此事父皇可不敢让皇祖母知道,否则她非得闹到宫中鸡犬不宁。
“胡说!她们年年都来,怎么今年就不便赴宴了!”皇祖母气得脸色发红,“皇后,你是不是故意跟哀家作对,不让哀家见娘家人。”
母后有口难言,之前曾家人想进宫找太后哭诉求情被皇上下令拦了下来,现在更是全族连座,怎么可能还有曾家人来赴宴:“母后,臣妾绝没有这样做,这,这是皇上的意思。”
“你放屁!你个妒妇是担心皇上看上我侄女才从中作梗吧!”皇祖母口不择言,场面顿时尴尬起来,在场的官眷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面面相觑都恨不得立刻请辞回家。
我实在气不过,经历了梦境的我仿佛跟着过了一生,早就不复懵懂幼稚,对这些人实在是没有一点好感。早年父皇有求于国公府,皇祖母便对着身份高贵的儿媳笑脸相迎,后来她母凭子贵做了皇太后,仿佛为了报复似的对母后百般刁难,堂堂一国太后一身市井恶婆婆的习性。梁国公府曾经弹劾曾家欺压百姓,两家背地里交恶,梁国公府落败后,她纵容曾家人趁火打劫,欺凌抢夺国公府的家产,梁家表亲们最后极尽穷困潦倒地死去。当时我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在宫宴上持刀刺伤了太后的侄女淑妃,被关进冷宫思过。在西域楼兰国求亲时,我大庆朝国力强盛,根本不需送公主和亲,这老虔婆便找来了一个秃驴国师,硬是说我命中与亲人相克,不利于本朝运势,只有嫁往外域才得以化解劫难。父皇担心我继续生事,于是顺水推舟将我打发走了。
“皇祖母,您冤枉母后了,是因为曾大人犯了大罪坐牢去了,父皇怕您担心嘛。”我装作傻乎乎地大声说。
“你、静月你胡说八道什么?!”皇祖母颤颤巍巍地指着我。
母后抱着我一个劲地打圆场:“母后,静月还小不懂事,乱说话呢。”
“我没说错呀,不止是曾历大人,曾家全族都被抓了,听说他们干了不少坏事,恐怕要抄家斩首株连三族,百姓们都拿臭鸡蛋烂菜叶砸呢,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呀?曾大人是皇亲国戚耶,为什么也会问罪?”死老太婆,要看娘家人去地牢里看吧。
宴席上一片哗然,皇祖母气急攻心,一下子晕过去。
七
我的预知梦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梁国公府和东宫借此躲过了几次明枪暗箭,母后也没有被诬陷成功。
外祖父和舅舅之所以在梦境中落到那个地步,主要是因为母后和我们这层关系,而且父皇表面功夫做得好,他确实是个颇有手段智计的皇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没有臣子会无缘无故反叛一个有为君主。
外祖父没有想到,他刻意的低调退让根本没有换来君王的信任,皇帝不仅对功臣、对发妻毫无感恩,甚至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没有多少怜悯之心,这个君王还是国公府亲手推上去的。
“真是忘恩负义白眼狼!”这些日子,外祖父总在我们面前怒骂。
我深有同感,与父皇的漠视相比,我在母后和国公府这里得到的关爱更多,感情更加深厚,所以我一开始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外祖父。皇兄一直犹豫不定,他比我大好几岁,他小时候父皇地位不稳,为了笼络国公府装模作样地疼爱过他几年,年幼时就被封了太子,到底对父皇有孺慕之情。
“皇兄,你清醒一点,对于父皇来说你是他随时可以丢弃的儿子,甚至因为你是长子,最有可能威胁他的皇位,他会用最大的猜忌来审视你。我的梦境已经一一应验了,你不要再抱有虚妄的期待,难道你想拖着我和母后,和舅舅他们一起死吗?我、母后和你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梁国公府别无选择,他们永远只会坚定地支持你,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
在我的循循善诱下,皇兄终于下定决心与父皇切割,只是他骨子里的温良仁善让他做不到许多事,但没关系,我和舅舅会帮他的。
不知是不是父皇察觉到了什么,潘贵妃突然间多了不少小动作,古美人提前流产,七皇弟落马残疾,各种诬告诽谤随之而来,母后被禁足宫中疲于应付,我只能待在凤仪宫陪她面对一切。
落秋偷偷跟我禀报,在供应凤仪宫的茶叶里发现了一种药,常年累月服用会使人陷入抑郁虚弱,最终可能引发猝死之症。
我的掌心掐出深深的指印,若不是因为梦境预知,我吩咐落秋在凤仪宫上下不断排查,恐怕母后“病死”的真相将永远掩埋于尘埃中,幸好现在还来得及,母后虽然被毒害得病痛缠身,但还有救。
再次见到父皇,我端详着面前这个威严英俊的男人,觉得分外陌生,这十几年好像从没有真正认识他。他厌恶母后,那我和皇兄呢?我们兄妹时常来凤仪宫吃饭喝茶,他指使潘贵妃下毒时,有想过我们也会受害吗?
“静月,你怎么这样看朕?”父皇皱起眉头,我才意识到自己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了。
我连忙低下头:“父皇恕罪,儿臣只是、只是看到了父皇的一丝白发,心里百感交集。”
父皇似乎难以置信,他转头问宜妃:“朕真的长白头发了?”
宜妃看向他鬓边的发丝,直言不讳:“回陛下,确实长了几根。”
父皇脸色难看,这两年前朝后宫风波不断,他心力交瘁夜不能寐,已经很久没有放松心情了,他正当壮年,竟也生生熬出了白发。
我偷觑父皇的脸色,心里一阵快意,他一路顺风顺水,自以为是执掌全盘的棋手,没想到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吧。
此刻我察觉一道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是宜妃,我疑惑地回望她,宜妃淡淡地垂下眼帘,她气质清冷,如一株移栽在宫中的空谷幽兰,一意孤行地疏远所有人,要不是父皇对她爱之甚重,她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其实这些年后宫嫔妃也看出了父皇对宜妃不同寻常的感情,只是所有试图针对的人都被父皇狠厉地出手警告,没有人胆敢真的去挑战天子之怒。
母后自然对宜妃十分嫉妒,在淑妃暗害宜妃时动了落井下石的心思,我第一次对她发怒:“母后,你别掺和这些事,这么多年你还看不清父皇的为人吗?一旦你动了宜妃一根汗毛,你就是自投罗网,向父皇递上我们国公府的把柄!我们现在可谓是如履薄冰,你唯一该做的就是关起凤仪宫门不理会任何事情。”
母后讷讷地低头不言,事到如今她也不再自欺欺人,只是不甘、怨怼、嫉恨,近二十年的时光里她倾尽所有,到头来只是别人眼里的笑话。
八
国公府与父皇虽然仍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对彼此的态度心知肚明,父皇原本的打算是软刀子割肉,逐渐瓦解国公府的势力,可惜国公府一反常态不再蛰伏,打乱了他多年的布局,二舅舅掌握的兵权曾经是他夺位的依仗,如今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当朝皇帝年轻有为,梁国公府权倾朝野,原本君臣相得的两方竟隐隐对抗,朝野间诸多猜测,朝堂不少观望站队的臣子心照不宣。
这两年北边胡人骚扰不断,二舅舅想要领兵对抗胡人,但父皇担心二舅舅势力进一步扩大,压着他在西北聊城按兵不动,另派了年轻将领去北方边境,那年轻将领虽然无力反击,但勉强能守住玉门关,只是这么拖下去消耗极大,皇兄在朝堂请求父皇允许二舅舅出征玉门关,父皇呵斥他急功近利,不顾大局。潘升抓住时机,出来弹劾皇兄监察不力,纵容属下倒卖兵器。
这是个预兆,父皇已经着手要废掉皇兄的太子之位,梁国公府和皇帝的联盟早就名存实亡,已经快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了。
几年下来我的耐心几乎告罄,我和母后在宫中龟缩一隅,变相成了人质,幸好我和母后对外一直是愚钝无知的形象,父皇没有将我们放在心上,因此看管不严。
前朝的斗争我无法插手,我便把目光放在后宫,也许这里也能找到一个突破口。我突然想到了宜妃,我记得她有丈夫儿子,丈夫还是当年惊才绝艳的状元郎苏若麟,可惜倒霉与父皇做了情敌,不仅被抢了妻还被放逐到南蛮之地。在梦境中,皇兄死后,西南的镇南王意图谋反引发了叛乱,谣传叛军的军师就是曾经的大庆状元苏若麟。
苏若麟是个人才,还和父皇有夺妻之恨,值得拉拢。
我千方百计将消息递出去,不久之后收到了舅舅的密信,苏若麟果然一直在伺机报复,他与舅舅一拍即合,并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宜妃。
我小心翼翼地暗中联系宜妃,父皇将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可不敢轻举妄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取得了宜妃的信任。
深夜,我披着乌黑的斗篷,在暗卫的帮助下悄无声息地潜入宜妃的未央宫。
整个皇宫没有比未央宫更安全的地方了,然而栖息在这座宫殿里的金丝雀竟主动邀请了我这个心怀鬼胎之人。
“宜妃娘娘,别来无恙。”
时光飞逝,宜妃一如既往的仙姿玉貌,只是清瘦了许多,浑身萦绕着幽怨之感。
“静月公主。”她声音飘忽,“你真的有我夫君的消息吗?”
废话不多说,我直接递了一封信给她,宜妃展开信笺,蓦地泪如雨下:“真的是若麟,真的是他。幸好他没事。”她的情绪爆发片刻,很快便收拾好自己,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静月公主,你想我做什么?”
我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宜妃娘娘真的想清楚了?你宠冠后宫,如无意外皇后之位将来就是你的,你确定要冒险?一不小心可就是万劫不复啊。”
宜妃冷笑:“你不用试探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年他为权力辜负我,害我亲人受他连累而死,我就下定决心和他恩断义绝。等我放下一切恩怨成亲生子,一家人生活得幸福美满,他却为了一己私欲拆散我们,甚至要致我夫君于死地!我夫君孩子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他自以为是的深情只会叫我恶心,从头到尾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顺从的只有自己的欲望,把我关在这座牢笼里当他的玩物就是他的爱吗?我就是死也不让他如愿以偿。”
宜妃直白袒露对父皇的怨恨,后宫女人少有这么清醒坚韧的,难怪父皇对她宠爱有加:“宜妃娘娘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我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苏若麟精心炮制的毒药:“宜妃娘娘,苏大人说,托父皇的福,他在南蛮之地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要怎么用他在信里写得很清楚了。”
宜妃毫不犹豫地接过茶叶:“事成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安排我?”
“自然是让夫人和苏大人一家团聚,和和美美。至于什么宜妃,就当‘她’死了吧。”我不再称呼她为宜妃娘娘。
江慕宜微微一笑:“既然夫君选择你们,我也相信你们能信守承诺。”
我想到梦境中她后期可是为父皇生儿育女了,不得不开口提点:“夫人,既然我们达成协议,你最好不要怀上龙胎,否则事情就难办了。”
江慕宜冷下脸:“公主慎言,苏若麟才是我的夫君,不可能为旁人生孩子。”
我讪笑着解释:“我自然是相信夫人的,就是担心父皇——”江慕宜进宫几年一无所出,应该是不愿意,也不知后来父皇用了什么手段迫使她生子。
“我假借身体有疾,一直服用避子药。”江慕宜轻描淡写。
我不再多问,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告别。
九
皇帝身体日渐不适,出现眩晕头痛心悸的症状,太医院没查出任何异常,诊断为肝阳上亢。近些年朝堂内外交困,皇帝确实熬坏了身体,没有人想到幕后黑手是与世无争的宜妃娘娘。
太医院流水一般的药吃下去仍不见起色,突然有一天,皇帝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大殿之中。
皇帝还没成功废除太子,已经长成的皇子有潘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五皇子,安嫔所出的四皇子,李昭仪所出的六皇子,但皇帝并不想让潘贵妃的孩子继任大统,潘升野心勃勃势必会成为另一个梁国公,安嫔和李昭仪的身份地位太低,皇子也不成器。按照他原本的设想,继任者应该是他与江慕宜的孩子,可惜造化弄人,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梁国公府的操作下,太子顺利接替已经无力回天的皇帝成为大庆朝的新一任君主,潘升一党落败,潘贵妃因意图谋害皇后与皇嗣被赐死,三皇子、五皇子贬为庶人赶出皇宫。
江慕宜改头换面出宫,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元宵节,京城繁华热闹的街市上,清隽俊朗的男子为她赢了一盏鱼龙花灯,她言笑晏晏,前所未有的活泼生动,男孩牵着妹妹跟在父母身后,女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伸手要爹娘都咬一口。
我站在门楼下,江慕宜率先发现了我,她带着家人走过来和我叙话:“公主,你也出来过节?”
“是啊,宫里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太闷了,还是外面有意思。”
江慕宜笑靥如花:“公主现在也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吧。我们很快就要启程去塞北了,若是公主哪天到塞北,记得来找我。”苏若麟恢复了官身,皇兄和舅舅希望他辅佐朝政,可惜江慕宜待在京城需要掩人耳目,苏若麟不想委屈爱妻,便自请外派塞北为官,等时过境迁,他做出一番政绩再带妻儿回来。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我到时一定找你。”
我在酒楼设宴为江慕宜饯别,祝愿她从今往后平安顺遂、自由自在。
“钰郎,别闹脾气,把药喝了吧。”我听到母后叫着多年前的爱称,苦口婆心地劝说父皇吃药。
“滚开你这个毒妇!你和那两个丧尽天良的小畜生联手把朕害成这样,还假惺惺地装什么?羞辱朕吗?”父皇愤恨且无力地怒斥。
我在心里暗叹,母后和皇兄到底不忍心真的夺走父皇的性命,然而瘫痪在床尊严尽失,对他来说也许是比死亡更残酷的刑罚。
我真不理解母后,她和父皇走到这个地步,说是生死仇敌也不为过,看到父皇这个样子又心生不忍,时常跑来照顾。她也不想想,父皇对她恨之入骨,她这个仇敌天天对着自己“嘘寒问暖”,父皇哪天气到脑溢血都不奇怪。
我不想看到两人继续互相折磨,母后已经在父皇身上浪费了前半生,后半生还是过得快活些好,既然她一生都在追逐“爱”,那我就给她想要的“爱”吧。
我吩咐宫人去民间搜罗品性贤良、温顺体贴的美男子,皇兄知道这件事后,跑过来对着我欲言又止。经历一番风雨,他已经有了几分皇帝的样子,但对着亲人性子依旧软和。
我问:“皇兄,你到底要说什么?没事干的话就去处理奏折。”
“静月,你、你怎么能给自己找后爹呢?这成何体统?”
“你误会了,这些不是后爹,就是给母后做个伴,省得她一寂寞就去找父皇,日子都过不好。”
“那也不妥当吧,传出去风言风语不好听。”
“皇兄,父皇一后宫的女人你都接受良好,我不过给母后找几个没名没分的男人,你就不情愿,做子女的可不能厚此薄彼。”我把他蹶了回去。
舅舅听闻此事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出钱出力支持,在他心里妹妹就是没吃过好的,才被那狗东西拿捏了这么多年。
母后一开始不可置信连连推拒,我吩咐精心挑选的几位美男子要主动出击,谁能哄得母后开心我就大加封赏,此言一出,他们越发积极,对着母后使出浑身解数。
大约过了半年,我在御花园中看到母后倚靠在一位美男子怀中,我对这名男子有印象,似乎叫秦荟君。
母后换上了时兴绚丽的飞仙裙,花容月貌,含羞带怯,仿佛还是当年十几岁的少女,和风华正茂的男子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我虽然积极为母后谋求幸福,但不会干涉她选择的自由,因此没太关注他们的进展,没想到这男人还真有两把刷子,居然成功撬动了母后的芳心。我忍不住笑了,母后发现了我在看,嗔怪地瞪我一眼,不大好意思地拉着情郎躲开,秦荟君好脾气地任她拖走,眼里的柔情蜜意不似作假。
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他能坚持一辈子,我自然不会亏待。
皇兄从一开始的不赞成,到后来看到母后重返青春的鲜活,于是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没过两天,我在同心桥上又见到了母后和另一名叫段易的美男子你侬我侬,这下子我是真有点震惊了,母后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她原本那么爱父皇,我还担心她死守着“真爱”不放,结果现在还懂得享齐人之福了?
十
周钰望着帐顶金线勾成的莲花,如今他是个半身不遂的废人,身边只有伺候的宫女太监,费尽心力筹谋夺来的权力、威势、荣光烟消云散,心爱的女人伙同政敌背叛了他,毁掉了他半生的基业。一想到这,他心中泛起毒虫啃咬般的刻骨仇恨,他步步为营,计划好了一切,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仇恨让心灵和身体更加煎熬,周钰只好将脑海里的杂念驱逐出去,周扶倾这个蠢货孽障,甘愿做梁家的傀儡,却不敢弑父,反而让他活受罪,他一辈子竟然毁在这些人手里。
周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如今没有什么人再惦记他,宫妃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儿女们各顾各的,身边的太监宫女无法提供任何慰藉,他一生自命不凡,可现在孑然一身,孤独感在吞噬他。
周钰猛然意识到,梁映珊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面前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梁映珊就喜欢他,嫁给他之后更是苍蝇一样围着他转,时常问他一些无聊至极的问题,她好看吗?她是不是他最爱的人?要不要一起去江南?孩子们是不是很可爱?
他打心底里瞧不上梁映珊,天真、庸俗、满脑子情情爱爱,要不是命好生在梁国公府,这样的女人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在他与梁国公斗争落败后,这女人也舍不得亏待他,甚至哭着说与他相伴的心愿自始至终都不变,他曾经伤她害她,如今也受到惩罚,只要他肯放下恩怨,她愿意好好照顾陪伴他余生。
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放下,她还是一样愚蠢可笑。
宫女到凤仪宫禀告,太上皇受了风寒一直咳嗽,喝了药不见好,发脾气不肯再喝。
梁映珊恍然想起好长一段日子没去看望周钰了,先前她每次去,周钰对她总是恶语相向,哪怕她心里再爱,时间长了也受不了。
她知道周钰不爱她,一直在利用她,之前恨过怨过,但看到周钰落魄凄惨的模样,她又心软,再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周钰无法再做什么了,人总要向前看,时光漫漫,她不想两人之间唯有恨意。
可惜周钰的想法完全不同,也对,他这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只会觉得她不可理喻。
后来,静月找的几个男人围着她费尽心思地讨好,她一个半老徐娘,真是羞也羞死人了,躲在宫里不好意思出来,那秦荟君就整天在她宫外吹笛子弹古琴,段易胆子更大,找着机会就翻围墙进来给她送花送画送首饰。
她哪见过这阵仗,烈女怕缠郎,终于还是没把持住接受了段易的示爱,秦荟君一看也不干了,跪到她门外默默流泪,反复追问她自己哪里比不上段易,她性子软容易受哄,做不出喊打喊杀的事,实在被纠缠得没办法,只好胡乱点头应了他,结果两个男人谁也不让谁,就这么胡闹着在一起了。
梁映珊感情丰沛,她给予了周钰十二万分的爱,周钰将她的爱弃若敝履,踩着做成登天梯上的泥,十年如一日的情感虐待让她习惯了卑微讨好,直到秦荟君和段易的出现,她才知道男女之情真正的滋味。
也许两人未必真心实意,只是觊觎她的身份地位,但静月说的对,人生苦短,难得糊涂,父亲、兄长、孩子的厚爱才是她真正的倚仗,其他人都不重要,她享受当下就好。
梁映珊找了时间去探望周钰。
床榻上的男人不再英明神武,他形销骨立,眉目间满是阴戾不甘,再也看不出当年令人倾心的模样。
她爱了那么久、那么深的男人,卸下了光环,其实就是个普通男人罢了。
十一
皇兄跟我闲聊,提到父皇得了风寒却不肯喝药,言谈间有些担忧。
自从父皇被安置在宁安宫,我们兄妹很少去见他。皇兄是因为过不了心里那关,我是不太在乎,眼不见心不烦。
出了议事阁,我脚步一转,既然无事可做去宁安宫看一眼也无妨,省得皇兄总跟我念叨。
到了宁安宫,我见到落秋正往外走。
“落秋,你去做什么?母后在里面?”
“回公主,娘娘就在里面,她吩咐奴婢去拿今岁新上贡的健体丸。”
我点点头,到院子里去等着,我们三人不能同时在场,否则必定少不了激愤辱骂,我是不会给那老东西好脸的,到时皇兄又在我面前唉声叹气,实在烦人得很。
殿内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到我耳里,我听到父皇尖刻地讽刺:“梁映珊,不用你假好心,隔这么久是想来看看我死了没吧?放心,朕还死不了!老天还没收了你这毒妇朕都不会死!”
母后声音温柔:“扶倾是个孝顺心软的孩子,我只是不想让他难受。好好养身体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父皇沉寂了良久,突然说:“你真是越来越没脑子,一把年纪穿得这样不伦不类,不知羞耻,孙子都有的人了,恶心谁呢?”
我气上心头,正准备进去破口大骂,另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竟然是秦荟君。
“在下倒是认为,娘娘年华正好,无论穿什么衣服都能衬托出娘娘的韵味,令人心折。”
母后有点心虚:“荟、秦荟君,你怎么来了?”
秦荟君像是没看到躺着的人一样,对着母后深情款款:“我亲手炖了一盅养颜汤要给娘娘喝,今早在凤仪宫等了好久都没见您,养颜汤放久了会效用大减,我着急给您,便自作主张进来了,请您恕罪。”
“你有心了,先放着吧,本宫等会再喝。”母后尴尬轻咳一声,“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
父皇铁青着脸质问:“梁映珊,他是谁?”
母后支支吾吾:“噢,他啊,他是个琴师,弹琴很不错。”
话音刚落,段易人未见声先到:“秦荟君,你个混账别太过分了,又趁我不注意使些歪心思,今天轮到我伴驾,你休想霸占娘娘。”
我看见父皇脸黑得像墨汁:“梁映珊!这个又是谁!”
母后磕磕巴巴:“噢,他啊,他是个画师,绘画很不错。”
我不忍直视地闭上眼,母后啊,你这欲盖弥彰太过明显。我的气全消了,此刻甚至对父皇生出了一丝同情,戴绿帽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你们竟然厚颜无耻、秽乱后宫!梁映珊,你真当朕死了吗!你怎么能背叛朕!”
秦荟君立刻护住母后:“太上皇慎言,娘娘人美心善、冰清玉洁,她只是怜悯我们一片拳拳爱慕之心,才准许我们伴驾。我们对娘娘的真心天地可鉴,只求陪伴娘娘左右,绝没有一丝一毫轻辱之意。”
“荒唐!你身为一国太后,竟然蓄养面首!你置皇室颜面于何地!你到底有没有廉耻?”
母后委屈得眼红落泪:“现在皇室声誉很好啊,皇儿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本宫一点私事根本没人在意,怎么会影响到什么?”
段易心疼不已地揽住母后的肩膀:“娘娘别哭,你没错,任何人都有权利追逐自己的幸福,不要在意外界的评说。”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这两个贱人给你灌了迷魂汤?”
“不关他们的事,你不要这样骂他们,他们只是对本宫很好很好,本宫愿意让他们陪着。”
母后此言一出,堪比致命一击,父皇看起来要吐血了:“来人!来人!把这两个奸人贼子拉出去处死!”
伺候的宫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母后抹掉眼泪:“周钰,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当初要不是我梁家,你早就死在夺位之争里。现在我们还一直奉养你,梁家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没必要为你守身如玉,从今往后我们一别两宽,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秦荟君笑容满面:“娘娘能这么想就好了。我们回凤仪宫吧,晚上我带你到宫外散散心。”
母后点点头,两个男人簇拥着她离开了宁安宫。
我走进悄无声息的殿内,父皇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声音嘶哑:“孽障,你高兴了吧?”
我歪头看着他枯槁的面容,心里轻飘飘不知是什么感觉,脑海里蓦然闪现在楼兰国临终前的时光:“啊……没什么好高兴的,不过,因果循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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