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宴会厅的水晶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香槟塔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季昀站在角落，手指轻轻敲击着香槟杯壁，脸上挂着完美的社交微笑，内心却在倒计时离场的合适时机。

"季少爷，您对这次艺术展的合作有什么看法？"一位穿着高定礼服的中年女士凑过来问道。

季昀微微颔首，额前那缕不听话的栗色卷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张董事，我认为跨界合作是未来的趋势，季氏很乐意支持年轻艺术家。"他声音清朗，语调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疏离。

二十五岁的季昀早已习惯这种场合。作为季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他从小就被培养出完美的社交礼仪，即使内心再厌烦，表面功夫也滴水不漏。

"听说季少爷自己画画也很不错？"张董事继续搭话。

季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又来了，这些商业伙伴对他"小爱好"的客套恭维。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偷偷以笔名发表漫画，更不会理解他对艺术真正的热情。

"只是业余消遣罢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余光瞥向腕表——九点十五分，再坚持半小时就能借口离场，回到他私人的画室。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季昀抬眼望去，表情瞬间凝固。

顾沉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来，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比例，三十岁的男人身上那种成熟气场让周围不少年轻男女纷纷侧目。他礼貌地向主办方点头致意，轮廓分明的脸上表情淡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

季昀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香槟杯差点被捏碎。顾沉，顾氏集团的现任掌舵人，也是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

仿佛感应到他的视线，顾沉转头准确无误地锁定了角落里的季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径直朝他走来。

"季少爷，好久不见。"顾沉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

季昀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顾总，没想到您这种’老人家’也对时尚晚宴感兴趣。"

顾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小朋友还是这么牙尖嘴利。怎么，画漫画的梦想实现了吗？"

季昀耳尖瞬间红了，一半是恼怒一半是惊讶——顾沉怎么会知道他画漫画的事？他强压下内心的波动，反击道："总比某些人整天板着脸装成熟强，’顾学长’。"

顾沉轻笑出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逗乐了。他伸手似乎想整理季昀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你还是老样子。"

宴会结束后，季昀怒气冲冲地坐进私家车，才发现自己最珍爱的限量版万宝龙钢笔不见了——那是十八岁生日时祖父送的礼物。他仔细回想，最后一次使用是在宴会厅与顾沉交锋时...

"那个混蛋！"季昀咬牙切齿。一定是顾沉趁他不注意顺走了钢笔，就像高中时那家伙总爱藏他的画笔一样。

第二天一早，季昀直接杀到顾氏集团总部。前台小姐礼貌地拦住他："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告诉他，季昀来找他要东西！"季昀气呼呼地说，眼角那颗泪痣在怒气中显得更加明显。

"让季少爷上来吧。"顾沉的声音从电梯方向传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整个人看起来比昨晚随意许多。

季昀冷哼一声，跟着顾沉进了专用电梯。密闭空间里，顾沉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季昀莫名有些心慌。

顾沉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天际线。季昀直奔主题："把钢笔还我。"

"什么钢笔？"顾沉挑眉。

"别装傻！昨晚宴会后我的钢笔就不见了，肯定是你拿的！"

顾沉无奈地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冤枉我。"他走向办公桌，输入密码打开抽屉，"是不是这支？"

季昀一把抓过钢笔，却在下一秒愣住——抽屉里赫然躺着一个眼熟的小盒子。

"那是..."

顾沉迅速关上抽屉，但季昀已经认出来了——那是他十五岁时送给顾沉的廉价领带夹，在一次校园义卖会上买的，当时只是为了恶作剧。

"你还留着那个？"季昀难以置信地问，心跳突然加速。

顾沉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恢复平静，"战利品而已，提醒我每次都能赢你。"

季昀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他握紧钢笔转身就走，"幼稚！"

电梯门关上前，他听到顾沉似乎说了什么，但没听清。直到回到车上，季昀才发现盒子内侧贴着一张小便签：「下次别乱放东西，小朋友。」

字迹工整有力，一如顾沉本人。

季昀把便签揉成一团想扔掉，却在最后一秒鬼使神差地放进了口袋。

2

季昀盯着掌心里被揉皱又展平的小便签，钢笔在指间转了三圈，最终重重地戳在办公桌的记事本上，洇开一小片墨迹。

「下次别乱放东西，小朋友。」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c"，笔锋凌厉得仿佛能刺破纸面。

"谁是小孩子了！"季昀咬牙切齿地将便签拍在桌上，助理小林端着咖啡进来时差点被这动静吓得洒了杯子。

"季总监，您要的美式。"小林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放在安全距离外，"九点半的项目启动会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季昀这才想起今天还有正事，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把顾沉那张可恶的脸从脑海中赶出去。端起咖啡猛灌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总算让他冷静了几分。

"顾氏的人几点到？"

"顾总亲自带队，应该快..."小林话音未落，办公室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透过玻璃墙，季昀看到顾沉带着两名高管正朝会议室走去。今天他穿了件深灰色三件套，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经过季昀办公室时，顾沉脚步微顿，视线准确无误地锁定了玻璃后的季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季昀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顾沉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冲他点了点头，随即继续向前走去。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让季昀无名火起，他抓起文件夹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双方项目组成员。季昀在长桌尽头落座，正对面就是顾沉。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顾沉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镜片后的眼睛在光线折射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浅棕色。

季昀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翻开面前的文件。

"关于新商业综合体的艺术策展部分，"季昀清了清嗓子，"季氏认为应该以当代先锋艺术为主，吸引年轻消费群体。"

他点击遥控器，投影幕布上显示出精心准备的方案。三套不同风格的视觉设计轮番播放，会议室里响起赞叹声。季昀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顾沉——后者正专注地盯着屏幕，眉头微蹙。

"很前卫的设计。"顾沉等演示结束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但考虑到项目总投资和回报周期，我认为应该采用更稳妥的方案。"

他示意助手分发另一套文件，"我建议引入经典艺术ip，虽然初期授权成本较高，但品牌溢价和稳定性更有保障。"

季昀翻开顾沉提供的方案，不得不承认数据确实详实有力。但他立刻发现了漏洞："你的市场调研样本年龄层偏高，忽略了z世代的消费潜力。"

"艺术ip的衍生品销售数据在这里，"顾沉不慌不忙地翻到附录页，"年轻群体的复购率是先锋艺术展的三倍。"

"那是因为大多数先锋展览的周边设计太烂！"季昀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咬住舌尖。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季昀感到耳根发烫，他居然在专业场合失态了。

顾沉却突然笑了，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季总监说得有道理。"他转向双方团队，"不如这样，我们取两者之长，经典ip与先锋艺术联名，如何？"

这个折中方案获得了所有人的赞同。会议结束时，季昀还有些恍惚——他竟然被顾沉带着节奏走了一整场。

"季总监，"顾沉在门口拦住他，"中午有空吗？我想详细聊聊联名展的事。"

季昀下意识想拒绝，但职业素养占了上风，"一点，公司对面的日料店。"

顾沉点头离开后，小林立刻凑上来，"总监，您和顾总认识啊？"

"大学校友。"季昀含糊其辞。

"哇，那您一定知道他有多可怕！"小林压低声音，"业内都说顾总冷酷无情，去年有个项目经理因为小数点后两位的错误，直接被当场开除！"

季昀皱眉望向顾沉远去的背影，正好看见他停在走廊转角，弯腰捡起保洁阿姨掉落的抹布，还温和地说了句什么，惹得那位阿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和他听说的"冷酷顾总"判若两人。

午餐约在一家僻静的割烹料理。季昀到的时候，顾沉已经等在包厢里，正在烫清酒。

"你迟到了七分钟。"顾沉头也不抬地说。

季昀脱鞋踏上榻榻米，"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管我。"他在顾沉对面盘腿坐下，"说吧，单独找我什么事？"

顾沉将温好的酒推到他面前，"先吃饭。"

精致的料理一道道上来，两人却几乎没怎么交谈。季昀发现顾沉吃东西时很专注，动作优雅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他不由自主想起大学时在食堂偶遇顾沉的场景——那人连吃食堂大锅饭都能吃出法餐的架势。

"看够了吗？"顾沉突然问。

季昀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对方看了太久。他慌乱地夹起一块寿司塞进嘴里，结果芥末放太多，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沉递过茶杯，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还是这么莽撞。"

"少来这套！"季昀灌下半杯茶才缓过来，"那个领带夹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说过了吗，战利品。"顾沉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金枪鱼大腹，"辩论赛决赛、篮球联赛、商业模拟赛...我赢你的次数太多了，总得留点纪念。"

季昀握紧了筷子，"那你留着钢笔干什么？"

"物归原主而已。"顾沉推了推眼镜，"我可没有收集小男生私人物品的癖好。"

"你——"季昀气得差点掀桌，却在看到顾沉眼中促狭的笑意时突然醒悟——这家伙在故意激怒他！就像大学时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沉，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能不能专业一点？"

顾沉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像是欣慰又像是失落，"长大了啊，季昀。"

这声叹息般的称呼让季昀心头一颤。记忆中，顾沉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只有一次例外——

大四那年的毕业晚会，他喝得烂醉如泥，是顾沉把他扛回宿舍。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叫了句"昀昀"，温柔得不像话。

第二天他问顾沉，对方却矢口否认，还嘲讽他"酒量差就少喝"。

"项目的事我会让助理对接细节。"季昀起身告辞，"以后没什么必要就别单独见面了。"

顾沉没有挽留，只是在他转身时说了一句："周六的家族宴会，你会来吧？"

季昀脚步一顿。该死，他完全忘了这茬！季顾两家是世交，这种场合他根本躲不掉。

"看心情。"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公司，季昀刚出电梯就被秘书拦住："季总监，董事长找您。"

季父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整个cbd的壮观景色。季昀走进去时，父亲正在批阅文件。

"坐。"季父头也不抬地说。

季昀在真皮沙发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五分钟后，季父终于合上文件夹。

"和顾沉相处得如何？"

"就那样。"季昀耸耸肩，"他还是很讨厌。"

季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从下个月开始，你全面负责与顾氏的合作项目。"

"什么？"季昀猛地站起来，"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需要成长。"季父的语气不容置疑，"顾沉比你大五岁，却已经掌管整个顾氏三年了。我希望你从他身上学到东西，而不是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季昀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父亲的决定从来不容更改，这点他和顾沉倒是出奇的一致。

"还有问题吗？"季父问。

"没有。"季昀闷声回答。

"周六顾家的宴会，记得准时到。"

季昀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办公室，一头栽进沙发里。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朋友又被家长训话了？」

季昀盯着屏幕看了三秒，突然反应过来是谁，气得直接拨了过去。

"你监视我？"电话一接通他就质问道。

顾沉的低笑声从听筒里传来，"猜的。季叔叔向来雷厉风行。"

"少在这装熟！"季昀压低声音，"我警告你，合作归合作，别以为——"

"季昀，"顾沉突然打断他，"你还记得大二那年辩论赛决赛的题目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季昀愣住了。他当然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

「爱情是否应该计算得失」——他持正方，顾沉是反方。那场比赛他输得一塌糊涂，赛后还气得三天没去上课。

"突然提这个干什么？"季昀警惕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没什么，只是想起你说过的一句话——’所有计算过的感情都不纯粹’。"顾沉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

季昀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没想到顾沉会记得这种细节，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提起。

"我..."他刚要回答，办公室门被敲响，小林探头进来示意有客户来访。

"我有事，挂了。"季昀匆匆挂断电话，却坐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那句话确实是他说的，在赛后复盘时。当时顾沉说了什么来着？

记忆中的顾沉站在夕阳下的走廊里，逆光中看不清表情："如果明知会失去，还要不要开始？"

十七岁的季昀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至少试过比后悔强。"

手机又震动起来，顾沉发来一张照片——是季昀大学时画的一幅涂鸦，画的是顾沉在图书馆睡着的样子，旁边还写着"书呆子"三个字。

「这也是战利品？」季昀回复。

「不，这是珍藏。」顾沉回道。

季昀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他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就像站在悬崖边，既害怕坠落，又渴望飞翔。

3

季昀将第三杯浓缩咖啡灌进喉咙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办公桌上散落着十几张草图，电脑屏幕上是修改到第七版的方案文档。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麻。项目遇到了技术难题——商业综合体中央艺术装置的材质在预算内无法达到预期效果，整个团队已经卡在这里三天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沉发来的消息：「进展？」

简简单单两个字，季昀却能想象出那人皱着眉头打字的模样。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回复道：「有眉目了，明天汇报。」

发完这条消息，季昀的视线重新落回草图上。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闪过脑海——如果不用传统材料，而是采用可回收环保复合材料呢？他抓起笔，在纸上飞速勾画起来，灵感像开了闸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当清晨的阳光洒满办公室时，季昀终于完成了方案。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的成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设计不仅解决了成本问题，还加入了互动元素，完美契合了顾沉提出的"经典与创新结合"的理念。

"季总监，您...又通宵了？"小林推门进来，看到季昀的样子吓了一跳。

季昀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太妙——头发乱得像鸟窝，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帮我准备一下十点的汇报。"季昀站起身，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他赶紧扶住桌角。

"您没事吧？要不要改期..."

"不用。"季昀摆摆手，"我去休息室冲个澡，一小时后回来。"

热水冲走了部分疲惫，但换好衣服后，季昀还是感觉头重脚轻。他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季昀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首位的顾沉——今天他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

"开始吧。"顾沉看了眼手表，语气平淡。

季昀深吸一口气，连接电脑，点开自己熬了三天的成果。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的投影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他下意识抓住讲台边缘，却感觉整个房间开始天旋地转。

"季昀？"

顾沉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季昀想回答，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下一秒，黑暗吞噬了他的视野。

意识回笼时，季昀首先闻到的是消毒水的气味。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连着点滴。

"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季昀转头，看到顾沉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我...怎么了？"季昀的嗓子干得冒烟。

"过度疲劳加脱水。"顾沉放下文件，倒了杯水递给他，"医生说你至少三天没好好休息。"

季昀小口啜饮着，偷偷打量顾沉的表情——那人的下颚线绷得紧紧的，明显在生气。

"方案..."

"已经汇报完了。"顾沉打断他，"你的设计很出色，董事会全票通过。"

季昀松了口气，"那就好。"

"好？"顾沉突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病床，"季昀，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我不在场，这个项目可能会因为你晕倒而延期？"

季昀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顾沉很少失态，此刻却连呼吸都变得粗重。

"我可以解——"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顾沉压低声音，"我需要你明白，没有任何一个项目值得你拿健康去赌！"

季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沉——愤怒中夹杂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两人僵持了几秒，顾沉突然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季昀深吸一口气。当他再转回来时，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医生说你观察一晚就可以出院。"顾沉拿起西装外套，"我已经通知了你家人。"

"等等！"季昀叫住他，"你...是怎么汇报我的方案的？"

顾沉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我只是把你设计中的亮点如实呈现而已。"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季昀盯着关闭的门，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酸胀感。顾沉居然能完美地阐述他的设计理念，就好像...好像完全理解他的思维方式一样。

"哥！"清脆的女声伴随着开门声响起，季薇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你怎么样？顾沉哥说你把自己累晕了？"

"小点声..."季昀揉了揉太阳穴，"我没事，就是缺觉。"

季薇在床边坐下，仔细打量着他，"顾沉哥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刚才在走廊上脸色难看得吓人。"

季昀心跳漏了一拍，"他...紧张？"

"对啊，一路飙车送你来的医院，护士说他还坚持要最好的单人病房。"季薇眨眨眼，"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谁跟他关系好！"季昀下意识反驳，"他只是...只是担心项目进度。"

季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是吗？那他为什么特意嘱咐营养师给你定制一周的调理餐？普通合作伙伴可不会这么’体贴’。"

季昀愣住了，"什么营养师？"

"刚才在护士站碰到的，说是顾总安排的，明天开始会准时送餐到你办公室。"季薇凑近了些，"哥，顾沉哥该不会对你..."

"闭嘴！"季昀耳根发烫，抓起枕头作势要打，"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薇大笑着躲开，"急了急了！看来我猜对了！"

闹腾了一阵后，季薇被护士以"病人需要休息"为由请了出去。病房终于恢复安静，季昀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顾沉为什么要做这些？担心项目？责任使然？还是...真的有别的意思？

季昀翻了个身，脑海中浮现顾沉发怒的样子——紧蹙的眉头，紧绷的下巴，还有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是担忧吗？

第二天出院时，医生叮嘱季昀要好好休息。他刚回到办公室，就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保温袋，里面是精心搭配的三餐和一张便签：「按时吃饭。——c」

字迹工整有力，和钢笔上那张便签一模一样。

季昀盯着便签看了许久，最后小心地把它夹进了钱包。

接下来的日子，季昀确实收到了连续一周的营养餐，每天不重样，甚至连他讨厌的胡萝卜都被细心地挑了出来。更让他惊讶的是，每次打开餐盒，里面都会有一张小纸条——有时是提醒他注意休息，有时是简单的天气预报，还有一次是一幅拙劣的简笔画，画的是他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

季昀把这些纸条都收了起来，放在抽屉深处的铁盒里。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礼貌，毕竟人家特意准备了餐食...

项目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季昀的设计获得一致好评，施工已经进入第一阶段。周五的进度会上，顾沉全程专业而冷静，仿佛那天的情绪爆发从未发生过。

会议结束后，季昀故意磨蹭到最后。当所有人都离开后，他走到正在整理文件的顾沉面前。

"谢谢。"季昀低声说，"为了那天的汇报，还有...营养餐。"

顾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不客气。"

"为什么这么做？"季昀忍不住问出口。

顾沉终于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难测，"你说哪件事？"

"所有。"季昀直视他的眼睛，"你明明可以趁机抢走项目主导权，或者至少让我难堪。"

顾沉放下文件，缓缓站起身。他比季昀高出半个头，这个距离让季昀不得不微微仰视。

"季昀，"顾沉的声音很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对手？"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季昀心上。他张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如果顾沉不把他当对手，那他们之间这些年的针锋相对又算什么？

顾沉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季昀注意到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个瞬间，顾沉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季昀心头一紧。他突然意识到，顾沉也是人，会累会痛，只是从不示弱而已。

"顾沉，"季昀鬼使神差地叫住他，"你...最近睡得好吗？"

顾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怎么，小朋友学会关心人了？"

"滚！"季昀恼羞成怒，"当我没问！"

顾沉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但季昀分明看到，那人走出会议室时，脚步似乎轻快了几分。

周末的家庭聚餐上，季薇一直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季昀看。

"干嘛？"季昀被她看得发毛。

"哥，你最近提到顾沉哥的次数有点多啊。"季薇咬着筷子说，"刚才二十分钟里你说了五次’顾沉说’、三次’顾沉认为’。"

季父闻言也抬起头，"你和顾沉相处得不错？"

"就...正常合作。"季昀低头扒饭，感觉耳朵发烫。

"顾沉那孩子确实优秀，"季父难得地称赞道，"你多跟他学学没坏处。"

季昀闷闷地"嗯"了一声，脑海中却浮现出顾沉揉眉心的样子。那个瞬间的脆弱感让他心跳加速，就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当晚，季昀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大学图书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趴着睡觉的顾沉身上。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想碰触那人的睫毛，却在即将接触时惊醒了。

窗外，天刚蒙蒙亮。季昀盯着天花板，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好像...开始在意顾沉了。不是作为对手，而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个认知让季昀既兴奋又恐惧。

4

项目第一阶段的成功让董事会决定举办一个小型庆功宴。季昀站在酒店宴会厅的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这种场合他总是习惯性地寻找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就像大学时一样。

"季总监，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市场部的张经理端着酒杯凑过来，"这次设计大获成功，您可是功臣啊！"

季昀勉强笑了笑，"团队合作的成果。"

"来来来，必须敬您一杯！"张经理不由分说地给季昀倒了满满一杯白酒。

季昀皱了皱眉。他一向酒量不佳，但眼下又不好拒绝。正当他犹豫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接过了那杯酒。

"季总监最近胃不好，这杯我代劳。"顾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张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顾总真是体恤下属啊。"

"合作伙伴。"顾沉纠正道，声音不冷不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季昀侧头看着顾沉的侧脸。宴会厅的水晶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不知为何，季昀突然觉得心跳加速。

"我去下洗手间。"他匆忙离开，需要一点空间平复这种奇怪的感觉。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季昀泛红的脸颊。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自言自语道："肯定是空调太热了..."

回到宴会厅，情况变得更糟。几个部门主管轮番过来敬酒，每次顾沉都会适时出现挡下。但挡得了一次两次，挡不了十次八次。等季昀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喝下了三杯红酒，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我...我得回去了..."季昀扶着桌子站起来，却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肩膀，"我送你。"顾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季昀想拒绝，但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语言中枢，最终只能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走出酒店，夜风一吹，季昀的腿更软了。他感觉自己被半扶半抱地塞进一辆车的副驾驶，有人细心地为他系上安全带。

"地址？"顾沉问。

季昀报了自己公寓的位置，然后头一歪，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车内的皮革混合着顾沉身上淡淡的檀香，莫名地令人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季昀感觉有人轻轻拍他的脸，"季昀，醒醒，到了。"

他勉强睁开眼，看到顾沉近在咫尺的脸。那人眉头微蹙，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担忧。季昀突然觉得这样的顾沉很有趣，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别皱眉...显老..."

顾沉抓住他乱动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能走吗？"

季昀摇摇头，又点点头，结果只是让头更晕了。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被拦腰抱起，惊得他一把搂住了顾沉的脖子。

"放我下来！"季昀抗议道，声音却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别乱动。"顾沉的声音有些沙哑，"除非你想摔下去。"

季昀老实了。顾沉的胸膛贴着他的侧身，隔着衣料传来稳定的心跳声。他偷偷抬眼，看到顾沉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电梯里，季昀的意识开始飘忽。他无意识地往热源处靠去，最终额头抵在了顾沉的肩上。那人身上好闻的气息让他忍不住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钥匙？"顾沉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季昀迷迷糊糊地指了指口袋。他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沙发上，有人帮他脱了鞋和外套，然后是温热的毛巾擦过脸和手的触感。

"喝水。"顾沉扶起他的上半身，杯沿抵在他唇边。

季昀乖乖喝了几口，又倒回沙发上。他半睁着眼，看到顾沉蹲在面前，摘下了眼镜的金色眼睛在暖光下呈现出蜂蜜般的色泽，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顾沉..."季昀无意识地唤道。

"嗯？"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顾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拨开季昀额前的碎发。在酒精和睡意的双重作用下，季昀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梦境。梦里，有人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第二天醒来时，季昀头痛欲裂。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他眯着眼环顾四周——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床头柜上放着水和阿司匹林，还有一张便签：「9点有会，能来吗？」

季昀抓起手机，已经8:40了。他咒骂一声跳下床，冲进浴室。冷水冲走了部分醉意，但昨晚的记忆却断断续续——顾沉替他挡酒，顾沉送他回家，顾沉抱他上楼...然后呢？

镜中的自己突然红了脸。季昀摇摇头，把那些模糊的画面赶出脑海。一定是酒精作祟，顾沉怎么可能用那种眼神看他？又怎么可能...亲他？

会议迟到了十分钟，季昀悄悄溜进会议室最后一排。顾沉正在台上讲话，西装笔挺，神情冷峻，和昨晚那个温柔的人判若两人。

"关于第二阶段的设计，请季总监来分享一下思路。"顾沉突然点名。

季昀猝不及防被cue，慌忙站起来，大脑却一片空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尤其是顾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更加慌乱。

"我...呃..."

"季总监可能还没从昨天的庆功宴恢复过来。"顾沉替他解围，眼中闪过一丝季昀读不懂的情绪，"我们先进行下一项。"

会议结束后，季昀想溜之大吉，却被顾沉在电梯口拦住。

"感觉怎么样？"顾沉问，声音很低。

"还行。"季昀盯着电梯按钮，"昨晚...谢谢。"

"不客气。"顾沉顿了顿，"你说了些有趣的话。"

季昀猛地抬头，"我说什么了？"

电梯到了，顾沉迈步进去，在门关前留下一句："自己想。"

接下来的日子，季昀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集中注意力。每次见到顾沉，那些模糊的醉酒记忆就会浮现在脑海，让他耳根发热。更糟的是，他开始频繁梦见顾沉——不是现实中那个严肃冷静的顾总，而是一个会对他笑、会温柔唤他名字的顾沉。

为了掩饰这种异常，季昀在顾沉面前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尖锐。每次顾沉提出建议，他都要反驳；每次顾沉看他，他都故意移开视线。这种幼稚的行为连小林都看不下去了。

"总监，您和顾总又吵架了？"小林递咖啡时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季昀生硬地回答，"我们什么时候好到能吵架了？"

小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走了。

周五下午，季昀受邀参观一个儿童艺术教育中心的开幕仪式。这是顾氏长期资助的项目，作为合作伙伴，季昀被列入了嘉宾名单。

中心明亮宽敞，墙上挂满了孩子们的画作。季昀一边听负责人讲解，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周末要不要约顾沉讨论项目——不，他才不是想约顾沉，只是项目需要...

"这一区是我们特别设置的’梦想画廊’，"负责人引着众人走向一个独立空间，"陈列的都是孩子们喜欢的艺术家作品，激励他们追求梦想。"

季昀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墙上的作品，突然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在画廊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挂着他以笔名"j.y."发表的一系列漫画原稿！

"这、这些是..."季昀声音发颤。

"哦，这是顾总特别要求的。"负责人笑着说，"顾总一直是j.y.的忠实粉丝，收集了他所有的作品。他说这些画充满想象力和生命力，正是孩子们需要的。"

季昀大脑一片空白。j.y.是他大学时开始用的笔名，只在小众艺术圈有点名气。顾沉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

"顾总还专门设计了一个互动区，"负责人继续道，"孩子们可以给自己喜欢的j.y.角色投票，获胜的角色会得到专属周边。"

季昀跟着来到互动区，看到一群孩子正兴奋地围着一个触摸屏投票。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他的漫画角色介绍，制作精良得令人咋舌。

"顾总对这件事特别上心，"负责人压低声音，"连字体颜色都要亲自把关。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艺术家这么上心过。"

季昀感到一阵眩晕。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欣赏的范畴，简直像是...像是某种隐秘的痴迷。

回公司的路上，季昀的思绪乱成一团。顾沉对他的了解远比他想象的深入，这种认知既令人不安又莫名地令人心跳加速。

项目进入第二阶段后，需要实地考察合作城市的场地。季昀原本计划单独前往，却在出发前一天被告知顾沉也会同行。

"为什么？"季昀对着电话那头的季父抗议，"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处理！"

"这是顾氏的要求。"季父语气不容置疑，"再说，你能有这个机会还多亏了顾沉推荐。"

季昀哑口无言。顾沉推荐他？为什么？

飞机上，两人并排而坐，却几乎零交流。季昀假装专注地看资料，余光却不时瞟向身旁的顾沉——那人正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打字，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规律的声响。

"喝水吗？"顾沉突然开口，吓得季昀差点跳起来。

"不、不用。"

顾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工作。季昀悄悄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酒店是当地最好的五星级，季昀拿到房卡时才发现——顾沉就住在他隔壁。

"晚上八点讨论一下明天的行程？"顾沉问。

季昀点点头，逃也似地进了自己房间。

晚上七点五十五，季昀站在顾沉房门前，深呼吸三次才按下门铃。门开了，顾沉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白色浴袍松松地系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

季昀的视线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定在了地毯上。

"进来吧。"顾沉侧身让路，"我换件衣服。"

季昀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房间里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顾沉身上特有的气息，让季昀心跳加速。

顾沉很快出来，换上了休闲的t恤和长裤，头发仍然湿漉漉的。他拿出平板电脑，开始讲解明天的安排。季昀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却发现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顾沉的侧脸上——水珠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消失在衣领里...

"有什么问题吗？"顾沉突然转头问道。

季昀慌忙移开视线，"没、没有。"

讨论结束后已是深夜。季昀回到自己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思绪万千。

凌晨两点，睡意仍然没有降临。季昀决定到阳台上透透气。这家酒店的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半封闭式露台，相邻房间的露台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夜风清凉，季昀深吸一口气，感觉头脑清醒了些。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隔壁露台上有微弱的光亮。出于好奇，他悄悄探头望去——

顾沉坐在露台的椅子上，膝上放着素描本，正专注地画着什么。月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季昀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沉——放松、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脆弱。

一阵风吹过，顾沉手中的素描纸被掀起一角。季昀屏住呼吸——那一闪而过的，分明是他的侧脸！

顾沉迅速按住画纸，抬头环顾四周。季昀赶紧缩回身子，背贴着墙壁，心跳如雷。他轻手轻脚地退回房间，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顾沉在画他。不是漫画角色，而是他本人。

这个认知让季昀胸口发烫。他开始回想过去几个月的一切——顾沉保留的领带夹，营养餐的便签，挡酒时的维护，儿童中心的漫画收藏...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也许，顾沉对他的感情，从来就不是什么竞争对手的惺惺相惜。

季昀用被子蒙住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期待。

5

考察结束回到公司后，季昀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与顾沉单独相处。每次会议他都踩着点到，结束后第一个冲出会议室；必须交接的文件都让小林转交；甚至连午餐时间都调整到了下午两点——完美错过顾沉一贯的十二点半。

但越是逃避，那些画面就越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顾沉在露台上专注作画的样子，素描本上惊鸿一瞥的侧脸，还有儿童艺术中心里那些被精心收藏的漫画作品。

"总监，这份设计稿需要您签字。"小林的声音打断了季昀的思绪。

季昀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后签上名字。就在小林转身要走时，他突然问道："你知道顾总...会画画吗？"

小林转回来，表情有些惊讶，"顾总？没听说过啊。不过..."她压低声音，"我上次去送文件，看到他办公室抽屉里有素描本。"

季昀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样的素描本？"

"棕色皮面的，看起来很高级。"小林回忆道，"顾总当时很快合上了抽屉，但我好像看到画的是人像。"

季昀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顾沉确实在画画，而且画的很可能是他。这个认知让他的耳根发烫。

"对了，"小林走到门口又回头，"顾总让您有空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关于下阶段的宣传方案。"

季昀点点头，等小林关上门后，他猛地趴到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他应该去吗？见了面该说什么？质问顾沉为什么画他？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犹豫了一上午，季昀最终还是敲响了顾沉办公室的门。

"进来。"

顾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而平稳。季昀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顾沉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修长的剪影。看到季昀进来，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句"稍后联系"便挂断了。

"坐。"顾沉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

季昀选了离顾沉最远的位置坐下，视线却不自觉地瞟向办公桌——那个据说放着素描本的抽屉。

"宣传方案有几个细节需要确认。"顾沉拿出平板电脑，坐到季昀对面，"艺术家的选择标准，你倾向于专业评审还是大众投票？"

季昀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结合两者比较好，专业评审占70%，大众投票30%。"

顾沉点点头，在平板上记录着。阳光透过他的金丝眼镜，在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还有展区布局..."顾沉继续说着，声音冷静专业，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尴尬。

季昀盯着顾沉的手——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那是一双适合弹钢琴或者拿手术刀的手，却用来画他的肖像...

"季昀？"

"嗯？"季昀猛地回神。

"你在听吗？"顾沉微微皱眉。

"当然！"季昀挺直腰背，"展区布局按原计划就行。"

顾沉放下平板，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没了镜片的遮挡，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清澈的琥珀色，眼尾有几道细小的纹路——那是常年皱眉留下的痕迹。

"你最近在躲我。"这不是疑问句。

季昀的心跳骤然加速，"我没有。"

"从出差回来，五次会议你迟到了三次，早退了两次。"顾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上周五的午餐会你直接没出现。"

季昀没想到顾沉记得这么清楚，一时语塞。

"如果是因为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顾沉停顿了一下，"我可以解释。"

季昀的呼吸一滞。他没想到顾沉会主动提起。

"解、解释什么？"季昀的声音不争气地发颤。

顾沉站起身，走向办公桌。季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拿素描本了吗？会给他看那些画吗？

但顾沉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宣传方案的备选方案。"

季昀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他接过文件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文件上。

"对了，"顾沉突然说，"听说你在找《城市幻影》的限量画集？"

季昀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那本绝版的法国画集是他梦寐以求的收藏，但因为发行量极少，市面上几乎找不到。

顾沉推了推眼镜，"小林提到的。"

季昀眯起眼睛。他从未跟小林提过这件事。

"我有个朋友在巴黎的画廊工作，"顾沉继续说，语气随意，"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问问。"

"不用了，谢谢。"季昀合上文件夹，"方案我没意见，先走了。"

他几乎是逃出了顾沉的办公室。走廊上，季昀靠在墙上深呼吸。顾沉明显在隐瞒什么，却又表现得如此若无其事。更让他心烦的是，自己居然因为顾沉记得他喜欢的画集而心跳加速。

季昀摇摇头，决定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眼下项目进入关键阶段，容不得分心。

然而命运似乎另有安排。三天后，项目突然遭遇危机——主要建材供应商突然毁约，导致整个施工进度面临停滞。

紧急会议上，各方代表争论不休。季昀坐在角落，看着顾沉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每个问题。那人像是永远不会慌乱一样，即使在这种时刻也保持着惊人的冷静。

"最坏的情况是延期两个月，"项目经理擦着汗说，"新供应商需要时间——"

"不行。"顾沉打断他，"艺术展的档期已经确定，推迟会影响整个季度的计划。"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季昀看着顾沉紧锁的眉头，突然开口道："我有个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如果用复合材料替代传统建材，不仅工期能缩短，成本还能降低15%。"季昀拿出平板，调出之前考察时收集的资料，"我在b市见过类似案例，效果很好。"

顾沉接过平板，仔细浏览着。季昀看到他眼中的惊讶和欣赏，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可行。"顾沉最终点头，"但需要重新计算承重和安全性。"

"我可以负责这部分。"季昀主动请缨。

会议结束后，其他人匆匆离开去处理各自的任务。季昀收拾着文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正好对上顾沉的视线。

"谢谢。"顾沉轻声说。

季昀耸耸肩，"都是为了项目。"

"今晚可能要加班。"

"我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转身。季昀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比之前的针锋相对要好得多。

当晚，季昀和顾沉以及工程团队在会议室熬到凌晨。季昀负责的新材料方案需要大量计算和测试，顾沉则协调各方资源。到了后半夜，其他人陆续离开，只剩下他们俩还在核对最终数据。

"这里的数据有问题。"顾沉突然指着屏幕上的某处说。

季昀凑过去看，两人的肩膀几乎相贴。顾沉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莫名地令人安心。

"哪里？"季昀眯起困倦的双眼。

顾沉的手越过他，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另一组数据，"这个参数和实际测试不符。"

季昀仔细比对，不得不承认顾沉是对的。他叹了口气，"得重新计算这部分。"

"你先休息会儿。"顾沉的声音柔和下来，"我来处理。"

季昀想拒绝，但几日来累积的疲惫突然袭来，他的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他靠在沙发背上，含糊地应了一声，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半梦半醒间，季昀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倒，头靠在了什么温暖坚实的东西上。他无意识地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再次沉入梦乡。

顾沉僵住了。季昀的头正靠在他肩上，柔软的卷发蹭着他的颈侧，呼吸均匀而温热。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季昀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继续单手在笔记本上工作。

屏幕上冰冷的数据此刻变得毫无意义。顾沉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肩头那个温暖的重量上。他轻轻拨开季昀额前的碎发，指尖在那颗小小的泪痣上停留了一瞬，又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

季昀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什么，往顾沉颈窝处又埋了埋。顾沉屏住呼吸，最终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

"顾沉..."季昀突然出声。

顾沉浑身一僵，以为他醒了。但季昀只是又咕哝了几个模糊的音节，继续沉睡。顾沉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这间会议室的灯亮到天明。

季昀是被阳光唤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会议室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西装外套——那熟悉的檀香味告诉他，这是顾沉的。

会议室空无一人，桌上放着整理好的文件和一张便签：「数据已修正，方案通过。回家休息。——c」

季昀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昨晚最后的记忆是顾沉指出数据错误，然后...然后他好像靠在什么温暖的东西上睡着了？

他拿起顾沉的外套，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把脸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上面残留的气息让他心跳加速。

回到家，季昀洗了个澡，试图冲走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但当他躺在床上时，脑海中全是昨晚半梦半醒间的感觉——有人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是季薇。

"哥！生日快乐！"电话那头，季薇的声音充满活力。

季昀愣了一下。对了，今天是他的生日。连轴转的工作让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谢谢。"

"爸妈晚上在家准备了晚餐，记得回来。"季薇顿了顿，"顾沉哥也会来哦。"

季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来干什么？"

"爸邀请的啊。"季薇的语调突然变得狡黠，"怎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季昀迅速否认，"我只是...累了。"

挂断电话，季昀盯着天花板发呆。今晚又要见到顾沉了，而且是在家庭聚会上。他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

门铃突然响起。季昀疑惑地去开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包裹放在门口。他捡起来看了看——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收件人写着他的名字。

回到屋里，季昀小心地拆开包裹。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他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一本《城市幻影》的限量画集，全球仅发行500册，扉页上有艺术家亲笔签名。

季昀颤抖着翻开画集，一张卡片从中滑落：「生日快乐。——c」

c。顾沉。

季昀的胸口涌起一阵暖流。顾沉不仅记得他想要这本画集，还特意在他生日这天送来。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抓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顾沉的电话。

"收到礼物了？"顾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季昀轻轻抚摸着画集的封面，"谢谢。你怎么找到的？"

"有些关系。"顾沉轻描淡写地说，但季昀知道这绝非易事——这本画集在黑市上已经被炒到天价。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季昀，"顾沉打断他，"生日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季昀的眼眶突然发热。他想起小时候，顾沉也曾在他生日时送过礼物——一本素描本。当时他嘲笑顾沉送的礼物太寒酸，却不知道那是少年顾沉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

"晚上见。"顾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季昀抱着画集倒在床上，心脏跳得厉害。他开始回想过去几个月的一切——顾沉的种种行为，那些他曾经误读的信号。有没有可能，顾沉对他...

手机又响了，是一条来自顾沉的消息：「忘了说，画集是顺便找到的，不用太在意。」

季昀盯着这条消息，突然笑了。顾沉还是老样子，做了什么都说是"顺便"。就像大学时"顺便"帮他占座，"顺便"带他喜欢的饮料，"顺便"在他感冒时送药...

这些"顺便"，是不是都是顾沉说不出口的在意？

季昀把画集小心翼翼地放进书架，手指在书脊上流连。今晚的家庭聚会，也许他会找到答案。

6

季昀站在衣帽间里，对着全身镜调整领带。今晚的家庭生日宴他本不想大费周章，但季母坚持要正式一些。深蓝色西装，白色衬衫，酒红色领带——他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确保每一处都无可挑剔。

手机震动起来，是季薇发来的消息：「顾沉哥已经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季昀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顾沉居然提前到了？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印象中，顾沉总是踩着点到，仿佛每一分钟都要精打细算。

「半小时后到。」他回复道，最后看了一眼摆在床头的那本《城市幻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带上。这种贵重礼物还是别在家人面前展示为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疑问。

季家的别墅灯火通明。季昀刚进门，就听到客厅传来交谈声。他脱下外套交给佣人，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啊，我们的小寿星终于来了！"季母第一个发现他，迎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季父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旁边是顾沉。两人似乎正在谈论什么严肃的话题，见季昀进来才中断了对话。

"生日快乐。"顾沉站起身，递过一个精致的礼盒。

季昀接过礼物，指尖不小心碰到顾沉的手，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迅速缩回手，"谢谢。"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季母在一旁催促。

季昀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对袖扣——铂金材质，镶嵌着低调的深蓝色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内敛的光芒。

"这是..."季昀拿起其中一枚，发现背面刻着小小的"j.y."，是他名字的缩写。

"上个月在日内瓦拍卖会上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顾沉的声音平静，但季昀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像是在紧张。

"很漂亮，谢谢。"季昀轻声道谢，将袖扣别在衬衫袖口。宝石的蓝色与他今天的领带完美相配，他不禁怀疑顾沉是不是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季薇在一旁偷笑，被季昀瞪了一眼。

晚餐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进行。季母准备了季昀最喜欢的菜，季父难得地开了瓶珍藏多年的红酒。顾沉坐在季昀对面，举止得体地参与每一段对话，但季昀总觉得他心不在焉——那人时不时瞥向手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顾沉，"季父突然提到，"顾氏最近那个海外项目进展如何？"

顾沉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有些小波折，但总体可控。"

季父点点头，"听说摩根那边撤资了？"

季昀注意到顾沉的手指微微收紧，"是的，但我们正在寻找新的合作伙伴。"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季父的语气中带着长辈的关切，"季氏和顾氏合作这么多年，早就不是普通商业伙伴了。"

"谢谢季叔叔。"顾沉微微一笑，但笑意未达眼底。

季昀盯着顾沉的脸。那人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顾沉的眼睛比平时更加幽深，嘴角的弧度略显僵硬。他在紧张，或者说，在担忧什么。

晚餐后，季父叫顾沉去书房谈事情。季昀和季薇在客厅吃蛋糕，却听不进去妹妹的闲扯，注意力全在紧闭的书房门上。

"哥，"季薇突然凑近，"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书房看，是在等顾沉哥出来吗？"

季昀差点被蛋糕呛到，"胡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耳朵红了？"季薇狡黠地笑着，"而且你今天看了顾沉哥至少二十次。"

"我——"季昀刚要反驳，书房门开了。顾沉和季父走出来，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公司有点急事，我先告辞了。"顾沉礼貌地向季母道别，目光扫过季昀时停顿了一秒，"生日快乐。"

季父亲自送顾沉到门口。季昀借着去厨房拿饮料的机会，悄悄溜到靠近玄关的位置，偷听两人的对话。

"...真的没有回转余地了？"季父的声音压得很低。

"银行那边已经给了最后期限。"顾沉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如果下周还不能注资，整个东南亚项目都会停摆。"

"需要多少？"

"至少三个亿。"

季昀倒吸一口冷气。三个亿？顾氏遇到了这么大的财务危机？

"我会让财务部评估一下，"季父说，"但你知道，董事会那边需要合理的理由..."

"我明白。"顾沉的声音更加低沉，"谢谢您，季叔叔。请先不要告诉季昀，我不希望...他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脚步声靠近，季昀赶紧退回客厅，心跳如擂鼓。顾氏面临巨额资金缺口？而且顾沉不想让他知道？为什么？

回到自己公寓后，季昀立刻打开电脑搜索顾氏集团近期的新闻。表面上看一切正常，但当他深入挖掘财经论坛的小道消息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顾氏在东南亚的能源项目确实遇到了麻烦，主要投资方突然撤资，导致资金链断裂。

季昀咬着指甲思考。三个亿不是小数目，即使对季氏来说也需要董事会批准。但如果不及时解决，顾氏可能会面临更严重的危机...

他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中的一个名字——周明远，大学室友，现在在某国际投行工作。电话接通后，季昀直奔主题："老周，我需要了解顾氏集团最近的财务状况。"

"顾氏？"周明远的声音透着惊讶，"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朋友之间的好奇。"季昀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业内确实有些传闻...他们最近资金周转不灵，正在四处找投资。听说顾家老爷子都亲自出马了。"

季昀的心沉了下去，"有多严重？"

"不好说。但如果短期内找不到新资金，可能会影响整个集团的信用评级。"周明远顿了顿，"你问这个干嘛？该不会季氏想趁机..."

"不是。"季昀打断他，"正好相反。老周，你认识能帮忙的人吗？"

"你认真的？"周明远惊讶道，"顾氏可是季氏的竞争对手啊！"

"是合作伙伴。"季昀纠正道，"而且...顾沉是我朋友。"

挂断电话后，季昀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夜风微凉，他却感到一阵燥热。顾沉遇到麻烦，第一反应是瞒着他，这让他心里像堵了团棉花。但同时，他又为顾沉那句"他不应该被牵扯进来"而感到一丝隐秘的甜蜜——顾沉在保护他。

接下来的几天，季昀表面上专注于项目，暗地里却通过自己的关系网为顾氏寻找潜在投资者。他联系了艺术圈的收藏家朋友，甚至动用了母亲那边的海外关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确保不会传到顾沉耳中。

周三下午，季昀正在办公室整理收集到的投资人名单，顾沉突然推门而入。

"有空吗？"顾沉的表情比往常更加严肃。

季昀迅速最小化电脑屏幕，"有、有事？"

顾沉关上门，走到他面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项目进度报告，需要你签字。"

季昀松了口气，接过文件浏览起来。签完字抬头时，发现顾沉正盯着他的电脑屏幕——虽然已经最小化，但投资人名单的标题栏还是隐约可见。

"这是什么？"顾沉眯起眼睛。

"没什么，就一些..."季昀话还没说完，顾沉已经俯身点开了那个窗口。长长的投资人名单和联系方式一览无余。

顾沉的表情瞬间变了，"你在调查我？"

"不是！"季昀站起身，"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顾沉的声音冷得像冰，"谁告诉你我需要帮忙的？"

季昀咬了咬唇，"我听到你和我爸的谈话了。关于顾氏的资金问题。"

顾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季昀，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为什么？"季昀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因为你觉得我能力不够？还是因为你根本不相信我愿意帮你？"

"因为我不想欠你！"顾沉突然爆发了，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他很快控制住自己，压低声音道："顾氏的问题我会解决，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施舍。"

季昀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他从未见过顾沉如此失控的一面——那人向来冷静自持，仿佛永远游刃有余。

"不是施舍。"季昀轻声说，"我只是...在乎。"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但顾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两人陷入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张力。

"季昀，"顾沉最终开口，声音疲惫，"你不知道情况有多复杂。顾氏现在面临的不只是资金问题，还有...家族内部的压力。"

"什么压力？"

顾沉摇摇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卷入其中。"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季昀的脸颊，动作快得像是错觉，"谢谢你的好意，但这是我的战斗。"

季昀抓住顾沉即将收回的手，"让我帮你。不是作为季氏的继承人，只是作为...作为季昀。"

顾沉凝视着他，目光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季昀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害怕顾沉会听出它的声音。

"为什么？"顾沉轻声问，"为什么这么坚持？"

因为我爱你。这句话在季昀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害怕一旦说出口，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就会破碎，再也无法修复。

"因为...我们是朋友。"他最终说道，声音干涩。

顾沉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像是失望又像是释然。他抽回手，"名单发我一份吧。但答应我，别再深入了，好吗？"

季昀点点头，虽然心里已经决定要继续帮忙。

顾沉离开后，季昀瘫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他爱顾沉，这点毋庸置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看到那人珍藏自己漫画的时候，也许是收到生日礼物的时候，又或者更早——在那个醉酒后被温柔照顾的夜晚，甚至是在大学时代无数次针锋相对的辩论中...

但顾沉对他呢？是朋友？是竞争对手？还是...也有那么一点超越友谊的感情？

季昀不敢确定。顾沉的行为充满矛盾——一面拒绝他的帮助，一面又珍藏着与他有关的一切；一面说着不想欠他，一面又送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手机震动打断了季昀的思绪。是周明远的消息：「联系到一个潜在投资人，明天下午三点，星河湾茶室。对方要求顾沉亲自到场。」

季昀立刻转发给顾沉，附言：「机会难得，别拒绝。」

顾沉很快回复：「你怎么做到的？」

「秘密。」季昀发了个调皮的表情，「明天见。」

第二天，季昀提前半小时到达茶室，想先跟投资人打个招呼。然而他刚进门，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顾沉已经坐在那里，正与一位中年男子交谈甚欢。

季昀悄悄走近，听到顾沉说："...真的很感谢您愿意考虑，林先生。"

"别谢我，"那位林先生笑道，"要谢就谢季家那小子。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说这是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事。"

季昀的脸刷地红了。顾沉会怎么想？他刚要转身逃走，却听到顾沉说："季昀他...确实很特别。"

那语气中的温柔让季昀的脚步生生定在原地。

"不瞒您说，"顾沉继续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这些年所有的坚持，有一半都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季昀的心跳停止了。他是不是听错了？顾沉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顾沉转过头，正好看到了僵在原地的季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我刚到。"季昀结结巴巴地说，耳朵烧得厉害。

顾沉的表情从震惊迅速恢复成平静，但耳尖却泛着可疑的红色，"过来吧，林先生正想见你。"

会谈出乎意料地顺利。林先生同意注资两亿，并介绍了另一位可能有兴趣的合作伙伴。离开时，他拍拍季昀的肩，"年轻人，好好珍惜身边人。"眼神意有所指地在两人之间扫了扫。

回公司的路上，季昀和顾沉并肩走着，谁都没有提起茶室里听到的那句话。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两人的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季昀，"顾沉突然停下脚步，"谢谢你。"

季昀摇摇头，"不用谢。我..."

他的话被顾沉的手机铃声打断。顾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瞬间凝重。他走到几步外接听，季昀只能听到零星的"什么时候？""我马上回去"。

通话结束后，顾沉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我得立刻回家一趟。"

"出什么事了？"季昀担忧地问。

"家族会议。"顾沉简短地回答，眼神闪烁，"可能...要离开几天。"

季昀想说些什么，却见顾沉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临上车前，顾沉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而用力，季昀能感觉到顾沉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又快又重。

"等我回来。"顾沉在他耳边低声说，然后迅速松开，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季昀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远去，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顾沉最后那句话，像是承诺，又像是告别。

回到办公室，季昀心神不宁。他总觉得顾沉的反应不对劲，不像是普通的家族会议。犹豫再三，他拨通了顾沉秘书的电话。

"李秘书，顾总说回家族开会，是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季总监...顾总没告诉您？"

"告诉我什么？"

又一阵沉默，"我想...还是等顾总亲自跟您说比较好。"

季昀的心沉了下去，"李秘书，拜托了。我很担心。"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老爷子安排了...联姻。对方是周氏集团的千金，明天正式见面。如果能成，周氏答应注资五亿。"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季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季总监？您还好吗？"

"我...我没事。"季昀机械地回答，"谢谢告知。"

挂断电话，季昀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城市景观。阳光依旧明媚，行人依旧匆匆，一切都和十分钟前一样，又好像全都不一样了。

顾沉要联姻了。为了拯救顾氏，他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那句"等我回来"是什么意思？是要他等什么？

季昀的视线模糊了。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发现自己在哭。为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实现的拥抱，为那句没说出口的"我爱你"，为所有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要结束的可能。

7

季昀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已经五分钟了。这是他为顾氏联系的第三个潜在投资人发来的婉拒信，措辞礼貌但态度坚决——没有人在当前情况下愿意冒险投资顾氏。

办公室外，雨点敲打着窗户，仿佛在应和季昀低落的心情。自从三天前得知顾沉可能联姻的消息后，他就没好好睡过一觉。每次闭上眼睛，都会看到顾沉穿着礼服站在陌生女子身边的画面。

手机屏幕亮起，是季薇的消息：「哥，爸找你，脸色不太好。」

季昀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走向父亲的办公室。推门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些。

季父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肩膀的线条紧绷。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脸色确实如季薇所说——不太好看。

"坐。"季父指了指沙发。

季昀坐下，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顾氏的财务问题，你知道多少？"季父开门见山。

季昀心跳漏了一拍，"听说了些传闻...怎么了？"

"不只是传闻。"季父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他，"审计报告显示，他们至少有三亿的资金缺口，而且涉嫌财务造假。"

季昀迅速翻阅文件，眉头越皱越紧，"这不可能！顾沉不会做这种事！"

"白纸黑字写着呢。"季父的声音冷了下来，"董事会决定终止与顾氏的合作项目。"

"爸！"季昀猛地站起来，"这里面一定有误会！顾沉不是那种人，我们应该给他机会解释——"

"够了！"季父一掌拍在桌上，"季昀，你最近对顾氏的事过分热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中帮他们联系投资人。"

季昀咬紧牙关，"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

"什么是对的？拿季氏的利益去讨好顾沉？"季父的眼神锐利如刀，"还是说...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

季昀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头顶。这是坦白的最佳时机，但他不能——不能在顾沉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再给父亲一个反对的理由。

"我们只是朋友。"季昀艰难地说，"但我相信他的为人。爸，请给我一周时间，我会查清真相。"

季父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三天。三天后如果没有合理解释，项目立刻终止。"他顿了顿，"还有，你被暂时停职了。"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季昀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停职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顾氏可能真的陷入了他无法想象的危机，而顾沉...顾沉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一条消息都不回？

回到自己办公室，季昀拨通了顾沉的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他又尝试联系顾沉的秘书，同样无人接听。

窗外雨势渐大，天色阴沉得像是傍晚。季昀站在窗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他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突然，一个想法闪过脑海——慈善拍卖会！他名下的艺术基金会正好在下周有一场年度拍卖，如果能将所得款项以某种形式帮助顾氏...

季昀立刻打开电脑，开始重新规划拍卖会细节。如果加快进度，或许能在父亲给的期限内举办。他联系了几位关系密切的收藏家朋友，请求他们提供更多珍贵拍品，又亲自设计宣传方案，将主题定为"支持本土企业艺术创新"——这样既不会太明显，又能为顾氏正名。

接下来的三天，季昀几乎住在了基金会办公室。他亲自检查每一件拍品，设计拍卖流程，甚至熬夜撰写演讲稿。忙碌让他暂时忘记了心痛，只有深夜独自一人时，那种被抛弃的钝痛才会席卷而来。

顾沉依然音讯全无。

拍卖会前一晚，季昀在会场监督最后的布置工作。会场选在城市艺术中心的圆形大厅，水晶吊灯将空间照得通明，四周墙壁上挂着即将拍卖的艺术品，中央是整齐排列的座椅。

"季总监，签名墙放在这里可以吗？"工作人员问道。

季昀点点头，视线却落在墙上的一幅画上——那是他十八岁时创作的风景水彩，笔触青涩却充满生命力。没想到基金会把它也找出来了。

"需要撤掉吗？"工作人员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是从您母亲那里借来的，她说很珍贵..."

"不用，留着吧。"季昀轻声说。这幅画他记得很清楚，是在大学第一次写生课上完成的。那天顾沉就坐在他旁边，全程皱着眉头画了一幅精确到可怕的建筑素描，被老师称赞为"工程师的艺术"。

而现在，顾沉可能正在某个豪华酒店里，与周氏千金共进订婚晚餐。

季昀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种无力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对顾沉的不告而别愤怒，对无法改变现状愤怒，但最愤怒的是，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依然无法停止爱那个人。

拍卖会当天，季昀早早到场做最后检查。他穿了一套深蓝色西装，搭配顾沉送的袖扣——这是他小小的反抗，即使没人知道这对袖扣的意义。

会场很快座无虚席。季昀站在后台，透过缝隙观察来宾——艺术界名流、商界大佬、媒体记者...甚至看到了几位季氏的董事。父亲没有来，这在意料之中。

"五分钟后开始。"助理提醒道。

季昀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带。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看新闻。」

季昀皱眉，迅速点开财经新闻app，头条标题让他呼吸一滞：《顾氏集团召开紧急发布会：财务问题系前cfo个人行为，已追回大部分资金》。

他的手微微发抖，点开详情。报道称顾沉亲自出面澄清，所谓的财务造假是前首席财务官为掩盖投资失误而做的假账，顾沉本人并不知情。更令人惊讶的是，顾沉宣布拒绝了与周氏联姻的提议，表示"顾氏的问题应该用商业手段解决，而非婚姻交易"。

季昀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顾沉拒绝了联姻？那他现在...

"季总监，该您上场了！"

季昀机械地走上舞台，聚光灯刺得他眯起眼。台下掌声雷动，但他几乎听不见。演讲稿上的字在眼前跳动，他只能凭着本能开始讲话。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

开场白进行到一半，会场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季昀抬头看去，入口处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顾沉。

他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没打领带，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匆忙赶来的。全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窃窃私语声四起。

季昀的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强迫自己继续演讲，但视线无法从顾沉身上移开。那人径直走到前排，找了个空位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舞台。

"...本次拍卖所得部分将用于支持本土企业艺术创新项目..."季昀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我们相信，艺术与商业的结合能够..."

演讲终于结束，掌声再次响起。季昀微微鞠躬，准备请拍卖师上台。就在这时，顾沉站了起来。

"我有话要说。"

低沉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顾沉和季昀之间来回扫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季昀僵在台上，不知所措。主办方负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筒递给了顾沉——毕竟顾氏总裁的分量太重，没人敢拒绝。

顾沉走上舞台，站在季昀身边。近距离看，季昀才发现顾沉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没睡好了。

"抱歉打断拍卖会。"顾沉对着话筒说，声音有些沙哑，"但我有些话必须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他转向季昀，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与坚定，"首先，关于顾氏的财务问题，已经查清是前高管的个人行为，与季氏的合作项目没有任何风险。其次..."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我拒绝了周氏的联姻提议。"

会场一片哗然。季昀感到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演讲台才能站稳。顾沉这是在干什么？当着全城名流的面谈论私事？

"为什么？"顾沉继续道，目光锁定季昀，"因为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季昀的呼吸停滞了。顾沉的眼神太过炽热，让他无处可逃。

"从大学时代起，我就被他的才华和热情吸引。他画画时专注的侧脸，辩论时闪亮的眼睛，甚至生气时皱鼻子的样子...都让我移不开视线。"

台下传来几声惊叹和轻笑。季昀的脸烧得通红，这简直像一场荒诞的梦。

"但我太懦弱，不敢表露心迹，只能用幼稚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藏他的画笔，在辩论赛上针对他，假装对他的成就不屑一顾..."顾沉苦笑了一下，"后来我甚至开始自学画画，只为了能多了解他的世界。"

季昀猛地抬头。顾沉是自学画画的？所以那些素描...那些收藏...

"毕业后，我以为时间会冲淡这种感情。但当我听说他要负责季氏与顾氏的合作项目时，我才明白——我从未放下过他。"

顾沉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当他单膝跪地时，全场惊呼声四起。

"季昀，"顾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约的铂金戒指，"我知道我搞砸了很多事。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流言蜚语，不该让你以为我会为了利益放弃你..."

季昀的视线模糊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发誓会用余生弥补。"顾沉的声音微微发抖，不再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顾总，只是一个为爱忐忑的普通人，"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从未停止。"

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季昀的反应。时间仿佛凝固了，季昀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然后，他做了一个全场哗然的举动——一把夺过话筒。

"顾沉，"季昀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是个混蛋！"

台下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顾沉的表情凝固了，举着戒指的手微微下垂。

"三天！整整三天你音讯全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季昀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以为你真的去联姻了，我以为...我以为..."

他说不下去了，眼泪模糊了视线。下一秒，他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顾沉的气息包围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顾沉在他耳边不断重复，"我被父亲软禁了，手机被没收...直到今早才逃出来。"

季昀揪住顾沉的衣领，将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打湿了那人的衬衫。台下掌声雷动，还有人吹起了口哨，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所以...这是答应的意思？"顾沉小心翼翼地问，手指轻轻抬起季昀的下巴。

季昀透过泪眼看到顾沉同样湿润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爱意和不确定。他突然想起茶室里听到的那句话——"我这些年所有的坚持，有一半都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这个骄傲的男人，为了他放下所有防备，在众人面前剖白心迹...

季昀踮起脚尖，吻住了顾沉。

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顾沉的唇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回应着他，仿佛他是易碎的珍宝。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会场已经沸腾了。闪光灯此起彼伏，有人欢呼有人鼓掌，还有几位老太太在抹眼泪。

顾沉将戒指戴在季昀手指上，然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季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我爸那边..."

"交给我。"顾沉坚定地说，"我会亲自向他解释一切。"

拍卖会在一片混乱但欢乐的氛围中继续进行。出乎意料的是，由于这场意外的表白，竞拍者情绪高涨，许多拍品都以远超估价的价格成交。

活动结束后，季昀和顾沉躲进了后台休息室。门一关，季昀就被按在墙上，顾沉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比台上的克制接触热烈百倍。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顾沉喘息着说，手指插入季昀的发间，"从大学时代起..."

季昀揪住顾沉的领子将他拉近，"那你为什么等了这么久？"

"怕吓到你，怕失去你..."顾沉抵着他的额头，"怕你发现我收藏了你所有的作品，会把我当成变态。"

季昀笑出声，"我早就发现了，顾学长。"

顾沉惩罚性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不准叫学长。"

"那叫什么？未婚夫？"季昀调皮地眨眨眼。

顾沉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我喜欢这个称呼。"他轻轻吻了吻季昀的手指上的戒指，"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很多难关要过。"

季昀知道顾沉指的是什么——季父的反对，两家企业的未来，公众的反应...但此刻，靠在顾沉怀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一起面对。"季昀重复着顾沉的话，仰头迎向另一个吻。

8

季家大宅的书房门紧闭已经超过两小时了。季昀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不时停下脚步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但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所有声音。

"别转了，我头晕。"季薇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缕头发，"爸不会吃了他的。"

季昀停下脚步，扯了扯领口，"你不了解爸的脾气。"

"我了解顾沉哥。"季薇眨眨眼，"他既然敢在拍卖会上公开表白，就一定有把握说服爸。"

季昀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简约的素圈，内壁刻着他和顾沉名字的缩写。三天过去了，这个金属环带来的不真实感依然没有消退。顾沉爱他，从大学时代就开始了。这个认知每次想起都让他的心脏像初次跳动的引擎般轰鸣。

书房门突然打开，季父的声音传出来："季昀，进来。"

季昀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领走进去。书房里，季父坐在宽大的实木书桌后，脸色阴沉如雷雨前的天空。顾沉站在窗前，背脊挺直如松，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安抚。

"坐。"季父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季昀坐下，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顾沉走到他身边，却没有坐下，而是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一个无声却坚定的姿态。

"顾沉已经向我解释了顾氏财务问题的来龙去脉。"季父开门见山，"但我今天要谈的不是这个。"

季昀感到顾沉的手指在他肩上微微收紧。

"你们的事，我不同意。"季父的声音像一柄重锤砸下来。

季昀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为什么？因为他是男的？还是因为您觉得我配不上顾氏总裁？"

"季昀。"顾沉低声警告，但季昀已经无法控制奔涌的情绪。

"从小到大，您从来没有认可过我的选择！我学艺术您反对，我做设计您看不上，现在连我爱谁都要干涉！"

"因为你不懂后果！"季父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震得叮当作响，"你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看对眼这么简单？你们背后是两个家族，上千名员工！一旦关系破裂，牵连的是整个企业的稳定！"

"所以我们不会破裂。"顾沉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有力，"季叔叔，我理解您的顾虑。但请相信，我对季昀的感情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十年沉淀的确定。"

季父冷笑一声，"感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今天爱得死去活来，明天可能就相看两厌。"

"那您和妈妈呢？"季昀忍不住反问，"您当年不也是不顾外公反对娶了她吗？"

季父的表情微微松动，但很快又恢复强硬，"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因为我们是同性？"季昀的声音开始发抖，"还是因为您根本不相信我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书房陷入沉默。季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顾沉脸上，"就算我同意，顾家那边呢？你父亲会接受？"

"我已经和父亲谈过了。"顾沉的声音异常坚定，"他尊重我的选择。"

季昀惊讶地抬头看向顾沉。他从未想过顾沉已经先一步解决了自家的问题。

季父眯起眼睛，"即使这意味着可能失去周氏的支持？"

"顾氏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不需要靠联姻来挽救。"顾沉不卑不亢地回答，"事实上，我和季昀有一个提案，或许能同时解决顾氏的资金问题和季氏一直想拓展的文化产业。"

季昀眨了眨眼。提案？顾沉没跟他提过这个。

季父靠回椅背，手指敲打着扶手，"说来听听。"

顾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初步构想的’季顾文化’合资公司方案，专注于艺术与商业的跨界合作。季昀负责创意方向，我负责商业运营。"

季昀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眼睛越睁越大。这哪里是什么初步构想？分明是一份完整详尽的商业计划书，从市场分析到财务预测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具体的项目时间表。而且里面的创意方向明显融入了他的许多想法——那些他曾随口提过，以为顾沉没当回事的灵感。

"这..."季昀抬头看向顾沉，后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季昀的艺术敏感度和我的商业经验恰好互补。"顾沉继续向季父解释，"这种合作模式不仅能创造商业价值，还能帮助两家企业实现品牌升级。"

季父翻阅着文件，表情逐渐从怀疑变为思考。漫长的十分钟后，他合上文件，目光锐利地看向顾沉，"你确定这不是一时冲动？"

"我花了十年时间确定自己对季昀的感情。"顾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又花了三个月精心准备这份计划。季叔叔，在季昀的事情上，我从不冲动。"

季昀的心脏像被一只温暖的手攥住。顾沉说"十年"时的神情，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季父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顾沉微微颔首，"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邀请季昀去我家吃个晚饭。我父亲很想正式认识他。"

季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见家长？这么快？

离开书房后，季昀一把拉住顾沉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商业计划？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爸真的同意我们的事了？"

顾沉微笑着看他炸毛的样子，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翘起的衣领，"一个一个来。计划书是我这三个月断断续续做的，想给你个惊喜。至于我爸..."他顿了顿，"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什么？"

"我书房里全是你的画和照片，他想不知道都难。"顾沉耳根微红，"上周我逃出来找你之前，他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早该行动，不该拖到现在。"

季昀瞪大眼睛，"所以...你爸支持我们？"

"他说..."顾沉模仿着父亲严肃的语气，"’那孩子每次来我们家都偷偷看你，眼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就你这个木头看不出来’。"

季昀的脸刷地红了，"我哪有！"

顾沉低笑出声，突然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来我家，我给你看个东西。"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季昀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什、什么东西？"

"秘密。"顾沉退开一步，眼中闪烁着季昀读不懂的情绪，"七点我来接你。"

顾家的宅邸比季昀想象的更古朴典雅，红砖灰瓦的中西合璧建筑，庭院里种着几株高大的梧桐。顾父站在门廊下等候，面容与顾沉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为冷硬，眼神却意外地和蔼。

"季家的小子，"顾父拍拍季昀的肩，"长这么大了。"

晚餐出乎意料地轻松。顾父问了季昀许多关于艺术和设计的问题，甚至对他的一些作品赞不绝口。顾沉坐在一旁，时不时给季昀夹菜，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温柔。

"顾沉从小就不苟言笑，"顾父抿了一口酒，"我还以为他会孤独终老呢。没想到眼光不错，把你给拐回来了。"

季昀差点被汤呛到，顾沉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饭后，顾父借口有文件要处理先离开了，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沉一眼，"别欺负人家。"

顾沉带季昀来到三楼的一间房前，输入密码锁，"准备好了吗？"

季昀点点头，心跳加速。门开了，顾沉侧身让他先进。

房间不大，但四面墙都做成了展示柜，柔和的灯光照亮了里面的物品。季昀走近一看，呼吸瞬间凝滞——每一个格子里，都是与他有关的记忆。

大学辩论赛的参赛证，他画的第一本漫画手稿，艺术展的门票存根，甚至还有他随手丢弃的咖啡杯涂鸦...所有东西都被精心保存，按时间顺序排列，像一座微型的"季昀博物馆"。

"这..."季昀的声音哽住了。

"十年来的收藏。"顾沉站在他身后，声音有些紧张，"有些是捡的，有些是买的，还有些...是从你那里’偷’的。"

季昀走到最近的一个展柜前，里面放着一支铅笔，笔身上刻着他的名字。"这是我大一丢的那支..."

"辩论赛决赛后我在座位下找到的。"顾沉走到他身边，"本来想还给你，但看到你在后台哭得那么伤心，就没敢过去。"

季昀脸一热，"谁哭了！我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顾沉轻笑，指向另一个格子，"这是你第一次个人画展的海报，我偷偷去了，但没敢让你看见。"

季昀看着那些被时间尘封的记忆，胸口发烫。每一件物品背后，都是顾沉沉默的注视，无声的陪伴。他转身面对顾沉，发现那人眼中竟有一丝不确定。

"会不会...太变态了？"顾沉难得地流露出忐忑，"我知道正常人不会这样..."

季昀用吻封住了他的唇。这个吻热烈而急切，包含着所有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当他终于退开时，顾沉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也爱你。"季昀抵着他的额头说，"只是我太迟钝，到现在才明白。"

顾沉紧紧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季昀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要冲出胸膛。

"跟我回家？"顾沉低声问。

季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还有一面墙是空的？"

顾沉牵着他走到房间尽头，那里确实有一面空白的墙，只挂了一幅被布盖住的画框。

"这是最新的收藏，"顾沉掀开布，"还没完成。"

画上是季昀在拍卖会演讲时的侧脸，灯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眼神坚定而温柔。画作只完成了一半，但已经栩栩如生。

"你什么时候画的？"季昀惊讶地问。

"那天早上，在我爸放我出来之后。"顾沉从背后环住他，"我原本打算画完送给你当求婚礼物，但看到新闻说你要办拍卖会，就..."

"就冲过来当众表白了？"季昀转身戳了戳他的胸口，"顾大总裁也有冲动的时候？"

顾沉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只有为你。"

回到顾沉的公寓已是深夜。季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灯火，感到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短短几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想什么？"顾沉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想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季昀靠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如果大学时你就告诉我..."

"那时你眼里只有艺术和自由。"顾沉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要是表白了，你大概会吓得转学。"

季昀转身面对他，"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顾沉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吻他。这个吻与之前的都不一样，缓慢而深入，像在品尝珍藏多年的美酒。季昀感到一阵酥麻从脊椎蔓延至全身，手指不自觉地插入顾沉的发间。

当他们分开时，两人都呼吸急促。顾沉的眼中燃着季昀从未见过的火焰，让他既期待又紧张。

"确定要继续吗？"顾沉轻声问，拇指摩挲着季昀泛红的脸颊，"我们可以慢慢来..."

季昀的回答是解开自己衬衫的第一颗纽扣。顾沉的呼吸明显一滞，随即弯腰将他打横抱起。

卧室的灯光柔和，顾沉的动作更加温柔。每一寸肌肤的接触都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每一次亲吻都带着虔诚的爱意。当疼痛与快感交织着席卷而来时，季昀紧紧抓住顾沉的手臂，在那人耳边一遍遍重复着"我爱你"，仿佛要将过去十年欠下的全部补上。

事后，顾沉细心地为他清理，然后将他搂在怀中。季昀精疲力尽却满足异常，额头抵着顾沉的肩膀，听着那人有力的心跳。

"疼吗？"顾沉轻声问，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

季昀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你之前说，自学画画是为了了解我的世界...那些素描都是什么时候画的？"

顾沉沉默了一会儿，"每次想你的时候。"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季昀的眼眶发热。他抬头看向顾沉，发现那人眼中盛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意，再也不是那个克制隐忍的"顾学长"了。

"以后想我的时候，"季昀轻吻他的下巴，"可以直接来找我。"

顾沉收紧手臂，将他搂得更紧，“好。"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而属于他们的光，才刚刚开始明亮。

9

一年后

季昀站在镜子前，第三次调整领带的结。深蓝色西装，白色衬衫，酒红色领带——与一年前顾沉送他袖扣那天一模一样的搭配。

"需要帮忙吗？"季薇靠在门框上，手里晃着一杯香槟。

"不用。"季昀拍开她伸过来的手，"我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参加公司周年庆。"季薇眨眨眼，"除非...你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季昀避开妹妹探究的目光，"能有什么事？"

事实上，他确实知道一些事。三天前，他在顾沉的书房找文件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张戒指设计草图——不是他手上这枚简单的铂金素圈，而是一枚镶嵌蓝宝石的华丽戒指，内侧刻着"tomysun"的字样。而更可疑的是，顾沉这一周来神神秘秘，经常半夜接电话，昨天甚至取消了他们的晚餐约会，理由是"加班"。

季薇突然凑近，仔细打量他的脸，"哥，你在傻笑什么？"

"我没有！"季昀推开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这一年他变了不少，眼神更加沉稳，眉宇间的稚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信的光彩。"走吧，别迟到了。"

周年庆选在季氏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举办，正是季昀和顾沉一年前重逢的地方。宴会厅装饰得富丽堂皇，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香槟塔在角落散发着诱人的气泡。

季昀一进门就寻找顾沉的身影，却被告知顾总临时有事，会晚些到场。他皱了皱眉，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你在哪？」

回复很快来了：「有点事耽搁了，很快到。去顶楼餐厅等我？」

季昀挑眉。顶楼餐厅？那里今晚应该不开放才对。他转向正在和客人寒暄的季父，"爸，我上去一下。"

季父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季昀读不懂的情绪，"去吧。"

电梯直达顶层，门开时，季昀愣住了——整个餐厅空无一人，只有靠窗的那张桌子摆着烛光晚餐。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星光与灯火连成一片璀璨的海洋。

"喜欢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昀转身，看到顾沉站在电梯口，一身黑色燕尾服，手里拿着一束蓝色满天星——季昀最喜欢的花。

"这是..."季昀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顾沉走近，将花束递给他，"周年快乐。"

花束中藏着一个丝绒盒子，季昀的心跳瞬间加速。这太明显了，顾沉要求婚。但等等——他还没准备好自己的惊喜呢！

"我...我去下洗手间！"季昀突然把花塞回顾沉怀里，转身就跑。

洗手间里，季昀对着镜子深呼吸，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对折的卡片。这是他三天前就准备好的，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yes"和两颗相连的心。当时只是猜测，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回到餐厅，顾沉已经坐在桌边，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季昀悄悄把卡片放在手边，准备等会儿见机行事。

晚餐是季昀喜欢的法式料理，配着年份恰好的红酒。顾沉反常地话多，不断回忆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他们共同创办的"季顾文化"如何大获成功，季昀的设计如何获得国际大奖，甚至包括那些琐碎的日常，比如季昀煮糊的意大利面和顾沉失败的油画尝试。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吗？"顾沉突然问道。

季昀抿了口红酒，"当然，你偷了我的钢笔。"

"我没有偷，"顾沉轻笑，"是你自己落在洗手间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还我？"

顾沉的目光变得深邃，"因为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让你主动来找我的理由。"

季昀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原来那么早的时候，顾沉就在费尽心思想要接近他。

甜点上桌时，顾沉突然站起身，走到季昀身边单膝跪地。尽管早有准备，季昀还是感到一阵眩晕，手中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

"季昀，"顾沉打开丝绒盒子，里面果然是那枚蓝宝石戒指，在烛光下闪烁着深海般的光芒，"一年前的今天，我在这里重新遇见你，那是我生命中最幸运的时刻。"

季昀屏住呼吸，看着顾沉那双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紧张和爱意，甚至拿着戒指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你愿意..."顾沉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季昀已经把那张"yes"卡片拍在了他面前。

顾沉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那笑容明亮得让季昀移不开眼。"你这是作弊，"顾沉取出戒指，执起他的左手，"我还没说完呢。"

"反正答案是一样的。"季昀小声嘟囔，任由顾沉将新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正好与原来的铂金素圈相配。

顾沉站起身，将他拉入怀中。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季昀能尝到红酒的甜味和顾沉独有的气息。当他终于被放开时，窗外突然绽放开绚丽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你连烟花都准备了？"季昀惊讶地问。

顾沉笑而不答，牵着他走到落地窗前。烟花一簇接一簇，在夜空中拼出"marryme"的字样。更让季昀震惊的是，楼下宴会厅的露台上站满了人——季父、季母、季薇、顾父，还有他们所有的朋友和同事，全都仰头看着烟花，鼓掌欢呼。

"你...你早就计划好了？"季昀瞪大眼睛，"连我爸都..."

"上周我正式向他提亲了。"顾沉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他说，’那小子终于长大了’。"

季昀的眼眶瞬间湿润。一年前，季父是他们最大的阻力；而现在，他站在楼下为他们的爱情祝福。这种转变比任何烟花都更让他心潮澎湃。

"对了，"季昀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面对顾沉，"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万一我拒绝呢？"

顾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因为这个。"

季昀展开一看，是他半年前随手画的一张涂鸦——画中的他和顾沉穿着礼服站在教堂里，周围洒满鲜花。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画过这个。

"你什么时候偷的？"

"从你素描本上撕下来的。"顾沉毫无愧色，"作为你偷看我戒指设计图的报复。"

季昀张嘴想反驳，却被顾沉用吻堵了回去。窗外烟花依旧，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

三个月后，"季顾文化"的办公室里，季昀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作为新上任的创意总监，他负责的第一个大型项目遇到了瓶颈——客户对设计方案不满意，要求重新构思。

"休息会儿吧。"顾沉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你已经盯着屏幕三小时了。"

季昀接过咖啡，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客户太难伺候了，既要创新又要保守，既要艺术性又要商业性..."

顾沉绕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按摩，"换个角度想呢？也许不是设计本身的问题，而是呈现方式。"

季昀仰头看他，"什么意思？"

"就像你当初给我解释你的漫画一样，"顾沉的声音带着笑意，"不是画得不好，而是我看的方式不对。"

季昀眼前一亮，抓起数位笔在平板上快速勾画起来。几分钟后，一个全新的互动式展示方案跃然屏上。

"就是这样！"他兴奋地转身，"不是改设计，而是改变展示方式！让客户能亲身参与体验..."

顾沉微笑着看他手舞足蹈地解释新想法，眼中满是骄傲。一年前那个在会议上冲动发言的大男孩，如今已经能成熟地处理工作难题了。

"对了，"季昀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下周你生日，我有个惊喜给你。"

顾沉挑眉，"什么惊喜？"

"告诉你还叫惊喜吗？"季昀神秘地眨眨眼，"不过需要你提前一小时下班，穿休闲装，别带工作。"

顾沉无奈地摇头。自从在一起后，季昀就热衷于打破他"工作狂"的习惯，每周强制安排"不工作日"，甚至在他手机上设置了下班提醒。

"遵命，总监大人。"顾沉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现在能赏脸和我吃个午饭吗？"

季昀站起身，突然伸手扯松了顾沉一丝不苟的领带，"这样顺眼多了，顾学长。"

顾沉眯起眼睛，"看来某人今晚想睡沙发。"

季昀大笑着逃出办公室，顾沉紧随其后。外面的员工们早已习惯了两位老板的打闹，见怪不怪地继续手头的工作。

顾沉生日当天，季昀的"惊喜"是一场私人陶艺课。当顾沉穿着休闲衬衫和牛仔裤出现在工作室时，季昀已经系着围裙等在那里。

"三十岁生日快乐，老男人。"季昀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条围裙。

顾沉环顾四周，陶轮、泥料、各种工具一应俱全，"你要教我玩泥巴？"

"是艺术创作！"季昀纠正道，拉着他坐下，"你不是一直想学画画吗？我觉得你可以先从立体造型开始。"

在陶艺老师的指导下，两人开始了笨拙的创作。顾沉的手在谈判桌上所向披靡，面对柔软的陶土却不知所措。季昀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沾满泥浆的手指，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顾沉佯装恼怒，"你来试试。"

"看我的！"季昀自信满满地坐上陶轮，双手捧起一团泥料。

半小时后，季昀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作品"，不得不承认陶艺比想象中难得多。而顾沉那边，竟然已经做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杯子。

"这不公平！"季昀抗议，"为什么你连这个都擅长？"

顾沉耸耸肩，"可能因为我有个好老师。"

季昀正想反驳，突然灵机一动，伸手在顾沉鼻尖上抹了一道泥浆，"现在你看起来更像艺术家了。"

顾沉不慌不忙地用沾满泥浆的手指在季昀脸上画了三道胡须，"而你现在像只炸毛的小猫。"

两人相视而笑，完全不顾一旁陶艺老师无奈的眼神。

当晚，顾沉将那个歪歪扭扭的杯子郑重其事地放在办公室最显眼的展示柜里，旁边是季昀送他的第一幅画。而季昀则偷偷将顾沉做的杯子带回家，每天用它喝咖啡——尽管杯子的形状实在称不上完美。

又过了半年，在季顾文化成立两周年的庆典上，季父将季昀拉到一旁，"下个月董事会，我准备提名你进入集团核心管理层。"

季昀惊讶地看着父亲，"我以为您更希望我专注于艺术方向？"

"你证明了你能平衡两者。"季父的目光中带着罕见的赞许，"而且...顾沉说得对，季氏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新鲜血液。"

季昀望向不远处正在演讲的顾沉——那人站在聚光灯下，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魅力，完全看不出是当年那个偷偷收藏他画作的腼腆学长。

演讲结束后，顾沉被一群投资人围住。季昀远远地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问题，不禁想起他们第一次合作时的剑拔弩张。那时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成为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晚上回到家，季昀瘫在沙发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顾沉坐到他身边，轻轻将他揽入怀中，"累了？"

"社交比工作还耗神。"季昀嘟囔着，把头靠在顾沉肩上。

顾沉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温柔地按摩着头皮，"下周我们去度假吧。就我们两个人。"

季昀抬头看他，"你能放下工作？"

"有你在旁边提醒，想不放也不行啊。"顾沉笑道，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机票订好了，普罗旺斯，一周时间。"

季昀惊喜地接过信封，"你什么时候计划的？"

"上个月。"顾沉吻了吻他的发顶，"某人说想看薰衣草花海，我记得。"

季昀心头一暖。那是他某次深夜随口提的愿望，没想到顾沉一直记在心上。他仰头吻上顾沉的唇，将这个感谢融入无声的亲密中。

夜深人静时，季昀独自站在画室里，借着月光完成一幅新作——画中是两个并肩而立的男人背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略显纤细，十指紧扣站在薰衣草田间。画作的角落题着简单的日期和一行小字："致我的太阳"。

他不知道的是，书房里，顾沉正在日记本上写下同样的话。窗外星光璀璨，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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